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相比较,第二个声音更大更响。然而,等待的时间却是漫长的。在这个房间多待一秒钟都是一种折磨。
又过了一会儿,终于有衙差来给吴晓晓送饭了,只有一碗白饭和几颗泡菜,连水都没有一碗,简直比狗粮还差。这些衙差对待囚犯从来不客气,更何况吴晓晓还是死囚,有饭吃就已经不错了。
吴晓晓一天没有吃东西,这时已经饿极了,哪怕只有白饭,依然两三口就填下肚子。咕咕直叫的肚子这才总算安静下来。
没有人来收碗,吴晓晓只好把碗筷放在墙边,然后继续躺在木板上发呆。
从她躺着的位置正好可以望见天窗,所以她的视线便一直停留在天窗上。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窗户外面早已一片漆黑,简直就像涂了墨汁一样。
吴晓晓隐隐有些困了,上下眼皮不停打架。这里没有被子,没有褥子,如果真的睡着了,肯定会大病一场。然而又不能不睡,她只好尽量把身子蜷成一团,保存温度,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夜越来越深,气温越来越低,不知道是墙角还是窗缝有些透风,吴晓晓被冻醒了。
这时,头顶忽然传来一阵“啪啪”的响声。下意识抬头一看,竟发现斜上方的天窗已经被撬开一条口子。一只手臂从缝隙中探了进来,握着一把小刀状的东西,正在拼命把窗户卸下来。
吴晓晓顿时一个激灵坐起来,睡意全都抛诸脑后,轻轻喊了一声:“韩瑾?”
虽然只能看见一只手,但是万分肯定那人就是韩瑾。
当初吴晓晓和阿莲被关在柴房的时候,韩瑾也是这样从天窗溜进来,给他们送被子送食物。
屋顶的人听见吴晓晓的喊声后,立刻把手缩回去,然后把脸凑到缝隙处向牢房里看来。
“嘘,不要说话。”
果不其然,正是韩瑾。他正竖着一根手指示意吴晓晓噤声。
吴晓晓死灰般的心,顿时活了过来。她噌的一下站起来,对着天窗不停点头。
又过了一会儿,窗户终于被韩瑾卸下来了。
窗口很小,只有小孩才能钻进来。韩瑾拼命想从窗口钻进来,但是胸口却在窗口卡主了。结果他只有下半身悬在半空,上半身还在天窗外面进不来。
吴晓晓担心地盯着他,忍不住小声:“小心一点。”
这时韩瑾又用小刀把窗框削去一截,把窗口扩宽,这才终于落下来。
“啪”的一声轻响后,韩瑾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
吴晓晓急忙迎上去问道:“阿莲怎么样?她是不是被唐婉柔威胁了?”
韩瑾一边拍打身上的灰尘,一边说:“阿莲肯定被抓住了什么弱点,不然不会听命于唐婉柔。我也想向阿莲问清楚,但是唐婉柔一直陪在阿莲身边,我根本靠近不了。”
“那怎么办?必须想办法救救阿莲。”吴晓晓着急地捏紧双手。
“你还是先想想怎么救自己吧,三天后你就要被斩首了。”
韩瑾一提,吴晓晓这才想起自己的处境。“我问心无愧,无过无错,只是被唐婉柔陷害了。韩瑾,你想办法查出阿莲有什么把柄落在唐婉柔手上。只要把阿莲从唐婉柔手上救出来,让她说明实情,我就可以被无罪释放了。”
“说得轻松,只有短短两天时间,万一查不出来怎么办?”韩瑾着急地一把拽住吴晓晓的手,“快点,踩在我的肩膀上,从天窗爬出去,我带你逃走。”
天窗太小,一次只能勉强容下一个人通过,所以韩瑾无法直接带吴晓晓飞出去。
“逃走?这不是越狱么?”吴晓晓吓了一跳,下意识从韩瑾手中抽回自己的手。
“是啊,说白了就是越狱——这是最方便的方法。”韩瑾再次握住吴晓晓的手腕,把她拽回自己身边。
“不行……”吴晓晓焦急地盯着他,“我不能走,我一走不就成了畏罪潜逃么?”
