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在春天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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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往事》

只有这一次

我从失传多年的谣曲前经过

我的身影遍布伤痕

泥土和孩子——多少种天空

已成为躲闪不及的往事

谁收到了寄自未来的所有苦难?

颤栗的黄昏高高升起

谁沉重的手,正一一取下

肋骨周围发烫的文字?

当我开始懂得幸福

我就放弃过赞美的理由了

别人的歌声中,世纪吱嘎

我在残破的星光里

布置出花朵与岩石

从这里望过去

生锈的是哪一段时间?

水纹间弯曲的遗忘

是谁渐渐枯干的手势?

只有这一次

我用浑浊的梦境覆盖思想

天空黝黑,某种既定的歌唱

将被再度推迟……

《头颅在疼痛》

我的头颅在谁的肩胛上疼痛?

思想荒芜着,我的头颅

像整个漫长的秋季

黄金的往昔在疼痛。梦境疼痛。

世纪的这一部分和另一部分,疼痛

我的头颅——

一千年前的妄想坚守住的唯一形状——

疼痛。

诺言。骨头和它的影子。

疼痛……

还有什么在思想之外?

油腻的天空落下多种欲望

还有什么?我的头颅,旧了

我旧了的头颅

在,疼,痛!

《冬雨》

走过城市的人为一滴冷雨驻足!这滴雨

斜斜地,带着灯影到来——

带着身影到来。走过城市的人已不再张望

一滴雨,仿佛某种记忆

别盯住那些灯盏,城市的这类伤口

鲜艳着,在雨中,重复疼痛

让你从陈旧之夜通过

这便是一滴冷雨的想法——

这是一滴雨倾斜的想法

那么冷,带着声响

走过城市的人忘却了道路与方向

他突然停下:雨以雨的方式越过往昔

但还应当提到灯影,在雨中

灯影,有着灯影单独的位置

要么你就把一滴雨重新搁在苍穹上,要么

就像我,为一滴雨,停住自己的脚步

《暮色》

多年以后,这暮色中赤红的火焰

还会被谁以怎样的方式忆起?

不只是因为燃烧才出现的

这样的火焰,也不会简单地熄灭

赤红的预言——

让暮色在低沉的呼啸中不断旋转

让暮色,掩住了痛苦的踪迹

火焰成为唯一的幸福。

多年以后,熟悉的人影

将再次陷入,一场

斑斑驳驳的奇遇

呵,多年以后

暮色,已渐渐倾斜……

《大路》

大路从花朵间穿过

我们还能以怎样的方式

注视那些路外的灵魂?

历史被蜿蜒的尘埃淹没

足遍荒芜泥泞

比种种苦痛更为幽深

还有什么悬浮空中

当黄昏远去远处的水

捏痛倏忽的光阴

有人抵达家园

守着桑麻有人

在纸上描下传世的神灵

二十四种季节搁满双手

惟一的凝望

使怀想宁静

道路穿越花朵

零落的花瓣

容忍着越来越多的人影

《传,说》

有人卖掉了最后的面孔街衢之外

有人在灰烬中做梦

——那是风霜的灰烬

大块幸福遮黑天堂

伤痕累累的骄傲

使绳索变得沉重

有人咀嚼泪滴当闪电颤栗

有人被刀刃的光芒感动

美丽的骨肉现在还将生锈

衣衫凋零友谊与伤口

贴满了天空——

有人代替岁月感冒

有人为黄昏吟颂

孤立的镜子烈焰腾腾

石头放弃了最初的疼痛

有人消失。在传说尽头

一双高举的手

使时光剥落如风

《雨之诗》

从天堂上走下来,一些雨水

露出世界的脸色——

它们在穿透我的时刻穿透你

裸骨立于风中,面向春天

我将扔出最后一串血滴

雨水覆盖了姓氏:

尘埃自诗篇上褪下

花香紊乱——

怎样凝重的回望才能超越赞许?

歌者被半页身影忘却

一边是疼痛的美,一边是诺言

雨水在你幸福的一瞬成为奇迹

苍老的天空熄灭了多余的火焰

星盏的手势变簿以前

雨水让远方延续

一个善于沉默的人走失在雨中

我想向他索回安慰

伸出手,却握住了大把嶙峋的急雨

《农历五月初五日的水》

怀抱水声疾行的人再也没有归来

一个时代的水声啊——怅望中

山色渐渐倾圯,长剑边缘的身影

被铁打的雨季,一次次扼断

尖啸!宫殿有可能只是泥筑的

镀金的繁华,笙歌与脂粉

——冠冕下,利刃般尖锐的思想

晃动浑浊年年的波澜……

苦痛比宫殿持久。谁这样说着?

