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她真的可以解开这些绳索也不一定,言唯熙教过她解索的方法,她也在最危急的时刻解开过,她只需要冷静地回想,她一定行!
“别走神。”言唯熙捏着她的脸,附耳道,“蓝氏结跟伪死结的解法一样,但它遇水则发涨,你要注意,不过水箱里的水会先通过前两层,所以你还有约三分钟的时间可以用,第三层的水满后,如果你不溺水,还有四分钟可用。井云颂给你绑的脚绳是普通的布林结,解结的绳头在第三结绳圈。总之,以那天在蹦极塔时,不成功必死的求生心态,你一定能解开它们。”
“如果我解不开,你会砸破水箱吗?”她问。
“别傻了,一只进口的特制密封水箱要十几万,砸坏了你赔啊?”
“那你就看着我淹死?”
“你淹不死,因为……”言唯熙顿了顿,用极为坚定的眼神看着她,“你一定可以解开它们。”
井云颂退后一步,神情冷漠地吩咐工作人员用起重机,钩住米蓝双手的绳索,将她放进敞开盖的水箱。
在米蓝进入水箱的同一瞬间,箱盖也咚的一声闭合了。
水箱的第一层快速地涌入水流。
她深吸一口气,将中指努力向绑在自己双腕间的绳结里伸,不知是绳结绑得太紧还是她先天性手指过短,总之是手指接触到绳索约两到三秒,马上就有抽筋的感觉。
咬着牙,她有些无助地看着隔着几层玻璃外,言唯熙那张神情模糊的脸。
就在这时,有种突如其来的湿凉在瞬间没过她的双脚。她惊诧地低头,发现竟然是水流进了第三层,并且正在快速地向上涌!
这是怎么回事儿?
言唯熙明明说过,水流会先充满前两层,约三分钟后才会到第三层,可是她才刚刚进入水箱,最多只过了一分钟左右,水怎么就漫到脚踝了?
水箱外,言唯熙显然发现不对劲儿,他的双眼紧紧地盯着水箱外围,最后落到底盘处那空置的引水管上。
他马上意识到出了什么事!
井云颂在安装引水管时,没把第二层的引水管连接上,以至于水在第一层流完后,直接流入第三层,也就是米蓝所在的位置。
“你这浑蛋!”言唯熙愤怒地低吼着,冲上前一把揪住井云颂的衣领。
井云颂没有丝毫负罪感地笑着,轻松地说道:“水,到腰了哦。”
原来,他不只少接了一条引水管,还加大了水流的速度。
魔术道具的使用是否正确,不但是对一场魔术表演的影响,往往还关乎到魔术师的生命安全。
闻言,言唯熙顿时松开手,回头望向那只水箱,此时,水流已经漫过米蓝的腰际,并快速地涌上她的肩膀,她像青蛙一样蹬着双脚,尽量将自己的身体向上游,并高举着双手,不让蓝氏结沾到水。
可是,她这样撑不了多久,水箱只有四米,最多一分钟时间就会被充满,如果她在一分钟内解不开蓝氏结,那么成功的希望就会降到两成。
一旦她的全身进入水中,就意味着她在跟死神争分夺秒,因为这只水箱跟先前的单层水箱设计不同,即使是他尽全力用铁锤在外面砸,至少也要四十多秒的时间,而破坏箱盖机关需要用的时间则更长。
言唯熙望着水箱里,那个快要被水淹没,却还是没能将绳结打开的身影,垂在身侧的手掌不禁紧握成拳,青色的筋脉像愤怒的图腾般显现着。
“比起她能不能完成水中绳索解除术,我更好奇的是,你什么时候会去救她?不要想太久哦,错过一秒,都可以要了一个人的命。”井云颂如恶魔般地笑着,他望向水箱中的人影,没有丝毫的怜悯,只有比冷淡更冷淡的漠视。
言唯熙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在接触到他胜负欲极强的好战眼神时,他豁然惊悟到一件事。
井云颂不是在跟米蓝赌!
虽然“水中绳索解除术”这个赌约,是言唯熙提议的,但井云颂却顺水推舟。无论是封闭的水箱,抑或是在水箱里的米蓝,都只是井云颂考验言唯熙能耐的工具。
现在米蓝处于随时溺水的危险之中,如果他营救得过早,就等于直接宣布她输!但如果他营救得过迟,可能会让她活活地溺死在水箱里。
介于生与死、胜与败之间的那一秒的拿捏,也是对逃脱术魔术师的考验。
他居然被算计了。
(5)
言唯熙从肺里冷哼一声,他没想到井云颂居然是在算计他,而应允米蓝的赌约只不过是个幌子而已。
但是为了自己的胜负欲,居然将他人的生命置于危险境地,这个男人实在是很差劲儿!