“畏罪潜逃就畏罪潜逃,再不走你就要被人头落地了。唐婉柔早已买通官府,没有道理可讲,没有天理可言。就算背一个畏罪潜逃的罪名,也比真正丢了小命好。”韩瑾的语气突然变得非常严厉,与平时温柔亲切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可是……”吴晓晓迟迟拿不定主意。
“别这么多废话,听我的没错。”韩瑾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吴晓晓抱起来,扛上肩头。
吴晓晓吓得“啊”地轻叫一声,急忙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快点!”韩瑾抓着吴晓晓的脚踝,不断把她往上顶。
吴晓晓真心信赖韩瑾,见韩瑾态度坚决,于是便没有多说什么,踩着韩瑾的肩膀站起来,伸手去抓没有窗户的窗口。
还好牢房不高,站在韩瑾的肩上后,指尖正好可以摸到天窗的窗框。但是以吴晓晓的臂力,即使摸到窗框,最多只是吊在窗户上,根本爬不上去。
“韩瑾,我……我不上去……”费了好大的劲,还是出不去。
“这样呢?”韩瑾用脚把墙边的木板勾过来,然后站在木板上。
木板大概有一尺来高,多了这点高度后,吴晓晓的肩膀便从窗口伸出去了。
“太好了,够了,够了。”吴晓晓发出喜悦的轻叫,双手从窗口伸出去,胳膊放在屋顶上,然后拼命一撑,整个上半身终于探出窗外。
韩瑾在下方托出她的脚又送了一层力上去,吴晓晓借势猛地向上一挺,终于翻出去了。
屋顶是倾斜的,盖着瓦片。吴晓晓出去后,只敢趴在屋顶上,不敢站起来。
韩瑾纵身一跃,足尖在墙壁上点了一下借力,然后便轻盈的从窗口飞了出来,落在吴晓晓身边。
“快跟我走。”刚出来就一把抓住吴晓晓的手。
吴晓晓咬了一下嘴唇,心底略有一丝犹豫。这一走,唐婉柔更有借口大做文章,说自己畏罪潜逃,那么自己杀人的罪名便真正坐实了。但是如果不走,又辜负了韩瑾的一片好心。而且韩瑾今晚的态度很奇怪,神情举止之间都透出几分焦躁感,吴晓晓猜他肯定听到了什么情报,所以才急着劫狱,而不是帮自己洗冤。
思及此,吴晓晓选择了完全信任韩瑾。纵使心底有些犹豫,但却把那些犹豫压下来,跟在韩瑾身后逃离。
韩瑾牵着吴晓晓的手,顺着屋脊走了一段距离。但是吴晓晓的脚步太慢,而且每走一步都会发现轻轻的响声。无奈之下,韩瑾只好直接把她横抱起来,轻盈地踩着屋脊,用疾风般的速度跑远。
过了大约两刻钟,吴晓晓从韩瑾怀中探出头来,隐约望见前方不远处就是城门。
看来韩瑾想直接把她送出城去。
“韩瑾,我……我想见一见阿莲再走……”
明知道这样说一点任性,但是依然忍不住开口。如果就这样直接离开临江城,总觉得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阿莲一定有什么苦衷,我不能丢下她就这么走……”说着下意识抓住了韩瑾的衣服,心口又隐隐痛了起来。
韩瑾叹了一口气,放慢速度,最后停下脚步。
这时他们离城门大概还有百来步,正位于集市边缘某间店铺的屋脊上。时间已晚,除了隐约传来的打更声外,四周便是一片阒静。
韩瑾把吴晓晓从怀中放下来,问道:“你一定要去见她么?”