戈矛遮没远方,大河弯曲

水声带来了另外的灰暗

而这是一千种时代的水声

那人走着,芳草仍将枯萎

典籍与身影修改沉浮,那人走着

只是一滴无辜的水啊,为什么

就这样改变了

千千万万人痛苦的习惯!

《街影》

零乱的脚印逼出了整个春天

梨影在张望中,她洁白的幸福

仿佛诺言

孩子被一种手势引开,尘埃与姓氏

使瘦街的风景散发暗香般的怀念

摊贩们的忖度比黄昏空旷

脂粉涂软骨头

弦月的妄想里

什么沉睡——

熟悉的面具已设计出惊心的一现

让砖瓦们矮下去

让镀金的虫子

唱响霓虹的习惯

一条街影:它发黑时谁目光通红?

一条街影:枯干的女人让欲望反复鲜艳

你离开时你已归来,你归来

握着半把淬毒的春天……

《冬日之诗》

雪落在成片成片的姓氏上

从村落到城池,曲折之旅

像一把缩在鞘中的利刃

呵,我风中的脸

代表了全部凛冽

岩石是一堆堆火焰

卡在城与乡之间

岩石,以恒久的坚硬

将温暖一遍遍竖起

谁说天空散落的鸦声将带来宁静

我捏着满掌暮色

不断地,靠近缥缈的目的

而冬天尖刻的梦境触动了骨殖

祖先自呓语中闪现

呵,我风中的呐喊

正火焰般熄灭

也许这样的时刻有人会怀念什么

天空很空,零乱的鸦影

仿佛一串迅速失传的墨迹……

《疲倦》

像风中的一把钥匙,我所有坚硬的部分

已开始漫长地,疲倦

利齿和把握,甚至某种通向欲望的秘密

一切都渐渐过去了,旧墙如约

那扇吱嘎的门楣

躲过了封锁的预言

我无法用几根简练的骨头占据天色

晨昏倏忽,尖锐的守候击碎歌唱

我不能凭借一瞬幸福

忘却,最后的艰难

苍茫正透露什么?

我不是唯一疲倦的人

当篝火之影错过潦草的碑石

我不是你手势前那串叮当的怀念

而我已疲倦至文字内部

——零星的诗意摧毁骄傲

整整一个时代

正成为谁赤贫如洗的呵欠?

《街景》

讨价还价的人触动了时代的某种特色

镍币叮当,“货物上的标签被不断撕碎

而我熟悉一把刀或一打裤袜共有的光泽……”

“说到塑料饰品,天气渐渐变了

这些美好的事物,似乎总在预示着不测的天气。”

“镍币在把玩中露出镍币原有的底色,看

这是信仰的花纹,还有梦与遐想的种种印迹……”

“在镍币的另一面,或许有一些刮痕

与某类偶然事件有关……”

“谁说得出一枚镍币所经历的全部历史?

市场由此及彼,从灵魂到灵魂——

欺骗。奸佞。繁华。虚饰之美,掂出

一个昼夜及其它光阴的价格……”

“一个出入市场的人在尘埃上镂刻出效益与行情。”

裤袜在晨光中,飘动——像某种旗帜

而鲜艳的女人穿梭于欲望间

像你曾抚摸并失落的某种什么……

“黄昏前后的交易被灯盏照亮,但它本身是黑色的

一如多年前你库存于箱底的票据。”而市场亮着

光芒四处散开——“一个讨价还价的人

正绕过市街的脊梁,谨慎地离去……”

《繁花》

反复出现的花朵

划过,我们守望的天色

坚持幸福的人找不到最后的道路

一种沉默:开放的四季

渐渐斑驳——那沉默的人

是否,仍将凭借

所有参差的花影

测试,痛苦与梦境的距离

繁花还将卷动怎样艰难的生活?

一个人的守望

触动了,沧桑的全部隐秘

《城市之影》

你能说出城市的准确颜色么?

一个名字,覆盖另外的名字——

燃烧的霓虹,旧了

直线的长街,曾使多少青春

一遍遍弯曲

叫卖声从灵魂深处传来

骨殖在门牌上

皮革带来欲望与风向:岁月晃动

鲜艳的唇,留下

一个时代难以掩饰的痕迹

我看见废弃的纸上粘满了城市呼啸的身影

看见诱惑与戕杀,沉沦与震惊

梦境被一枚镍币击碎

石雕的歌者

放弃着歌唱的勇气

然后,是谁在机构与文件之中沉默?

