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先是安静了几秒,接着嘲讽,鄙夷,蔑视,污秽的话语从这群外表端庄的秀女口中倾灌而来。树倒众人推,虎落平阳被犬欺。就连那收了我N多羽币的全禄人妖也取笑我说:“啧啧,姗姗小主,你啊还是少生气,省的脸上又多出些痘痘,更吓人了。”
“好个大胆奴才!给我拉下去,庭仗伺候!”一威武有力的声音出现在储秀宫,胖子一脸愤怒地踏进来。
全禄一看来人,立刻屁滚尿流地跪趴在地上,掌着嘴巴求饶:“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十皇子饶命,十皇子饶命。”
再看看那群秀女的表情,有惊讶的(没见过如此帅哥的一类),有窃喜的(没被皇帝大叔选中的,期望有机会被赐给这位皇子做老婆的一类),有畏惧的(害怕被连累受罚的一类)。真是众生百相,各有各的精彩。
全禄连滚带爬的企求着,依旧被侍卫拖了出去。不远处传来凄厉的叫喊声,打得好!打的那人妖屁股开花才好!!
“给十皇子请安——”秀女们恢复柔弱的一面行着大礼。
胖子走向我。他坚定的神情告诉我,他已经知道:安琪儿,就是我。
众人全都识趣地各自回屋,我思量半天才勇敢的说出下面的话:“喂,又不是不认识,看够了吧!”
胖子一听这话,嘴角微翘了下,眼底像放起了烟火一般绚烂,拉起我的手大步回到屋内。当他拉起我手的那一刻,我的感觉很奇怪。他不该怨恨我吗?为什么还要对我微笑?最后那句让他去死的恶毒话,他真的没有放在心里吗?原以为他会追问,我为什么会失踪?这些日子去了哪里?谁知道他一进屋就避轻就重,直入关键的叫来身后的太医:“李太医,给她仔细诊治。”
这位年纪过四的老头,先帮我把了脉,仔细研究了痘痘,然后审视了房间的脸盆,毛巾,茶水,目光最后停留在梳妆台上的那把桃木梳上。
只见他用自带的毛巾擦了擦梳子上的木齿,雪白的毛巾竟然全变成了紫色。
老太医胸有成竹的回报:“回十皇子,问题出在这把木梳上,小主只要按微臣开的解毒方子,痘痘在一月后自会消退。”
毒梳子?这怎么像白雪公主里的故事,恶毒的后母给白雪公主的毒梳子?会是谁如此算计我?全禄?对了,这把梳子是他拿来的。
“把梳头的奴才,给我砍了。”胖子起身淡淡地吩咐一句后就走向门外。一瞬间,我被他的表情和语气吓到了。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单纯到蠢的胖子吗?为什么从他的眼里,我看到了可怕的东西。
“你怎么认出我的?”我叫住他。
“因为你是我见的第一个秀女。”
啊!我怎么会忘记了,如果是名宫外选送的秀女张姗姗,第一次见到陌生男人,又如何知道他的身份就是十皇子?真是白痴才会犯的错误!!
“你……会揭穿我?”他还嫉恨我吗?不会到皇帝大叔那里举报我吧?
胖子的背影微微怔了下。他的头沉了沉,略略侧过脸来对我说,“我说过,会保护我的琪儿,永远……”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往日与胖子一起的回忆全都排山倒海般涌来。他没有忘记我……
夜晚服下李太医调制的解药,脸上瘙痒的症状明显减轻,只是这一堆堆的痘痘还没见多少消退。我还要跟这些痘痘相处一个月?天!!
