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青春期的诗女生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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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左眼沙漠,右眼幻觉(2)

许多人围坐在一起聊天,吃我带来的蛋卷和巧克力,小乔带来的鸭翅和卤蛋,岚岚带来的鸭脖子和糕点,看到了相机便突然有了拍照的兴致。小超和果冻,果冻和我,我和毛毛,毛毛和小乔分别在相机里留下了暧昧不明的限制级照片,而背景无一例外是201那张床。

不知道是谁说,等到明年新概念的时候,我们还睡这张记载了所有风花雪月的故事的床,一群人瞬间就安静了。

美好的岁月总是太过短暂,而我们甚至都不敢去想象几天后分道扬镳的时候,那个一转身就再也看不到彼此的时刻。

19号是属于比赛的。早晨起来看了几页《华莱士人鱼》,又看了几页《寻羊冒险记》,反复诵读那些充满韵律感和奇特比喻的文字以培养文学感觉。果冻发短信:冲一杯柠檬水空腹喝下。我只是无意中对果冻说了自己想减肥,他就买了柠檬片送给我。

就在我们准备去吃午饭的时候,毛毛来到了我们房间,一聊起天来立刻没完,等到我们醒悟过来时已经彻彻底底地晚了。

打车到吴江路,在我的建议下吃了满记甜品。在香港总是一个人去满记,点一小碗芒果糯米,用勺子慢慢挖着吃。这次却能够叫上一大桌,互相换着碗里的食物,分享着每一寸的甜蜜。岚岚和小乔对香港的甜品赞不绝口,唯独苦了毛毛,他并不像女生那么热爱甜食,只是小口小口地吃着汤圆。而令我们万分过意不去的是,他还充满绅士风度地付了所有的钱。

而当我们几个还在兴奋的拍着眼前的美食时,果冻已经在考场里焦急地打电话来询问情况了。

在等候开考的时候看到了闻名遐迩的王若虚,非常的儒雅帅气,是那种可以轻易就拐骗到小女生的类型。我和毛毛、小超一直在聊天,引来不少选手的侧目。

这次的比赛的一大特点就是题目只有一个,叫做《你不可能在乎的声音》,读起来的时候觉得非常的拗口。打草稿的时候为到底是写散文还是小说纠结许久,最后还是决定写关于妄想症的故事,那是很早以前就想写的题材,可是事后才发现临场写这么有挑战性的高难度题材实在是非常不明智的决定,尤其在最为高手如林险象环生的C组里。

王若虚私自颁布规定说不允许上厕所,导致刚刚喝完了汤汤水水的甜品的我忍耐地非常辛苦。而毛毛和小乔也同样深受其害。

三个小时,按照规定写3000字,我却要了足够写4000字的5大张稿纸仍嫌不够。考场里没有暖气,而我还坐在窗口,缝隙里不断有阴风丝丝缕缕侵入教室,久未动笔,甚至都好久没接触中文的双手——开始就僵硬不堪,写到最后更是红里带紫,布满了血丝。

其间多次想过交卷算了,尤其是看到毛毛他们匆忙交卷后奔赴厕所的欢快模样。但是为了不留下遗憾还是坚持到了考试的最后一刻,和小乔一起从后门走出去,却想到前门去看看有没有最著名的欢迎参赛选手的电子牌。新概念进行到第十一届,不断推陈出新,而今年,连熟悉的市三女中的美丽的七一楼都离开了我们,所以当我看到选手们和往年一样在电子牌下面合照时,内心充满了久违的欢欣。

合照结束后见到了焕文,两年的时光将他打造得和从前截然不同。除了穿着打扮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更主要的是气质不同了,越来越有卓尔不群的明星气质了。而他见到我,也说觉得我的气质变得大气从容了很多。可尽管彼此都变化颇大,和他走在一起的时候还是觉得很亲切,仿佛两年的时光不翼而飞,我们从来没有离开过彼此。看到他可爱的笑容,挽着他的胳膊听他说悄悄话,这个温和善良的男生褪去了外在虚幻的光环,变得那样的亲切。我们灵魂深处都是一样,一样的伤口,一样的守望,这也是新概念的孩子,既使远在海角天涯,也能够给彼此带来慰藉的原因。

