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士”并没有特别的标准,只要有人称颂其有才,甚至是自称有才,都有可能被贵族接纳而成为“士”。提出“士”的理论标准的是孔子。《论语·子路》中子贡问:“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孔子答曰:“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这就是说,只要严于律己、忠君爱国、完成使命的人就能称为“士”。这种“士”的精神,在实践上更多的是“武士”。如刺杀秦王嬴政失败的荆轲,在出发前就立下豪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这种为了君王托付的使命,不惜付出生命代价的豪迈气概和高洁品质被作为一种精神典范。这和孔子的主张也是一致的。
明清时期,绅与士由原来各有所指的含义,发展为一个整体的概念,表现出“绅士”合指的趋向。叶梦殊《阅世编》“冠服”中就将职官和举贡生员概称为绅士。该书在记述1660年(顺治十七年)苏松黜革绅衿一万三千人案时,把曾出仕者称为乡绅,未出仕者称为士、衿,合而言之则统称绅衿。在此,绅衿即绅士,其含义是完全相同的。在近代时期,绅士或绅衿的这一含义已具有社会普遍认同的意义了。《申报》刊文:“世之有绅衿也,固身为一乡之望,而百姓所宜矜式,所赖保护者也。”
在近代社会中,无论是举贡生员还是乡居缙绅(职官),凡取得封建社会法律所认可的身分、功名、顶戴者,“无论出仕未仕”,概属于绅士阶层。“官退为绅,绅出为官,初非异致”。
事实上,士的构成成分非常复杂,范文澜把战国时代的士分为四类:一类是学士,如儒、墨、道、名、法、农等专门家,着书立说,提出各种政治主张,在文化上有巨大贡献。二类是策士,即所谓纵横家,长于政论,凭口舌辩说猎取富贵。三类是方士或术士,有的是天文、历算、地理、医药、农业、技艺等学科的专家,也有的是阴阳、卜筮、占梦、神仙、房中术等骗取衣食的游客。第四类是食客,包括鸡鸣狗盗之徒,任侠刺客、奸人犯罪、赌徒屠夫和市井无赖等。这种分法是很有道理的。正是由于新兴知识阶层成分的变化及其知识结构的改善,才出现了一批“藏书策,习谈论,聚徒役,服文学而议说”,专门从事文化活动的文士,并产生了一大批人文道术和科学技术的着作。
文士,《韩诗外传》卷七说:“君子避三端:避文士之笔端,避武士之锋端,避辩士之舌端。”这里把操笔杆的称为文士,其实文士只是与武士相对的,应该包括辩士在内。墨子就说:贤良之士“厚乎德行,辩乎言谈,博乎道术”。德行、言谈、道术是对文士应该具备的素质的要求。文士的种类很庞杂,一般分为三类。第一类是道德之士。孔子说:“士志于道。”就是知识分子应该具有的一种精神气质和精神追求。这种精神追求就是儒家道德规范“忠、孝、信、悌”。《吕氏春秋·正名》记载尹文与齐王的对话:“尹文曰:‘今有人于此,事亲则孝,事君则忠,交友则信,居乡则悌。有此四行者,可谓士乎!’齐王曰:‘此真所谓士已。’”道德之士,称呼很多,如通士、公士、直士、悫士、志士、修士、善士、信士、廉士、正士、劲士等。第二类可谓智能型。这些人重在知识和学以致用,他们不一定讲道德,有时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可以置道德于不顾。如文学之士(指儒士)、学士(游学之人)、法律之士(法家之士)、辩士、游士、巧士、博士、游宦之士等;第三类是隐逸之士,有隐士、居士、处士、高士等称谓。这类文士因种种原因不为官。不出仕并不都是不关心国计民生、社会政治大事。相反,有些隐士发表了许多评论时政得失的言论,甚至提出系统的理论,成为一家之言。