大选之后,被选中留牌的秀女们可以继续惬意地待在储秀宫,没被选中的则需要自谋生路,有运气好的被哪个皇子贵族要了去做小老婆,有运气差的被哪个娘娘妃嫔要去做了使唤丫头。我吗,算是最惨的一个。因为之前的脾气得罪了不少人,她们都传说我这痘痘是天花之类可以传染的怪病,这下好了,没一个娘娘敢要我,人妖们则把我当作瘟疫一样准备踢出储秀宫。
一大早,全禄就来给我下最后通牒,让我明日午时之前离开储秀宫去长春宫。听说那长春宫是个杂草丛生,游魂野鬼的聚集地,那不就是冷宫的意思?绝不能就这样输掉!人在逆境中总能激发最大的潜力。在这个如虎穴般的深宫里,我还认识一个人,胖子。
“戌时,来储秀宫见我。不见不散。”
用身上最后的羽币买通了一位小公公让他把信交给十皇子。然后,我就开始在屋里等待,他会来吗?见了他,我说些什么?我的要求他会答应吗?早知道现在会如此落魄,之前就不该对胖子那样无情。
“琪儿,你找我?”磁性的声音响在脑后。他如约而至。
“嗯。”我转过身正对着胖子,“我不想去那个鬼地方长春宫!你把我要去吧!”
“就这件事?”
“对,就这件小事。你答不答应?”对一个皇子来说,要个奴婢可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房间骤然安静了。
“你说过,爱一个人就是让她快乐。当初拒绝我是你想要的快乐,我成全了你;选秀是你想要的快乐,我也会成全你;如果现在跟我在一起也是你要的快乐,我还会成全你。我只要,你快乐。”语毕,胖子就掀开门帘离开了。
我要的快乐?那胖子还在思考这个问题?!真想把胖子的脑袋切开看,里面是不是放了某种记忆芯片……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把当初的话记得如此清楚。
第二天,我一大早就翘首以盼胖子会派人来把我接走。可已经午时,还没一个鬼影子出现!我一边在心里咒骂死胖子是小气鬼,一边拎起行礼跟在全禄后面准备出发去冷宫,谁想一眼熟的太监却是把我堵在门口。
“你是这届秀女张姗姗?”来人用手捂着嘴巴,捏着嗓子问。一副害怕被我传染的鬼样子!
“是。这位公公找我何事?”
“跟我走一趟。”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问他要带我去哪?来人不耐烦地瞥了我一眼回答说,华暖宫。
怎么是华昭仪?死道士和胖子的亲妈?她找我去做什么?!糟糕!她一定会认出我的。还没有想到万全之策,人已经来到了华暖宫外。
“起禀娘娘,秀女张姗姗到——”公公在门外通传着。
“让她进来吧。”还是那个温柔娴熟的声音。
第二次踏进这华暖宫,房间里的布置和半年前的冬天完全不同。丝薄绣花的缦布,娇艳欲滴的各色鲜花,香气宜人的袅袅檀香,一尘不染的窗棂……处处体现着一娘娘应有的荣耀,地位和权利。
穿过一道圆形拱门,来到华昭仪的内室。屋子里还坐着三个人。死道士,胖子,还有七皇子鏊子祥。他们三个怎么同时出现在这里?这下死了,这么多双眼睛注视着我,我该如何隐瞒身份?
“你们都下去吧。”华昭仪支走了房间里的婢女和太监。
心一怔,心想这对话的内容定是TOP SEATRT。
华昭仪侧着脸,面容祥和地摆弄着一旁的杜鹃花;死道士低着头,只顾盯着手中的茶碗,深情凝重;七皇子倒是悠然自得的安坐在那里;只有胖子,从我一走进内室,他就一直盯着我,表情是三人中最紧张的一个。
华昭仪,死道士,七皇子到底是认出我了,故意装作不知道?还是因为这张满是痘痘的脸,没有看出来我的身份?