问得有些严肃,吴晓晓轻轻低下头,犹豫了一会儿,仍然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一定要去见她,不向她问清楚,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阿莲现在一定非常痛苦,迫不得已地对唐婉柔唯命是从……我希望我可以帮她做点什么,而不是悄无声息地离开……”
“万一阿莲不需要你的帮助呢?万一阿莲告诉你,你消失以后她会过得更好,你会作何感想?”韩瑾认真地注视着吴晓晓的眼睛。
残忍的发言狠狠地刺在吴晓晓心中,虽然只是一句用了“万一”的假设,但是韩瑾严肃的表情却令吴晓晓胆战心惊。“韩瑾,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什么了?阿莲……为什么要诬陷我?”
吴晓晓不再逃避韩瑾的目光,而是抬起头,迎着韩瑾的视线望去。
两人的目光在黑夜之中彼此观察着对方的表情,都看出对方已经把自己猜透。
“好吧。”韩瑾轻轻点了点头,转头望着远方连绵的屋顶说,“我的确偷听了唐婉柔和阿莲的对话。今天退堂后,阿莲跟在唐婉柔身后离开,我偷偷跟踪,发现她们去了喜来楼。于是我躲在窗外偷听她们的谈话,谁知却听到唐婉柔对阿莲说……”
说道这里突然顿了一下,吴晓晓的心顿时揪了起来。
韩瑾突然转回头望着她,无比严肃地说:“唐婉柔说,只要你人头落一地,她就可以让光耀娶阿莲。”
“什么……”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就像迎头挨了一棒似的,一下子蒙住了。
“没想到阿莲居然鬼迷心窍,听信了唐婉柔的妖言。如今的光耀翅膀已经长硬了,怎么会再乖乖听从唐婉柔的指挥?”韩瑾发出一声冷嗤。
“我不信。阿莲不会这样做……”吴晓晓惊慌失措地一把抓住韩瑾的胳膊问,“阿莲有没有说什么?”
韩瑾摇摇头,“她什么都没说……我当她是默认了。她根本就没有把柄落在唐婉柔手上,而是为了嫁给光耀才甘愿被唐婉柔利用。”
“不可能。”吴晓晓大声打断韩瑾的推测,“我不信,阿莲不是这种人……你一定误会阿莲了……”
“说不定阿莲和唐婉柔已经布好陷阱,只等你去自投罗网。所以你还是乖乖听我的话,早点离开临江城吧。”
“不行……我相信阿莲,阿莲一定有苦衷才不得不指证我。你带我去见她好不好?我要当面问个清楚!”吴晓晓激动地扑进韩瑾怀中,紧紧地拽住韩瑾的衣襟。
韩瑾为难地望着吴晓晓坚定的目光,有些后悔告诉她刚才的话。
如果什么都没说,说不定吴晓晓还会随他乖乖出城;现在突然得知阿莲为了嫁给纪光耀而背信弃义,吴晓晓越来越渴望知道真相。
“韩瑾,我与阿莲是好姐妹,我发誓要照顾她一辈子,我不能眼睁睁看她被唐婉柔利用……你一定是误会她了,她不是你刚才说的那种人……”吴晓晓苦苦哀求,但是韩瑾却没有半分动摇的样子。
见状,吴晓晓咬了一下嘴唇,推了韩瑾一掌,愤愤地转身向后跑去。
她正位于倾斜的屋脊上,不要说跑,就连站都站不稳。刚刚跑出两步,脚下就传来“啪啪”的声音。
眼疾手快的韩瑾一把搂住吴晓晓摇来晃去的身体,叹了一口气说:“好吧,我带你去见阿莲。其实我也不相信阿莲会为了嫁给光耀而与杀父仇人联手……我也希望,她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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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瑾冒着危险,带吴晓晓先去了一趟悦来楼。
