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厚黑教主集大成之作:宗吾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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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厚黑杂谈(1)

施行考试制,犹如种牛痘一般,先年患天行痘很多,自从有了种牛痘的法子,就把这病消灭了。身有痘毒的,种了过后,不过数日之内,受点小小痛苦,终就无危险了。身无痘毒的,种了过后,毫不起作用,并无何种危险。我们实行考试,有不及格的学生,可以再行补习,不过略略费点时间,自己多操点学问,是很有益的。至于平日肯用功的学生,受了考试,当然是及格的,并无何种妨害。又有人说:考试只凭一日之长,不能考取真才。我说:这是无妨害的事,我们怕痘毒不能去尽,可以多种几次,怕试场之中有侥幸及格的,我们多复试几次就是了。

孔子办学记

不时又邀孔子下棋打牌,初时还是学生来约校长,久之,孔子觉得有趣,每日早膳后,就向学生说道:“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吃饱了饭,莫得事体干,这个日子,真难过!“不有博奕者乎?”未必你们的箱箧之中,围棋象棋,麻将扑克,都没有吗?“为之”,拿出来玩一下,“犹贤乎己”,总比闲着没有事好些。像这样干下去,校中自然安静无事,不料校外誉议蜂起,甚且还有编些歌谣骂他们的。

孔氏学校,无一不有。其中的材料,纯是取自《论语》。作者系采用八股文中的“截塔题”的手法,任意拉扯,任意附会,字义讹舛也不管,时代错误也不管,可谓极尽突梯滑稽之能事。现在且把学校将要倒闭的一段照写下来,以见一般:

孔子创办学校之初,学科的分配:修身是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语言是宰我、子贡;法制经济是冉有、子路;国文是子游、子夏;格致是曾子;数学是冉有兼任;体操是子路兼任;历史音乐是孔子自任,后来各科教员,死的死,走的走。好在孔子这个校长,是万能校长,教员一缺,就由校长代授。如今除语言一科外,其余各科,尽是孔子兼授,校中只剩半个教员。怎么教员会有半个呢?全校教员,只有宰予一人,他每日昼寝,到了上课时间,还要校长到寝室去喊他起来。每点钟至多不过讲三十分,就下课睡觉,故名之曰“半个教员”。

校中学课,既不认真,自然也就松懈下来,学生终日美酒佳肴,猜拳行令,而对校长,感情甚好,“有酒食,先生馔”。随时邀请孔子,孔子也很客气,“有盛馔,必变色而坐”。师徒之间,相忘无形。不时又邀孔子下棋打牌,初时还是学生来约校长,久之,孔子觉得有趣,每日早膳后,就向学生说道:“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吃饱了饭,莫得事体干,这个日子,真难过!“不有博奕者乎?”未必你们的箱箧之中,围棋象棋,麻将扑克,都没有吗?“为之”,拿出来玩一下,“犹贤乎己”,总比闲着没有事好些。像这样干下去,校中自然安静无事,不料校外誉议蜂起,甚且还有编些歌谣骂他们的。

此外,他还想写一篇小说,题目是《孔告大战轶闻》,可是并未完成。我所见的,仅是全篇的第一回,材料是取自《论语》及《孟子》,仍是一味胡扯乱道,看不出甚么寓意。但据他说,当年的八股文——尤其是八股能手,就是用这种伎俩。那么这篇小说,也可以说是讽刺八股文及惯好附会的文章作者了。《孔告大战轶闻》,是这样引起的:

