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啾!”
打开门时,一阵冰冷的北风挟着雪花扑面而来,让鼻子被冷空气呛住的如翠姑娘不华丽地打了个喷嚏。
后头提着灯笼的青衣有些担忧地看着她,说道:“夫人,你真的不需要奴婢陪你过去么?”
如翠姑娘将身上的厚披风裹紧,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不用了,我又不是不认识路,你继续去睡吧。”
青衣嘴角抽了下,心里有些挫败,这种时候,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今夜是青衣守夜,她本来是睡在外间的小屋子里,第一次听到开门声时,以为是自己睡懵了,没有太大的反应,等过了一段时间,又听到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时,猛然惊醒,赶紧翻身起床去察看,便见到从内室中走出一个黑影。
青衣很快便知道了大半夜的温大人去了书房的事情,心里有些愁闷,直觉是这夫妻俩因为要不要去参加镇国公的寿辰缘故吵架了。青衣是个心思细腻的丫环,是当初肃王妃特地挑选出来陪嫁的丫环,目的就是帮衬一下缺心眼的某人,在关键的时候提点她。在知道自己伺候的姑娘要嫁给镇国公之子温良时,暗地里便作了很多功课,也揣摩过温良的为人,对温良某些脾气有个大概的了解,所以今天听到自家的二货夫人那般爽快地答应了孙嬷嬷会回去参加镇国公寿辰时,心里就有种糟糕的感觉。
只可恨某人完全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端的是没心没肺,而她们这些丫环却担足了心,怕温大人生气。毕竟伺候他们久了,也知道温大人对镇国公府人的不待见,每回说到镇国公府那双桃花眼冷淡得让人不敢逼视。
好吧,现在恶梦成真了,温大人真的气得跑去书房了,让某人自个独守空闺……
“好青衣,别乱想了,我去将温大人叫回来。”如翠姑娘接过青衣手上的灯笼,咕哝道:“真是的,温大人难道不知道自己身体娇贵么?外一冻坏了怎么办?”
“……。”
青衣呆滞地看着她嘀咕着没入黑暗中的身影,半晌方撇过脸流下宽面条泪,心中默默暗忖:温大人再娇贵也是个男人,请你就别再败坏温大人的形像了,好么?
风雪夜,一路走来只觉得手脚都要冻僵了,原本捂得暖暖的身体也开始感觉到寒冷,在冷风中瑟缩着。明明以往觉得从卧室到书房的距离半刻钟的路程都不用,却不知为何今晚感觉这路十分的难行。
“啊……。”
呼啸的风雪声掩盖了惨叫声。
等如翠姑娘终于摸到了书房时,感觉自己已经被冻成了冰棍。
书房里点着一盏灯,一道颀长的人影倒影在窗户上。
敲门的声音响起时,正站在窗前不知道想什么的男子皱起眉头,以为自己听错了,是风雪拍打门扇的声音,等过了会儿,那声音仍是持续时,犹豫了下,将捻在手中的一块玉佩放下,去开了门。
开门后,一个全身都是雪的人滚了进来,温良下意识地揽住,呆滞地看着打着哆嗦拼命叫着好冷好冷的人。
“丫头?”
如翠姑娘抬起头看他,将脸上胡乱黏着的发拨开,冻得发青的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温大人,我来接你了。”
“……。”
温良看着她摔得青肿的脸蛋,头发上还未消融的雪花,心中又酸又涩,还有某种不知名的愤怒,可是冲到喉咙的斥责却怎么也吐不出来,只得一把将她扯到怀里,反脚将门关上,将冰冷的风雪阻挡在外头。
不久后,尚溪端了热水和干净的毛巾进来,又为他们沏了热茶,然后方施了一礼离开,从此至终没有看一眼被男人紧紧搂在怀里的某人。
反倒是如翠姑娘觉得这姿势太羞人,有些坐立难安。
“坐好,不准动!”温良严肃地说。
偷偷看了他一眼,敛去笑容的男子原本俊美的五官竟然看起来有些冷峻,让她有种面对肃王的感觉,缺根筋的脑袋空白了下,再也迸不出一句话儿,乖乖地被他抱到书房里面的小房间的床上。
“你是存心的么?”温良问道。
“诶?”如翠姑娘眨眨眼睛,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温良问了这句后,便不再开口,拧了干净的热毛巾为她擦脸,擦到她摔得青肿的半边脸时,终于发出了疼痛的嘶嘶声,脸蛋皱成了颗包子。温良的力气下意识地放小了很多,然后又将她的右手执起,看到手掌心也破了块皮,腥黑的血已经干枯了,但也可以想像当时她摔得多惨,亏得她还能一个人摸黑寻到这里来。
看着她一身狼狈出现,温良不知道是恼自己多一点,还是恼她的笨多一点。
如翠姑娘手上捧着热茶,乖乖坐在床前,看着她心目中娇贵无比的男子亲自动手为自己清理伤口,整理干净自己一身狼狈,心里很不自在,想要阻止他,又被他一个眼神给镇住了,心中十分煎熬,突然想起了几年前在桐城时,自家小姐受伤后曾说过的一句话:心目中的男神正蹲在面前伺候自己,那种感觉真是一言难尽,只觉得全身都炸毛了。
若说王爷是小姐心目中的男神,那么温大人便是她心目中的男神,不容侵犯!
