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青春期的诗女生卷
7579900000023

第23章 孙家妹妹(1)

张希希

孙家姆妈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女孩子总归是女孩子,太要强,是不好的。

然而孙家妹妹思美,到底还是违背姆妈的心愿,是个再要强不过的女孩子。思美的要强好像是从小打娘胎里带来的,一直渗透到骨子里面去的要强。好像这样的女孩子,弄堂里面出的,也特别的多,大概用手指头掰掰,一双手,是算不过来的。

孙思美出生的那天是个雨天,孙家姆妈记得很清楚,早上她还腆着肚子费劲地爬起来给孙家爸爸做早饭,下鸡汤肉丝面,孙家爸爸最喜欢吃了,一碗面条呼啦呼啦下肚,再暖洋洋的喝上一碗鸡汤,吃两块鸡腿肉,整个生活都顿时美好起来。孙家姆妈刚把面捞起来盛在大海碗里,肚子就剧烈的疼痛起来,疼得她原本秀气好看的面孔都扭曲了,大颗大颗的汗珠直渗出来,孙家姆妈一下子就滑坐到了地板上,轰隆一声的巨响,把还在里间慢吞吞穿袜子的孙家爸爸惊动了,他光着脚板就奔了出来,然后慌慌张张招呼楼下的顾家伯伯借了辆黄鱼车,把孙家姆妈载到了医院。孙家爸爸一路上下死命地蹬着三轮车的踏脚,连雨衣都没穿。到医院的时候,孙家爸爸的脸上已经根本分不出雨水还是汗水了。

孙家妹妹是中午时候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孙家爸爸在产房外等了一个多小时。医生出来告诉说是女孩子的时候,孙家爸爸在瞬间有一丝失望。他喜欢男孩子,还在孙家姆妈刚怀孕的时候他就期待是个男孩子,而且不止一次和孙家姆妈说起过。他觉得一是生男孩子有面子,在朋友同事面前讲起来,脸上都要增添三分光彩;二是男孩子长大后有了工作,就可以养家糊口了,自己夫妻俩老了也好有个依靠,女孩子总归是要嫁出去的,靠不了。可是医生把孙家妹妹抱出来,一直抱到孙家爸爸面前里厢的时候,孙家爸爸的表情一下子软化了下来,心也跟着柔软了起来,医生手上的孙家妹妹小小的,粉红色的皮肤皱巴巴的,眼睛紧紧的闭着,实在是太可爱了。孙家爸爸思忖了很久,然后拍一拍大腿说,就叫这个囡囡思美吧!孙家爸爸肚子里面那些早就酝酿好的男孩子的名字,一个也没有用的上。

孙家妹妹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几乎继承了孙家姆妈年轻时候的所有优点。孙家姆妈把她带出去,几乎人见人夸,小小的一张鸡心形状的脸蛋,丹凤眼,皮肤又白又嫩。她骨架子也小,看上去就更加娇小讨喜。孙家姆妈顶顶喜欢自己到店里买了花布回来踏缝纫机给孙家妹妹做新衣裳,要不就是买斤毛线织毛活,都是最鲜亮的颜色,玫红、鹅黄、宝蓝,织的花样也一直是时下最流行最新款的。孙家姆妈的好手艺是在全厂都出名的,总有好多同事中午休息辰光,急急忙忙吃了午饭,特意跑到孙家姆妈车间来跟着学。

然而长到十多岁,大概是到青春发育期了,孙家妹妹一下子就长开来了,个子一个劲的窜,直窜到比孙家姆妈高去半个脑袋才肯罢休,脸盘也跟着长了开来,长出棱角分明的一张长面孔。好在皮肤还是好,虽然时不时在额头或者面颊上冒出几粒红痘痘,夏天又油腻的厉害,整体看上去还是妥帖的清爽相。孙家妹妹自己也开始整天对着镜子照来照去,不是嫌着眼梢太挑就是嫌着额头太宽。孙家妹妹是没有小时候长的出挑了,可是归根结底,还是个好看的姑娘,孙家姆妈总是这样说的,孙家爸爸也是这样说的,孙家妹妹就笑话他们,说是瘌痢头的儿子自己爱呀,可是嘴上这样说,心里头还是甜咪咪的,美滋滋的。