记得清朝末年,重庆《广益丛报》,载有一篇《瞽瞍控舜的呈文》,历数舜的十大罪状,但是证据确凿,有书可考。事隔多年,只约略记得点影子。说舜串通四岳,窃夺尧之位,这种大恶,是无待言的,最妙的是说,舜欺我年老,将我的眼珠挖去,嵌入他的眼中,所以我成了瞎子,他成了双目重瞳,大罪一。娥皇、女英,是舜的祖姑,有族谱可考,他霸占为妻,大罪二。尧之时,天下共有十二州,故舜典曰:肇十有二州。舜使益掌火,烧灭了三州,故禹贡上只有九州,大罪三……全文妙趣横生,可惜记不清楚了。其时某报还做了一篇小说,说唐三藏偕同徒弟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往外留学,如何如何。又有人做一篇小说,说孟子往东天取经,途中遇着告子,手执《杞柳》,口吐《湍水》,孟子杀他不过,求救于曾子;曾子手执“慎终锤”,身骑“民德龟”(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也战告子不过,求救于孔子,孔子手执“伤人壶”,身骑“不问马”(伤人乎,不问马。)也被告子杀得大败。忽然半空中飞来一人,身骑“犹病猪”,大呼道:“我乃姓尧名舜是也!”(尧舜其犹病诸。)逐将告子降服。我想:孔子是我国的大教主,岂能轻易战败?当必有一番恶战,乃补做这篇《孔告大战轶闻》,特笔录出来,藉博一粲。

小说的正文,系从孔子接得曾子的告急文书开始,于是连忙点集三千人马,七十二员大将,浩浩荡荡,杀奔告子大营而来。告子听得孔家人马来了,立即引兵应战,双方使用的武器、车马和披挂穿戴,以及战事上的种种名词,都是截取《论语》、《孟子》的成语,而作谐音的应用。今写出战事紧张的一段来看:

孔子大怒,忙在身旁取出一道灵符,名曰“伤人符”,向空中一展,大呼道:“六丁六甲何在?”只见半空飞来一人,身骑“不问马”大呼道:“我乃厩焚子是也。”(厩焚,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只见厩焚子,驱着火龙、火马、火鸦、火鼠,向告子大营,放火烧来。告子见了,连忙口吐湍水,(告子曰:性犹湍水也。)将火扑灭。只见那湍水流出来,滔滔不已,刹时间,“可使过颡”,“可使在山”,将孔家人马,淹困水中。孔子见了,说道:“不要紧,待为师念动避水真言,颜渊,你可领着人马,从水中钻出。”于是孔子口中念念有词:“呀呀呸,水哉水哉!何取于水也?”颜渊正埋头一钻,被告子看见,大声道:“往哪里走!”用手一指,那水忽然变成铜墙铁壁一般。呼的一声,颜渊跌落在地,抬头一看,那水已有千百丈高,颜渊喟然叹曰:“这水呀!仰之弥高,钻之弥坚,吾其死矣。”孔子到了此时,也无计可施。子路正负伤卧在地下,大声叫道:“我有冯河的本领,无奈身受重伤,不能为力。夫子,你有乘桴浮海的法术,何不拿出来行使呢?”一言把孔子提醒,乃率领众弟子,浮出水面走,又命子贡断后。告子领着人马从后面赶来,冉有、子贡举起大刀,做着要砍下的姿势,连做两遍;告子见了惶然大恐,乃抱头鼠窜而逃。告子弟兄见了,莫名其妙,围着冉有、子贡问道:“我们尼山学道,十八般武艺,件件学全,从未见过这种杀法,你们究竟从何处学来?”二人笑道:“此在兵法中,特诸君不悟耳!兵法不云乎:冉有子贡,侃侃如也。”闲话休提,孔子回到营中,见人马折去大半,十分悲伤,于是传下将令,叫宰予前来吩咐道:“全营将士,疲困已极,今日应该让我好好休息,明日再行大战。最可虑的,是告子乘夜劫营,你是白天睡了觉的(宰予昼寝),今即派你巡夜去吧。”孔子吩咐已毕,就低下头“曲肱而枕之”呼呼睡去。

吊打校长奇案

我当校长,每逢教职员发生事故,我即说道:“各位先生不要闹,我是不讲气节的,我来与你赔个礼,我先年当教习,也像你们这样讲气节,而今干了这种营生,说不得了,这个气,我受了即是。你们再不听,我就咒你,将来还是当校长下场。”

