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局吐一口烟圈,“你跟那个老爷子还真像,区别是老爷子有狂的资本,你有什么可狂的?”
“已经过去三十秒了。”
“你自己也查得差不多了吧,知道谁要见你吗?”
我冷笑:“我已经说了不下三遍了,我不想见,我跟不想跟郑家扯上一点关系。你们郑家果然是豪门世家,豪门有个通病,你们总以为自己做什么都是对别人的恩赐,任何拒绝都能被你们想象成‘欲拒还迎’,清醒一点吧,我不是跟你们作态呢,我是真的——不想鸟你们。”
郑局奇怪地瞅瞅我——难得他会瞅我一眼,“被遗弃的孩子都想知道亲生父母是谁,怎么会被遗弃……”
“如果你告诉我谁想杀我,最近你想用我引出的那个人是谁,我将感激不尽,不过,想来你也不会说吧。你只有三分钟了。”
父母,遗弃理由,我想知道么?想知道。
但我也可以无所谓,大概是一种预感,预感真相还是不知道的好,再说我真想知道可以去查,即使对方地位很高也没有我查不清的事,我已经选择不知道了,或者说选择“假装不知道”。
已经推论出七七八八了,因为已经知道地七七八八了,所以我很不想听到郑局接下来的话,很不想他将事情点破。
“很多人都想杀你,想杀你很久了,我不瞒你,你出生时我是最想杀掉你的人,当初你那个妈怀你的时候,我就不止一次叫她把你打掉,你也别怪我心狠,老爷子的名声是万般伤不得的!可惜啊,最后还是活下来了啊,更讽刺的是都远远地送走了竟然又回来了……呵,您说这就是宿命么?”郑局扔掉烟,踩灭,苦笑中混杂着厌恶和无奈,充满讽刺地叫了我一声,“姑姑。”
姑姑……
当他叫我“姑姑”的时候,我出奇地平静,眼都没抬。
我甚至理解郑局的苦衷,他爷爷在老年的时候给他搞出一个长辈来,那时他都近三十了,近三十忽然多一个婴儿姑姑,这算什么事啊?
站在他的立场上如果我遇到相同的事,假设啊,假设我爷爷一把年纪还出轨跟隔壁王阿姨搞上了,搞上就搞上了,还给我弄出个小我近三十岁能当我女儿的姑姑,假设如此我也一定跟他一样恨不能掐死这个野种。
另外,豪门的事我不了解,但从历史故事和电视剧里看,为了名声杀一个见不的光的孩子那根本不叫事,为了名声,一沓一沓地批量淹死那都是很正常的。
我本就隐隐约约推理出来了,郑局的话证实了我的推理。
是不该出生在这个世上的人么?好悲哀的出生……
只是我歪着头想了想,看着摇晃的灯泡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心里,发现自己并不是很伤心嘛,我甚至走神了,在我脑海中浮现了宫廷剧情节,真俗啊,为了报仇神马的回到宫里已经被拍太多次了,俗得不能再俗了。
我在想一不小心,我竟然刷破了俗的底线。
但我真不是故意回来的,索性这个姑姑我也不想当,“我谢谢了,过儿不可爱,我不想当这个‘姑姑’。”
看来笑话说得不好笑,郑局重重叹口气,“哎……有些事,由不得你,更由不得我……”
正说着两个人过来了,走前面是一位老军人,后面那个看衣着和小心翼翼的神情应该是他的勤务兵。
老军人披着大衣,有七十多岁了,精神头倒比五十岁的郑局还足,压低声音哈哈笑着,上下打量我,“妹子来啦?坐,怎么站着?狗剩你怎么招呼的?”
他说着习惯性地伸出手要拍我肩膀,我赶紧避开了。
狗剩应该是郑局的小名,这名字,倒是好养活。
勤务兵见郑局闷声抽烟不说话,只能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站出来介绍:“这位是军委郑军长,国家上将……”
“行啦行啦,小范你去休息吧,不用跟着了。”
“是!”小范敬一个标准军礼,瞬间逃离。
“我狗剩他爹。”郑军长自我介绍,“狗剩给你说了吧,我(是)你哥!没想到还能有这么小的亲妹子哈,妹子,没想到有这么老的老哥哥吧,哈,是老了点哈……”
我面无表情地冷淡道:“是带话的人说话有问题,还是你们语言理解能力有问题,我想我已经再三表明立场了。”
“哈哈,”郑军长尴尬地笑,“怎么?我们郑家哪里不好了?还不想认?是怕养父母伤心还是什么原因,说说。”
“不需要。”我淡淡吐出三个字。
郑军长很生气,他这个身份大概几十年没人这么怠慢他了,他大声训斥道:“不是你需不需要的问题!是责任的问题!你……”
“小点声,老爷子还睡着。”郑局提醒他。
郑军长立刻不说话了,郑局一口接一口抽烟,也不说话,我也不想再多说一句,大不了就是被沉海,我也想开了,他们要沉我我也没办法,到时候我多拉几个垫背的就是了,感觉到小五回来了,停我肩膀上。
“听说你跟狗剩一样,也搞刑侦的?”郑军长大概想缓和气氛,“来,看看我,能看出什么来,狗剩也说说,我看看你俩谁本事大。”
我说:“七十到七十五之间,一条腿是假肢,假肢质量上乘,调整维护状况很好,几乎已经跟真腿没两样了;五十年前脸上被狠狠揍过,鼻梁被揍歪了;正在戒烟中,但下午又偷偷抽了,你这样这次还是戒不掉的,我建议你改喝茶,还有,你是下午到的,只比我早到三个小时零几分钟。”
郑军长吃惊:“你怎么看出来的?五十年前的事也知道?听人说的吧?三个小时零几分钟?怎么可能这么准!一定是狗剩跟你说的!”
郑局给他老爸解释:“左右两腿用力不同,姿势不同,虽然很微小,但研究过骨骼的人可以轻松看出区别;知道您五十年前被揍过,一定是您鼻骨有点歪的原因,虽然不太明显一般人看不出,但她就是主修这个的,她即使在国外也算得上骨骼方面专家,至于断定是五十年前,那是因为以近代的医疗技术不会整歪,所以大胆确定是在医疗技术不怎么好的时候弄伤的。”
“嗯,有道理,”郑军长问我,“他说得对吗?是这样吗?”
我说差不多,“戒烟”是你进来贪婪地吸一口烟,这是戒烟中的特有表现,再结合你勤务兵一脸战战兢兢的态度,显然他伺候的领导最近容易发火,而容易发火也是戒烟过程的表现,另外,结合你潮红的脸色和过于兴奋的表现,我还可以推断出你过来之前刚刚有性-生活。
郑军长恼羞道:“胡说八道了!你嫂子没来!瞎说!瞎说!”
我冷静道:“烟瘾转为性-欲也是正在戒烟过程中的表现之一,但你把“琳”字纹在无名指上,你跟老婆感情很好,同时你也说了你老婆没来,你老婆确实没来,否则她就一起过来了,那么你刚才……还要我说下去么?其实如果你死了躺我解剖台上,我能得到更多结论。”
郑军长尴尬地掏出手绢擦手,“你刚才不让我拍你的肩膀……”
“这也是原因之一。”我说。
“这孩子!”郑军长扭头对他儿子道,“你说,我怎么忽然想把她扔海里?”
郑局又点着一支烟,“二十年前我就想把她娘连着她一起扔海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