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温良和如翠早早地就起身了,两人先去隔壁房看了小孩,画箳说她还未醒。两人知道昨儿小孩既然能醒一会儿,估计今儿也会醒来,便吩咐人不要吵着她,相携到瑞香院给老太太请安拜年。
谭家的子孙都早早地来到瑞香院,在老太太醒时便第一时间去给老太太拜年。
温良他们到来的时候,瑞香院已经热闹起来了,老太太此时正精神地坐在上首位置,和几个儿子媳妇拉家常。正叨念着他们呢,他们便到来了,可教老太太高兴了。
“外祖母,子修来晚了。”温良先是告罪,然后才一脸喜气地说道:“那孩子昨天夜里醒了一回,大夫说,若能醒来,以后应当是无碍了。外祖母,等孩子好了以后,子修让她过来给您请安,您又要有个僧孙女儿了。”
温良说得极迎合老太太心意,连连说着好,眼睛都眯起来,然后拉着如翠姑娘的手说:“你是个好的,要好好照顾孩子,等她好了就带来给我瞧瞧。你自己呀,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外祖母这里还有很多生子偏方,很快的,你们也会有孩子了……。”
如翠姑娘笑着应下了,没有丝毫不耐烦及委屈。
谭家的女眷暗暗撇嘴,老太太的生子偏方都是她年轻时候为求子倒腾的,一直收着,后来娶回的几个媳妇除了三媳妇外,其他的都是进门就有了孩子,使得老太太的生子偏方没有机会拿出来。甭管有没有用,但也算是老太太的一片心意,看来这温家媳妇倒是得老太太的眼缘,她们再多的心思也不好显了。
而深知如翠姑娘受过伤导致不能生养的谭家老爷们目不斜视,当作没有听到。再瞧瞧温良他媳妇,见她脸上挂着笑意没有丝毫不愿的,心里也松了口气,生怕老太太提这话题儿多了,踩着她的痛脚让她埋怨上老太太,到时温良也不好做。现在看来,倒是个识大体的。
其实在温良成亲那会儿,谭家的几位舅父也是使了人过去询问的,毕竟这是嫡亲的妹妹留下的唯一的孩子,心里也是关心着的。如此便知道温良娶如翠的缘由,温良当时说得感人,好似他媳妇为了他可以连命都不要了,天底下如此有情有义的女人再也找不到了。温良处处说着夏氏的好,倒教他们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加上他素来是个有主意的,他们作舅父的也不要对他的婚事指手画脚惹他厌。不过当时温良却是将她因为受伤不能生养的事情瞒下的,不然他们也不会如此无动于衷,或许早就劝着这侄子将人纳为妾也算是报答她的救命之恩了。
大年初一正是走亲戚的时候,谭家是平津的大族,一早就有族人上门拜年了。温良不是谭家的子孙,所以这送往迎来之事他本人并不需要出面。等拜见了老太太后,夫妻俩便一起回飘湘院了。
刚回到飘湘院,便有谭府的下人来告知大夫过来了。昨儿见小孩醒了一回,虽然时间短,但也教他们高兴了,所以一早便让人去将大夫请来瞧瞧。
大夫给小孩搭了脉,又检查了一翻,笑着恭喜他们,孩子的脉相平稳了,无生命危险。不过孩子的身体本来就亏损得厉害,这会又是大伤,今后得仔细调养,免得留下病根。
如翠很认真地记下了,深觉不够又教画箳将大夫说的话都用本子将注意事项都记下来。
最后大夫让跟来的女医给孩子背上的伤换了药,又给她扎了针,不一会儿,孩子便幽幽转醒,比昨晚醒是还多了些精神,至少能认得人了。
“夫人……。”小孩朝如翠叫了声,昏睡了五六天,原本就瘦弱的脸更是瘦得可怕,显得那双眼睛特别大。
如翠姑娘此时满腔母爱,温柔地为她理了理发,笑眯眯地道:“饿不饿,先吃点东西吧。”
煮早已经用小炉子慢火炖着,加了些百合枸杞,软软糯糯的,正适合病人脆弱的肠胃。小孩因为背上的伤只能躺着,如翠便让人拿了个大引枕垫到她身下让她趴得舒服一些,然后接过丫环端来的粥一口一口地喂她。
连续灌了好几天的汤药,嘴里的味道苦,吃什么都不香,但小孩却觉得这一碗粥是世间美味了,吃着吃着,竟然掉下了眼泪,一下子呛着喉咙,惊得如翠姑娘忙为她抚背喂水,问她是不是疼得紧。
小孩虽然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一觉醒来什么都变了,明明已是隆冬屋子里却暖如阳春,空气中飘着令人放松的安神香,身下垫的是柔软精致的绸面床褥,吃的是软糯的精米粥,就算父母在时,也没有这般奢华。现在又见当时寺里好心地赏自己一碗粥和蛋的夫人亲切地给自己喂食,如何不知道那些强盗这次终于遭了报应,她算是为父母报了仇了,心里既畅快,又为这位夫人的亲切感动,心里庆幸自己当时救人的举动。
“这是怎么了?”
