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私鬼的安排下,我重新搬回之前的厢房。有了上次吃亏的经历,这次我学会了忍耐和克制。除了每天去凝香园按时报到外,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渐渐地,我对这凝香园的内部操作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凝香园里的姑娘都是孤儿,她们每个人都有其各自的看家本领。平日里除了要在园子里接受洪妈妈的调教,还会外出去些王公大臣家里抚抚琴,弹弹曲,哼哼唱,扭扭腰。表面上这园子纯粹是个娱乐组织,但实际上她们却有着另一重身份。姑娘们利用表演的机会,将从王公大臣家里打探到的一些消息带回来,最后全都汇总到自私鬼的耳朵里。我是在一次意外偷听到姑娘跟洪妈妈的对话时才洞察到这一黑幕。我并不在乎这园子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我只在乎如何才能赚到足够多的羽币。
“琪姑娘,”这天刚睡下,月眉就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告诉我说,宫里来人传召我。
不是说明年七月才送我入宫吗?难道自私鬼把日期提前了?
“是华暖宫里的公公,怕是华昭仪传召的姑娘。这个时候召进内廷,怕是秘密的。姑娘可千万不能声张。院子里的其他姑娘早就睡下了,姑娘快换上我的衣服从偏门走,马车就等在巷子口。”
华暖宫?华昭仪?我才来这里没多久,怎么就声名远播到了这鏊月国的帝宫?
“就算我换了你的衣服,也没办法通过守卫那一关。”自从我有了逃跑的前科后,自私鬼对我可是严防死守。就连上次胖子带我骑马的地方也是在自私鬼府里的后山上。再说了傻子都能看出来,月眉和我的样貌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想避开守卫乔装离开王府?根本就是妄想。
“姑娘不必担心,一切都已经打点妥当,姑娘按我说的做便是。别耽搁了,快点走吧。”月眉说着就走上前来帮我更衣梳头。
会是谁有这样的实力?不但买通蓝翎王府的守卫还买通我身边的月眉?我想就算我问月眉,她也不会回答。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这个替我打点好一切的人跟自私鬼绝不是同一条船上的。
从侧门离开王府的时候果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最夸张的是等我到达侧门时,平日里守卫森严的侧门前竟然空无一人。这个打点一切的人还真有些本事。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自私鬼的蓝翎王府管理真够失败!大摇大摆地离开蓝翎王府,马车就等在不远处,根本没有给我任何机会逃走。我现在也不想逃,因为我还身无分文。
坐上马车后颠簸很久才到达目的地,跟在一个接应的公公后面七拐八绕的就像进了迷宫。眼前的帝宫和故宫在布局和房屋结构上并没有太多的不同,只是如果你细心观察会发现用来装饰帝宫的颜色并不拘泥于黄色,而是呈七彩琉璃色,就连代表皇帝的龙图案上也有细微的差别。一块雕刻着气势磅礴的飞龙图石壁上,龙的四周不是刻绘着祥云或者火焰,而是散落着白色的羽毛。这鏊月国的一切还真是挺奇特。
“姑娘在这稍等,奴才进去通传一声。”
等在华暖宫外,怎么也想不明白华昭仪找我做什么?不一会,公公就招呼我进到屋内。
“民女安琪儿见过娘娘。”我不敢抬头,恭敬地行着大礼。
“起来吧。”好温柔的声音。
“谢娘娘。”我继续低垂眼皮,盯着自己的脚面装淑女。房间里点着很多蜡烛,暖炉里还烧着的木炭,整个房间里都是它们燃烧放出的CO2味,我觉得有些憋闷。
“把头抬起来。”
我抬起头来,华昭仪微怔了下,随即淡淡一笑道,“果真是个美人儿。”
“谢娘娘夸奖。”我恭维地回答,也偷偷打量起她。这华昭仪还算是个美女,因为保养得当看上去只有30左右的样子,皮肤光滑而透亮,头发浓密,奢华的衣饰让她更有皇家的派头。
我的视线收回来,却跟屋子里的另一个人发生了碰撞。
那个死道士?他在这里做什么?他冷冷地瞥了我一眼,不寒而栗。
我哪里惹到他了?为什么像仇人一样瞪着我?哦……想起来了,一定是因为我没有听他的警告,擅自离开马厩让他生气。今天找我来,不会是因这件事情向我兴师问罪的吧?那也不至于要惊动一位昭仪啊?