本以为阿莲在自己的房间休息,但是门锁紧闭,房间里没有一声声音。韩瑾和吴晓晓隐约感觉到不太对劲,但心里想,想不是阿莲在房间里睡熟了。直到韩瑾用小刀把门撬开,推门而入后,他俩才在发现房间中空无一人。而且被子也都叠得整整齐齐,显然阿莲整个晚上都没有回来。
“不好,难道阿莲被唐婉柔囚禁了?”吴晓晓紧张地捏着袖子,急得直跺脚。
韩瑾神色凝重地说:“极有可能。唐婉柔肯定早就想到我会向阿莲询问实情,为了确保阿莲不会出卖她,她必定会把阿莲囚禁在一个放心的地方。”
“是啊,但是……她到底会把阿莲关在哪里?”吴晓晓急得六神无主,没有半点头绪。
韩瑾略一思索,轻声道:“今天早上,我跟踪阿莲和唐婉柔去了喜来楼。说不定阿莲现在还在喜来楼……”
“那还等什么,我们马上去喜来楼!”吴晓晓紧紧拽住韩瑾的袖子,恨不得自己也会轻功,马上飞过去。
韩瑾有一点顾虑,蹙眉道:“但是喜来楼是唐婉柔的地盘,不像悦来楼这样任我们来去自由。”
“龙潭虎穴也要去,阿莲在那里呀。”吴晓晓主意已定,特别是听说阿莲极有可能在喜来楼后,更是万分焦急。
“好吧。”韩瑾没有办法,只得答应,“既然我答应带你去见阿莲,无论阿莲在什么地方,我都会让你见她一面,当面把话问清楚。”
还好悦来楼与喜来楼只隔了一条街,韩瑾带着吴晓晓,很快就从后院的围墙翻了进去。
喜来楼里一片阒静,所有人都睡熟了。
韩瑾和吴晓晓顺着墙壁,蹑手蹑脚地向前走去。
因为喜来楼是唐婉柔主持开张的酒楼,所以吴晓晓和韩瑾从来没有进来过,最多只是趴在围墙上偷看里面的情况。后来悦来楼挂上“天下第一楼”的招牌后,稳稳地把喜来楼踩在脚下,从那以后,韩瑾和吴晓晓就连偷看都没有偷看过。
所以对他俩来说,喜来楼就像一个迷宫,进去以后不知道该往哪里走。韩瑾说,既然是囚禁,就应该在偏僻的地方,所以他们先把围墙附近下人住的房间找了个遍,但是根本没有阿莲的身影。后来吴晓晓说,说不定楼上的客里。
“客房?”韩瑾下意识抬头向上望去,却发现一个房间的窗口映出微弱的烛光。
“韩瑾,你看那里!”吴晓晓也发现了,急忙拽了拽韩瑾的袖子,让他抬头看。
三更半夜,一般人早就睡熟了,但是唯独那个房间却亮着灯。
韩瑾和吴晓晓全都警惕起来,交换了一个眼色,彼此点了点头。然后顺着楼梯,用轻快却无声的脚步迅速向那个房间跑去。
那个房间位于三楼尽头,是客房中最为偏僻的一间。
大约离房门还有四五步距离的时候,吴晓晓突然听见里面传来女人“唔唔”的声音。那个声音很微弱,而且断断续续,听上去非常痛苦,就像嘴巴里被塞了什么东西一样。
韩瑾的耳力比吴晓晓更好,吴晓晓能听见的声音,韩瑾早在十步之外就听见了。
“房间里关了一个女人。”韩瑾压低双眉,轻声断言。
“一定是阿莲,我们快去救她。”吴晓晓轻轻推了推韩瑾的肩膀,但是韩瑾却伸开双臂,把吴晓晓拦在身后,不准她贸然冲过去。“你挡着我干什么?阿莲就在里面啊!”
“嘘。小声一点。”韩瑾回头对吴晓晓竖起食指,“房间里不止一个人。”
“什么?”吴晓晓顿时呆若木鸡,不敢动了。
不止一个人?难道唐婉柔也在房间里?吴晓晓毕竟是越狱之身,不能被别人发现。听了韩瑾的话后,顿时僵在原地,既想马上冲过去,但是心中却总有几分顾虑。
正在这时,房间中突然传来“啪”的一声掌掴,接着便是男人的怒骂:“贱人!看你还敢反抗!”
