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滔滔不绝,令他眼神中的恐慌更为严重,捏着电话的手指,不自觉地按下“110”,正准备发送号码,手机却突然响个不停。
米蓝随意地瞄了一眼,他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无姓名的“亲密号码”。
一般亲密号码都会设置成肉麻的名字,像她自己设夏果号码时,就用了“宝贝小果子”这个名字,可他设了亲密号码后又刻意没设置昵称,似乎那是个不能说的秘密。
难道这就是魔术师的怪癖?
“呃,你声音有些哑,感冒了吗?去看看医生吧,我看了天气预报,你那边今天下雪了,多穿点儿衣服……嗯,新水箱从德国那边订了,演出前会送到,不用担心……广告延期吗?没关系,赶不来也不要紧,我会寄现场DV给你……真的吗?那会不会太麻烦了,那好吧,稍后我会让颂把道具要求传真给你,你不要太累,订不到也没关系……好,那你先忙,别太累了。”
元野谅挂上电话,脸上的一抹柔情,在接触到米蓝谄媚的眼神时,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他沉了口气,说:“如果是要签名,请到外面等;如果是面试,请按流程应聘;如果是处理三急问题,呃,请去隔壁那间。”
“可是,隔壁那间是男用的耶!”米蓝一语惊醒梦中人。
元野谅脸一红,心虚地环视四周,发现洗手间的构造果然跟男用洗手间不同,连忙抬脚向外走,就在这时,米蓝突然跑出洗手间,在他拉开门的一瞬间,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你……是想勒索我吗?”元野谅眯起双眼,强压着怒气,看着被米蓝拍在手机里的“厕所门”照片。
米蓝一脸无辜地摇了摇头,她深吸一口气,当着他的面,把那张照片删除,然后一脸恳求地说道:“刚才那一瞬间,我有点儿想勒索你来着,对不起!或许你不能理解我这种死皮赖脸的人,不明白为什么已经听到了别人的拒绝,还死缠着不放手。但是,请你回想一下,自己是不是也有很渴望得到的东西,不管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那种欲望会驱使你不断地前进。”
“很渴望得到的东西吗?”元野谅有些失神地重复着这句话,无奈地笑了笑,反问,“你呢,很渴望得到的东西是什么?”
“当你的助手,学你的魔术,我想当个魔术师!”当这句话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时,连她自己都感觉到十分惊讶,一时之间,也分不清这句话只是为打动元野谅的一句台词,还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元野谅想说“暂时没有再收学生的打算”,却在看到米蓝那双忽而迷茫起来的眼眸时,突然顿住了。
迟疑了片刻,他开口说道:“好吧,就让你进Zero,先说好,一个月的实习期,不行就走人。”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谢谢师傅!”米蓝愣了一会儿后,终于回过神来,无比欢快地冲着他高大的背影喊道。
终于迈出了这一步,通向魔术之路的第一步,未来虽不可探究,不可预知,但她却有信心,用最认真的练习、最努力的态度一步步向前。
(2)
Zero是由魔术师元野谅带领的魔术团队,其中包括负责公关和演出事务的专业经纪人、道具制作人员、魔术设计师、化妆师、服装师、厨师、营养医师和其他工作人员在内,近百人的魔术团队,在米蓝看来,是一个庞大的、餐饮娱乐一条龙式的魔术团队!
