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斯汀说话的时候一直微笑着,这让他看起来更加阴暗可怕,这是我第一次见识到贾斯汀的冷血无情,面对无数鲜活的生命,他可以面不改色地让他们消失,然后优雅地微笑。
贾斯汀又说:“宝贝你知道自己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脑中翻滚着他方才的话,贾斯汀继续说道:“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太容易相信别人。”
那晚我们说了好多话,我越来越感觉贾斯汀是个变态,可是我却越来越喜欢这个变态。泡完药水后,他让女仆帮我更衣,然后要抱我回卧室。
那晚他没有走,在我身边躺下,看着我身上大大小小的印记,他退下一只手套,手背上有逆五芒星的图案,修长白皙的手指顺着肌肤蜿蜒向下,停留在我腹部的伤口。
“好巧,我这里也有一个。”
“啊?”
“你哥哥刺的,在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
我凌乱。
“所以,我一直喜欢喝牛奶,因为那个东西很温暖,而且,对胃很好。”
我内心一阵酸涩,抱住他:“小东西,没关系,我知道我哥哥们都该死,你杀了他们我一点儿都不恨你,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是这样吗,宝贝?”他笑,有些无力,亦有些伤感。
自那日起,他开始吃一种暗紫色的药丸,小小的,吃完之后就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很久的呆,有时会笑,有时会皱眉,但更多的时候,是面无表情的沉思。我知道他背负着统一魔界的使命,他不允许自己失败,但我不知道心要扩展成怎样的容量才能掩盖一切悲喜和哀乐。他是个脱离低级趣味的人,他就不怕把自己憋坏啊?
我们还聊到彼此的父母。他说:“你父亲是个很执著的人。”
我说:“怎么个执著法?”
“比如……会锲而不舍地追求某样他得不到的东西,然后毁灭。”
不想再天真地摇摇头说“不懂”,于是我转移话题:“我母亲呢?”
“你母亲很温柔,是底比斯历史上最美丽的皇后。”
“呀!”来不及得意,我忽然想到那条项链,也许……它是我伟大母亲的遗物……
“怎么了?”
“没……没怎么,你继续。”
心虚慌乱中,我没注意到贾斯汀此刻微微上翘的嘴角。
6.
贾斯汀有洁癖,很严重的洁癖,衣服手套天天换,而且没有重样的。尤其讨厌别人碰他,那次一个随从递东西时不小心擦过他的衣角,他立刻击击掌把这个随从的手砍了。
于是我忽然想到许久以前,小东西刚来唯诗凯亚,我把早餐的牛奶端上去给他喝,他却一口没动,我还想到自己曾经怎样用脏手凌虐它。于是倒抽一口凉气,再见到他时,笑得格外甜,不敢再动手动脚的,贾斯汀感觉很奇怪,就问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我知道这是比较婉转的说法,其实他想问的是,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我笑不露齿、温婉无比地说:“不是不是不是的啦,人家比较邋遢,害怕你嫌人家脏,然后……再把人家的手给砍啦。”
他怔了一下,然后笑喷:“亲爱的,你不要这样子说话,很恶心。”
“那要我怎样?”我瞬间低沉。
“这样就好,我比较习惯。”
“啊!小东西,你不会嫌我脏,然后就不要我了吧?”
他微笑,把我揽进怀里:“怎么会?宝贝,我怎么会嫌你脏,即使我的宝贝在某些方面的确失过足,可是那是过去,现在我的宝贝属于我,而且只属于我,她在我心中永远是纯洁的天使。”
我在他怀里咀嚼着他话里的意思,我失过足?我失过足吗?除了那次差点儿把厨房炸了之后,好像就没有了吧?
