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四川人的安逸生活
7575000000006

第6章 四川人活得好“安逸”(1)

四川人的活法,一言以蔽之曰:安逸。在中国大地,还有什么地方的人,能活得有四川人这般潇洒、惬意呢?大凡提起四川人,人们想到的就是泡茶馆、打麻将和摆龙门阵,无一不是和休闲、娱乐挂上钩。对于四川人来说,日子是水,自己是鱼,游着走就是了。于是,四川人形成了自己的快乐哲学——俗到底。

1.散打评书,四川人的草根快乐

四川人对散打评书的热爱,丝毫不逊色于北京人对京剧的狂热。京剧作为一种剧种,许多爱好者都能来两句,但是四川人听散打评书,却只认李伯清一个人的。

四川人把李伯清称为“李老师”。在李老师的散打段子里,有这样的描述:李老师内急,找个厕所就往里冲。厕所门前立有一牌“入厕每次两毛”。守厕人照例拦下入厕者收费,仔细一看,认出来是李伯清,大手一挥:“哟,是李老师得嘛,不收费,随便屙,随便屙!”

散打,顾名思义就是互不相连的一些散乱段子,准确一点即茶余饭后的闲聊,摆龙门阵等方式东拉西扯,以不正经话讲正经事的一种评书形式。在四川,上到八十岁老妪,小至三岁小孩,没有几个不认识李老师的。无论是守自行车的、开出租的、蹬三轮的、卖菜的、送报纸的,还是公务员、白领、老板、文人,都喜欢听李伯清。市井小贩把李伯清视为知己;高雅人士虽然口里骂着低俗,但听过后还是忍不住再听。穷人买磁带听,直到听得一盘磁带都有杂音了,才恋恋不舍地改听光盘版李伯清;有钱人从锦江剧场追到锦城艺术宫,从四川追到重庆,要的就是“现场感”。对四川人而言,李伯清和串串香、冷啖杯、盖碗茶、小麻将一样,过瘾。

李伯清的散打评书之所以受到如此广泛的欢迎和关注,其原因就在于他所讲的段子都来自于生活的积累,所以能引起底层群众的共鸣。而四川本来就市民文化浓郁,因此与李伯清一拍即合。除此之外,李伯清还很有语言天分,他把四川人骨子里的小聪明、绷面子等特点,用他那一口标准的四川方言,刻画得淋漓尽致、入木三分。他说,四川人历来爱操洋盘,并且喜欢“昆起”(方言,类似“绷面子”)。以前手机很少,有手机的人显然非同一般,所以爱在大街上大声打电话:“喂,黄总吗,我是水总。你要的那批钢材发过来了……嗯……啊……好。”生怕人家听不见。现在人手一个手机,菜市场门口蹬三轮的都换了几种机型了。所以,现在没有谁再大声打手机了。与之相反,现在流行压低声音“昆起”,一副无所谓的口气,声音很低,像是怕人听见,其实是想人听见:“老黄啊,我老水,我有三座楼要卖!”

李伯清的散打评书,尽说些街巷底层的市井笑话,或那些现实生活中人们所见而又不察的小节断章,经过他一番语言渲染,不但淋漓尽致勾画出四川人某些方面的负面心态,并趁机做了锋芒十足的锐利批判。李伯清段子不仅张扬锋芒,同时也新。这新在一系列散打段子所选话题各不相干,外表粗俗且极具喜剧色彩的李氏语言,不但打破了传统评书必须连续、必须倚仗情节延伸而卖弄悬念、以此挽留茶客以求讨生活的旧有模式,让人听来拿得起放得下,在抛出一连串互不相干的龙门阵里,竟然还活脱脱塑造出了一对市井人物:贾素芬与闷墩娃娃。

有人曾深情写道:“你丑是丑了点,人又老,头发掉了一半,牙齿也开始漏风,可是你那双小小的三角眼,和那撮脏兮兮的胡子,直勾我的魂儿!李老师,请不要害怕,虽然我是男的,但我没有‘断袖之癖’,我对你有好感,是好感你的评书。只要你的牙齿还没掉完,还关得住风,我就不会移情别恋!”

