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用谢的意思,是不打算帮你。”说完,他把小男孩往自己的肩上一扛,在她无比诧异的眼神中,掉头跑掉了。
这……这是什么状况?
米蓝顿时傻在当场,待她反应过来时,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早已奔进写着“安全通道”的门里,她气得在原地跳脚。
“准备光脚回家吗?”他从门里探出脑袋冲她喊着,小男孩骑在他的脖子上,怯生生地望向她的方向。
那模样分明就是想引她去追,她眉头一提,已经向前迈出的脚又退了一步。她的眼珠低转,心里有了主意。
“唉……”她故意叹了口气,嘴一扁,“算了,当济贫了,这只鞋我放这边了,你们有空过来拿。”说完,她一脸丧气,耷拉着脑袋转身离开。
门后,小男孩白皙的脸也跟着耷拉了下去,他嘟着嘴,有些生气地揪着男子的头发。后者对他的行为也不气恼,只是抬手拍了拍他的小手:“她骗你的呢,谁会光着脚回家?”顿了顿,他眼眸中的光亮忽而暗淡了些,摸着戒指的表面,幽幽地说了句,“女人很会骗人的。”
三分钟过去了,米蓝却没有出现。
他放下小男孩,独自走过去。四下望了望,又扶着栏杆向下看了半天,确定没有她的身影后,才弯腰将鞋子拿起来,将两只鞋子并在自己面前,有些诧异地自言自语道:“真的光脚回家啦?”
“我是笨蛋吗?”米蓝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背后响起,她伸长瘦长但有力的手臂,快速地从他的手中抢回鞋子后,才松开一直捂着小男孩嘴的手掌。
“拜托,要抢也抢钱,或是比鞋子更有素质的东西!你母亲养大你,国家培养你,不要浪费资源!你自己龌龊就算了,别带坏纯真的下一代。”米蓝不带脏字地骂着。
男子不怒反笑,咧着嘴,笑得极为爽朗,一排整齐干净的白亮牙齿晃得人眼睛发疼,他笑够了,好奇地问道:“我刚刚没看到你,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你不知道每一层都有安全通道吗?”
她刚刚假装不要鞋子了,却坐电梯到下一层,从安全通道走上来,先掳了在门边藏着的小男孩,再溜到他面前。
哼,这两个家伙,害她光着脚跑楼梯,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的眼眸低转,突然抓着那双鞋,在他的棉白T恤上压下了一个灰不溜丢的鞋印。随后,又蹲下来一把揪住想逃跑的小男孩,举着鞋对准他的小脸,龇着一张后娘状的脸,恶狠狠地说:“小鬼,玩得开心吧?”
“不——要——啊!”始终没有开口说过话的小男孩,突然大喊了一声,那简单的三个字,在他讲起来有些艰难与怪异。他边喊边用小手捂住自己的脸,那双黑宝石般漂亮的眼睛,从张开的指缝间偷偷地瞄着她。
米蓝又好气又好笑,她的手停顿了下,把鞋子扔在地上,边穿鞋边说着:“哼,看你长得可爱,又会求饶的分儿上,这次就放过你。下次再被我发现你捉弄人,我就告诉所有人,你上女生洗手间!”
小男孩听到恐吓,没有哭也没有跑开,只是抿着嘴巴,怯怯地望着她。
她穿好鞋子,捏了捏他的小脸,才转身离开,没走两步,就听见那男子在她身后叫了一声:“喂,等等。”
“什么事?”她刚一转身,便见一只白色的弹球,从男子的手心之中,霍地就向她弹来,本能地抬手接住,摊开掌心后却愕然地发现——弹球的颜色变成了如宝石般的亮蓝色。
“来,这个给你。”他将不知何时又出现在手中的球向地面一弹,然后拉着小男孩的双手,一把接住。
米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发现小男孩手中的球也变了色。
她刚刚明明看见是白色的球,却在转眼间就变成了别的颜色,她蹙眉浅忖着:难道他是魔术师?
她将手中的球握紧了些,见他掉头离开,便忍不住追上前问:“我知道这样很冒昧,但可以告诉我,是怎么做到的吗?”