晚上结束比赛任务的我们终于决定好好“放纵”一下,而另一个名义,则是为我送行。因为香港学校里有无法脱身的事情,我不得不定下20号的早班机票,成为一群人里最早离开的。心中除了难言的不舍,竟还有小小的庆幸,至少,我可以在最高潮处抽身而退,不用去看那曲终人散的悲凉。

在KTV房间里,焕文充满磁性的嗓音和堪称专业的技巧很快就赢得了满堂喝彩。作为送别的礼物,果冻、轩轩和张坚纷纷与我合唱情歌一首。

离开的时候,焕文特意送我到了汉庭。看到他提着手袋即将融入夜色中,我最终还是追出去和他拥抱了一下。两次的遇见之间隔了整整两年的光阴,而之后我们还能否相见,竟是谁都不敢做的预言。我们因为新概念而将彼此放在内心深处珍藏,却从不会有过多的联系。我感受着这样清淡如水的情谊,体会着拥抱里蕴藏的力量。

曾经在漫长的冬夜里,需要反复阅读九届选手给我的留言才能入睡。回到房间里,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留言本请十一届的朋友留言,并且和每一个人都照了合影。我看着笔记本上温暖动人的话语,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只能借口收拾行李早早离开,却在合上门之后从门缝里长久地偷偷注视每一个人的面容。

这样一别,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20号上午,手机闹钟响了许多遍后才告别了温暖的床铺,收拾好简单的行李,将房费留下放在床头柜上,最后一次环视309号房间。

几个小时前,我的红色外套还和岚岚的黑色大衣并排挂在床头,漱口杯里还放着我的蓝色牙刷,写字台上还胡乱扔着我的手机和相机。而现在,我带来的蛋卷和巧克力还没有吃完,我却要离开了。

轩轩发来短信说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拖起箱子,凝视着小乔和岚岚的睡颜,发现自己无法挪动脚步:即便是睡着,岚岚还是那么可爱,小乔还是那么文静。而就在我转身的那一刹那,小乔从床上坐起来,对我张开双臂,岚岚也扑过来,抱住我们,那一个瞬间,我无比希望时间就此停住,让我们永远停留在彼此的怀里,永远不会分开。

在等待出租车的时候看到了刘强,他之前在网上说了整整三个月,说到了上海要带我玩,可是虽然他努力结束了工作在20号早晨赶到上海,却只来得及完成匆匆一瞥。

当出租车行驶在早晨空旷的高速公路上时,轩轩不无遗憾地说:“文子,我们本来说好要打羽毛球的,说好要去坐摩天轮的,现在我们的诺言一个都没有实现。”我的眼眶立刻就湿了。我默默地看着轩轩送我到机场,陪我办理登机牌,替我托运行李,为我买来了KFC,最后一直送我到了登机口。

而当走进海关,看到他转身的背影,感受着他留在我手心的温度,我明白这一届的新概念已经彻底落下了帷幕,那些同床共枕,拥抱着说永远不分开的人,很快就会消失在千里之外,而我们之间横贯着的万水千山,可能将会是一生都无法跨越的距离。

返程的飞行出乎意料的顺利。天空一片晴好,连云朵都不曾有。我翻看着相机里的照片和视频,抚摸着留言簿里不同的字迹,觉得他们美好得如此不真实,一切都宛如易碎的梦境。

21号中午收到了谢添的短信,我知道大家都散了,一个一个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连正式的告别都不曾有,便在人生的三岔路口奔赴不同的前程。