“十皇子最近得了个怪病。御医们开了不少药就是不见起色,”华昭仪不紧不慢地说着,言语中露着担心,“今儿请姑娘来,也没别的意思。只是猜想,这药也许缺了味引子。”
十皇子……我想起来了,那胖子就是十皇子。从那次骑马之后就没再露面的家伙,他得了什么怪病?那病传不传染?为什么非要我深夜来见他?他和华昭仪又是什么关系?
“王儿。”
“儿臣在。”死道士恭敬地从位子上站起来,躬身向高高在上的华昭仪行礼。看这架势,台上这位华昭仪就是他的生母?怎么都想象不出,如此慈眉善目的华昭仪会生出他这样冷冰冰的怪胎。
“带她去华业所。”华昭仪低头抿了一小口茶,便叫我们退下。
“儿臣遵命。”
华业所是指男厕所?难道是要把我带到比马厩更低等更恶心的地方关起来?入夜后的帝宫内,除了呜呜的风声和脚下嘎吱嘎吱踏在雪上的声音外,周遭都安静极了。
“喂,这是要去哪?”我问。
“我的姑奶奶,这帝宫可不是蓝翎王府,如此大声喧哗要是惊扰了圣上,你我都是要杀头的啊。”一个小太监战战兢兢地告诫我。
我嘟了嘟嘴没再说话。死道士一直没有理我,甚至连正眼看我一下都没有,只是自顾自地向前走。没一会眼前的亮光便渐渐多了起来。还没跨进院子就听见里面有头猪在撕叫。
“不吃!不吃!滚!都给我滚!”这胖子的底气很足嘛。
“吱——”死道士推开门,我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不大的房间里,布置得很是细致。淡绿的娟丝纱幔,镶金丝银线的宫锦流苏,幔帐半挽着,一个胖子侧躺在宽大的床塌上。果然吃皇粮的就是不一样,比我那鬼屋好多了。这屋里伺候的公公三人,宫女4人,还有三个跪在地上的御医。
“哥?你怎么来了?”恐是门厅这里光线太暗的缘故,这胖子没看见我,只顾跟走在前面的道士打招呼。
“母后让我给你捎来药引子,你看后,病自然会好了。”没有出现幻听吧,这冷冰冰的道士还能说出如此温暖的话语?胖子叫他哥?难道他们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唉~果然是龙有九子,各个不同啊。
“进来。”死道士转过头冷冷地命令我。
一听那死道士对我说话时的语气就让人一肚子火。他有什么权利给我脸色看!!板着脸,气嘟嘟走过去。
“琪儿?你怎么来了。”胖子一看见我就像打了兴奋剂一样立刻从床上坐起来。就知道这胖子一定是没病装病,扮可怜求同情!
“都去门外候着!”胖子支走了所有的奴才。
“诺。”
这两兄弟还真是情谊很深,一见面就互握着对方的手不放。
“哥,琪儿怎么会来?”
“要不是你7天未进米食,母后也不会担心到深夜请她进帝宫。”死道士的语气虽有责怪但眼底却满是疼惜。
7天没吃没喝?怪不得刚刚感觉胖子的眼睛很大呢,原来是饿得眼眶变大啊。
“喂,你得了厌食症啊!”没好气地插了一句。
“不得无理!!”
“哥,”胖子立刻替我出头,“琪儿说话一直都是这样,我习惯了。”
“你为什么要习惯?!要不是这丫头,你会拒绝进食?会拒绝问医?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你想减肥啊?”瞥了死道士一眼走到案台前,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下两个字后丢给胖子,“想减肥就吃这个啊!”