所以二翠姑娘现在不只不觉得感动,反而有种全身发毛的感觉,寒毛都炸了。
温良手中拿着一瓶消瘀的药膏,声音清淡:“哪里还有伤?”
如翠姑娘感觉了下,摇摇头道:“其他地方有衣服挡着,摔得不严重。”
“怎么会摔倒了?你有这么笨么?”温良大人心里,自家娘子是个幸运爆表的二货,怎么会受伤呢?所以当时看到她出现时,脑袋都空白了下。
“雪太大了嘛,一时迷了眼。”如翠姑娘很轻松地说,然后瞅着他,赞叹道:“还是温大人你比较厉害,没有灯也能一路平安到书房。”
“……。”
听到这话,温良差点气绝,这丫头确定不是在讽刺他?缺心眼儿也有个程度吧?没看到他在生气么?
等将她弄得干干净净后,温良心里的郁气方去了几分,然后坐在她现前与她大眼瞪小眼。
半晌,还是被那双桃花眼看得心跳加速的如翠姑娘开口了,“温大人,书房那么冷,又没有烧地龙,还是咱们房里暖一点,睡觉也安稳,是吧?”说着,朝他讨好地笑了笑。
温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不睡觉来这里干什么?”他开口道,声音有些沙哑,“我不是让你先睡么?”
如翠姑娘一时犯难了,小心问道:“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温良眉心一跳,按以往的经验,直觉不管真话假话都会让他肝火很旺,这丫头生来就是气人的。
“真话假话都说吧。”温良自己倒了杯热茶,慢慢地饮着,氤氲的茶色薰染了他墨色的眉眼。
“假话嘛,就是担心温大人您生气了,我不想你生气;真话……温大人你这般娇贵,我会心疼的。”
果然,如翠姑娘的话刚落,就被人直接扑倒在床上,男人直接跪坐在她腰腹上,双手按着她薄弱的肩膀,撞得她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
“温、温、温大人,这太粗鲁了,和你形象不符啊。”如翠姑娘赶紧劝道。
“……。”
温良瞬间有种将这丫头咬杀的冲动,太憋屈人了。
最后,只能捏着她的下巴,狠狠地堵住她的嘴,让她安份消音。
经过某个二货姑娘这么打岔,温良心中那点黑暗情绪很快消弥于无形,他抱着她窝在床上,将被子拉过来盖住两人的身体。
“抱歉,我今晚失控了。”他轻轻地说,吻了下她的额头,心头有些晦涩难受。若不是他走了,她估计不会因为来寻他而摔了一身伤吧?可是难受之余,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也许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会像她这般愿意为自己做这种傻事,可是摊在她身上又让他高兴得不行。她的傻便是让他倾心的一种,他的心肠太硬,很难接受旁人的好,若是无法在注定的契机中感动他,休想让他动容。
但若是动心了,他任性得不管是不是天理难容,都要将那人纳入自己的世界里。
“……自从娘亲死后,我便不愿意再回那个家。我娘就是被……他气死的,我讨厌他,若是可以,我此生都不愿再见到他!他的寿辰算什么,至少他活到五十还好好的,可是我娘却早早地离逝了……我知道,每年他的寿辰,他都借故想让我回家。可是我不乐意,回去干什么?看着他那张刚正不阿的脸然后又要想起我娘就是被这样的刚正气死的么?所以这些年来,若是在京城,我都会制造各种意外,不踏足那里一步……。”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虽然很平静,但隐藏在黑暗中的神色却难过得像在哭泣。
他大概在心里流泪吧。
她伸手将他揽紧,将脑袋扎进他的颈窝间,顾不得摔着的脸被压得疼痛,安静无声地拥抱着他,让他发泄心中的难过恨意。
黑暗中,两个人就像陷入困境中的两只小兽,互相团在一起****着悲伤,互相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