这时,送大夫出去的温良走了进来,见小孩眼泪掉得凶,不由得诧异地问了声。而且看她的哭相,明明眼泪流不尽,但却咬着牙不出声,哭得久了,抽气不已,画箳等人赶紧去拧了湿毛巾给她擦脸。
“吃着就哭了,莫不是疼了?”如翠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两人的话小孩听得到,但此时哭得耳鸣头晕,说不出话来,只能连连摇头。
温良想起那些和尚说的这孩子的父母皆被强盗所杀,自己又在强盗窝里挣扎两年,心中便有些怜惜,也明白小孩子哭得这般凶估计是觉得大仇得报,一下子发泄了出来了。如此小的年纪便有此等坚韧心性,而且灵敏机警,倒是个好苗子。
不一会儿,那孩子便哭着睡着了,粥也只吃了半碗。如翠见状也不叫醒她,吩咐画箳将一些吃食随时准备,等她醒来给她吃。
小孩既已醒了,温良如翠两人都松了口气。
知道她醒来,谭家的长辈也过来瞧了一回。几位舅母知道这是温良收的义女,自然给面子,纷纷给了见面礼和新年红包,让第一次得到这么多属钱物的小孩惊得张大嘴巴,然后嘴巴十分甜地道了谢。画箳见她高兴,便用一个匣子将之收了起来放在床前的柜子抽屉里。
过了两天,小孩终于能起身了,而且睡眠的时间也短了很多,温良终于寻到了时间与她说话。
温良虽然不是谭家子孙,但他却是美名在外,平津城的人知道他回了平津皆过来拜访,知道他现在已是皇子师傅,皆想着将自己的孩子带来给他瞧瞧让他收为学生,这样不只孩子的前程有保障,家族也脸面有光,所以使得原本以为可以轻松过个年的温某人只能被几位舅父频频拉着到外面应酬,如翠姑娘也被那些女眷递帖子拜见。
次数多了,两人都有些耐烦,最后以要照顾孩子为由让谭家人都将一些应酬给推了,说等孩子的伤好了后,会亲自摆宴请他们过来相聚,这才得到些空歇息。而温良收了义女的事情,由此也传了出去,听闻小孩受伤,纷纷送了慰问礼物来,堆到小孩住的厢房里。
这天,如翠喂小孩喝完药后,正精神着,温良寻了空过来。
看到温良,小孩几不可查地往如翠身边凑了凑,温良看在眼里也不说什么,让人搬了张椅子坐在床对面。
温良因为长相出众,气质雯然,素有美名,从小到大无论在哪里从来都是人群的焦点,人们一般可着劲儿地往他身边凑,又因他会说话,所以几乎没有人能拒绝他,忽视他。可是温良发现,这个孩子对他有些防备,对他家的丫头却亲近得紧,嘴巴甜得像抹了蜜一样,连谭家那些长辈与表姐妹们都让她哄得叫起了她的小名儿。
小孩醒后,他们才知道她的名字,姓温,闺名彦平。这名儿倒是雅,不是山中猎户能取得出来的,后来听小孩说是父亲去镇上寻了位算命先生才得到这个名字。
听说小孩姓温后,谭家人都凑趣地说这真是太巧了,这孩子天生就注定要成为他们的孩子的,也免了改姓。小孩当时也听到了谭家人的打趣,心头十分惊讶,不过当时温良没开口,她也忍得下不说话,只是这两天来除了腻着如翠,时常小心地打量着温良。
自从听了小孩在寺里做的事情后,温良便知道她心眼颇多,也没有在意,既然决定要收养她,以后便会带她回京城,京城的水深着,以后还要接触很多人事,有点心眼也是好事。
“彦平,你的身子可好了?今儿还疼不疼?”温良和颜悦色地问道。
这样长相出色的男人,又是这般温柔和蔼,再冷硬的心胀也难以拒绝。小孩的脸红了红,扯着如翠的袖子,说道:“今天没有那般疼了,就是有点痒。”
温良笑道:“这是要结疤了,都会有些痒,你要忍住不能用手抓它。”
温良又问了一些话,柔和亲切,很快便让小孩放下了心房。温良虽不知道小孩为何防备自己,但他懂得攻心为上,绕着话儿尽量让小孩放松,然后才将话题导入正题。
“彦平,你救了我夫人一命,算是我们欠着你的。而且我夫人喜欢你,我们夫妻欲收你为养女,你可愿意?”
小孩虽然从谭家的女眷谈话里知道他们有这个意思,但现在乍然听罢,还是有些呆愣,一时间怔怔地没有说话,直到坐在她身旁的人摸摸她的脑袋,拍着她的手宽慰她:“没事儿,若你不愿意叫我们爹娘也没事,我们依然会养你,将你养得白白壮壮的,将来给你挑门好亲事嫁了,谁敢欺负你,咱们让温大人玩死他们。”
原本好好的气氛却将某人破坏了,温良心中抚额,小孩一时间的伤感却了大半,觉得如翠姑娘这话是不是有点古怪儿。
“没、没有!”小孩紧张地说,看了看温良,又看向朝自己微笑的如翠,小声道:“我是乐意的。”
听罢,如翠与温良皆松了口气,愿意就好。温良笑道:“如此,叫声爹娘来听听罢。”
小孩犹豫了下,方朝他们叫道:“爹,娘。”
如翠脆声应了一声,然后给了她一个大红包作见面礼,又喜得小孩美滋滋的,看来相处几无,如翠姑娘也了解了这小孩有些财迷的性格,一个大红包就收买了小孩的心,而温良精心准备的刻有“温彦平”三个字的玉佩倒没有那般看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