这分明就是纪光华的声音!那一记耳光肯定是掴在阿莲脸上。
吴晓晓顿时怒火冲天,顾不上自身安危,推开韩瑾向前冲去。
韩瑾不再阻拦,跟在吴晓晓身后一起冲过去。从纪光华刚才那句话推测,他肯定是想轻薄阿莲!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当然不敢当着唐婉柔的面,所以韩瑾肯定房间中只有纪光华和阿莲两个人。
只要知道唐婉柔不在场,韩瑾的警惕性也略有降低,区区一个鲁莽好色的纪光华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只听“啪”的一声,吴晓晓撞开门冲进去。“阿莲!”
微弱的烛光下,被绳索五花大绑的阿莲所在床上角落里,嘴巴也被布条蒙住了,难怪发不出声音。
纪光华一手压着阿莲的肩膀,另一只手正在扒阿莲的衣服。
阿莲的衣服已经滑到手臂,脖子、肩膀和胸前的大半皮肤都暴露在夜色中。
“你在干什么!”吴晓晓顾不上危险,抬脚冲上去。
纪光华没想到有人突然来打搅他的好事,吓得呆了一下。但是,他很快认出对方居然是吴晓晓,立刻用狰狞的表情叱呵道:“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被关在大牢么!来人啊!来人……唔唔!”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疾步赶上来的韩瑾用手捂住嘴巴。
别看韩瑾身材瘦削,但是手劲却出乎意外的大。纪光华被他的手掌捂住了口鼻,不要说说话了,就连气都喘不上来。
眼看着纪光华脸涨得通红,目眦欲裂,眼球上布满血丝,模样分外恐怖,吴晓晓生怕闹出人命,急忙推了推韩瑾的肩膀。
“小心点,我们是来救人的,别把事情闹大了。”
听了吴晓晓的话后,韩瑾这才稍微放松手上的力道。纪光华好不容易恢复呼吸,暴喝一声,不知死活地向韩瑾扑来。韩瑾早有准备,敏捷地向后躲了一下,把纪光华引到地上来。然后趁纪光华不注意,一拳击向他的腹部。
只听纪光华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肥大的身体顿时就像一个麻袋似的倒了下去。
韩瑾把纪光华平放在地,再次走到床边来。
吴晓晓担心地望了地上的纪光华一眼说:“你把他怎么了?”
“没关系,我知道轻重,只是把他打晕而已。”
没有用桌椅板凳敲头,而是直接用拳头攻击腹部致使昏迷,全是为了不放出太大的响动。
幸好纪光华把阿莲关在客房,而今天客房正好没有住客人。不然就他们刚才的动静,肯定早就被别人发现了。
“阿莲,不要怕,我马上救你回去。”吴晓晓把注意力再次转回阿莲身上,焦急地帮阿莲解绳子。但是绳结绑得太牢,越是着急就越解不开。忽然想起韩瑾还带着一把小刀,于是从韩瑾腰上把小刀拔出来,割断绳索。接着又把塞在阿莲嘴里的布条扯出来。
“晓晓……”阿莲惊魂甫定的眼睛蒙着一层淡淡的泪光,慌慌张张地把衣服重新穿好。
“到底怎么回事?”吴晓晓愤愤地把绳索甩到地上,轻轻抓着阿莲的肩膀。
“我……我对不起你……”阿莲无法面对吴晓晓明亮的眼睛,下意识低着头,望着身下的床单。
“我知道你是被逼的,唐婉柔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吴晓晓听见阿莲说“对不起”,顿时什么委屈都忘了。她在心中不停对自己说:果不其然,阿莲是被逼的,阿莲是逼不得已才陷害自己的。
