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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三寸金莲与自治

著名作家冯骥才以一部《三寸金莲》对中国的“小脚文化”做了细腻透彻形象的描述。中国女人为什么要缠脚?这个问题为史家早已戳破,缠足的目的,在于限制妇女活动,使其更自觉自愿地恪守三从四德的清规,更自觉地依属于男人,作男人的附庸。从这个意义上说,小脚文化是封建文化的极致,是男子夫权思想和极端占有欲及自私心理的产物。如果它可悲可耻,首先是男人们的可悲,男人们的可耻。

小脚文化是一种变态文化。所谓“三寸金莲”,实质上是一双严重畸形残损的脚丫子。其脚骨已弯屈变形,其肌肉已萎缩坏死。其趾甲已向上长而不是向前长。女人们有了这样的脚,便只能足不出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心甘情愿地为男人生儿育女,缝补浆洗,操持家务,并保持贞操,保全名节。

如果男人们坦率地承认残损女人脚的目的,倒算中国人还有份真诚在。但残忍就残忍在,还要为这残损披上美的外衣,以残损残废为美,而且越残损越残废便越美。所以男人娶妻,面孔是否漂亮,身体是否健康,品德是否高尚,性格是否温柔,生活能力大小似乎都可以不予考虑或不予重点考虑,而首先要求脚丫子必须小到几寸。若缠出个“三寸金莲”来,猪八戒的二姨也有人争相求亲,且定会被达官贵人娶去“压寨”。

更为奇怪的是,这种畸形的审美观居然也为女人所接受,成了女人对美的追求。大字可以不识,女红可以不学,但脚丫子却不能不缠。脚的大小成了决定女人命运的第一要义。

功利也罢,审美也罢,束缚女人也罢,取宠男人也罢,为了达到目的,便须动真格的,用三尺布来死命地缠裹。先是男人强迫女人裹,后来是女人强迫女人裹,到最后便是女人自愿要裹。裹惯了,猛然要取缔要放足,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遭到过包括女人们在内的强烈反抗。

闲话一通“三寸金莲”,并非无感而发。前段时间参加一个会议,有人说,宁夏作为自治区,不但没有用好自治权,还自己控制自己限制自己。彼要我写写此事。老牛退而寻思和琢磨此类自己束缚自己限制自己整治自己,自己给自己戴紧箍咒戴手铐脚镣的事,究属何类,便忽然想起了“三寸金莲”的故事,也便有了本文的题目。

自治中的“三寸金莲”问题与中国历史上的“小脚文化”的相同之处在于同样用缠裹的形式达到使脚畸形残缺的目的,而它们的不同处,却在于没有人强迫其缠足,而要其更加“天足”,但自治者自己却硬要自己裹足。

中央之所以决定成立民族自治区,其目的就是给民族地区以更多的自由度,更优惠的政策,使其具有更多的发展机会和更快的发展速度。但由于长期以来“左”的思想的束缚,“民族区域自治”在很长一段时间并没有真正落到实处,自治政策大多没有执行。改革以来,上面是放权了,但由于人们被捆惯了手脚,放开后便不知如何动作,不是放手大干,而是重新自己将自己再捆起来缠起来裹起来。中央号召干什么,我们的反应通常是冷静到不能再冷静,前瞻后顾,左右观察,步履迟缓。而当中央禁止什么,且主要是对沿海一带发展较快且出现较大偏差的地区时,我们的反应却出奇的迅速,会“令行禁止”,不但禁止,还会倒退几步。经济上如此,其他事物上也是如此。所以很多次的禁令,砍了别人的尾巴,却砍在我们的脖子上。作为我们自己并不学人家“见了红灯绕着走”的应变策略,而是“慷慨赴义”,“引颈就戮”,自己把自己置于死地尴尬之地,且不留半点余地。

很多人反映,如今办项事业,我们自己就通不过,所以根本无法到上面去争项目争资金争支援。我们的许多部门,似乎是专为卡自己而设的,它们不去引导人们想方设法找出路搞建设,做好各种服务工作,而是遇事砍三刀,必致其奄奄一息或一命呜呼方罢手。这种做法,连外面的人们也感到惊奇,他们想支援自治区,而有人却限制接受这种支援。至于有人要冲破樊篱,搞一些更大胆的有别于一般省区的政策,那更是比登天还难。纵观40多年的道路,真正的“自治”成分微乎其微,“治自己”的业绩却十分“斐然辉煌”。

“三寸金莲”的时代已经过去。禁止缠足之初,人们特别是女人们并不理解和接受,但天足既成,女人们自觉方便幸福,男人们也感到美在缠裹。那么将“治自己”变为真正的“自治”呢,大概有人一下子接受不了,会出来加以阻挠。而当由于实行自治而民族地区繁荣之后呢,恐怕下至百姓,上至中央,全国的民众都会为之欣慰振奋。为此,我们应当采取有效措施,治一治“治自己”的人,制定和实施一套自治制度,把我们民族地区的各项事业搞上去。

(载《宁夏工作研究》1992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