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宫外,穿着一身朝服的男子背对着阳光而立,深秋凉爽的秋风穿过宽大的袖袍,带来了清冷的寒意,那人却恍似没有感觉似的,目光望着重华宫大殿的方向。
周遭往来的宫人小心地偷瞄去一眼,在望见那人昳丽无双的面容时,惊艳中忍不住悄悄红了脸,然后不意外发生了很多惊叫声,原来是因为看得太投入而没有注意前方的路不小心与走来的人相撞摔倒了。
从大殿中出来的王公公看到这情景,不由得有些黑线,心想着这对夫妻俩还真是绝配,怎么都有种是祸害的感觉呢?想到刚才在大殿内,三言两语气得太后说不出话来的温夫人,再看现在等待接见的温大人,王公公突然觉得太后娘娘与他们较真真是太难为自己了。
“温大人,太后娘娘正在忙,说让您……让您……。”
见王公公面有难色,温良自动接道:“太后娘娘是不是让我改日再来?”
王公公赶紧陪笑道:“瞧大人说的,太后娘娘真的是忙,让大人没什么正事就不用进去拜见她老人家了,您有这个心她老人家就高兴万分了。”
温良唇边的笑容不变,叹道:“只有这份心却没行动我也不安心啊。而且太后娘娘错了,我这次来不是去探望她老人家的,而是听说我夫人被召进宫了,以她驽钝的心性恐她说出什么不好的话让太后娘娘不开心,这不是来瞧瞧么?”
可不是嘛,一开口就是噎死人的话,让太后娘娘憋屈得不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且连肃王妃都来了,谁还能欺负得了她?
等第二次请示太后仍是没有接见,温良也不恼,感谢了跑了两趟的王公公,便离开了。见他这般轻易离开,王公公不知道怎么地,心里有些不安,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仿佛将要有大祸临头一样。话说回来,温子修此人可是大楚的智士皇帝御用的军师,这般轻易放弃,怎么让人感觉到他在酝酿新一轮的计谋呢?
只希望最后不要让太后娘娘太难堪,不然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很苦恼啊。
大殿内,太后见王公公没再进来禀报,心中满意温良的识相,不过转眼看到殿内那一站一坐的两个二货,顿时那种头疼的感觉又出现了。
见太后撑着脑袋,肃王妃马上贴心地说:“母后,您身体不舒服么?要不要去唤太医来?”
太后面无表情地移开手,淡淡地看着她,在心里说道:只要你们不气哀家,哀家一点事也没有!
如翠姑娘也劝道:“太后娘娘,您可不能讳疾忌医啊,有病就得治,不然将来后悔可就来不及了。俗话说千金难买早知道,到时您后悔了也没有人……。”
“闭嘴!”太后忍无可忍地怒道,双目犀利地瞪着她们,实在是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她不过是想要治治这个抢了她预定给大公主的驸马的女人,明明都在自己的地盘了,可这丫头怎么这般难缠?现下是听到她的声音就有种厌烦感,让她几乎想将她轰出去,眼不见为净。
如翠姑娘砸砸嘴,虽然有些可惜,但在这种地方也不会如此没脸色,如太后所愿地闭嘴了。
皇后暗暗摇头,太后被肃王妃坑惨了,现在来个和肃王妃一样坑死人的二货,莫怪会感到头疼。再观大公主和二皇子的神色,也有些憋屈的样子,特别是面对肃王府的小郡主时,作为堂兄堂姐的他们也有些坐不住啊。
“皇祖母,翠姨做错事了么?”小包子睁着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问。
太后勾了勾唇角,对小丫头点头,果然面对长得像小儿子的孙女比那两个讨厌的女人好多了。虽然肃王妃进宫来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但太后今天仍是打算要让某个女人吃下些苦头的。
“做错了什么?”
“她害你大皇姐和二皇兄受伤了。”太后笑道,有意诱导小家伙,“蕴儿说,该不该惩罚她?”