而这些人中,还有部分是元野谅的学生,在他们之中也不乏颇有点儿魔术天分的人。像魔术道具组的负责人柯馨婷,她就对设计道具有独特的见解,还有擅长幻术的井云颂,他原本承担柯馨婷的工作,自从和元野谅开始在舞台上表演双人魔术后,就转向魔术设计工作。而且,凭着自己高大帅气的外形和精湛的魔术表演,被外界称为元野谅接班人。
对于初入Zero的米蓝来说,她能知道这么多关于Zero的事,那还多亏了互联网的发达和小报绯闻的日益昌盛。
而且,据小道消息说,柯馨婷跟井云颂极为不合,两人各自盘踞在Zero最为重要的道具组和设计组,还时不时互掐一下,或隔空呛声。
相比起自己的学生,身为主创魔术师和团队领导人的元野谅,却异常的低调,鲜有什么消息能流入媒体的耳朵。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就像前阵子,他刚刚拿下国际魔术比赛——“纽易斯Q蓝”的最佳新人奖,就被狗仔爆出与他亲密进入酒店的女子,疑似同在柏林参加影展的大明星韩玛零。
向来有广告女王和收视率兴奋剂之称的大明星韩玛零,再过几天就要迎来自己的41岁生日,虽说明星都擅长保养,而韩玛零本人在不带妆上镜的情况下,依然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但两人的生理年龄毕竟差距太大,所以这一场相差14岁的姐弟恋,虽然很是劲爆,但外界对此颇不看好。
更有甚者,认为元野谅想借韩玛零的星光,当然,也有人反驳说是韩玛零想要在过气之前,借魔术新人王元野谅造势。
不管谁是谁非,到头来,不过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由于元野谅现在正带着Zero在全国巡演,没有固定的工作室,所以全体入住凯沃酒店。
千万别以为一百多人住豪华酒店就要花大价钱,听凯沃的工作人员透风,早在元野谅远在欧洲时,凯沃的大老板就联系了他——在巡演过程中,如果入住凯沃酒店,将餐饮全免,住宿按标间付费。
换句话说,就算住总统套房,还是按一百八的标间给钱。
好在元野谅也厚道,只为十来名核心团员开了豪华套间,其余的员工全部开了标准套间。
米蓝第一天上班,自然是提着从巷口排队买到的咖啡和蛋糕,先好好孝敬一回自己的新老板。
金铜色的餐盘里放着有点儿松散的蛋糕,元野谅盯着泛在最上层的一颗疑似老鼠屎的葡萄干,有些厌恶地推开餐盘,然后端起他的咖啡,才喝了一口就皱着眉放下杯子:“怎么这么甜?”
不止甜,还加了很多的奶,这哪里是咖啡,根本就是糖水嘛!
坐在元野谅对面的甜美女生正是面试那天的“可爱教主”,她正是元野谅的学生柯馨婷,耸了耸肩膀,把嘴努向客厅方向,那里刚好也传来一阵哀号:“拜托,你能不能弄点儿人可以吃的东西来?”
闻言,女生脸一沉,雪上加霜地说:“如果不是老师钦点,这个自称可以当厨子的复合型人才怎么会在这里荼毒大家?”
“人类是习惯用错误弥补错误,谎言掩盖谎言的物种,这是进化的本能。”元野谅习惯性地喝了一口咖啡,板起的脸色马上沉了下来。
“看来,老师的味觉没能跟上这种进化。”她接过他的杯子,将难喝的咖啡倒进垃圾筒,然后起身帮他重新泡了袋速溶咖啡。
“唉,我是一念之差。真希望这一个月快点儿过去。”
“老师,何必这么麻烦,想要弄走她,很容易啊。”柯馨婷用勺子在咖啡杯里搅拌了两下,自信地开口,“既然米蓝可以用非常途径进Zero,我也可以用特殊的方式赶她走。”
“你说的特殊方式是?”元野谅摸着下巴的新胡碴,饶有兴趣地问。
柯馨婷那白皙好看的手指,弹指间亮出一张黑桃A的牌,信心十足地答道:“就是赌徒的方式。”
……
魔术,有千百张面孔。
纸牌魔术,因使用的表演道具便捷,成为近景魔术中的优秀分支,具有自成一派的风格,有“寓言寻牌”、“意念控牌”等多种表演方式。
“手彩”,即是对扑克牌的控制度,是纸牌魔术最考验魔术师的技能要求,因道具过于朴素,所以将扑克牌玩得花哨,便可以成为迷惑观众双眼的障眼法。
Zero里,柯馨婷的外号叫纸牌小魔女,所以姑且不论她是不是最强的纸牌王,但绝对是不能小觑的人物。
有时候,人们不想找麻烦,麻烦却会主动登门。
米蓝咬碎的棒棒糖还没咽下,就见柯馨婷拉开圆桌前的椅子坐下,回头朝她勾了勾手指,颇不客气地说道:“过来,我们比比纸牌魔术。”
米蓝眯了眯眼,认出柯馨婷就是面试那天脾气欠佳的“可爱教主”,原本想说自己不会的话顿时咽了下去。她拉开了另一边的椅子,用力坐下,却底气不足地问:“赌钱吗?”