“他们灌我吃了毒药,逼我诬陷你……如果我不听他们的话,我……和我的孩子,就活不过七天了……晓晓,我真的是被逼的,我不想陷害你,我真的不想陷害你……”说着说着,阿莲就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不断抽泣。
“但是我偷听到你与唐婉柔的谈话,她说……让光耀娶你为妻……”韩瑾戒备地问。
“这并非我的本意……我被他们下了毒药,根本无法反抗……”阿莲越说越伤心,泪水已经打湿前襟。
“你不要责怪她了。”吴晓晓扭头向韩瑾投去不满的目光。韩瑾刚才的问法显然是在怀疑阿莲,吴晓晓不忍心看到阿莲被怀疑后委屈的表情。
阿莲边哭边说:“唐婉柔骗我来这里,说会给我解药,但是……她却让人把我绑起来,关在房间里。刚才……刚才那个畜生突然冲进来,想要,想要轻薄我……”说到这里,浑身抖得就像筛糠一样。
幸好吴晓晓和韩瑾及时赶到,不然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这个畜生,已经不是男人了,脑子里还全是不正经的东西。”韩瑾恨恨地骂道。知道阿莲被唐婉柔灌了毒药后,他渐渐有点同情阿莲。但是,同情归同情,心底依旧没有完全原谅阿莲的背叛。
“晓晓,我对不起你……从公堂回来之后,我无比后悔……如果要牺牲你才能保全我的性命,还不如牺牲我自己……”阿莲一边说一边擦泪,清秀的脸庞全都悔恨的泪水。
“不怪你,阿莲……我早就知道你是被逼的……我一点都没有怪你……”吴晓晓看到阿莲哭得就像泪人一样,一下子便慌乱起来。又是替她擦眼泪,又是抱着她的肩膀轻拍,手忙脚乱地安抚着她。
原来阿莲不是为了嫁给纪光耀才背叛自己,而是因为被灌了毒药。
还好没有听信韩瑾的一面之词,不然就要误会阿莲一辈子了。
“阿莲,我带你离开这里。”吴晓晓一边说,一边扶着阿莲的胳膊,想把她扶下床。
“晓晓,你怎么会在这里?”阿莲终于从惊吓和悔恨之中回过神来,迷茫地望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吴晓晓。
“韩瑾救了我。别问这么多了,快跟我走……”吴晓晓不由分说地拽着阿莲的手,向敞开的门口跑去。
韩瑾抢先跑到吴晓晓前面去,为她俩开路。
阿莲紧紧跟在吴晓晓身后,谁料刚刚走出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纪光华翻身的声音。
“贱人!你往哪里跑!”纪光华居然醒了,看到阿莲的身影,急忙冲过去。
门口就是走廊,走廊边上围着一圈雕花的栏杆。
阿莲回头看到纪光华扑过来,吓得尖叫起来。纪光华就像一头黑熊一样,咆哮着向阿莲冲来。
事发突然,吴晓晓和韩瑾都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见阿莲整个人都被纪光华死死地压到栏杆上。那栏杆本就不高,而且又是雕花的,看上去不太牢靠。阿莲整个上半身都从栏杆上伸了出去,战巍巍地悬在半空。
这里可是三楼啊,下面就是吃饭的桌椅板凳和地板。全都是硬邦邦的,掉下去可不得了。
“放开我!”阿莲尖叫着不断扭动挣扎。
纪光华死死掐住阿莲的脖子,怒不可遏地骂道:“死女人!死女人!”真像要掐死阿莲一样。
吴晓晓吓坏了,扑上去抓住纪光华的肩膀猛推,大嚷道:“让开她!放开她!”