但是,散打评书始终还是只能在四川流行,除了四川具有其生存的最佳土壤外,还在于李伯清操的是四川方言。四川话与普通话又有较大的差别,所以他不大可能成为赵本山,但这丝毫不妨碍他被四川人作为生活的调味剂。

李老师以自己独到的视角和丰富的语言,让世俗生活平添了不少滋味。如果少了他,就像做菜没有了郫县豆瓣。在外地人的眼里,川菜就是加了郫县豆瓣的菜。不知道过些年,人们会不会认为,四川话就是李伯清散打。

2.浸泡在盖碗茶里的光阴

四川是中国少有的几个特别好过日子的城市之一。除了气候温和、物产丰富外,四川还有两大优点:服务周到和物价低廉。因为四川东西多,人也多。东西多,物价就低;人多,劳动力就便宜。所以,四川人花不了多少钱,就能买到很好的东西和服务。正如《暴风雨前》中的一段台词所说的:“因为生活程度低,大家容易生活,费不了多大的事,衣食住行完全解决,因此大家便养成了一种懒惰行为。”因此,四川人活得舒适而又悠闲。而且,他们都嗜茶,都爱把自己的光阴泡在茶里。

当然,四川人喜欢泡茶馆也是有其历史渊源的。巴蜀是我国最古老的产茶胜地之一,川民一直保留了喜好饮茶的习惯,最突出的表现便是川茶馆,透过茶馆这个多棱镜,既可观察到天府之国丰富多彩的人生景况,同时也可透视出它是如何成为培养一些人惰性心理的温床的。

四川天然闭塞,川民想了解全国形势实在不易,这样一来,四川茶馆便首先突出了“传播信息”的作用。川人进茶馆,不仅为饮茶,而首先是为获得精神上的满足,将自己的新闻告诉别人,又从他人那里获得更多的新闻与信息。所以茶馆不但是四川人劳作之余休息的场所,还是信息交流和社交之处。一个大茶馆便是个小社会。四川人在那里可以高声交谈而不用在意别人诧异的眼光,至于民间出现点什么纠纷,都会前往茶馆解决。四川的茶馆从不对穷人、俗人关闭,也从不高看雅人、富人;它接待一切懒散、闲适或意欲懒散、闲适的人。文人、雅士尽可以在此谈文论墨,穷人,俗人更能在这里打拳、说粗话,而且还可以时时交叉互渗,让人分不清他们的身份。茶馆是四川人天南海北、古今中外、东拉西扯、漫无边际摆龙门阵和“吹壳子”(吹牛式聊天)的地方。

四川茶馆又以成都最有名,所以有“四川茶馆甲天下,成都茶馆甲四川”的说法。成都茶馆内所谓布局十分简单,摆着些小方桌,用四川斑竹和“硬头黄”制作竹椅,坐垫部分用蔑条编成,柔韧舒适富有弹性。竹椅上有美观大方的扶手靠背。茶馆一般说来不大,斟茶的茶倌手上提把铜壶满堂穿花,等茶客一进馆,他左手拿七八套茶碗,右手提壶快步迎去,“当”、“当”、“当”先把茶船一一撒在桌上,继而将茶盖搁在茶船旁,然后又把装好茶叶的碗放在船里,接着右手中的壶把同手腕同时转动,壶嘴由后转向前,一落一起,射出一注水冲满茶碗,那水刚斟满茶碗,不见桌上地上撒出一滴。技术熟练的老茶倌碰到高兴了,便把壶提到齐臂高,老远作一个“雪花盖顶”,开水划条优美的弧线滴水不透地斟了个满,完了,老茶倌小拇指把茶盖子轻轻一勾,来个“海底捞月”稳稳地扣住碗口,这套动作一环扣一环一气呵成,没有点真功夫是做不出来的。

如今,老舍笔下作为老北京象征的茶馆,早已销声匿迹了。上海的茶馆,据说也只剩下老城隍庙湖心亭一处以为点缀,还不知光景如何。其他地方虽然也都有一些新的所谓“红茶坊”或“茶艺馆”,但大多装修豪华,设施考究,珠光宝气,高深华贵,且多半有几个所谓“小姐”在那里表演来路不明的所谓“茶道”或“茶艺”,收取价格惊人的“茶钱”。至于老茶馆的那种氛围和情趣,当然是半点也没有的。说白了,它们不过只是“蒙”老外的旅游景点而已,而且很可能还是“伪劣产品”。

然而四川却很不一样。四川现在虽然也有高档豪华、专供大款们摆阔的新茶馆,但同时也保留了不少质朴简陋、专供市民们休闲的老茶馆。这些老茶馆,或当街铺面,或巷中陋舍,或河畔凉棚,或树间空地,三五张方桌,十数把竹椅,再加上老虎灶、大铁壶(或大铜壶)、盖碗茶具,也就成了市井小民的一方乐土。

环境场地如此简陋、质朴,又有什么好处?正如林文询《成都人》一书所言:“环境随意,场地简单,来往之人也就随意。”三教九流,会聚一堂,不讲等级,勿须礼仪,大家便都很自在。或喝茶聊天,乱摆一气;或读书看报,闭目养神,互不干扰,各得其所。话可以随便说,水可以尽管添,瓜子皮不妨满地乱吐,想骂娘就大骂“龟儿子”,岂不快哉!