《汉书·食货志上》云:“士农工商,四民有业,学以居位曰士。”认为士应该是拥有知识学问而并以此博得一定的职务的人。文士的主要产品是精神(即理论),以他们的精神产品与他人发生劳动交换或产品交换。统治者要维护自己的统治地位,他们不仅要靠物质力量,而且必须依靠精神力量,需要精神力量指导物质力量。统治者需要求得士的帮助,而士需要实现自己的价值,这样就形成了市场意义上的供求关系和交换需求。于是就出现了君主“礼贤下士”和士“学而优则仕”的现象。《荀子·儒效》说“儒者在本朝则美政,在下位则美俗”,道出了文士的政治和社会文化功能。在社会比较安定的时期,文士要维护好政治秩序和文化秩序;在比较黑暗或混乱的时期,也要担负起政治批评或社会批评的任务。文士阶层逐渐知识化,其动力不是追求真理,而是追求仕途。“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学”是他们最关心的,也是终生追求的目标。以读书为业并以知识参与社会交换,以知识服务社会,这是很早以来就形成的中国人对文士(读书人)的一种认识。
(2)士人。士人,一般是特指具有较高封建文化素养、从事精神文化活动的知识分子。士人可分为朝士、白衣士人、隐士、处士等。朝士指在朝廷任官,兼而研习经学或传授门生、故吏者。白衣士人、隐士、处士的共同特点是未出仕任官。白衣士人是庶民中的知识分子,具有被征辟、察举入仕的可能性。隐士是隐而不仕者,往往终生隐居山林,聚徒讲授。处士,可包括白衣士人,但也指在太学等官学中研习经典的诸生。在汉代,士人注重“士名”(即人格名望、风骨气节及学识才能),成为名士,功利官位会接踵而至,所以士人中一般都注重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恪守封建纲常名教,以成就清名;也有一些人浮华交游,广结朋党,相互吹嘘,以沽名钓誉。随着士阶层人数增多,并在优厚的政治环境中形成宗族势力。一方面是强宗大姓士族化,另一方面是士人在政治得势之后转而扩张家族势力,两者互为因果循环,士家大族的出现,改变了过去单个士人的浮游状态,为其参与、影响国家政治提供了深厚的社会基础。东汉后期,在士人中间清议品题人物之风极盛。魏晋时期,九品中正制确立,由中正品评人物,并根据德行才能、家族阀阅而定出不同品第,授以各种官职,品第较低者不得为官。至此,“士大夫”一词具有名实相符的社会阶层意义。凡九品以上官吏及得到中正品第者,皆为士,否则为庶。士庶对立,渐趋激烈,东晋时达到鼎盛,南北朝时开始衰落,隋唐以后,士族逐渐退出历史舞台,但士作为一特定阶层的观念仍然保留。宋以后,士或“士人”一词逐渐成为一般读书人的泛称了,不再特指官员。
(3)士大夫。“士大夫”一词,学界的认识有一定的差异。《周礼·考工记》为证:“坐而论道谓之王公,作而为之谓之士大夫。”这里“王公”指的是天子和诸侯,王是王,公是公,不是一个词。“士大夫”与“王公”对举,结构相同,也应该是“士”、“大夫”两个词的并称。士和大夫,都是古代的职能官,大夫级别高于士。《孟子·万章下》云:“君一位、卿一位、大夫一位、上士一位、中士一位、下士一位,凡六等。”《辞海》对“士大夫”的解释“一是指古代之官僚阶层。二是古代称军士将佐”。后来由于社会的变化,士的地位下降了,被挤出了官僚阶层,成了“四民”之一。但是,由于士有才能、有追求,通过举荐、科举等途径,士是有机会重新进入官僚行列的,而官员离职退休后也回到了士的行列。士和大夫是相通的,今天的士可能是明天的大夫,今天的大夫也可能是明天的士。所以古人将两者并称,并不是说士大夫是一种人,而是因为长期连用,词义重心渐渐移到“大夫”而专指官僚阶层了。可见有些人的解释是错误的。
(4)知识分子。“知识分子”是一个常用的概念,也是一个很少有人能够说得清楚的概念。《汉语大词典》解释说,知识分子是“有一定科学文化知识的脑力劳动者。如教授、工程师、医生、会计、编辑、记者、文艺工作者等。”但是“有一定科学文化知识”这个标准很难把握,20世纪中后期,人们认为只要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就可以称为知识分子。面对当时知识的空白和文化教育的荒芜,有些地方将具有中等专业学校以上学历的人,都当做知识分子看待。随着社会的发展,受教育的人越来越多,受教育的程度也越来越高,知识分子的文化程度的标准也有所提高,《现代汉语词典》就界定为“具有较高文化水平、从事脑力劳动的人。如科学工作者、教师、医生、记者、工程师等。”“较高文化水平”,一般来说应该指大学以上学历。在这里,知识分子是以知识水平和职业特征划分出来的一个群体。“有知识”和“从事脑力劳动”是其突出的特征。
西方人对“知识分子”的定义不单单从知识学历和文化程度入手,而是更加注重社会道德评价和人文关怀精神。那么,真正的知识分子含义是什么呢?
