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说十缸也无妨,芭蕉根下往东走十步一缸,往西走十步一缸,灶旁左右各一缸,每个床脚、每个柜底各一缸。卜合能猜中全给他……”地主一股脑儿说着,觉得这一句不妥,说漏了嘴,但又无法收回来,只好硬着嘴说:“立刻叫卜合来,看他有什么鬼本领。”
瑶族住的是高栏房,上面住人,下面是牛栏。卜合躲在牛栏里听得一清二楚,听完一溜烟儿上山砍柴去了。两个狗腿子找了老半天,才从山上把他拉到地主家来。
卜合来到地主的家里,走到园里东找西找,“笃笃笃”地敲起竹筒,嘴里喃喃地念着:“这里没有金,这里没有银。”走到了芭蕉根,测好了方位,向东走十步,用手封住筒口往地里重重一放,“咚”的响了一声说:“这里有一缸银。”往西走十步说:“这里也有一缸银。”说着就把银子挖了出来。他拿起竹筒往屋里走,还要继续找。这时地主慌了手脚,忙说:“别找了,别找了,这两缸归你,银子是我的命根子,往后不要来找啊!”
第二天,穷哥儿们捧着地主的银子来缴租。“大财东啊,你折价太高了,这些银子是从吸血鬼手里要来的,每块银子都沾满血哪!”“吸血鬼是个大财迷,他见财就迷,见钱就醉,欠他几个钱连家里的地皮也得铲光哩!”地主明知是借鸡骂鸭,又不好发作,只好把一窝子气往肚子里装。
穷哥儿们感谢卜合,说:“你可给咱们穷人出了口气!”
自滚锅
卜合一心为穷哥儿们解决困难,却没想着自个儿也欠岳父的地租和高利贷,直到他老婆愁眉苦脸地提醒他时,银子已经全分光了。
“我们怎么办哪?”他老婆问道。
“让大伙渡过难关,我们另想办法呗!”卜合回答说。
“年关一到,我那滴水不漏的父亲,开口讲的是钱,伸手要的是钱,你拿木叶给他呀!”
“我说有办法就有办法嘛!”
卜合眼睛在炉灶上转了转,指着已经有点烂的锅头说:“拿这锅头去和你父亲换一千五百文钱。”
“你疯啦!”
“你父亲有的是不义之财,用点儿算啥?”
“那守财奴会出一千五百文钱买这口烂锅,我才不信呢。”他老婆一时不明白,撅着嘴巴说。
“你瞧着吧!”
一天,卜合请地主岳父吃酒,事先叫老婆把烂锅烧得红灿灿的放在楼上。地主听说有好吃的,高高兴兴地来了。卜合招呼他坐定以后,对老婆说:“岳父肚子饿了,快开火弄菜吃饭。”地主听说现在才开火,急得直淌口水。
他老婆拿着鸡蛋爬上楼去,只见阵阵锅头响,没多久,就端出一碟热腾腾的煎蛋来。接着又送来一大碗事先热好的猪肉。怎么在楼上煮东西呢?坐下来板凳未热,菜饭就熟了。地主心里好生奇怪,也不管女婿愿不愿意,便爬上楼去看个究竟。楼上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烂锅端端正正地放在中央,走近锅边感到热烘烘的。卜合装着担心的样子说:“这是我家祖传的宝锅,名叫自滚锅。不管干肉鲜肉,下锅就熟。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岳父你不要传出去呀!”
地主心里把铁算盘一敲:别说一年到头尽在众人面前显威风,叫饭菜自熟,单是柴钱就省去不少。于是,他说:“我的好女婿,把自滚锅卖给我吧。”卜合摇摇头说:“穷人家工夫多人手少,没空打柴,不能卖,不能卖。”他老婆在旁撅着嘴说:“不卖,今年的地租拿什么去缴。”地主急忙接着说:“给我自滚锅,今年的地租不要你缴,另加一千五百两白银。”
后来,这件买卖总算成交了。地主高兴得连饭也不吃,拿了自滚锅就往家里走。
卜合等地主走了三五十步,大叫一声“岳父”,从家里赶了出来。地主生怕他变卦,拔起腿拼命地跑,卜合慢慢地追。赶他走了十几里路,看看他跑不动了,才追上去对他说:“这只锅要有福气的人用起来才灵,给它喝饱猪油,挂在梁上,三天之后没有变化,你才有福气用它。”
地主想:我堂堂一个百万富翁,自然是有福气的,莫说三天,就是挂十天也无妨。他照着卜合的话,用猪油从挂绳上淋到锅头上,里里外外淋满猪油,挂在正梁上。
黑夜里,一只老鼠从梁上走过,闻得绳子一阵异香,啃起绳子来。还没有到午夜,地主听得“当”的一声响,急急忙忙爬起来,走到大厅一看,自滚锅跌得粉碎。他伤心地说:“真没想到我是个没福气的人。”
治禾
有一年,地主垌里的禾苗长得很不好,就问三个女婿,看谁有办法能把禾苗治好。卜合说:“我有办法。”地主反问道:“你有什么办法?”卜合说:“田垌边有棵大树,树洞里有个护禾神。你杀一头牛,把牛肉切成小块煮熟了拿去祭,求神保佑,就有办法啦。记住,祭神时要把牛肉一块一块地放到树洞里去,听到树洞里不响了才算祭完。”
地主信以为真,当天便杀了一头牛,切碎煮好后拿去祭护禾神。
卜合早就在树洞里藏好了,脸上还涂得黑漆漆的。地主提着牛肉来到树洞边,听到树洞里直响,他叩了叩头就将牛肉一块一块地放到树洞里。地主放一块,他吃一块;放呀,放呀,牛肉都放完了,树洞里还在响。地主以为护禾神要喝汤,便把剩下的牛肉汤一起倒进树洞。卜合被牛肉汤淋了一头,气得他一跃从树洞里跳出来,用两手卡住地主的脖子。地主慌了,丢下桶,一口气跑回家,被吓得大病了一场。
骑魔鬼
一次,阿勒的尔·库沙出外去旅行。路上,碰到了一个魔鬼,魔鬼要求和阿勒的尔·库沙结伴同行,库沙答应了。于是,他们两个便在漫长的旅途中跋涉着。走了很久,他们都感觉疲乏了。魔鬼心生一计,想要占一点阿勒的尔·库沙的便宜。
“朋友!”魔鬼说,“我们两个都这样千里步行,实在没啥意思。咱们何不轮流着一个骑一个走呢?”