场面混乱极了。纪光华把阿莲往栏杆下面压,阿莲死死抓住纪光华的衣服,吴晓晓又在一旁猛推纪光华的肩膀。不知道怎么回事,阿莲突然失去平衡,发出一声惨叫,背部越过栏杆,头重脚轻地向下坠落。
纪光华与阿莲扭成一团,避之不及,身体在空中翻了一个圈,整个人都翻到栏杆外面去了。
吴晓晓吓坏了,眼睁睁看着阿莲和纪光华一起从栏杆上坠落。
这时,突然一只手从身旁伸出,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阿莲的手。
阿莲发出“啊——”的一声长叫,整个人都坠在栏杆上。而纪光华则一把抓住了阿莲的袖子。
那突然伸手抓住阿莲的人正是韩瑾。
只见韩瑾趴在地上,肩膀被栏杆挡住,整个人在栏杆里面,只有一只手臂垂在栏杆外面。
正是这是手抓住了阿莲,不然阿莲就直接掉下去了。
这时吴晓晓蓦然回过神来,急忙蹲下来,与韩瑾一起死死拉住阿莲的手。
阿莲得救了。但是抓住阿莲袖子的纪光华却没有这么走运。袖子只是一层布,根本无法承受纪光华的体重。
只听“嘶——”的一声裂帛之声。纪光华发出“啊——”的一声尖叫,整个人“啪”的一下摔到地上。手中还死死拽着从阿莲衣服上撕下来的那半截袖子。
吴晓晓低头一看,只见纪光华的头部周围迸出一圈鲜红的血迹,触目惊心,煞是骇人。
“他,他……”吴晓晓四肢冰凉,全身乏力,呆呆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时韩瑾已经把阿莲从栏杆外拉了回来。阿莲的人虽然已经坐在地上,但是心却依旧悬在半空。她呆呆地望着三层楼下纪光华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的躯体,吓得瞳孔缩小,嘴唇颤抖,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只有韩瑾最清醒,他急忙跃过栏杆,轻盈地落在地上。然后蹲在纪光华身边,用手探了一下鼻息,然后又摸了一下脉搏。再然后,韩瑾也一动不动了。
见状,吴晓晓心中立刻明白了七八分。纪光华肯定已经死了,不然韩瑾不会如此僵硬。
“阿莲……”吴晓晓好不容易才把视线从纪光华的尸体上扯下来,移到阿莲脸上。她轻轻搂住阿莲的肩膀,低声在耳边安慰道:“不要怕……不要怕,不是你的错,是他自己摔下去的……”
阿莲浑身不停发抖,迟迟停不下来。枯枝般的双手慢慢抬起,然后紧紧捂住自己的脸,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叫。
这时身旁传来一阵风声。吴晓晓抬头一看,只见韩瑾已经落在身旁。
“纪光华死了。我们马上离开这里。”韩瑾神色严肃,一把抓住吴晓晓的肩膀。
刚才他们又叫又嚷,特别是纪光华死前从空中坠落时发出的那声凄厉惨叫,肯定早就把喜来楼的人吵醒了。如果再不走,只怕又要背上一桩杀人的罪名。
“你带阿莲走。”吴晓晓突然清醒过来,做出一个意想不到的决定。
“晓晓。”韩瑾不敢置信地望着吴晓晓冷静的表情。
“你用轻功带阿莲走,我自己想办法逃出去。”吴晓晓不由分说地把阿莲从地上拉起来,塞进韩瑾怀中。
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她的脑袋里非常清醒。清醒地知道,喜来楼的人马上就会赶来,只有用轻功才能逃走。就算韩瑾力气再大,也不可能同时带着吴晓晓和阿莲飞檐走壁——他只能带一个人走。
“快点!不然就来不及了!”