“知识分子”一词,其来源有两个:一是intelligentsia,来源于19世纪的俄国。尼·别尔嘉耶夫在《俄罗斯思想》一书中说:“知识分子是一个不切实际的阶级,这个阶级的人们整个地迷恋于理想,并准备为了自己的理想去坐牢、服苦役以至于被处死。”他认为俄罗斯知识分子的始祖是拉吉舍夫,当拉吉舍夫在《从彼得堡到莫斯科的旅行》中说“看看我的周围——我的灵魂由于人类的苦难而受伤”时,俄罗斯知识分子就诞生了。当时俄国上流社会有一大批受过西方教育的人,认为俄国落后的专制制度极为丑恶和不合理,于是产生了一种对现行秩序的强烈的疏离感和背叛意识。像拉吉舍夫这样与主流社会有着疏离感、具有强烈的批判精神,特别是道德批判意识的人,就被看做知识分子。这是西方知识分子的一个源头。《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称:“intelligentsia,19世纪末期俄国的知识分子,是中产阶级的一部分,他们受现代教育及西方思潮的影响,经常对国家落后状况产生不满”,就是这样认为的。
另一个词源学来源intellectual,来自19世纪晚期的法国。它与1894年震惊法国的“德雷福斯事件”紧密相关。德雷福斯上尉因为其犹太人身份而无辜被捕,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被判无期徒刑。一批具有正义感与社会良知的人士,包括左拉、雨果等文人出于义愤,他们站出来为德雷福斯辩护,于1898年1月22日发表了一篇致共和国总统的公开信,报纸主编克雷孟梭给它冠以大字标题《我控诉!》,猛烈抨击军方出于某种政治目的而公然侵犯人权和亵渎法律的行为。这篇文章激励了千千万万有良知的人们,纷纷加入了主持正义的行列。这一事件被看做法国知识分子诞生的标志,《我控诉!》则被称为《知识分子宣言》。19世纪法国知识分子的主要特点是站在普遍价值的立场关注公共问题,形成了一个“公共领域”,与后来的专家型知识分子不同,他们大多是自由职业者(尤其是文人、作家),经常坐在咖啡馆里高谈阔论。“公共领域”的主体就是这批知识分子,而公共领域所讨论的主要问题是社会的和政治的公共问题。这种类型的知识分子是超越性的,即独立于特定的阶级与党派以外,除了自己的“良知”之外,没有任何的阶级背景。
俄国的intelligentsia和法国的intellectual两者之间,有何区别?从起源来看,他们在相似之中亦有不同之处:从地域而言:intelligentsia盛行于东欧,而intellectual则流行于西欧和美国。从结构而言:intelligentsia属于当时特别的社会阶层,有较明确的认同感和群体意识,由城市中的精英分子组成,而intellectual的成员则较为复杂,是社会上成员复杂的群体。从内涵而言:intelligentsia除了担任批评社会的角色外,还特别强调专业能力,intellectual则着重心态上对相应社会角色的扮演,以致艾尔文·古德纳把intelligentsia称为“技术知识分子”,把intellectual称为“人文知识分子”。
无论俄罗斯还是法国,“知识分子”身份都不仅仅意味着“具有一定的文化水平”和“从事脑力劳动”,还应该承担重要的社会责任。萨义德说:“真正的知识分子在受到形而上的热情以及正义、真理的超然无私的原则感召时,斥责腐败、保卫弱者、反抗不完美的或压迫的权威,这才是他们的本色”。“我一向觉得知识分子扮演的应该是质疑,而不是顾问的角色,对于权威与传统应该质疑,甚至以怀疑的眼光看待”。因此知识分子应具有较强烈的社会关怀,勇于充当“社会良心”。“从事批评和维持批判的立场是知识分子生命的重大方面。”余英时也说:“所谓‘知识分子’,除了献身于专业工作以外,同时还必须深切地关怀着国家、社会,以至世界上一切有关公共利害之事。”知识分子是人类的基本价值(如理性、自由、公平等)的维护者。他们一方面根据这些基本价值来批判社会上一切不合理现象,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推动这些价值的充分实现。总之,他们强调的是对实现正义、公道和自由的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