我从前在四川当了十多年省视学,很见了些奇事。民国十年遂宁省立第三师范学校校长王某,学生把他打一顿,禁闭室中,随后又取出来,吊在讲堂上,再打一顿。这案是我查办的。我呈文中有云:“王校长学识优良,经验宏富。”后来我遇见王校长,对他说道:“我替你加的考语,学识优良这四字,是‘想当然耳’的,切不可信以为真。至于经验宏富,则是的的确确的。校长被学生吊起打,别说四川,恐怕全中国的校长都莫得这种经验。”后来我在叙州府联合县立中学校,被学生用木棒哑铃,痛痛地打一顿,我遇见王校长,又对他说道:“而今我的经验也宏富了。我考第一,你考第二。”随后教育厅厅长万克明,被学生打起游街,我对万厅长说道:“如今你考第一,我考第二。”不久成都省立第一中学校长杨廷铨,被学生打死,把尸首倒插井中,我对万厅长说道:“如今当然是杨校长考第一,你我就列第二第三,未免有点惭愧。”这几案中,我认为省视学挨打不奇,教育厅长挨打不奇,校长打死都不奇,唯有省三师校打校长,则奇之又奇。

民国十三年,我向四川省长公署呈请:“凡是学生毕业,应由政府委员考试及格,方准毕业。”并请先从我本籍富顺县试办。经核准,委我办理。是年暑假,推广于川南二十五县,年假时,我到叙州府联立中校,考试毕业,学生闹考,斥退数人,结果及格者,约三分之一。次年暑假,该校毕业,委永宁道公署科长何觉民主试。年假,我再往主试,考了几场,一夜,我正凭几观书,学生多人,拥进来,首先一棒,把洋灯打熄,把我拖出室外,痛打一顿,其时秩序很好,学生寂无一语,我也默不一语,全场静静悄悄,唯闻乒乒乓乓之声,打毕,纷然而散,这种打法,理由很简单,手续也简单,算不得奇案。

十六年,因为省教育经费问题,万厅长赴成都学道街省教育经费收支处,同各校校长开会,学生进来,把万厅长抓出去,打起游街,走至中山公园,押在一个亭子上,叫他跪下,自己宣布罪状。学生高举木棒,说道:“你不说,就打下来。”万厅长跪下说道:“我乃四川教育厅万某人,今日学生叫我自家宣布罪状,教育经费情形如何,我办理如何,今日大众在此,请学生当众说,看事情是不是这样。”台下听众哗然,大呼道:“厅长是有理的,你们学生太胡闹了。”学生见事不妙,把万厅长拖起就走。途中万厅长对学生说:“你们押我游街,原欲使众人看见,你们前后左右围着,谁能看见我,不如学生在前后,我在中间走,两旁人才看得见。”学生以为此言有理,就照办。行至二十八军邓军长营门口,万厅长几步跳进去,学生奔进去捉,即被卫兵挡住,万厅长因此脱险,但受伤甚重,卧病邓营,厅中秘书科长等,前往请示如何办。万说:“我伤重,不能过问,随便你们办了即是。”众人因我“经验宏富”,公推我替厅长作呈文,上之当局,我问:“如何措词?”众人说:“随便你,当如你当厅长,挨了打,看你如何措词。”我说:“这倒容易。”陆陆续续,上了两三次呈文,措词很强硬,大旨言:“我身充全省最高教育长官,负有整顿学风之责,今遭此事,应请彻底查究,如我办事错了,甘受重罚,否则学生方面,即当依法严办。”哪知万厅长伤稍好,取稿阅之,大不谓然,说我的主张错了。他说:“此事暗中有人策动,省垣(省城)立即要出大乱子,不过借我开始,我之无罪,众人皆知,我犯不着身当其冲,这种毒气,等他从他方面泄出好了。”万即自动下野,学生未办一人。不久省立第一中校杨校长,即被学生打死,也未办一人,又过许久,当局因某种事,捉了十几个学生来枪毙。万厅长一打即下野,杨校长一打即死,学生枪之即毙,也算不得奇事。