说到唯诗凯亚,我不得不感叹命运的有趣和无常,唯诗凯亚的主人竟然是我们家小东西,怪不得贾斯汀那个烂人变成一只猫整天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他说那是他父母留给他的房子,里面有他零星的记忆。我问他,他们现在在哪里,他苍凉地笑了一下,被杀了,又补充了一句,国破家亡。
谈到他右耳上的耳钉,他微笑:“希望之钻,却给他曾经的主人带来深深的绝望,鲜红的颜色,像凝固的鲜血般残酷而美丽。”他从骨瓷花瓶里拿出那朵娇艳的蔷薇,放到眼前饶有兴致地观赏着:“蔷薇花,爱之起始,恋之契约,代表着对恋人日日夜夜的思念。是最热烈也是最美丽的存在,无惧一切猜疑与误解,独自绚烂。”他把我的手放到自己的耳朵上,让我触碰到那颗艳丽的宝石:“这是父母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我会一直戴着它,直到死去。”
当我身体好得差不多的时候,贾斯汀陪着我回了一趟唯诗凯亚,蔷薇花海依然绚烂,只是里面蛛网横结,空无一人,我忽然有些伤感,优姬,到底是走了,助理小姐、小米莉……都走了,我也要走了。人界,只是爱丽丝人生的一小段序幕曲,以后还会有更宏大的生活,我要和贾斯汀一起回到属于我们的世界,带领底比斯人民打败雪国,收服奥顿,让魔界从乱世重新回到大一统的状态。
万物各司其职,不僭越,不盲从,不论富贵贫贱,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依凭。这是他的理想,也是我的,我的理想就是一直和他在一起,他做什么,我做什么。
走进那个凌乱而熟悉的小房间,我瞬间愤怒,贾斯汀一直很含蓄地笑着,我就那样盯着他,一直盯,一直盯,五官扭曲,眼如刀片。
“你这个贱人!偷听了我多少秘密?意淫我了多少次?从实招来!”
“我所有的毛病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我睡前爱吃甜食?”
“我喜欢说梦话,还乱翻腾?”
“我不喜欢收拾房间!东西乱得找不到?”
“啊!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啦?死人!死浑蛋!”我继续晃着。
他把我的手轻轻掰开,靠近我,微笑:“还喜欢在背地里骂我,不喜欢看书却喜欢看我写的,挑食却不敢不喝牛奶;还在梦里叫我的名字,跟我吵架,却一边骂我下流一边跟我告白,在我化为本相的时候,还用捕鼠夹夹伤我的手腕。”
他把袖子向上拉开一点儿,故意让我伸长脖子看,却在我快要看到的时候,故意把袖子放下去。还特地把手套往上拉了拉:“呼——还好娜娜子的药水比较管用,不然这么美丽的手腕留下疤痕可就不好看喽!”又靠近,“想看吗?嗯?”
“滚!”
我推开他,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也许我一个不小心就把母亲的项链放到某个柜子里了,那天扔出窗外的肯定不是“撒旦之吻”,即使是,也是幻觉,幻觉。
“宝贝,你是不是在找这个?”脖子前面有凉凉、沉沉的东西,我低头,蓝色的“撒旦之吻”映入眼帘,我开心地大叫起来:“啊!就是就是!哈哈!哈哈哈!旺财!你怎么找到的?”
