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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再见,往事

午后的斜阳灿烂得又浓又稠,洋洋洒洒地落满大地,照在那绿得发黑的大榕树上,给人一种极易燃烧和爆炸的不安全感。

千草呆坐在病床上,双眼无神地注视着窗外的某一个点,额前的发无力地垂下来,随着风吹而时不时地轻轻摆动。她本就小的脸现在变得更小了,下巴也更尖细了,脸色更是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她的身子在大号的病服里显得越发的瘦弱,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

跟着季安走进病房的曲梦婉看到千草此时的模样,眼眶不由得一热,泪水不受控制地溢满双眼。

她的千草,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上个星期六,她们本来约好了要去孤儿院做义工,帮那群可爱的小朋友建一个故事屋,可是她在那里怎么也等不到千草来。知道千草不会无缘无故地缺席,担心她出了什么事的她马上打电话给千草,可是电话怎么打也打不通。

她知道季曜在前天出了国,担心千草会有什么事情想不开,她马上打车赶到了季家。一问,才知道千草在回来给季曜拿护照的途中遭遇车祸,送到了医院。她马上又赶到了医院。

她以为,千草的伤势应该不会太严重,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她听到的消息竟是那样的晴天霹雳。那双修长有力的腿,曾经还跟着她的主人在市跆拳道挑战赛上一路过关斩将,在大赛上大放光彩,可是如今……

她无比地痛恨着季曜!如果不是因为他欺骗千草说护照忘记带了,千草就不会回去拿,这样她就不会出车祸,她的腿也就不会……本来她还想去把季曜找回来,要他给千草一个交代。即使不给千草一个交代,她也要替千草出一口气。可是那个一根筋到脚的傻瓜,硬是恳求她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季曜!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天千草醒来后抱着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哭,哭得那样的伤心,那样的歇声嘶力。她认识千草那么久了,从来都没有见过她这样,可想而知,这一次她受到的伤害跟委屈是有多大了。

可尽管如此,这个傻瓜还是求她保密,不可以把这件事说出去,更不能告诉季曜关于她出车祸的事,否则她就会离开这里。虽然她很生气千草这样的威胁她,很想把她骂醒,但看到她毫无生气的脸,即使她生再大的气,也不忍心再拒绝她的要求。

“千草,我们来看你了。”曲梦婉悄悄擦去眼泪,然后才跟着季安向着她走过去。

她把那篮水果放在一边,然后坐在了千草的旁边。

“今天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季安也来到她面前,望着她依旧苍白的脸。

千草回过神,看向他们,淡淡地扯出一抹笑,“季叔叔,梦婉,你们来了。我没什么事了,你们不用再担心我了。”

“嗯,那就好。要不要吃个苹果?我去帮你洗!”说完,也不等千草拒绝便拿起篮子里的苹果去洗了。

“医生说,再观察几天,没什么事就可以出院了!”季安也拉过一旁的椅子,坐在了千草的病床旁边。

“嗯。”千草淡淡地应了一声。

终于都可以出院了吗?终于都可以不用再呆在这里了吗?她实在是很讨厌闻医院里的那股消毒水味跟药味,想到终于可以离开这里,心情也似乎跟着好了起来。

季安望着千草微微低垂的脸,暗暗叹了口气。

那天当她得知自己的宝宝没了,双腿也有可能再也站不起来后,那种悲怆的哭泣是他没有见过的,他甚至还在她的眼底发现一丝的绝望。他一直以为千草是坚强的,却不知道她的坚强都只是一种保护色,或许说是一种假象。因为父母的离去,一年的孤儿院生活,都让千草过早地学会了看人脸色生活,学会了戴着面具生活,学会了什么情绪都不表露出来,学会了一个人假装坚强。

虽然她从来都没有亲口承认过,但他知道她爱曜儿,她什么事都为他着想,为了不愿意看到他因为林秀雅的事而受到伤害,宁愿自己被曜儿误会怨恨也不去解释什么。这几年来,她一直都在包容着曜儿的无理取闹,也从来没有抱怨过曜儿对她的不公平,从来都只是默默地接受他给的伤害与不公平,独自在某个夜晚舔着自己的伤口。每次他想要告诉曜儿真相的时候,都被她阻止了。她说,只要少爷觉得这样会幸福,那么她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原本他也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曜儿最终会明白千草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从而不再怨恨她。可是他错了,错在以为自己够了解曜儿,错在以为时间真的可以抚平一切。如果他能早一步意识到这个错误,那千草就不用承受丧子之痛,不用这辈子都要靠轮椅生活。

