28年前,作为一个本已在农村开始“修理地球”的我,为了实现跳出农门、吃商品粮的理想,一边在生产队里劳动“挣工分”,一边向刚毕业的同学借来一堆教材和复习资料挑灯夜读。经过了近一年的“温故”与“知新”,凭借自己的努力再加上几分运气,终于在20世纪80年代第一春跨进了梦寐以求的大学校门,而且成为我就读的那所高中里当年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人。想当年,别提我有多么激动和高兴了!虽然“好汉不提当年勇”,但因我至今仍然没有其他什么值得骄傲和自豪的事,所以现在提起此事仍然有些洋洋得意。
而让我更为得意的是,我被录取到了我最喜欢的汉语言文学专业。一跨进大学的校园,我就一头扎进了文学的海洋。只要是文学类的作家作品,不论古今中外,我都喜欢看喜欢读:《诗经》、《楚辞》、唐诗宋词、明清小说,鲁迅、郭沫若、朱自清、徐志摩,莎士比亚、雨果、大仲马、小仲马,琼瑶、舒婷、汪国真……什么都看,什么都读。而看得最多读得最多的是当时刚发表和出版的“伤痕文学”、“反思文学”、“改革文学”、“寻根文学”等长篇、中篇、短篇小说;王蒙、刘心武、蒋子龙、路遥、周克芹、古华、张贤亮、张洁、谌容、李存葆……当时文坛上最红火的作家最红火的作品几乎我都看过读过,最好笑的是我竟多次废寝忘餐地将姚雪垠的多卷本长篇小说《李自成》连续看了九本……
古人云:“学而不思则罔。”我看了那么多书,准确地说看了那么多小说,除了知道这些作家和这些作品的故事情节,究竟还有多大收获,我实在说不出来。因为,我看这些作品,从来没有认真去思考过这些作品诸如思想意义、艺术特色、人物塑造、结构技巧等等“文学问题”,也没有读过相关的分析评论文章和研究著作,所以自然就没有什么收效或者说收效甚微了。
我开始读《红楼梦》,大致情况也是如此。在读大四以前,我也断断续续、走马观花地不知读过几遍《红楼梦》,可除了熟悉故事情节、了解十几个主要人物外,似乎没有多少感受,更谈不上什么“心得体会”。至于《红楼梦》的思想意蕴、艺术成就、人物形象、结构安排、语言艺术等,这些课程考试要求掌握的内容和“要点”,我倒是能背诵不少条条款款,但都是游国恩等主编的《中国文学史》教材上归纳的,或者是教师写在黑板上让我们记在笔记本上的现成货,从没有自己去深思、去分析、去研究过。现在想起来,当时真不知读的什么大学?实在很可笑。
使我真正喜欢上《红楼梦》并知道怎样去“读”《红楼梦》,是上大四时选修了周子瑜先生的“红楼梦研究”课以后。周先生从曹雪芹的生平、家世到《红楼梦》的成书过程、版本系统,一直讲到《红楼梦》深刻丰美的思想意蕴和精湛的艺术成就,以及红学研究的历史和现状,系统、全面,生动、有趣,深深地吸引了我;课后,结合周先生的讲课,我又认真细读了几部“红学”著作,其中第一部就是蒋和森先生的《红楼梦论稿》。蒋先生这部红学研究著作,与许多深奥、枯燥、呆板的学术著作迥然不同,蒋先生满怀激情、满含深情,以他精辟的分析、独到的见解、特有的风格尤其是散文诗一般的语言,把我带进了美丽的红学殿堂!接着,我又相继阅读了周汝昌先生的《曹雪芹小传》、王昆仑先生的《红楼梦人物论》、王朝闻先生的《论凤姐》、刘梦溪先生的《红楼梦新论》、蔡义江先生的《红楼梦诗词曲赋评注》、张锦池先生的《红楼十二论》等红学名著,增加了知识,开阔了眼界。我惊叹:《红楼梦》原来如此美丽!“红学”研究原来如此有趣!从此,《红楼梦》便成了我永远放不下、爱不够的恋人!
大学毕业以后,我有幸分配到大学里教书,更有幸的是我被系领导安排教《中国古代文学》这门课程。因为“中国古代文学”自然包括《红楼梦》这部古典文学名著,我可以将教学与爱好结合起来,我可以因教学而进一步学习和研读《红楼梦》了,我好高兴!所以我讲《中国古代文学》课,总是擅自将前面的先秦两汉文学、魏晋隋唐文学、宋元明文学“打紧安排”,尽量多腾出一点课时来讲清代文学、讲《红楼梦》。就这样,连续讲了多年的《中国古代文学》课,我也就连续讲了多年这门课程里的“红楼梦专题”。
可是,没过几年,由于工作的需要,领导又安排我搞一些行政管理工作,由于我实在喜欢上课,喜欢在教室里跟我的学生讲文学、讲《红楼梦》,所以我提出我在搞行政工作的同时一定要“兼课”,而且要继续上汉语言文学专业课《中国古代文学》,我不愿意放弃我的文学专业尤其是我心爱的《红楼梦》,领导答应了。就这样,十多年来我一直坚持“双肩挑”,一面干行政工作,一面教书,从来没有中断过讲课,从来没有中断过讲《红楼梦》,哪怕每一学期的课只能讲一点点《红楼梦》!