死道士和胖子一脸狐疑地打开宣纸。我写下的两个字是:巴豆。《本经》中记载,巴豆:“主伤寒温疟寒热,破症瘕结聚坚积,留饮痰癖,大腹水肿。荡练五脏六腑,开通闭塞,利水谷道。去恶肉。”对胖子来说,恶肉就是赘肉。
“琪儿,你为什么要我吃这个?”胖子不解地问我。
“吃下它,三天内保管你瘦掉5斤,5天瘦7斤,7天嘛……”故意卖弄关子,拉长了语气。
“7天怎样?”胖子急切地问我,果真很傻很天真。
“去见阎王喽。”若无其事地回答。
“大胆!!!”死道士一下子拔出墙壁上悬挂着的佩剑冲上来,冷冰冰的剑一下子架在我的脖子上。我瞪大了眼睛盯着他,不是害怕他会一刀下去砍掉我的脑袋,而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仇恨我?我们只对视了几秒,他却将眼神移到别处。我更不明白,既然动了杀我的念头,却为什么不敢看我?!
“哥!”胖子抓住死道士的手,“别为难她!”
“我早就警告过你,她是个危险的女人。这一切都是蓝翎王的阴谋!”
“五哥?”胖子不信地摇摇头,“五哥心存仁厚,他不会……”
“不会什么?!”死道士打断胖子的话,“不会把这个危险的女人送进帝宫跟母后争宠?!不会用她来蛊惑你并让你绝食致死?!看看她要给你吃的这些东西!你口口声声称赞的五哥可是个野心勃勃的蓝翎王!他想要的就是清除一切阻碍他当上太子的绊脚石!!”
我明白了,这死道士认为我的出现完全是自私鬼事先安排好的,目的就是要害死胖子。死道士应该非常珍惜爱护着胖子,不允许有任何人伤害胖子所以才会如此反应激烈。可死道士未免也太多疑了。自私鬼虽然很腹黑,但确实没有指示过我去害死胖子。
“五哥不会那样做的。他还阻止我见琪儿……”胖子虽然嘴上狡辩着,可眼神却闪烁不定。
“琪儿,你告诉我,你不是那样的人,你说啊!”胖子急于向我求证。我却一个字也不想回答,愤怒的情绪在我的胸腔内蓄积着。
我的沉默在他们眼里变成了默认。沉默的时间越长,胖子的眼神就越绝望,最后他支撑着身体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哥帮你解决了她!”
“不——!”胖子拽住道士的胳膊恳求道,“哥,放了她……”
兄弟两人没有对话,仅用眼神交流着,房间里沉闷极了。十几秒之后,死道士丢掉手中的剑扶着胖子返回到床榻前。
愤怒终于积满,一瞬间喷薄而出!!!
“你是不是有病啊!凭什么说我是蓝翎王派来引诱他的?!凭什么说是我蛊惑他绝食?!!胖子要减肥,我能怎么办?他要绝食,我又能怎么办?你这个人真的很可笑,自以为自己的判断都是正确的,自以为所有人都是你想的那么阴险狠毒!好啊,你是王爷,你厉害嘛。可你能让一个下定决心要速效减肥的胖子停下疯狂又愚蠢的绝食吗!你有办法让他开口吃东西吗!这事根本就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是你们非要把我抓来当什么药引子,我只不过写了两个字,你连问也不问就要我死,你有什么权利这样做?无知愚昧野蛮粗暴的自大鬼!!那东西只会让胖子明白,生命和身体哪个最重要!!!”
就算死,我也要死的清白有尊严!长舒了口气后豁然发现自己竟然离死道士只有半步的距离。我在死道士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哥——”胖子打破此刻古怪的气氛,“是我们误会五哥,误会琪儿了……”
“我说完了,要杀要剐随你便。”后退几步与死道士保持安全的距离。
“琪儿,你生气了?”胖子怯怯地问。
“出去!”死道士冷冷地命令我。
走就走!谁想在这里多留一秒啊!转身就离开屋子。几个侍卫在庭院外拦住我不让我随意走动。没一会就听见内厅有人开始传膳。那胖子应该明白了,想减肥靠绝食是行不通的!