“水箱再过几秒就充满了哦?你觉得她能撑多久?”井云颂面无表情地说。
言唯熙沉默着,他向水箱望去。
约一寸的距离,水箱就会充满,但这现在已经完全没有意义。因为早在刚才,水就已经漫过米蓝手中的绳结,此时,她的身体开始无力地漂浮,缓缓向下垂。许多气泡从她的口中冒了出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不好!她可能要溺水……
就在这个想法成形的那一瞬间,米蓝的左腿突然抽搐了一下,然后她开始挣扎,表情痛苦,全身躬成虾子状,用细瘦的后背对着两人。
言唯熙心中一惊,冲到水箱前,大手贴着水箱的玻璃,重重地打击两下,水箱里,米蓝翻转过身子,一脸痛苦的神情,绝望地与他对视。他狠狠地一咬牙,没有丝毫的犹豫,冲到战战兢兢杵在一旁的工作人员面前,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铁锤,再跑回水箱旁,用力地抡起。
“你不再等等吗?也许她还可以撑几秒?”现在就砸吗?他也真沉不住气。
言唯熙背对着井云颂,说:“输赢对我来说,一点儿都不重要。”说话的同时,他将抡起的铁锤用力挥向水箱外层的玻璃表面。
几乎在铁锤快要碰触到玻璃层的那一瞬间,置身于水箱之中的米蓝突然平静下来,并且朝言唯熙做了个吐舌头的鬼脸。他顿时愕然,手中铁锤的方向本能地随之急迅转向,这突然的反转,让他双臂的肌肉感觉到一股明显的拉伤疼痛。
随着铁锤的抡空,他再度将视线投向米蓝时,她正将嘴对准手腕间的绳子,用一种被水模糊了,但依旧可以看出的狰狞,狠狠地咬动着绳结,约三十秒的时间,手腕的绳结居然真的有了松动。
她继续咬着绳结,用一种非常人,也非魔术师的方式解着绳结,言唯熙既哑然也震慑地看着,心里莫名地生出一股不知名的强烈情绪,滚烫地在他的胸腔内奔腾汹涌。
在蹦极塔上,哪怕到了最后一秒,都在拼死想要解开他的绳索,坠入湖中时,体力早该透支的她,却还坚持着想要将他带出水面。
极度挣扎的求生欲,死皮赖脸的坚韧心,这些原本就是米蓝的本性啊。
手腕间的绳子,在米蓝近乎变态的啃咬下,烂了一大半,她边咬边挣扎,终于让那个可恶的蓝氏结断开了,随后,她蹲下腰,快速地解着绑住自己双脚的绳结。
在所有的绳结都解开之后,她像一条美人鱼般,冲游上水箱顶,沿边一阵摸索,在按下机关之后,突然一串急速的水流上涌,加上水箱外围的彩灯,在一瞬间,将水箱中的身影拉长到一种极度的模糊状态。
几秒之后,水箱恢复正常,平静得宛若巨大的水晶石一般,其内却空无一人。
米蓝,神奇地消失了。
言唯熙有片刻的失神,随即马上反应过来,他跑到距离水箱约三米左右,舞台某处不太显眼的角落,单膝跪地。修长的手指扣动着地板上的活动机关,只听啪的一声细微声响,地面上一块约一米左右的方形地板平行弹开。
他用双手撑着边缘,黑凝的眼眸紧紧地盯着正站在弹簧机关上,全身湿淋淋的米蓝,她从水箱的机关暗格里掉下舞台,此时正非常认真地在弹簧垫上蹦来蹦去,全然没有注意到,言唯熙投向她的眼神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我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个弹簧机关好像是坏的。”当她抬起头时,言唯熙眼中的情绪已经恢复如常。
“开关在你左脚边,猪头。”他骂了一句。
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依言踩下左腿边那个黄色的按钮,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一股力量弹了上去。
第一次用弹簧机关,平衡有些难以拿捏,米蓝直接在舞台上摔了个狗趴,抬起头,从自己面前的那双球鞋,望向言唯熙漂亮的脸,她吐着舌头像小狗般讨好地笑着,后者则用鄙夷的眼神回瞪她。
“这种摔法,会让你的胸越来越平的!”他恶劣地说着,伸手将她拉起,然后冲井云颂昂了昂下巴,“如何?”
自从米蓝咬开绳索,到她在水箱里消失,井云颂的脸上始终保持着冷凝的无表情状,仿佛一只白色的陶瓷面具,紧紧地罩住他的脸一般。
虽然米蓝是用“咬断”这种妖异的方法解开绳结,但就一个新人来说,在水箱充满时间缩短的情况下,还能安然地从水箱里“逃脱”,她的确赢了。
而言唯熙,他虽然稍早便决定砸开水箱,但最终停了下来。
一次赌约,他输给了两个程度完全不同的人。
这真是太……太扯了。
“像个男人点儿说话。”言唯熙嘲讽道,“我记得你们的赌约是,谁输谁滚。”
井云颂脸上的面具颤了颤,他沉默了片刻,突然笑意不明地说了句:“好啊,就依赌约。”
那股极为寒凉的笑容,让米蓝没来由地打了个冷战,她怔忡地望着井云颂,对他说的话有些地方还不甚明了,正想开口问时,突然有一道响亮的男声插了进来——
“我说,你们这群小鬼,是不是完全无视我的存在啊!表演不到两小时就要开始了耶。”不知何时回到舞台之上的经纪人杰米,暴怒地吼道。
“已经有些热情的观众,早早地等在TK展览馆的门口,等待着Zero在秋田市的最后一场公演,在这么紧张的准备阶段,你们居然在玩水箱,弄得舞台湿答答的!还有,道具怎么随意乱丢!”
“杰米,我们只是在……”米蓝原本想说“打赌”,但看到杰米脸上暴出的青筋,硬是将到口的话又咽了回去,改成,“我们在检查水箱机关。”
“Oh,My God!”杰米冲到米蓝身边,碎碎念地大吼,“去吉晃的机票没送来,工作人员的住宿酒店也没有订好,我忙得头都大了,你在这里瞎胡闹什么!检查水箱机关这种高难度的事,是道具组和设计组的工作,跟助手没有关系!”
说完,他便拉着从头湿到脚的米蓝,怒气冲冲地离开。
“今天,我不是输给你。”井云颂说。
言唯熙无聊地扯了扯嘴角,拽拽地跳下舞台,只丢了句:“你永远不会输给我,因为——想跟我比,你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