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新守林人
75661900000116

第116章 守林故事之番外七十二 青灯有铭

不知从何时起,护着你并不是为了慈悲而护着你,是为了你而护着你。

寺内有一灯,光小,灰暗,有铭:许之以愿,报之以实。

寺庙不出名,只有一人,会在佛前念经,扫地,不分春夏秋冬,一日,他见佛前青灯油烬,为其添上油,重获光芒,灯上有铭带光辉显现,许之以愿,报之以实。

临悟看着青灯,只淡然一笑,又重复着每天都做的。深绿的竹林中传来一声钟响,青灯中有一小人影跳跃着。

钟声一遍遍,木鱼一声声,寺外竹影婆娑,石阶青苔点点。

一年后的一天,临悟如往常来诵经,却见一女子坐在蒲团上,青裳翠簪,目光澄澈,看着他,“临悟。”声音仿佛翠鸟,悦耳不已。

翠竹不及她的高雅,白莲不及她的清心,他诧然,灵动的眸子仿佛闪着光,她勾起一个笑,向他解释着,她说她是那盏青灯,日日听他诵经,后来才修成正道,他唤她为青铭。

房间不多,刚好两间,临悟稍作整理便让她住了进去,两间房是相对的,她还未醒,他已去敲钟了,等他做好饭菜便去叫她起床。

寺外的小径上种满了鲜花,一到春夏便有花香扑面而来,青铭摘了朵红艳的花来到他面前,“临悟,你说这花好看吗?”“万物皆有生命,花草亦如此,你为何要残害它呢?”青铭满脸不悦的将花扔在了院内的桃树边。

平静的寺庙里再也不只有他诵经的声音,还有她跑在山间的欢笑声,笑声从这边山头传到那边山头,纯净的无半丝杂质。

他说,佛堂前不可喧嚣,她点点头,管不到一刻钟,又有了欢笑,他皱着眉,继续念经。

一日,她从山上抓来几只野鸡,在后厨杀了,他看见一地的鸡毛,还带着鲜血,还有桌上的鸡汤,怒气冲天,是她从未见过的严厉,“礼佛之人怎可杀生!?这些生灵又何其无辜?罚你不许吃饭。”

他要下山,她非要跟去,后来她走丢了,他找了很久很久,害怕她真的就此远离,她会遇到遇到很多危险,最后在山脚找到了她,他紧紧抓着她的手,“以后不许乱跑,不许惹是生非!”直到她答应后,他才把手松开。

她总是看到他一个人孤独的身影,扫地或诵经,都是他一个人。

她看着他,“临悟,你一个人不孤独吗?山下的集市好热闹,我们一起下山吧!”他也不说话,带着浅笑,摇摇头。

她时常下山,不时带点小东西上山,一次,她是跑回来的,身后跟了几个大汉凶神恶煞,手持棍棒追赶她,他知道她闯祸了,他明明不会打,却还是将她护在身后,还一点也不还手,也不许她帮忙,他被打个半死,她扶起他,满脸的泪痕。

他推开她的手,也不许她上药,背对着她,万分失望,“青铭,你走吧!你已经不能做到清心寡欲了,你下山吧!”她怔在那里,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赶到了寺外。青铭着急的拍着庙门,“临悟,不要,我不要下山,快让我进去。”拍门拍到手肿,喊到嘶哑,庙里的人纹丝不动,只紧紧捏着佛珠,紧皱着眉,闭着眼。

啪嗒!………下雨了,他再没有心思念经,看着手中的佛珠,面前是古老的佛像,佛祖的目光放在蒲团上的他,这样做,真的…………对吗?他看着紧闭的门,担心着,却又不肯去开,他要她离开,要她死心,她的心,不属于这里。

她瘫坐在门前,泥水浸湿了她的衣裙,红肿的手浸泡在泥水里,红着脸,微眯着眼,浑身无力,虚弱的看着门,叹了口气,“他不会来开门了”眼睛缓缓闭上,倒在泥水中。

许久,没有了声音,一片宁静,他推开门,吱哑!只见她倒在雨水中,脸色苍白,他慌忙的将她抱进屋内,升火,熬药,看着她憔悴的面容,是他害了她,与其如此还不如远离。

第三天,临悟紧握的手感觉到了她手轻微的动,青铭只觉得头痛欲裂,缓缓睁开眼,看着他眼中分外的灿烂,如星的眸子仿佛看到了希望。

下一秒,他才发觉不对,松开手,“你睡了这么久,饿了吧?我去给你做吃的”他转身离去,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看着半躺的青铭,“别起来,你现在还没好,多睡会儿会好些。”青铭点点头,又缩进了被窝。

看样子他没有怪她了,她也就安心躺下了。

他坐在蒲团上诵经,她也在一边学着他总说她没有集中注意力,只是,她的注意力都在他的身上。

正在吃饭时,她说:“上次下山,看见有人成亲了,好热闹……我也想要”“咳!咳!……”青铭拍了拍他的背,“吃慢点儿,别噎着了。”

那次他正扫地,她突然靠过来“听凡人说,和尚不能成亲,临悟,你还俗吧!”他不理她,像是没听见一样,转过身继续扫着地。

他正佛前在念经,她突然靠过来,“听凡人说,和尚不能成亲,临悟,你还俗吧!”他睁开眼,眼前的光落了一片,也不再念经,看都未看她,“佛祖面前,不得妄言。”

一日,她在山林中捡回一只兔精,正欲她心情不好,又被他给拒了,正欲杀之,不巧,临悟刚好看见,将其救下,不料兔精幻化为人形,对着临悟直叫恩公,兔精一袭白衣,他唤为白袖。