转过头,他的眼眸被覆上一层雾色,淡笑着说了一句:“魔术师的秘密是不可以问的哦。”
她不由得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想起井云颂曾经说过同样的话,那阴寒的感觉至今仍可以缠住她的脖子,让她呼吸困难。
她深吸了一口气,向他解释道:“我叫米蓝,现在正是学习魔术的阶段,Zero你听说过吗?我知道擅自打探魔术的秘密是违反行规的,但学习的本身就是探究,不是吗?”
“以学习魔术之名去打探魔术师的秘密,米蓝,你是想要饿死同行吗?你既然是Zero的人,那就去问Zoe嘛,这个魔术是她教的。对了,你顺便捎话给她,就说……”他勾出一抹有些冷清的笑意,黑色的眼眸不知为何,在瞬间被覆上一层阴影,用极为冰冷的语调说道——
“Hades的淳于乐向她问好。”
(5)
宋卓见宋乐许久不回餐桌,刚打算去找,就见那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餐厅里,他松了口气,问道:“去了很久,不舒服吗?”
宋乐没回答,坐回自己的位置,低头玩着弹球。
“这是什么?”宋卓瞄见红色的弹球,不免好奇地问道。
宋乐把球举过头,脸上有种孩童般单纯的开心。
宋卓感到一丝惊讶,自从妻子过世之后,儿子就得了轻微的自闭症,他的工作偏偏在这个时候得到了晋升,陪伴儿子的时间也相对减少了。虽然请了两个保姆来照顾宋乐,但儿子看起来,就是有种不同于其他小孩的怪异。
但现在,他竟然像普通的小孩般,露出那么天真无邪的笑容,是因为这只弹球的缘故吗?思及此,宋卓不禁仔细地打量起它来,表面看似平淡无奇的弹球,用暗印的方式,在某处浮现出用另类花纹拼写的英文名。
“Zoe?”他默念着这个名字,眼眸低沉了下来。
……
杰米从罗萨回来时,脸色极为难看,他双臂环抱在胸前,背对着众人,全身上下都笼罩着一丝寒气。
米蓝用手肘戳着一脸战战兢兢的艾小璐,附耳问:“跟Hades谈得不顺利?”
艾小璐反戳了她一下,神情紧张地小声说:“别提了,杰米哥快被气炸了。”眼角瞄到杰米的背绷紧了些,她顿时噤声,连大气都不敢再出了。
杰米又僵了会儿,才缓缓地转身,看向坐在沙发里沉默不语的柯馨婷,压着怒气问道:“婷,你知道井云颂跟我说什么吗?”
井云颂这个名字让柯馨婷的眉一沉:“他说什么?”
杰米冷哼一声,眼神忽而犀利起来:“他说,反正Zero都不能在吉晃准时开演了,不如让婷带着道具组过来Hades客串。”
去罗萨之前,杰米完全没料到Hades会那么难搞!
他在这个圈子里做经纪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看多了像Hades这种,因为过度炒作而红火一段,之后就销声匿迹的团队,也自然知道跟他们这类人的谈判,要以利诱为先,压迫在后的两面夹击法。
可是,他的金钱利诱被人嗤之以鼻,他的权威压迫被人冷嘲热讽。
而他离开时,那个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的队长,突然扯拉着极度沙哑的声带,说着让他有些气结却又隐隐心惊的话——
“我们三个的敌人被彻底扳倒时,Hades才会停止狙击Zero,在那之前,会死咬住不放的!”