小包子直接看向大公主和二皇子,两人在那张严肃无比的小脸瞪视下,赶紧挺直背脊,不敢随便大意。并不是他们害怕一个三岁的孩子,只是这张脸太像肃王叔了,让他们压力山大啊。谁人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惹谁都好,就是不要惹到肃王叔,不然连皇帝也救不了你。而且肃王的气场太强大了,每回面对他,他们总有种气虚体弱的感觉,完完全全地被镇住了。
小包子看了他们一会儿,却摇头说道:“不罚翠姨!”想了想,努力组织语言:“翠姨很乖,不会害人的。”
“……你大皇姐和二皇兄也很乖!”太后不乐意地说。
小包子仰起头,小手背在背后,学她爹平时那副严肃得让人蛋疼的样子,严肃地说:“不乖,所以受伤了!脸脸,脚脚,真不乖!”小包子分别指着二皇子的脸和大公主的脚。
“……。”
太后终于大怒,朝肃王妃发火:“你又教了蕴儿什么?蕴儿怎么会有这种错误的想法?若是不会教孩子你可以将她送进宫来哀家教!”
被喷得正着的肃王妃并不介意太后的怒火,反而无辜道:“母后,蕴儿一直是王爷教的,臣媳插不上手。”说着又是腼腆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王爷说了,臣妾脑子小,不会教孩子大道理,所以教育孩子的事情让臣妾不必费那个心,安心伺奉好母后就行了,臣媳也觉得在理。”
太后再一次被这无耻的儿媳妇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不是夸奖你的话吧?而且,女孩子记事后不是一般由母亲教导的么?你让王爷一个大男人来教闺女什么意思?难道以后女红中馈管家之事也让王爷来教么?
“糊涂!蕴儿是女孩子,本应该由你这作母亲的来细心教导,你倒是推得干净。”太后指着肃王妃骂道:“是不是将来栖白长大了,你这作母妃的也不管了?”
“母后,您真的冤枉儿媳了。”肃王妃大声喊冤,“是王爷说了,咱们蕴儿可是肃王府的郡主,应当由他来教导,不能让妇人左右长于妇人之手!”
太后更气了,手中的扇子快要捏得变形,“你们什么意思?将蕴儿当男孩养不成?”
“绝对没有!王爷只是觉得女子不输男儿,若是蕴儿喜欢的,让她学习也未尝不可。”肃王妃一本正经地说,内心默默内流,她也不想这样啊,但是谁叫你儿子当初的目标是要将你孙女培养成肃王府的继承人呢?计划都拟到了她十八岁成婚了,现在改也没法了。
殿内的人见婆媳俩就着小郡主的教育争论起来,纷纷在心中呐喊:喂喂喂,你们是不是歪楼了,今天的主角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呢,不是应该先解决了她再说么?
皇后、大公主和二皇子皆是一脸无奈,不过见太后显然被肃王妃气得不再揪着昨夜的事情不放,三人也同时松了口气,就希望太后气得糊涂了,然后将她们都轰出重华宫,估计事后她也没脸再召见一次,事情如此解决于大家都好,若是深究起来牵扯出太多的人,后果影响太大,皇宫也丢不起这个脸面。
正在这时,王公公进来,躬身禀报道:“太后娘娘,皇上、肃王、温良大人来了。”
一瞬间,殿内的人皆低下头,不敢直视太后那张脸,这苦逼的模样……真教人心酸啊。
“……宣。”
听到太后有气无力的声音,王公公躬身施了一礼,赶紧退下。
一会儿后,穿着一身明黄色龙袍的崇德皇帝带着弟弟和臣子进来。三人分别给太后请安后,殿内的人在皇后的带领下给皇帝见礼,一翻折腾后,方在宫人搬来的椅子上依次坐下。
崇德皇帝的目光在殿内转了一圈,在如翠姑娘身上顿了一下,笑道:“母后,您这儿今日可真是热闹呢。”
太后脸色淡淡的,皮笑肉不笑地睨了他一眼,说道:“可不是嘛,连皇上这般日理万机,今儿也能抽空过来,真是让哀家感动。”
崇德皇帝没有将太后讽刺的话放在心头,转向倚在太后旁边的小包子,温和地说道:“蕴儿好久不见了,到皇伯伯这边来。”
小包子瞅着他,然后又转头望了眼她爹娘,严肃地伸出根手指说道:“皇伯伯,昨天见了!”