“你叫我什么?”他从后面轻轻箍住我的腰。
“旺……不,小东西。”
“嗯?”他的下巴枕在我的肩上。
“贾……贾斯汀。”
“亲爱的,要不要考虑换个称呼?”他双手上移。
“嗯……不要……不要碰我,疼。”
他肯定也是这样认为,于是双手无力地垂了下去:“对不起,我……”
“没关系,我知道自己浑身是伤很丑陋,是个男人都会介意,所以你不要我也没关系,我只要可以在一旁看着你就好了……呜……呜呜……”
强吻,带着不顾一切的勇猛,喘息着在我口中横冲直撞。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的额头抵着我的,玫瑰香气飘飘荡荡,“傻瓜,我怎么可能会介意?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一直守在你身边,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我都会看着你、守着你、保护着你。”
“你应该,被珍惜、被疼爱、被深爱、被捧在手心。”
我承认自己对他的话一点儿抵抗力都没有,于是泪眼汪汪:“那你怎么还不带我回底比斯?还不公布我的身份?还不……不不……”
“不什么?”他挑起一根眉毛,饶有兴味地问道。
我红着脸,低着头,左手食指碰右手食指。
“宝贝,我们的第一次,我希望很完美。”他笑道,“所以,把伤养好后再说吧。”
后来我们还去了优姬的那个房间,我本能地有些抵触,他笑了一下,拉着我进去,俯身从某座小木屋里拿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瓶子,紫色的玛瑙,瓶身盈盈可握,是那瓶丢失的蔷薇香水!我想说,贾斯汀,你真是太神奇了!那你帮我把小时候丢的那些硬币、玩具都找出来,好不好?
他扶额,随即恢复正常:“宝贝,你知道这瓶香水的来历吗?”
“知道啊,5万朵蔷薇嘛!”
“那你知道这5万朵蔷薇是怎么来的吗?”
“从地里种出来的呗!”
他又扶额:“说得也对,是从地里种出来的,不过,不是在底比斯的地里种出来的。”
“哦?那是哪里?”
“一个叫尤拉的地方,那里有海,还有一大片冰林。”
“那个地方很漂亮?”
“是的,很漂亮。”
“那带我去看?”
“好。”
我欢欢喜喜地把香水收好,跟小学生一样问道:“这瓶香水叫什么?它有什么故事?”
贾斯汀皱了下眉头,不过立刻恢复优雅淡定,我统计过,贾斯汀任何不适的表情都不会维持超过两秒,他总是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喜怒甚至感情,从不落泪,他脸上最沉痛的表情就是,茫然。
只见他微笑着说道:“这瓶香水叫伊?米,活泼、任性、善良、容易相信别人。可她不是一瓶完整的香水,只有找到了一支叫KING的香水,她才能被唤醒,就像被王子吻醒的公主。”
说得真好,可我一句都没听懂。
他又说:“伊?米的脾气不好,喜欢骂人,你要好好待它哦。”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然后他摸着我的脸,“宝贝,对不起。”眼底藏着哀伤,语气真挚诚恳。
“又来了,你已经对我说了好多遍了。”
“以后……恐怕要说更多……”
“什么?”
“没什么。”
7.
身体恢复得不错,我仍然住在来卡西,太喜欢那个阳台了,水光山色,下面是欧洲古堡般的建筑,遥想自己18年来的人生,真是浮生若梦啊!我竟然不是人类?哈哈!以异类的身份混进另一维时空,却不被发现,安然长大?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有趣的事情吗?
和贾斯汀谈论过人界和魔界的问题,他说,人界发展得比较迅速,但是快有快的弊端,人心还没跟着变,总认为好的在前面,不停地往前冲。其实,很多东西是在身后的,至少应该停下来等一等被遗忘的灵魂。我又问,魔界呢?他说:“魔界很光明,暴力血腥纵欲只是表象,没有什么规则,如果你足够强大,完全可以弑父娶母,一切只凭实力说话。”然后他又挑着眉毛补充道,“当然,老顽固总会有那么几个。”
经常和贾斯汀挽着手在来卡西散步,看着那些奇妙的建筑,我们默契地相视一笑,幸福得不得了。他看我身体好了一些,就开始教我跳舞,每次都被我踩得欲说还休。
贾斯汀让我把鞋子脱掉,赤脚踩在他的军靴上,他左手放在我背后,右臂伸开,轻拉我的左手,我的右手放在他的肩上,他右肩上有条军章,我死死地抓着。
“亲爱的,你要放松,这样很难看。”
“哦。”我马上松手,呈架空状态。
“啊……”他轻轻叹了口气,“这样,”他把我的手固定好,“你不用动,看着我的眼睛,然后,跟着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