到底是怎样的人,会成为Hades少年们的敌人。
与葛尼尔的口头租约失效,同Hades的谈判失败,这意味着在吉晃的巡演可能将无法进行。
在秋田,因元野谅执意要等水箱道具,而将第二场演出延后的行为,已经给Zero带来了不小的经济损失,唯一庆幸的是,成功而精彩的演出,不仅为Zero提升了人气,并且带来了好口碑。
但是如果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类似事件,Zero所要面对的损失是不可预估的,而且观众也会失去等待的耐心。
“既然Hades那边行不通,不如我们再找葛尼尔那边试一下。”米蓝见每个人都一脸阴郁的沉默,不禁开口说道。
杰米咬着牙:“如果Hades那边不点头,葛尼尔单方解约会赔偿十倍的违约金,他们可不是口头约定,而是白纸黑字的协议!”他在“口头约定”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葛尼尔那边的负责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之前在餐厅里没机会见到,米蓝不禁好奇地问。
艾小璐接口道:“宋卓,34岁,在葛尼尔工作八年了,去年人事变动后成为剧院经理,有一个9岁的儿子,但却在他妻子病逝后得了自闭症。”她念着资料的空当,还不忘抒发感想,“我感觉他超有好父亲范儿的,儿子吃蒜蓉过敏,他连自己的龙虾沙律也撤了,就为了跟儿子吃相同的东西;而且他会亲手把盘子递给侍应生,感觉是个亲切的人耶。”
“不过,再怎么和蔼可亲,也不会自掏腰包吧。”米蓝嚅嚅地自语,她比任何人都知道,把钱塞进口袋容易、掏出来难的道理。
杰米在一旁气闷时,电话却在这时响了,他走进安静的屋内接听,出来时,脸上的神情比之前更凝重了,他环视着屋里的所有人,缓缓地说:“老板知道葛尼尔的事了,他打来电话说,要放弃葛尼尔。”
众人哗声四起,议论纷纷。
杰米状似无意地扫了柯馨婷一眼,又说:“但Zero要在葛尼尔外围的LD广场进行露天表演。”
“什么?”米蓝忍不住惊讶地脱口而出,随即一股酸楚涌上了她的眼眶,她快速地敛起眼中的湿意,悄然地别过脸去。
为什么是LD广场,那里是……
“即使所有的表演道具重拟,在没有电源与布幕之下,根本没有办法使用灯效与干冰机,背影墙全部重搭的话是多大的工程?已经这样了,还不如放弃葛尼尔,去谈个小剧院或像TK那种展览馆,吉晃这么大,怎么可能连一个愿意跟Zero合作的场地都没有?”柯馨婷皱着眉头说道。
经历过上次的穿帮事件后,柯馨婷低调了许多,专心研习魔术道具,无心掺和Zero的内务。只是这次不适合沉默,毕竟,她还挂着道具组长的头衔,若外围广场表演的道具布置出了差错,她是难辞其咎的。
“另换场地或延期公演,会给外界造成一种Zero从气势上输给Hades的感觉,到时会有不好的舆论压力。而且,Hades已经放话会对Zero死咬到底。既然这样,就索性在葛尼尔的外围跟他们一较高下!”
柯馨婷脸色发青,她咬着嘴唇,冷冷地反问道:“杰米,我坦白说好了,我跟我身后的道具组,都无法跟上广场道具的工程。没有道具师的魔术,真的可以吗?”
咚、咚、咚……
岑今屈着手指,在木制的墙面上,轻轻地敲着。她的眉极淡漠,但眼神中却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光亮,她轻声却也坚定地对柯馨婷,也是对众人说着:“不要搞错了,道具不是为了制约魔术而存在的。”
“没有三角空心镜,就无法穿越幻镜!没有背景特效,隐身术会穿帮!没有特制水箱,如何从众目睽睽之下逃之夭夭!没错,道具不是为了制约魔术而存在的,但它却成就了一个魔术师,这是毋庸置疑的。”
当魔术师因一个成功的表演,站在舞台上接受掌声时,道具师只能站在阴影里,以截然不同的复杂心情听着那些掌声。
所以,她想要站到光鲜亮明的舞台之上,堂堂正正地听一次属于自己的掌声!只可惜,她失败了,所以必须重新回到阴影中当沉默的影子。
岑今平静地看着有些激动的柯馨婷,沉默了片刻,说道:“放弃道具的魔术师还可以站上舞台,但放弃魔术的道具师却一文不值。如果你无法认清这一点,是无法往前走的。”
“一文不值吗?”柯馨婷脸色铁青地望着岑今,“既然如此,那你就当个没有道具的魔术师吧!我会拭目以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