“……。”
看皇帝被小丫头一句话噎得不行,太后心气顺了不少。
虽然被小包子噎了下,但崇德皇帝仍是将小丫头抱到怀里掂了掂,高兴地说道:“咱们家蕴儿又长大一点了呢,快快长大吧,皇伯伯会为蕴儿准备多多的嫁妆,一定会让蕴儿嫁去的!谁敢不要蕴儿,咱们拿嫁妆砸死他!”
小包子不懂大人的意思,但听懂了的旁人脸色着实古怪,大公主和二皇子低下头,有种捂脸的冲动,心道:父皇啊,您这样当着肃王叔的面暗指堂妹太严肃了以后嫁不出去真的不好吧?
果然,这时肃王又冷又硬地开口了:“多谢皇兄!不过蕴儿不需要!”
一阵寒流经过,殿内的人都体验了一次冬天冰水的洗礼。
所以说,就算心里觉得肃王府的小郡主以后估计要搭很多的嫁妆才能嫁出去,但也别当着肃王的面说啊!
这时,皇后出来挑大梁了:“……咳,皇上,您怎么来了?”
见皇后转移了话题,众人投给皇后一个赞赏的眼神,不愧是这六宫女主人,就是贴心。
闻言,崇德皇帝也敛起了笑容,淡声道:“听说母后召了温夫人进宫,也不接见温爱卿的求见,温爱卿求到朕这儿,朕与臣弟怕母后心情不好影响了凤体,便过来瞧瞧了。母后身体大安,朕心中甚慰!”
太后脸色更不好了,她没想到不过是个丫环胚子出身的女人罢了,倒连皇帝都搬出来了,莫非这些人以为她奈她无可奈何?而且不管怎么说,大公主和二皇子确实受伤了,她这作祖母的惩罚让孙子孙女受伤的罪妇有谁能说一句不是?
“温子修倒是好大的面子,马上请来皇上,是怕哀家欺负你媳妇不成?”太后第一个怒指温良,痛心地说:“温太妃与哀家情同姐妹,哀家素来待你不薄,难道在子修眼里,哀家是个是非不分之人?”
温良赶紧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诚恳地说道:“太后娘娘恕罪,臣并没有这个意思。而且臣以为太后娘娘误会臣的意思了,臣只是担心娘娘凤体不适,怕臣的媳妇驽钝说话不当又让太后娘娘生气。而且……臣也是经过万般努力才娶得她为妻,在臣心里也是想要她千好万好甚至能讨太后娘娘欢心的,可是她就是这般性子,就只有臣心里喜欢也没法子。臣知道太后娘娘为昨晚的事情生气,可那时臣的媳妇也是受害者,她无意害得大公主与二皇子受伤臣也心怀愧疚,太后娘娘若要追究,应该让人严查此事,揪出那吓着他们的恶人,而不是将罪过都推到臣的媳妇上。”
太后神色依然不好,“你的意思是哀家一意孤行?怪罪了你的媳妇?可大公主和二皇子的伤确实是因她而起。”
温良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太后娘娘,臣知道,不过昨晚大公主和二皇子已经答应臣,他们不追究臣的媳妇之错。而且这是一场人为的阴谋,也不知道是不是针对大公主和二皇子,臣心里也担忧呢。”
“阴谋?!”太后重重地咬着这两个字,瞪着温良的目光有些不善。
温良撩起衣摆单膝跪在地上,说道:“嗯,请太后娘娘和皇上彻查昨夜之事,还臣的媳妇一个清白。”如玉般俊美无瑕的面容上无一丝畏惧,诚恳而坚定。
“温子修!”太后重重地一拍桌面,瞪着他的表情仿佛要吃了他。
眼见太后就要发火,崇德皇帝适时道:“母后熄怒!温子修并不是有意惹母后生气的,而且朕也好奇昨儿个的事情,怎么发生得这般凑巧。原本是以为两个皇儿调皮贪玩,现在看母后如此慎重,朕也觉得务必要好好彻查一翻。”
闻言大公主和二皇子脸色变得苍白,身形都有些摇摇欲坠。
太后脸色难看地看着崇德皇帝,面色变幻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