“好得很!好得很!”阿勒的尔·库沙满口赞成地说,“但是,到底谁先骑谁呢?这还需要我们商量一下。”
魔鬼想了想,说:“这样办吧——哈萨克人有个习俗,对年长者应该尊重;咱们说说谁的年纪大,就让谁先骑好了。”
“好办法!”阿勒的尔·库沙说,“那么,请你先说说你的年纪有多大吧!”
魔鬼得意扬扬地念道:
“当我出生的时候,
我就观察了宇宙,
那时候的大地呵,
不大不小,恰像我一只手!”
听魔鬼这么说,阿勒的尔·库沙忽然呜呜咽咽地哭起来了。魔鬼惊异地问道:“喂!你这是干什么?莫非因为轮到我先要骑你而发愁了吗?”阿勒的尔·库沙摇着头,越发哭得凄惨。
“究竟为了什么?你说呀!”魔鬼恳求道。
“唉!”阿勒的尔·库沙叹口气说,“当你一提到你出生的时间,就使我回忆起自己过去的悲痛:
当你出生的时候,
有一个盛大的婚礼宴会,
我骑着马去参加,
不料我小儿子就在那时死去!”
说着,他摇头皱眉,显出非常难受的样子。魔鬼安慰他说道:“既然这样,就请骑到我的脖子上吧!你的苦楚也够大的了。”
阿勒的尔·库沙跳起来,骑到魔鬼脖子上,说:“亲爱的伙伴!你很尊敬老人,那么,快走吧!”
魔鬼问道:“你骑多少呢?”
“我唱一支歌子,直骑到这歌唱完了为止。”说着,阿勒的尔·库沙便“阿罗来!阿罗来!……”唱了起来。
这样走了很久,魔鬼实在疲乏极了,问道:“你这‘阿罗来’啥时候才唱完呢?”
“‘阿罗来’还没有唱完,就是唱完了,还要接着唱‘阿里牙达’呢!”阿勒的尔·库沙回答。
阿勒的尔·库沙的“阿罗来”唱个没完没了,魔鬼累得要死。后来,他想了个摆脱阿勒的尔·库沙的办法。在一个地方休息的时候,魔鬼问道:“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他自己最害怕的东西——亲爱的伙伴,请你告诉我,你最害怕的东西是什么?”
阿勒的尔·库沙回答说:“你问我最害怕的东西吗?呵!那莫过于煮熟的马肠子和带酒味儿的酸奶子了。”
等阿勒的尔·库沙睡着了以后,魔鬼跑到一个地方,找来了马肠子和酸奶子,放在阿勒的尔·库沙的身旁。他想:阿勒的尔·库沙醒来时,一看见这东西,吓得不跑才怪呢!
第二天,阿勒的尔·库沙醒来了。他看见面前现成的马肠子、酸奶子,没有吭声,抓过来又吃又喝,吃了一个饱。
魔鬼奇怪地问:“你不是很害怕这两样东西吗?”
阿勒的尔·库沙打着嗝儿,回答说:“正因为我非常害怕,就赶快把它们咬碎嚼烂,吞到肚里去,这样就比较安全了——好,咱们上路吧!”