如果输了要给钱,她死也不赌。
柯馨婷摇了摇头,她撕开一副新扑克的封皮,将它们全数取出来,熟悉无比地洗牌,那洗、切、抽的手法,都可以拍新版“赌圣”电影了,看得米蓝瞠目结舌。
将洗好的牌在桌面展成“一”字,柯馨婷的左手弹着桌面上的牌,右手快速将弹出的牌一张张迅速地翻开,那明明被洗了不下十次的牌面,竟然全是同花色的牌,并且每张牌都是按照大小顺序摆放的。
柯馨婷继续弹着牌,她的眼神甚至完全没有看牌,笔直地将挑衅的眼神投向米蓝。左手弹牌,而右手翻牌,不一会儿,四组同样花色的牌、大小鬼牌和广告牌纷纷整齐有序地摆在了桌面。
“这叫控牌,是纸牌魔术里最简单的,别说我欺负新手,你可以选出两组花色,或者你用纸牌表演别的魔术,只要是让人看不出破绽的,就算你赢。”柯馨婷自负地笑道。
米蓝沉默不语,她看着桌面的纸牌,缓缓地伸出手,许久,却只是执起一张黑桃Q颤了颤,又沉重地放下,叹了口气,她爽快地认输。
“既然你愿赌服输,那么按照传统……”柯馨婷轻咬着唇,颇有深意地笑道,“你去凯沃的西餐厅,给在这个房间里的人,我来数数好了,一、二、三……买七份提拉米苏。”
“你不是说不要钱吗?!”
“可我没说不要提拉米苏。”柯馨婷优雅地起身,扶着椅背,笑着对米蓝说,“忘记告诉你了,只要你没赢我,我想的话就可以一直跟你赌——这是Zero的传统。”
(3)
第一天到Zero上班,没拍到新老板的马屁,却被柯馨婷吃掉了贵死人的高级甜点。
米蓝心想,反正是第一天上班,就认栽了。
没想到那个小魔女吃上瘾了,三五不时地拖她出来PK一下,一天下来,零零碎碎地加起来,她竟然赔了五百多。
她的钱是拼命打工辛苦赚的,可不是从天而降的!这下倒好,第一个月的“高薪”还没拿到,自己的那点儿家底就被吸进那个无底洞里了!
怪不得别人说,十赌九输!
烂赌鬼,烂赌鬼,烂赌了就变成鬼。
如果不是因为最后一丝尊严撑着,米蓝一定会拆了夏果的纸鹤,把那八万元支票提现。
再这样输下去,怕是还没到一个月的时间,她就坚持不住先提出闪人要求了,为了不让这种丢脸的事再发生,她只能先用缓兵之计,谎称有重要的课不能跷,请了一天假。
下周就学期考了,部分重要科目都已经停了,只剩下一些可有可无的自修课还在开课,认真刻苦的学生都涌进了图书馆温书,偌大的校园里只剩下闲人三五个,冷清得很。
米蓝坐在草坪上,一边听着MP3,一边望天咬指甲。
夏果收拾着战利品,她刚刚又卖出去几份学期报告,“魔女灵异之旅”的旅费也差不多凑够了,大后天就可以出发了!
收拾好,搡搡身旁的人:“五点了,还不回去吗?”
“不是还有晚自习吗?”米蓝神志不清地呢喃道。
“哪来的晚自习?你还在念高中吗?你大三了耶,如果不被延毕的话,明年毕业后,就是社会新鲜人了。”
“我对这个社会,可不新鲜,我已经是老油条了!”她对夏果做了个鬼脸,坐起身来,用手拨弄了下原来就乱蓬蓬的头发,叹了口气,啧着嘴问道,“夏果,如果我逃走,会不会很丢脸?”
“会!”夏果脱口而出,顿了顿之后反问,“什么事想逃走?”
“不逃就要一直赔钱。”
夏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那逃吧,赔钱的事,咱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