彩绘的官僚像一声汽笛,那么尖利

响亮——我看见积水表面的天空

浮荡

粘着大地最无辜的种种泥渍

《谣曲》

月亮旧了,山墙坍了

野地里的骨头咚咚响了

姓氏多了,疼痛远了

祖宗的牌位被大风撕了

桨声锈了,桑麻乱了

脚上的泥渍一绺绺黑了

鸟影枯了,大河断了

檐外的山色一张张黄了

《篝火》

神从荆棘的顶端升起——

旷野恢复到往事之前,神

毕剥的启示

将胜过怎样的打击?

我把千年的道路弃置在脚边

我学会了疲惫

我学会了怀念:天堂比鸟翅沉重

我想幸福

却找不到,幸福的勇气

一只手从火焰中通过

当荆棘消失,我触动的寒冷

裸露出锐利的奇迹

篝火已经瘦了,神

你遮不住自己的步履!

《走过》

我把一些零乱的骨头放在路上:我的骨头

放在分歧与诱惑之间,然后

我在骨头上,放上被不断舍弃的种种天色

我好像始终在试图减轻一些什么。沿途的晨昏

刀刃般错杂——,一个人在远方守候

而更多的人被遗忘

道路反复逼近的梦境,带来

追溯与湮灭

我把一些燃烧的幸福放在路上

风雨绕过了幸福,让残存的灰烬发出星空的光辉

让我渐渐生锈的背影

抵达,你无边的颤栗……

“倾斜的荆棘怎样划伤了属于自己的花朵?”

就在那些潮汐般卷动的足迹上

岁月被某种坎坷扼断——

“那沉默的远行者

忘记了难以忘却的所有遭遇……”

我把一些不变的骄傲放在路上。

渴望沿着旧路再走回去的人跌碎在苍茫中

我走着——只是偶然的回一下头啊

为什么,我,会猛一下

变得如此残破不堪,泪落如雨……

《旷野上的鼓声》

父亲,那远远地敲打骨头的会是谁呢?

整座旷野,已布满

你黝黑的名字

我带着夏天前来,面对一朵野花

我想安排好蜂蝶纷飞的秩序

而鼓声在远方响起

背对夏天的人

画下,旷野倾斜的痕迹……

霞光以及泪水:一些水势沾着歌声

父亲,那是怎样的石头

在风雨边缘浮雕出回忆?

整座旷野都在颤动

这种敲打能穿过怎样的灵魂呀

黄昏苍黄

天空腋下的孩子

攥着焦灼的,全部勇气

谁能代替旷野沉默?

血滴里,鼓声穿过,呵父亲

我已作好了聆听的准备

《梅》

风声横斜:那急风之上

绽放着的,是哪一种季节

滞留的回忆?

大雪压碎了太多的天色

而我始终坚持着

铁质的梅影卷过沧桑

我想凭借这样的守候

开始另外的奇迹

大雪还将翻动什么?

梦。遥望与歌哭……

手势凌乱——

一个焦灼的人走过

他拾起了

谁梅花般尖锐的勇气

《东方》

巨大的喧嚣,或者沉默……

那不断歌唱的人已经醒来,那旭日般的人

在虫豸的道路上,在气候之上,醒来

巨大的喧嚣,这其中包容着怎样的歌唱?

玫瑰和水,一千种四季反复出现

赤裸。遮蔽。燃烧。沉静。

所有不断歌唱的人,已经醒来

沉默就这样沉到生存底部

沉到神袛与欲望间——巨大的东方

几个世纪的鸟儿吐露天色

在纪念碑之上,在青铜的诺言之上

天堂般的人,醒来……

痛苦和快乐决不仅只属于一种手势

龙。黄土之子。弯曲的潮汐卷过

而就在这颂歌声中

那教会历史舞蹈的人,已经醒来——

《桥》

桥的宁静与一部分历史有关。

当山影中的张望者,一代代老去

那条被虚构千遍的道路

终于,以横越潮汐的方式

在固执的张望里

猝然,闪现——

桥的灿烂源自灵魂

源自爱与祝福。我们曾期待过什么?