孙家妹妹上小学的时候成绩还是顶好的,在班里面总归要排到前五名,还是两道杠杠,训起班里的小男生,凶的要命,能把人骂哭下来。可是升到中学里面,小姑娘的成绩就慢慢开始下滑,而且还是有规律的一次考试两三个名次的下滑。也不是孙家妹妹不肯努力,真正说起来,她是顶用功顶用功的,晚上不到十一点钟是必定不睡的,早上设定闹钟五点半就爬起来哇啦哇啦读课文,背英语单词,整个宅子里面的人,也都是知道的,顾家伯伯教训起自家不用功的孙子就是一直拿孙家妹妹做榜样。孙家妹妹就是个好好学习的孩子,可是那些数理化的题目,真的太要孙家妹妹的脑子了,她的脑子根本就不够用。孙家妹妹羡慕班里的那些男孩子,他们只要五分钟解一道的题目,她花半个小时也想不出来。可是越是这样,孙家妹妹就越是要强,她非要比别人好,如果半个小时也做不出,那么她就是想一个小时,也一定要想出来。孙家妹妹睡的是越来越迟了,早上也起的越来越早了,孙家妹妹就是不想拉在任何人后面,可是情况越来越糟糕,一直到高考,孙家妹妹既没有失常,也没有超常,就是正正好好发挥了平时的水平。结果出来也是没有出乎意料的,离本科线还差好几分,并没有多大的遗憾。晚上孙家爸爸和妹妹坐在饭桌前面,把可以填报的学校名单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选择了本市的一所大学的专科,学校离家很近,骑自行车的话一刻钟也就到了,简直比上中学时候还方便。关键是学校的名气还是很不错的,尤其是外地人眼睛里面,讲起来是响当当的,本市人倒有点远香近臭的意味,不大看重,但是认真计较起来,也不得不承认,还是一所好学校。

孙家妹妹的录取通知书下来的那天,孙家爸爸特意叫孙家姆妈炒了两个小菜,他最喜欢的毛豆炒仔鸡和酸菜炒粉皮。孙家爸爸开了一瓶二锅头,超市里卖的那种一小瓶才几块钱的,又便宜,味道又烈,孙家爸爸最喜欢了。孙家爸爸一厢吃着小菜,一厢喝着老酒,表情是美滋滋的。孙家姆妈拿着薄薄的一纸通知书翻来覆去的看,一双手在腰间的围裙上使劲的擦。孙家姆妈是从一个又偏僻又穷困的北边小县城出来的,小学还没念完就开始帮家里干活,等到十六七岁的模样,家里一个远方的表嫂把她带到了现在这所城市,刚开始是在劳务市场找到的活,当小保姆,没干多久,好心的主人喜欢她,把她介绍到了目前待的这家厂子里面做了一名车间工人,流水线上的活计,孙家姆妈干得又好又快,再没多久,车间主任为她介绍了自己的老邻居家的儿子,虽然家里条件差一些,但是独子,就是今天的孙家爸爸。孙家爸爸一眼就相中了那年清秀可人还略带羞涩的孙家姆妈,他们过了大半年就结婚了。孙家没钱给他们置新房,好在家里有一间小小的老公房,虽然就两进不大的屋子,但是收拾稳妥,倒也像一个好端端的家了。孙家姆妈和孙家爸爸带着妹妹就住在这老公房里一直到今天。孙家姆妈没文化,孙家爸爸也就读了个初中,夫妻俩居然养出了一个大学生,这简直是天大的事情,孙家姆妈和孙家爸爸的激动都写在了脸上。要不是孙家妹妹坚持,孙家爸爸和孙家姆妈本来还是想要操办上一桌,请左邻右舍亲朋好友来好好热闹热闹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