“子业啊,这人母后也给你要来了,答应母后的事可别忘了。今儿天也不早,母后累了,你们三个都退下吧。”华昭仪不紧不慢地说着。
“是,儿臣告退。”三人异口同声地说。
七皇子在路过我身边时停下三秒摇了摇头。(摇头是什么意思?)胖子路过时,也停下了三秒,似乎有话要说却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喂,我是让你要了我,怎么把我推销给华昭仪了?!)只有死道士,连正眼看我一下都没有,消失得最快。
三人离开后,房间就更加安静了。这个高高在上的华昭仪,表面上看去温柔娴静高贵善良,可她却能把自己的亲生儿子禁锢两年,可见也是个狠心的主。再说这高墙里的女人若没有些阴毒的手段,又怎能生存下来?我小心提防着。
“我鏊月国历年的选秀,在乎的不光是秀女的姿色和品行,来历正统也是必须考核的内容。之前有人想鱼目混珠,本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今儿见到姑娘,本宫才恍然大悟。之前的纵容已经让某些人到了得寸进尺的地步。”
华昭仪听似平静的语气,实际上却暗藏玄机。她说的“之前”,应该是指凝香园出身却做了娘娘的福昭仪。而“某些人”肯定就是指自私鬼了。华昭仪是个聪明人,她一定早就知道蓝翎王暗地里做的那些事情。
“不管是谁指使你进的宫,也不管你们的目的是什么。从今儿起给我夹起尾巴老实做奴才,倘若让我察觉到任何不对,本宫会立刻了解了你!听明白了吗?洲牧张家选送秀女,张姗姗?”
华昭仪摇着苏州雅扇,讳莫如深地看着我。很显然她已经知道我的身份,而且她认定我是蓝翎王那一党的人。这句话明显在警告我。我该怎么办?该让她知道我来这里的真实目的吗?其实很简单,只要她把白羽罗给我,我一定马上从这该死的帝宫消失!可我能告诉她这一切吗?让一个接受了三纲五常,三从四德,三贞九烈的娘娘相信我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时空而来的怪事情?
看着华昭仪的杏眼,我感觉如芒在背,这绝不是个好主意。真要说出来,她铁定给我按个谣言惑众的妖女罪名,然后再活活烧死。寻找羽罗的事情还是暗中进行的稳妥。其实事情发展成这样,倒是有点歪打正着。羽罗就是被华昭仪收管着,我在她的手下干活一定能很快找到线索。
“谢娘娘提点,姗姗明白。”
“日后你就留在本宫身边伺候。现在,下去吧。”
真是憋屈,我又被奇怪地划拨到自私鬼那一党。
第二天,我早早起床去了华暖宫,管事的公公却吩咐我将堆积如山的衣服送去盥洗库,他还告诉说这就是我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的主要工作。古有勾践卧薪尝胆,今有女王跑腿取衣。为了我的回家梦,忍!
将最后一筐衣服送到盥洗库时,不经意听到几个盥洗丫头在那里聊些八卦的话题。
“听说了吗?新一届的秀女中有人上吊自杀了?”
“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吗?”
“好像是左丞相家的,叫……兰朵……”
兰朵自杀?那丫头如此疯狂地想当娘娘,这会儿刚被皇帝大叔选中,怎么会自杀呢?第一个直觉就是,兰朵是他杀。储秀宫里的秀女哪个不和她一样做着可笑的娘娘梦,兰朵一定是太耀眼才遭人嫉妒引来杀身之祸。可杀害她的凶手会是谁呢?为了什么而杀她?还好我早已离开那个选秀的漩涡,要不别人首先怀疑的人就会是我。
闷热的7月尾巴,骄阳像张火伞,天空亮得耀眼,这是一年之中最难熬的季节。光影缩成了一团,早上刚刚浇过的小花现在也都蔫蔫地打卷了,向远方望去,对面屋顶上似乎有一片透明的蒸气在升腾。
没事的时候我就躲在屋里逃避强烈的紫外线。当然,我从没有停止过对羽罗的追踪。经过几天的勘察,我对从华暖宫到盥洗库这一路的地理环境已经摸得非常熟悉。渐渐地也通过其他人之口打听到,华昭仪存放贵重物品的地点——同道堂。只是那个地方有卫兵把守,平时很难靠近。我想我需要的,只是一个时机。
正在屋内等待着午饭开餐的时间,一石块突然从窗户里飞射进来正砸在我的脑袋上。
包裹着石块的纸上写着:“巳时烟波亭。”
究竟是谁选在骄阳炽热的正午找我?还可恶地砸到我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