波浪堆叠的艰辛渐次消逝

距离。梦想的鸿沟。

以及那些不断跌落于旋涡深处的感慨

就这样,被这平凡的阳光

刻写成一片迅速陈旧的遥远

而桥的鸣奏与我们面对的时代有关

这巨大的琴,正以如画的跨越

奏响未来——奏响我们

坚持已久的遐想与眷念

《正午之诗》

可以忍受将幸福变成阴影的太阳

一寸寸向灵魂逼近

时间空旷而炽烈

但我找不到你缓缓伸临的手势

我不知道,那燃烧的遥望

还将划过,哪一种起伏不定的守候与幽深

此刻的世界有可能依旧梦呓不断

而我独自坚守着,或许

所有的苦痛,因为这样的坚守

正渐渐成为幸福的唯一可能

我可以容忍阴影遍布的太阳将我反复打碎

然后,凭借这所有破碎的一切

我重新跃起,站成

你猝不及防的漫漫黄昏

《夜歌》

“花一样的月夜……”

所有经历过的风声再度响起

你说出什么——“背影上的道路

还将变幻出多少遥远的曲折?”

“月亮也是高悬的花朵么?那么明亮

宁静,却带来了看似久远的疼痛——”

也许仍旧有些什么是我们难以忍受的

喧闹的街市遮暗远方,沧桑疼着

——也许,仍旧有些什么

会影响到即将闪现的种种际遇

但花一样的月夜并不会改变什么

旖旎与沉重,甚至默默坠落的手势

蒙尘的歌唱穿越秋天,足迹之上

那片起伏千遍的星空

依旧预言般,灿烂,迷离

“如果未来被往昔重复

我或许也会成为一个诅咒月亮的人。”

霓虹扼断的梦境再次展开

如果怀念。花一样的月夜

深了——我将你曾经舍弃的月亮

掰散成一粒一粒的星星

为你嵌出,一次永不荒芜的奇迹

《歌者之夜》

默不作声的夜晚,歌者

自黝黑的风中远去

灯盏在身影之后,灯盏啊

那样一把骨头,守得住

多少旖旎?

歌者被自己打动

他已经幸福过了

交响的春天触及怀念,他

已经放弃过歌唱的努力

但歌者还在唱着

在无人倾听的时刻

歌者只身对付沧桑,一个人

一个旋律般艰辛的人

可以度过怎样艰辛的岁月!

如果我坚持倾听

我会为什么流泪?

无歌的长夜过得太慢

我聆听什么?当歌者远去

大地的内部,传来了

生命早期的喘息

那就让最后的歌声成为我们的骨头

歌者之夜,月光照亮生涯

一滴血,凭借另外的热血

反复延续……

《最后的黄昏》

这是不是一个时代的结束?风很冷

大地的枝桠卷过梦想,试图歌唱的人

在砺石上,敲打出千种灼热的祝福——

我已习惯了黄昏的陈旧,但这一次,黄昏

有可能是新颖的,这卡在世纪间的骨头

连着尽可能远的未来,以及往事与痛处

谁在风刃上放置生锈的誓言?像鸟翎之光

谁耗尽全部诗意,让僵冷的光阴

重新变得炽烈——?

而这也许还不是一个时代的结束,梦境幽深

而这也许还不是一个时代应有的倾诉

有人从黄昏尽头转过身来,看

他挥舞的手惊动天穹

他鲜红的呼叫斑纹遍布

我已习惯了黄昏的冗长,但这一次

我感受到了短暂,仿佛只是轻微的一闪

一个时代,便显示出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风很冷。一个人,一个梦想着的人

喊醒,天下所有的道路……)

《靠近大海》

只有我绛色的身影能再次归来。

巉石嗥叫——船骸在火焰中消失

只有我黑色的身影,靠近了大海

只有我红色的身影移动。

今年的潮汐逐渐弯曲,今年

手势被镍币压碎——

多少歌唱覆盖残帆,苍老的水

正放弃缅怀!

涛声掩埋过多少天色?

典籍经历的回望超越艰辛

只有我灰色的身影浮荡

大海,露出了

大海般起伏的警惕与感慨

只有我绿色的身影上升。

一滴水雕琢出所有盐渍的世纪

幸福闪烁——只有我蓝色的身影

卷动了,整座苍凉之海

《血》

血落下去,脚印浮上来

一捆生锈的道路

打碎共同的感慨

血落下去,在倾斜的身影上

蚂蚁红艳地散开

黑手挥动,出卖赘肉的女人

挠痒多余的年代

血落下去,很红的高度

就这样确定了未来

空旷的生涯还将空旷么?

幸福在杯盏一侧

东倒西歪

血落下去,骄傲者啊

请放弃你唯一的等待

血落下去

血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