阿勒的尔·库沙又骑到魔鬼脖子上,嘴里不住地唱着“阿罗来”、“阿里牙达”,欣赏着一路美丽的自然风光,他觉得他这次长途旅行,实在是快乐极了。
死了的锅
有一天,和加纳斯尔的家里来了客人。按照哈萨克族人民好客的风俗习惯,和加纳斯尔准备给客人们做饭,可是他家里仅有一只锅,用这只锅做饭是不够客人们吃的。因此,和加纳斯尔就去找邻居巴依借一只大锅。巴依显得不大愿意地说:“你把锅拿走可别不给我送回来呀!”和加纳斯尔连连说一定还,把大锅拿走了。到家做好饭,把客人招待完后,和加纳斯尔赶紧把自己的小锅放在大锅里,一块儿给巴依送去了。
巴依见到拿着锅的和加纳斯尔,连忙说:“你把我的锅弄坏没有,怎么才给我送来?”和加纳斯尔说:“老爷,不但没弄坏,您的锅还生了个小锅哩。”巴依很高兴地说:“你说什么?生了个小锅?”和加纳斯尔指着锅说:“您不信,您来看,这个不是它的孩子吗?”和加纳斯尔说完之后,心想:看你怎么办,或者还能把小锅还我吧!哪知道,巴依却说:“啊!好吧,谢谢你,我的锅本来就是活的。你往后要用的话再来拿吧。”说着就把两只锅都收起来了。和加纳斯尔没有再说什么,就回家了。
过了不久,和加纳斯尔又到巴依家借锅来了。巴依很痛快地说:“可以,可以,你拿吧。”巴依心里想:这回他一定又给我带回只锅来。哪知道,和加纳斯尔再没送回去。两天过去了,第三天,巴依实在等不及,就亲自找来了。
巴依一进和加纳斯尔家的门,就问道:“喂!和加纳斯尔,我的锅呢?怎么都过两天了,还不给我送回去?”和加纳斯尔很难过地说:“老爷,这可不怨我,您的锅病了两天之后,今天死了,我现在正准备去告诉您呢。我这会儿心里也是很难过的。”巴依又气又急地说:“你胡说八道!锅还能死吗?快点还给我!”
可是,和加纳斯尔并不着急,他说:“老爷您别骂人啊!您不是说过,您的锅是活的吗?它既然能生,也就能死,它生的小锅您不是收下了吗?依我看,您既然承认您的锅能生小锅,也就应该承认它得病后会死掉的。”巴依无话可说,只好空着手回去了。
饭的味道和钱的声音
有一天,和加纳斯尔在路上散步,听见路旁饭馆里闹哄哄的。他好奇地走进去一看,肥胖的掌柜正在打一个穷汉,穷汉的衣服都被撕破了,可是凶狠的胖掌柜还是边打边骂。
和加纳斯尔赶紧过去劝架,把可怜的穷汉拉到一旁,向掌柜问道:“你为什么打他?”胖掌柜气呼呼地说:“这个穷家伙不给钱就想跑,所以我才打他。”和加纳斯尔又问:“他都吃你什么了?该给你多少钱?”掌柜理直气壮地说:“他进了饭馆以后,掏出一块馕来,坐了很长的时间也不吃,一直坐到厨房的香味儿渗到他那块馕里以后,他才吃。当然他得给我钱了,我那饭菜的香味又不是白来的。”和加纳斯尔说:“对呀!你有理。”然后回头对穷汉说:“你说说你的理由吧!”
穷汉说:“我上他饭馆里来是真的,坐在门槛上吃馕也是真的,我来的时候本想吃点菜,但他这儿的菜太贵了,我的钱不够,想等点剩菜,哪知道这个不知道可怜穷人的老爷,什么也没给我,我只好吃了自己的馕。您想想就这样他应该找我要钱吗?”和加纳斯尔点了点头说:“你说得也对,可是你有钱吗?”穷汉说:“我只有两三个小钱。”胖掌柜在旁边跟着就说:“少点儿也行,给我吧!要不你就甭想走!”说着就伸手要钱。和加纳斯尔说:“掌柜的,你先别着急,你先到那边等等再来。”
胖掌柜走了以后,和加纳斯尔和穷汉说了几句话,要过钱来,两手握着钱喊道:“掌柜的,请过来吧。”爱钱如命的胖掌柜以为会给他很多钱,就很高兴地跑过去,对和加纳斯尔说:“谢谢您,谢谢您。”和加纳斯尔双手拿着钱,在他耳朵旁边使劲摇了几下以后,把钱又交给穷汉说:“你也再等一会儿走。”胖掌柜在旁边急得直冒汗,嚷了起来:“你这是干什么?凭什么不给我钱?”
和加纳斯尔不慌不忙地说:“我是喜欢做公道事儿的人,他不是没吃你的东西吗?只是闻了闻你的饭菜味儿吗?可是你也听了他的钱的声音了,你们这叫两够本,你那点饭菜的味儿也就值得听听这几个钱的声音,你还想干什么?”
胖掌柜气得没话可说,愣住了。那穷汉感激地紧紧握着和加纳斯尔的手,和他一起走了。
可汗的身价
一天,和加纳斯尔和可汗一块儿去洗澡,澡堂里很热,可汗觉得很舒服,高兴地问和加纳斯尔:“说真的,我就这样光着身子,拿到市场上去当奴隶卖的话,能值多少金子?”
和加纳斯尔说:“十锭金子。”
“胡说!你睁开眼看看,就光是我胸前这条围巾还不值十锭金子吗?”可汗生气地说。
“是呀!我说的就是这条围巾呀!英明的可汗。”和加纳斯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