和青铭一样,白袖明知临悟是佛门中人,不能有情爱,却还是无药可救的爱上了,可她和青铭不同。

白袖深知他想要什么,不会同青铭般吵闹,杀生,惹事,她总会静静的做好该做的事,他说:“青铭,你该好好的向白袖学习。”

青铭不悦的看着白袖,都是白袖的错,是白袖夺了本该属于她的关怀,正要赶她出寺,却被临悟止住了,一顿教训,“青铭,你们本为同类,怎能因此赶她出寺呢?她从未做过坏事,又没有地方去,你怎能如此狠心赶走?”青铭咬着牙,怒气大盛,寺庙里本来就只有她和临悟的,那只兔子凭什么可以住在这里?!还可以得到他的好言相待,那只兔子就那么比她好吗?他好像从来没有说她好过。

怒火冲至心头,看着白袖与他相携的手,还有他坚决的目光,就恨不得将那只兔子生吞入腹。看着他的目光,他是不会让她那么做的,她也只有忍住,眼中晦暗不明。

就像是被抛弃了一样,不去看他,转身离去……

明明只是背影,可是却显得无比的凄清,荒凉。白袖看向临悟,他的眼中尽管只是淡淡的看着她的背影,但是他的手却从她的手中滑落,白袖知道,他原来是在乎青铭的,可是……他并没发觉啊!

如果只是先后顺序,她是于青铭后,可是她也不想认输,她的心里也只有临悟一人。

嘶~

她盛好一碗粥,这是她做的第八次,尽管失败了七次,可是还好有这一碗是成功的,满意的看了看,接着就走向堂中。

这次做了粥,他应该会喜欢吧,说不准还会夸她呢,这样想着,脚步就更快了。

走至堂中,蒲团上竟然没有他的身影,看了看天色,他应该早早就起床了,竟然没有看见他,那应该就在房间里,话说回来,她今天也没有看见白袖,难道是白袖想通了,自己离开了?

门没有关,“临悟。”她推开了门。床上的人也弥蒙中睁开了惺忪的眼。

“白袖?”

“白袖!”

两道声音一起响起,还有瓷器摔在地上的清脆声。白袖红着脸,扯过衣裳盖着自己,看向临悟,温声唤道,“临悟。”青铭怒不可遏,手中幻出一把青剑,“白袖,没想到你竟然……竟然……”

白袖一急,忙伸手拉着临悟,“临悟,我…我与你……是自愿的。”临悟皱着眉,可眼中清明未一丝动摇,青铭只觉得脑中什么像是断了一样。眼看青铭就要失控。

“青铭,你冷静。”

他说的只一句,冷静,让她冷静。也不解释,他是承认了?是啊,白袖都说是自愿了!

她执剑飞身逼近,“临悟,我知你定不是自愿,便让我为你解决吧!”剑尖逼近,剑身周围力道摄人,白袖没想到她竟然要杀了自己。

临悟拉过白袖,挡在了她身前,剑直刺入他的身体。一口鲜血喷出,青铭的脸上鲜血点点,瞬间脸色煞白。

“临悟!”

“临悟!”白袖没想到,他竟然愿意为她挡。

“青铭……不,不要……执迷不悟………放,放手吧……”

“临悟,我不是,我不是想要你死的,我…我……”青铭瞬间瘫坐在地,眼泪不住的往下流,都是白袖,是她害死了临悟。

手中握紧了青剑,目光直直盯着白袖,白袖抱住临悟,眼中悔恨之意溢满,“你不该为我挡的。”临悟奄奄一息,想说什么喉头却只有鲜血涌出,他用手推开了白袖。

青铭杵着剑艰难的站了起来,准备再次刺向白袖,临悟看着她,摇了摇头,招手示意她过来。她狠狠瞪了一眼白袖,又乖乖的过去。

“我……我不是……不是……不是自愿……”他的眼里是她,她一人。她皱了眉头,“我知道,我只是气你不先和我解释。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她伸手向自己狠狠一击,口头吐出如火焰一般的红色珠子。

运力让它温和再给他服下,随着他的好转,青铭脸色更加苍白,甚至连坐着都不行了,倒在他怀里。

他抬手摸着她的脸颊,“青铭。”

她叹了口气,心里也放下了,“是我的错,临悟,你还是你,没有需要我的愿,只想伴在佛前,是我错了,总是以为你需要我,你没有愿,没有我,或许就不是今天的样子了。”

“青铭!是你太笨了,从前你伤了还会找我,可以找我,我也愿意替你挡下,可是今天,你竟然自己傻到伤自己!我也不知从何时起,护着你并不是为了慈悲而护着你,是为了你而护着你。”

她展颜一笑,“我记下了,你可不能改啊!”虽然是笑,可她的眼角有泪珠滑落,没入发迹…要是,早一点,你告诉我该多好啊!……

她的身体开始一点点消失,先是脚,再是手…

“青铭?!”他眼角有泪渐渐溢出,“青铭,青铭,青铭……”他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她一点又一点的消失……

他看着她的脸颊,想要紧紧抱住,企望她能不再消失,她是笑着的,脸颊就像瓷器一般,慢慢支离破碎散开。

等到散尽,灯熄,唯有一缕青烟如蛛丝般寥寥飘零,白袖看着他,她是不是做错了?!可能,是吧!青铭愿意为了他付出一切,也许这才爱吧!……

雪花一点点飘零,寒冷入骨,白袖抬头,“下雪了。”她好像得到又失去了,又好像从未得到过……比起从未得到,得到了又失去才是最痛苦的吧!

凄清的庙里,有一个和尚常年守在一盏青灯旁,可是从未看见青灯亮过……

“临悟。”

他转头,眸中晦暗不明,却越渐闪烁,“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