吴晓晓见韩瑾半天没有反应,着急地推了他一掌。
这时已经可以听见脚步声从后院方向传来。如果再不走,一个人都走不了。
“快点!”吴晓晓又推了一掌。
“晓晓。”韩瑾咬紧牙根。他比吴晓晓更清楚现在的处境和自己的能力,他的确只能带一个人走,如果带走阿莲,就只能把吴晓晓留下。吴晓晓手无束鸡之力,肯定会被囚禁,再次押入大牢。
“晓晓。你等我,我会再去救你。”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韩瑾别无选择,抱起阿莲,飞身跃下栏杆,轻轻地落在一楼地板上。眨眼之间,他和阿莲就消失了。
下一秒,混乱的脚步声骤然涌入,大概有十几个男人。他们大概以为遭贼了,个个手上都提着木棒、铁锹等武器。
然而,当他们看到地上倒在血泊中的纪光华后,全都吓得差点把武器掉在地上。
“大少爷!大少爷!”王掌柜惊叫地扑上去。其他人也跟着叫了起来。
纪光华一看就是坠楼身亡,那群人反应过来以后,全都抬头向楼上望去,而吴晓晓就坐在栏杆后。
“快看,那里有人!”其中一个眼尖的指着吴晓晓大叫起来。
“快点抓住他!”不知道是谁一声令下,那群男人全都冲了上来。他们全都气势汹汹,脚踩在楼梯上的声音响亮得就像地震一样。
吴晓晓根本无心躲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乏力地坐在地上。
要抓就抓吧,只要阿莲平安逃离,剩下的一切,便由自己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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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晓晓再次被押上公堂。
纪光华已被仵作确定身亡,这条人命便算在吴晓晓的头上。
唐婉柔接到消息后几乎变成疯子,去敛尸房确认了尸体后,趴在那里又哭又叫,折腾了大半天,差点昏过去。
正因为如此,吴晓晓在大堂上受审的时候,唐婉柔并未现身。不然的话,只怕不等知县判决,唐婉柔直接冲上来把吴晓晓掐死了。
纪光华是唐婉柔唯一的骨肉,从小疼得就像宝贝一样,如今纪光华一死,这个强势的女人便瞬间垮了下来。
再次跪在公堂上,吴晓晓心中非常平静。
无论知县老爷在公案后面说什么,她都静静地听在耳里,一句话都不回,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一样。无论知县审问她如何逃出大牢,如何去了喜来楼,是否有帮凶帮忙,她全都一言不发,呆呆地跪在地上。无论听到什么,无论被扣上什么罪名,也都不做一点解释。
直到知县问纪光华是不是她推下楼的时候。她的身体才微微颤抖了一下。
知县见她有反应,于是又问了一遍。
这次,吴晓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没错,是我推下楼的。”
“你为什么推他下楼,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喜来楼?是谁救你出大牢的?”知县大人连忙又问了三个问题。
然而吴晓晓再次变得沉默,轻轻地低下头,一言不发。
知县大人气得火冒三丈,再也不想审讯下去,直接扔了一个令签在地上。“斩了她,斩了她,已经三条人命了,罪大恶极!两日后问斩!”
昨天判的是“三日后问斩”,今天是“两日后”,其实是同一天。
吴晓晓轻轻闭上眼睛,一点也不辩驳。
“别以为你还能逃出去,本官加派人手看守大牢,就不信你能长出翅膀来!”知县已经被吴晓晓默然的态度彻底激怒,气急败坏地指着吴晓晓的脸,狠狠地发出威胁。
吴晓晓再次回到大牢,还是昨晚的那个牢房。不过与昨天不同的是,铁栏的外面一左一右分别站了两个挎刀的衙差。他们似乎两个时辰就轮一班,吴晓晓已经看到他们三次班了。
夜正深,冷得衙差都直哆嗦。
吴晓晓更是体验了一次什么要彻骨冰寒。偶尔会抬头望一望斜上方的天窗,天窗已经被木板钉死了,韩瑾不可能再从那里溜进来救自己。其实吴晓晓反倒希望韩瑾不要来,因为今夜牢房守备森严,就算韩瑾武艺过人,也难以全身而退,更何况自己这个不懂半点拳脚功夫的弱质女流,只会拉他后腿罢了。一不小心,还有可能害韩瑾也被抓住。
时间慢慢流逝,两天时间就已过去。
这两天吴晓晓一直都在不安和惊恐中度过,不知不觉,从天窗的缝隙中透出几丝阳光。
吴晓晓抬起疲惫的眼眸,默默无声地望着投在地上的点点光斑。
原来已经天亮了……
这时牢房的走廊上传来一阵浑厚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