在得知千草流产时,他就隐隐猜想到了,那个孩子有可能是曜儿的。他不知道要怎么跟千草说,更无脸面对千草。如果不是曜儿在临走之际还欺骗她,让她回去拿护照,千草就不会出车祸,她的孩子也会安安稳稳地呆在她的身体里,然后九个月后就会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可是,这一切都只是如果,发生了的事无法挽救。

他坚持要把曜儿找回来,他知道,此时千草最希望的就是曜儿可以陪伴在她的身边。他也希望曜儿可以承担起这个责任,好好地照顾千草。

可是那个傻孩子,死活不让他把曜儿找回来,她说,“我不想让他觉得我在用孩子把他留下来,更不想他是因为孩子而留在我身边,他有他的理想要追求,我不能那么自私地把他留下来。季叔叔,你答应我,不要把我怀孕的事告诉他,更不要把我出车祸的事告诉他,这个就当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好不好?”

当然不好!他怎么可能会答应她这种要求!可是,她却说,如果他坚持要把这些事告诉曜儿,那么她就会离开这里,到时候,谁也不会找得到她!

他清楚她的性格,知道她一定会说得出做得到!如果她真的离开了这里,孤苦无依,行走又不便的她要怎么生活?他已经没有把她照顾好了,如果再让她一个人离开,他怎么对得起她死去的父母?

最后,他还是答应了千草的要求,永远也不会告诉曜儿这些事!

只是,苦了千草这孩子了!

“千草,曜儿他……”季安留意了一下她的神色,见她并没有什么异样后才又继续道:“他昨晚打电话回来了。他……向我问起你……”

“那你有没有跟他讲我的事?”千草脸色忽地一变,她急忙打断季安的话。

“没有。我答应过你,不会告诉他的。”

“嗯,谢谢季叔叔!”知道他并不知道她现在的事,她松了一口气。但是,他为什么要提起她?“他……找我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是问候一下。”

“哦。”

“千草,我洗好苹果了,我削给你吃!”曲梦婉从外面进来,“我告诉你,要多吃一点苹果,不但可以美容,还可以治病哦!”

“好。”千草淡淡应道。

曲梦婉和季安又陪了她好一阵子才离开,曲梦婉离去之前还一脸神秘地告诉她,明天可是会有个大惊喜等着她!

千草苦笑,她的人生,还会有惊喜吗?

她知道,这一个星期来,季叔叔和梦婉都非常地担心她,每天都会来医院看望她。有时梦婉也会给她讲一些发生在学校里的好笑的事。从她的口中,她才知道沐歌在她出车祸的第二天去了云南,说是他的堂哥在云南那边出了一些麻烦,他要去处理一下。

她知道,她让梦婉和季叔叔,还有王姨他们担心了。在知道她的宝宝没了,双腿废了那一刻,她几乎要绝望了,她声嘶力竭地哭着,想要把压抑在心底的痛都哭出来。她恨自己没有好好的保护好宝宝,她痛自己以后都要坐在轮椅上,她怨自己不够坚强面对这一切。

那是她和季曜的孩子啊!那是她练习跆拳道的双腿啊!怎么一觉醒来,这些她引以为傲的东西都没了呢?

季叔叔说要把季曜找回来,要他负起一切的责任!她阻止了!

他回来了又能怎么样?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即使他回来,也不会改变什么。她不愿阻挡他去追寻梦想,不想断了他即将可以遨游天际的翅膀,而更重要的是,她不想让他看见这样的她!

完整时的她已是配不上他,更别说废了以后的她!

季叔叔问她,你不恨曜儿吗?

恨吗?她也问自己。

恨!

但也只是很短暂!她知道,他欺骗了她。他的护照并没有忘记带了,他只是不想她送他离开。明知道她最希望的就是亲自送他出国,他却偏偏不如她所愿,故意欺骗她,要她离开!可是,她却因为他的这个欺骗,改变了她往后的人生。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欺骗,她不会发生车祸,不会失去他们的宝宝,她也不用以后都要坐在轮椅上。

所以,在得知事实的真相那一刻,她恨过他!

但后来很快就消退了。她恨不起来!

或许,这是她欠他的!

她和宝宝,也许是这辈子无缘。但是,她相信,他会在另一个国度生活得很幸福的!或许在下辈子,他们还会再相遇,下一世,她一定会拼尽全力也要保护好他!

这几天,她看着季叔叔为了她的事忙进忙出,看着他的双鬓又添了许多银丝,看着他的眉头锁得一天比一天深,看着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她就觉得很内疚!她知道,她不能再这样消极下去了!她不能再让身边关心她的亲人,朋友担心!她必须重新活起来!

虽然她不能再站起来,但不代表她会成为一个废人!

既然如此,那些关于季曜的,关于跆拳道的,关于过去的所有所有的一切,她都要跟他们说再见了,她要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所以,再见了,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