2002年8月,我工作的大学搬迁到新校后,学生人数增多,学校面向全校学生开设了一百多门选修课。我立即申报了《红楼梦鉴赏》和《唐宋词鉴赏》两门课,均获批准。令人高兴的是,每一学期我开设的两门选修课都在很短时间内就被学生选满,而且还有不少学生因限选人数早已满员没能选上,而直接跑到教室里或在教室外面来旁听。每门选修课每一学期最多课时为32学时,我非常珍惜这宝贵的32学时。为了上好每一节课,为了对得起我的学生和这32学时,更为了我对《红楼梦》的热爱与钟情,我认真地读书,认真地备课,认真地写讲稿。我又从头到尾地将《红楼梦》文本逐回细读,没有读懂的地方转回来再读,反复读;同时,我还是一个喜欢买书的人,每年总要买数千元的书,其中“红学”著作就占了大半:从王国维的《红楼梦评论》、蔡元培的《石头记索隐》到周思源、刘心武等先生近年在《百家讲坛》讲《红楼梦》的讲稿和著作,凡我能够买到的我都买了;我还订阅了中国艺术研究院主办、张庆善先生主编的《红楼梦学刊》,每年必订。上百部红学著作和刊物堆在我的书房里、桌案上,不是为了装点,更不是为了装腔作势、故弄玄虚,我是实实在在地想看、想读、想学,我要备好我的每一堂课,我要讲好我的每一“讲”。当然,我要工作,也要休息,我不可能把所有的书都看完读完掌握完。我有的是精读,有的是浏览,还有的仅供查阅。杜甫诗云:“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我没有读破万卷书,我下笔更无神。我只是老老实实地想尽量多读一些书,同时写下一点读书笔记或心得体会什么的。《红楼梦》是中国文学崇山峻岭中的珠穆朗玛,《红楼梦》研究是中国文学研究中最时髦、最火爆也最不易出“新成果”的研究,多少人皓首穷经,竭尽一生的光阴和精力研究《红楼梦》,到时候也“成果”寥寥,无多大成就。这又使多少人望“红”却步,望“红”兴叹!
我只是一个《红楼梦》爱好者,一个教过几节《红楼梦鉴赏》课的教师,对《红楼梦》这部旷世巨著,我实在不敢妄谈什么“研究”。我的这本小书,只是我这些年来上《红楼梦鉴赏》课,在备课、上课时的一点“心得体会”,离“研究”实相差甚远。这本小书是我在《红楼梦鉴赏》课“讲稿”的基础上修改、加工而成的,除了“序”和“后记”以外的二十八个题目,亦即二十八篇文章,既可独立成篇,形成一篇篇的论文,又可在“红楼梦新说”这个总标题的统领下形成一本较有体系的小书。所谓“新说”,实指自己在教学、研读《红楼梦》过程中的一己之得,是否算得上“新”,只有留给读者诸君批评指正了。
本书在写作过程中,以及在我上《红楼梦鉴赏》课的备课和教学中,我参考和借鉴了当今红学研究的一些成果,其研读和参考的主要红学著作已列于书后,在此一并说明,并感谢所有的著者。
这里我还要特别提到和感谢的是,四川省委党校、四川行政学院教授、著名红学家胡邦炜先生。胡先生是我通过好友、杂文作家卓正昌先生认识的。胡先生是中国红楼梦学会理事、四川省社会学学会副会长、多所大学的客座教授,是蜚声海内外的著名红学家,学术成果丰硕。但当我第一次见到胡先生的时候,他却是那样平易,那样谦逊,蔼然有长者之风。当胡先生得知我非常喜欢《红楼梦》并且一直在上《红楼梦鉴赏》课时,显得特别的高兴,似有又多了一个红学“知音”的感觉;当胡先生看了我发表的数篇实属幼稚的“红学论文”后,更是鼓励有加,并欣然提笔推荐我加入了“中国红楼梦学会”。我以弟子的身份叫胡先生“老师”,可他总是谦虚地说:“不敢,我们是朋友。”一提起“红学”的话题,胡先生总是兴致勃勃,总有那么多话要说。我向他请教,他又总是谦虚地说:“不要那么客气,大家聊聊。”前不久,胡先生又出版了他的第四部红学著作《夜雨灯窗品红楼》,并赠予我一本。从与胡先生“聊聊”中,从胡先生的红学著作里,我学到了不少东西,受到了很多启发,确乎获益匪浅。我与胡先生就这样以亦师亦友的关系交往着、交流着。其实,胡先生不论学识、资格、年龄都堪为我的老师,我的学术前辈。所以,我的这本小书,特尊请胡先生为之作序,以求得到胡先生再一次的赐教与帮助。
在此还需说明的是,本书的出版,还应当感谢我尊敬的恩师、年近八旬的老教授汪泽树先生,是他多次鼓励我并热情地为我联系出版社。
《红楼梦》是一部永远读不完、“说”不尽的千古奇书和旷世巨著,红学研究的道路漫长而修远。作为一个《红楼梦》永远的爱好者和钟情者,我还有许多书要读,还有许多红学问题要思考,要向红学专家请教,我会努力的。
2008年国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