这其实也正是四川老茶馆大得人心之所在。本来嘛,喝茶,又不是上朝,何必要那么一本正经,行礼如仪?茶客进茶馆,原本是为了放松放松,休闲休闲,正所谓“忙里偷闲,吃碗茶去;闷中取乐,拿只烟来”。你弄些迎宾女盛装接送,服务生恭立伺候,害得茶客们眼花缭乱,手足无措,嘴上怕出错,心里怕挨宰,哪里还能放松,又哪儿是什么休闲?而四川的老茶馆,可以说好就好在“随意”二字,因此为四川市民所钟爱。即便发了财,当了“大款”,也仍有不少人爱进那简陋的、廉价的、不起眼的小茶馆。

不过,四川茶馆的氛围虽然是随意的,沏起茶来,可是一点也不随意。第一,茶具一定得是茶碗、茶盖、茶船三件头,谓之“盖碗茶”。三件头好处不少:茶碗上大下小,体积适中,便于冲茶;茶盖保温透气,搅水隔叶,便于饮茶;茶船稳托碗底,隔热免烫,便于端茶。三件头的设计,可谓用心良苦。第二,倒水一定得是烧得鲜开的滚水,头道水只盛半盏,叫“养叶子”。等到干干的茶叶滋润舒展开了,才冲第二道。这时,滚烫的开水从长嘴大茶壶中飞流直下,舒眉展脸的茶叶在开水的冲击下翻身打滚,再沉于盏底,一盅茶汤,便黄绿喷香,诱人至极。

这就是四川茶馆的功夫,四川茶馆的艺术。可见,四川的茶馆并非不讲服务,而是服务得十分到位,没有一点虚套套。

有如此享受,又十分随意,这样的茶馆,谁不喜欢?

3.“堆长城”的乐趣

梁实秋说:“一个中国人,闷得发慌。两个中国人,就好商量。三个中国人,作不成事。四个中国人,麻将一场。”麻将已渗入华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在四川地区尤甚。

麻将是闲散的四川人的重要道具,麻将和麻将桌是四川人家中的必备品,打牌是四川人的主要生活内容,麻将战略战术被四川人上升到了理论高度。讲麻将技巧、讲麻将心得、讲麻将战绩成为四川人茶余饭后重要的龙门阵话题。朋友相约,电话接通,一般是这样开头:“喂,在哪儿?出来耍嘛,今天天气有点巴适……三缺一哦……”四川人说打牌,基本上都是说的打麻将,而很少指扑克。某种秩序被打破,建立新秩序,叫重新洗牌。大龄未婚,称为单吊。离婚称为换叫。某花色的牌有只有你一个要,称为睡宽床……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事实上,麻将这种娱乐活动在中国已存在了三千多年。而这种娱乐活动一经流行,便极大地刺激了“休闲经济”的迅猛发展。“文起八代之衰”的韩愈、一代诗仙李白,诗圣杜甫,均嗜好这种游戏。李白当年怀念帝京时,曾有诗云:“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若借用于今日四川,则可以叫做“锦里少明月,满城麻将声”了。这不是夸张,在四川这方肥得流油、香得腻人的土地上,具有良好的群众基础,永远不会出现一缺三的局面。随便哪里,只要支上桌子摆上麻将,不待招呼立刻会有四个甚至更多的人汇集而来。麻将具有无比的凝聚力,不认识不熟悉不要紧,坐在桌子前,茶水一泡,牌一砌就成了朋友,牌友嘛。无论是白昼黑夜,麻将照样搓得稀里哗啦。无论是公园市场,还是宾馆酒楼乃至街边地角到处都在打。除了公共厕所之内以外,恐怕厕边空地上也铺开得有战场。真是屋里屋外,白天黑夜,到处杀得昏天黑地,时时可闻牌声沸腾,真是“风声雨声麻将声,声声入耳”。

四川人爱打麻将,就像四川人喜欢泡咖啡馆一样,只是四川人打麻将的地方在茶馆,花上十元钱,泡一壶最便宜的本地花茶,在午后暖洋洋的阳光下,惬意地喝口茶,摸几张牌,再“啪嗒”打出去——都说巴黎人是浪漫又会享受生活的,但四川人的人生,应该是绝不逊于巴黎。

当然,做这样的比较,也不是毫无根据的。两地都产美女——一般只有悠闲安逸的地方,才出美女。像香港、北京、上海、深圳这样焦虑的城市,男人女人都被传染得很焦虑,走在大街上,象是去打仗;即使偶尔泡泡酒吧,彼此心底也翻来覆去地试探千百次:“谈不谈恋爱?有没有时间恋爱?”——生活如果充满这么多问号,就很没意思了。但是,巴黎或者成都,喝着咖啡,打着麻将看美女在窗外走过,悠悠闲闲地,就真的成了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