“烦劳公公送我回蓝翎王府。”
“入夜后须有圣上的玉牌才能出入帝宫。这玉牌在青遥王的手里,姑娘还是在这里等候王爷吧。”
也就是说没有那死道士手里的玉牌,我就无法离开这里了!早知道要在这么冷的天气下等他,还不如留在温暖的屋子里。此时,从内城深处飘来一曲悠远的曲子,那声音像笛又像萧,空灵中带着沉沉的幽怨。也许是等待的时间太长有些太无聊了,我决定爬上院子中央的一座小山上去看看究竟。
不远处阁楼的拐角上有一人的身影。那人影在纯白的月光下是如此单薄,如剪纸人一般,似乎风一吹就会飘到远方。正听得入神,曲子却突然停了。好奇地垫起脚尖想看清楚发生了什么,脚一滑竟向后倒去!手臂在空中划了道美丽的弧线后本能地抓住了最近的某个物体,根本来不急看清是何物,就已经抱着那物体一起滚落到山下。
画面定格在这一秒。我趴在死道士的身上,他的双臂正紧紧拥着我,他的呼吸均匀地打在我脸上,他的眼神依旧是那样冷冰冰的。
“送我回去!”立刻从死道士身上弹跳站起来。
“顺喜。”死道士也跟着站起来,拂了拂弄皱的衣衫对身后的公公吩咐道,“送她回去。”
“诺。”叫顺喜的公公似乎有话要说,犹豫很久后还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王爷,娘娘叮嘱过奴才。一定要亲自送王爷回王府。请王爷不要为难奴才,一起回府吧。”
“放肆!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提醒我!”
“王爷!!”顺喜跪上前,死死搂住道士的腿,“就算王爷现在要杖责奴才,奴才也要阻止王爷。王爷难道忘了圣上下过禁令吗。王爷……”
死道士的脊背僵硬了下,安静了许久他才幽幽地说了句:“去看他一眼再走。”
“三思啊王爷!要是被圣上知道,会连王爷一起责罚的!”
“我必须去看他!”死道士坚定地说着,头也不回地挣脱了顺喜的手臂走开。
我非常好奇,除了胖子这帝宫里能让死道士冒着被皇帝责罚的危险,坚持要去见的人还会有谁?
去帝宫的事似乎没有人知道,事后的院子还像往常一样平静。因为是年关降至,望月城内王宫贵胄们的业余生活也更加活跃起来。不是六皇子请宁儿去弹奏,就是八皇子请蓝姑娘去唱曲,其他姑娘的档期也都满满的,腰包鼓鼓的,而我却每天坐冷板凳。照这样的形式发展下去,明年七月之前我又如何能存够逃走的资金呢?
月眉看出了我的惆怅,她无意的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我。
“王爷对姑娘真是厚爱有佳,整个凝香园也只有当今的福昭仪曾受过王爷如此厚待啊。”月眉一边替我梳头一边素叨起来。那腹黑的自私鬼肯定是计划先把我金屋藏起来避人耳目,明年7月才好送我进宫。
“哦,琪姑娘,宝儿这几日胃口不大好,拉了几天。前天传了大夫,今儿好多了。”这月眉还真是细心,知道我最关心的只有Princess ,也就是现在的宝儿,只要一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就会第一时间告诉我。早饭后我实在放心不下Princess 借口头痛没去凝香园。反正去了也是我一个人在那里吹冷风。
一阵打听后才知道王妃的房间位于书房的右侧。就在我正准备穿过书房的走廊时迎面走过来两个脸熟的中年人,匆忙躲藏在柱子后。两人急冲冲走进书房并小心地关上门窗。他们又来做什么?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其他人后这才蹑手蹑脚地走到窗户下偷听起来。
“王爷这么急找我们来,有什么要事吩咐?”
“上次拜托昊御史的事,恐怕有变。”
“前几日,王爷不还托人传信说那女子已经调教的差不多,让下官年后就收她做养女?怎么,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帝宫的守卫曾看见青遥王的马车深夜入华暖宫,车里坐着一名女子。虽然还不能肯定就是她,但本王想到了一个更好的策略。”
啊?还真是又在说我的事情。想必是因为华昭仪见过我,自私鬼有所顾忌,所以要送我进宫的计划泡汤了。
“那王爷准备如何处置该女子?”
“送她去青遥王府。”
青遥王府?那死道士的家?
“青遥王妃已过世很久。难道王爷想……让青遥王重新纳妃?”
“这些年青遥王一直顶着圣上的压力拒绝再纳新王妃,恐怕是对旧爱还念念不忘啊。依下官看,王爷的美人计对青遥王未必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