唯省三师校,那个校长,打了两次未死,学校中枪弹横飞,大众负伤累累,一人也未死,然而其事之离奇变幻,可以说:非你我想得出的。我可把此案详细披露出来,借供教育家之研究。当时查办此案者是我,省长公署教育科科长是冯一披,副科长是曾浴春,关于此案之批令,是浴春手拟的。其时省长杨沧白,已下野,政务厅长,是向仙乔,嘉陵道尹,是黄肃方,被打之王校长,及导演此剧之甲乙丙三君,无一不在,档案具在,学生具在,如果说此案我查错了,尽可在报上声明。再不然说我冤诬了他,可在法庭起诉,一切证件,我还保存着,可以当庭提出。此案者天下之奇案也,诸君不可不欣赏一下,等我详详细细地写,诸君慢慢地看。

王校长奉委到校视事,学生把他打一顿,拿来关起,遂宁知事闻之,伙同管狱员李某到校,对学生说道:“新校长来接事,你们不要他接算了,可以放他出来。”学生道:“校中并莫有新校长来,只来一个小偷儿,已经捉住,跟即与知事送来。”知事是个老宦场,言时自称“本知事”,学生说道:“起初不知你贵姓,而今才知道你姓本,你这个本知事……”百般讥嘲,知事只得出校。其时王校长拘禁在会客室隔壁,听见知事说话,意欲呼喊,学生把木棒高高举起,说道:“你喊!立即把你打死!”王校长不敢声张,知事出来,请遂宁各机关法团到校,请把校长放出,学生不允,知事电呈上峰,嘉陵道黄道尹,电令知事,率队入校,将校长救出。电文晚间到县,校中已探知,连夜预备,校中本有木棒哑铃,又因习兵式操,所以有废枪四十支,又教职员中某甲有手枪一支,一并准备好。次日早膳后,知事的队伍一到,学生提起木棒、哑铃,一齐打上去,队丁用枪筒还击,打得难解难分,学生方面督队的人,大喊:“提知事的枪。”学生上前抢枪,队丁即开枪,乒乒乓乓地打起来,知事乘着轿子在后,走至药王庙,听见枪声大作,吓慌了,急命退兵,双方负伤,血淋淋的,在地下睡一大堆。急抬入医院,学生见同学受伤,愤极了,把王校长取出来,打第二次。说道:“因为你要当校长,才闹得这样。”用袍哥的话,说道:“拿来称起”,称起者吊起之谓也。把王校长两手反剪在背上,吊起打,这种方式,俗呼为“打鸭儿浮水”,才打得几下,某教员上前,将王校长抱着,向学生求情,才放下,重行禁闭,其时学生把校门禁住,断绝交通,教职员一律禁止出外,延至半下午,遂宁各机关法团,不得校中消息,恐怕校长有生命危险,环请驻军范司令营救,范司令亲率弁兵,勒令学生非将校长交出不可,学生不得已,将校长交范司令带去。

请问读者诸君:假如你当学生,把校长交与范司令去了,你们以后如何办?我想诸君一定想不出办法,而学生的办法,则妙到极点,跟即办一公函与范司令,说道:“王某来校接事,因为声望不足,我们否认他,他跑到知事衙门,住了许久,怂恿知事,率队来校,枪伤多人,我等义愤填膺,奋不顾身,立将该王某,当场捕获,兹特送交贵司令,请予从严惩办。“于是王校长遂以拘禁室中的囚徒,变而为战场上的俘虏。诸君,你看学生这种办法,妙不妙?然而不止此也,还有更妙的:王校长第一次被打,他的私章,被学生搜去,替他撰些文电,呈报上峰,并通电各处,弄得军政各机关,与社会人士,莫明其妙。迨及返交范司令后,又替王校长发出通电云:“某(校长名)读书有年,粗知自爱,校长不当,何关荣辱,不谓某知事,积恨学生,率队到校,枪伤多人,特电声明,用免牵累。”诸君,你看这通电文妙不妙?然而不止此也,还有更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