每个人都选择独自地离开,静静地带走随身物品,仰起头强装镇定,不愿意为我们的相处带来一点点的伤悲,却一个个在地铁站、公交车站哭到不能自已。

我试图去想象汉庭的场景,前一天晚上通宵狂欢留下的啤酒瓶,薯片渣,烧鸡骨头还没有清理掉,让我们拍下许多“艳照”的床还原封不动地摆在那里,鸽群依然准时飞过茂名南路上空被电线切割成几何图形的天空,而那些万分生动的人间烟火气,就杳然地消散了,一望而不知所踪。

我想要去拥抱谢添,那个特别可爱的男孩子,总是心甘情愿被我们蹂躏着拍照片的男孩子,却已然是沧海桑田。

这个再普通不过的温暖潮湿的冬天,这个再平凡不过的位于海岸线的城市,因为“新概念”这三个字,而在我心中烙下了深重的痕迹,令我知道,在今后的一生中,我必将携带着这些美好的回忆,深深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回到香港之后,生活迅速以一种脱轨般的忙碌展开,学会举行的盛大典礼,去国外实习的面试,各种各样的作业和活动表格,以及昂贵的托福考试。我每日在不同的地点奔波,身穿黑色正装与高跟鞋,借以忙碌让自己忘记那段经历,却发现总是无法遂愿。

猝不及防的某一个时刻,心脏就会蜷缩成一团,不急不徐地疼痛着,连指尖都不可遏止地颤抖起来。我常常将对面走来的高挑男生错认成少帅,而听到少女甜蜜的声音,又会条件反射地叫“岚岚”。

我是那么的反常,我一直自诩冷静,坚强,从不过分投入感情,这次却真正知道了什么叫思念。梦中我们在201玩“杀人游戏”,在华灯初上的上海城逛街,梦见火锅氤氲的水汽和清晨透过薄雾的摇曳的阳光,这些美好的片段夜夜光临我的梦境,然后让我在梦醒时分瘫在床上无法动弹。

果冻为我们汉庭的一群人做了一个网站。滚动播放的图片集里,岚岚,小乔,毛毛,轩轩,谢添,果冻,小超,他们每个人都笑靥如花,背景音乐里,张靓颖在不知疲倦地唱着“走我的路,这一路有你啊,我知道,我不寂寞,带着你给我的祝福,我记得,我记得”。而朋友们则在上面书写着对彼此的思念。

原来归根结底,我们都是一样的人,都是一样孤独的人,沉溺于内心庞大的幻象里,用文字来抵抗内心虚无的沙漠。我们与世俗的世界是那样的格格不入,所以才会在寻找到了同类是那样的欣喜若狂。彼此身上那种令人沉醉的气息,使得我们毫不犹豫倾尽所有,竭尽所能付出我们盛大而丰沛的爱。

可是命运始终是那样的无常,离别的大手将我们一个个放在了海角天涯,我们一方面竭尽所能维持着彼此之间的美好,一方面又要重新投入高度发达的城市机器中去,藏起内心柔软的部分,披上坚硬的外壳。

香港是一座太过发达的城市,如同村上春树书中所说的”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金钱至上,人情淡漠。而当周围的同学用或怀疑或轻蔑地口气对我说:“你别吹牛了,四天的时间哪来那么深厚的感情,你怎么就相信了他们是真心对你好。”,我感受到深切的悲哀。

我无法解释为什么短暂的相遇可以产生如此庞大的可以泽被一生的力量,为什么仅仅是一个眼波就能叩开内心深处重重设防的大门,我只知道那些,就是最无私最无保留的爱,是超越了文字承载能力的玄妙而无法尽述的缘分。

新概念,当我参加它的时候,它已经不能立刻捧红一个少年作家,也无法提供保送进大学的优惠政策。但是,我热爱新概念十一年,在其中沉沉浮浮两年,却从未后悔过。

这三个字,穿越了左眼的沙漠,慰藉了我右眼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