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并不是傻子,要知道坤渊派从来不留宿外客,便是上次颜华送重伤的她回来,根据坤渊派的规矩也没有邀他在这里留宿。好在颜华有一个脸皮厚的优点,很是诚恳以一句“我彻夜守在娘子床前不睡便是,这样便算不得留宿了吧”为由,不顾坤渊派其他人的反对的留了下来。所以白薇不会天真的以为白宣来这里只是为了和自己叙叙旧。
奈何她去找兮仲和凰炎询问,他们两人却一个微笑不语,一个面无表情,都不肯告诉她。渐渐地白薇便对这件事情收了心,没有去再管了。
这一日,白薇和时雨吵吵嚷嚷的在药园里给佩扇帮忙,本来也无甚大事,却不想两个一言不合竟又动起了手来,而白薇最珍视的那白玉镯子也一不小心掉了下来,滚到了在一旁看热闹的凰炎脚边。
“啊。”白薇意识到忙回过身来,正要走过去捡的时候。凰炎却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弯下身去帮白薇捡镯子,可是就在这时候凰炎却是觉得眼前一阵恍惚,让他有些看不真切,伸出的手因为眼睛失去焦距而扑了空,触到了一边的土地上。
“凰炎?怎么了?”白薇有些诧异的看着他,正准备自己倾身去捡镯子的时候,凰炎却将镯子捡了起来,面无表情的放到白薇手中道:“既然是珍惜的东西就好好拿着,莫要再弄掉了。”
“凰炎你刚才……”
“没事。”凰炎不等白薇说完,便表情淡淡的摇了摇头。
“因为一直照顾你这个不省心的家伙所以累着了吧。”时雨不忘找机会埋汰白薇一下。
白薇闻言一愣,有些担忧的蹙了蹙眉,望着凰炎道:“凰炎,你去休息一下吧,有什么不舒服记得跟我说。”
似乎知道白薇在你担心什么一般,凰炎忽然伸手敲了白薇的头一下,面无表情的开口道:“都说了没事了。”
“那也要去休息一下。”白薇不依不饶道,凰炎天劫将至,她不希望凰炎会出事。
“我……”
“凰炎,这是命令!”白薇忽然板了脸,定定的看着凰炎,坚定的开口道。大有一种凰炎若是在这样不配合下去,她就要亲自动手逼他回去休息了。
凰炎见状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终是答应了一声:“那就麻烦你好好照顾下自己,不要再让我来帮你收拾烂摊子了。”
凰炎的声音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大大的手掌却是温柔的拍了拍白薇的脑袋,然后转身离开了药园。
看着凰炎不管是说话还是动作都与平时没有太大的变化,白薇这才暗暗舒了一口气,然后重新戴好自己的镯子一边帮着佩扇打理着药草,一边又和时雨像小孩子一眼都气嘴来。
凰炎面色沉静的走回了白薇的屋子门前,可是他却没有推门进去,而是回头望了一眼靛蓝色的澄净的天空,然后慢慢的伸出自己的左手覆上了自己的左眼。忽然间青空在眼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有些绝望的黑暗。
果然右眼完全看不到了吗?
凰炎并不慌张,好像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一般,他只是很淡然的接受了,即使他心里知道这只右眼只是个开始而已。
“凰炎哥哥,我来看白薇姐姐啦。”软软糯糯的童音在自己身后响起,凰炎微微蹙了蹙眉,似在责备自己居然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到来一般。他慢慢转过身去,一眼就看见了一蹦一跳向着他跑来的燕辰砂,以及他身后有些不耐烦的桑遥。
“咦,白薇姐姐不在么?”燕辰砂在门口探了探自己的小脑袋道。
“她在药园里帮忙。”凰炎抬手指了指药园的方向,燕辰砂见状便乖巧的道了一声谢,然后风风火火的就向着药园跑了过去。凰炎淡定的收回视线,转身就要回屋,却不想桑遥忽然出声唤住了他。
“你的身体还好?”
凰炎回头望了桑遥一眼,俊逸的面上微微有些诧异,却很快将自己的情绪压了下去,清冷的开口回道:“多谢关心,还好。”
“放屁!”桑遥有些气急败坏的反驳道,见凰炎投过来的有些惊讶的模样,她不自然的轻咳一声道:“你这身子要算好,那帝姬都可以称为汉子了!”凰炎一时间无法适应平日里看起来冷冷淡淡,而且模样也生的娇滴滴桑遥一连串的说出这么多让人惊异的话来,而且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居然开口就斩钉截铁的说了“放屁”两个字,这真是让人……有点接受不能。
桑遥却毫不在乎的继续开口道:“别装了,你那只眼睛看不到了吧?你骗得过别人却是骗不过我。”
也许因为都是灵体的原因,桑遥比任何人都能清楚的感觉的出凰炎的变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凰炎一副不关心自己身子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是又如何,这是凰炎自己的事情,你似乎管的有点多了。”凰炎愣了愣,却仍是面无表情的瞥了一眼桑遥道。
桑遥闻言顿时更加气愤了,要知道虽然平日里她并不是很待见凰炎,但是毕竟大家都是灵体是同类,难免会下意识的多注意一点。剑灵和器灵这类的灵体并不容易,他们并不像是花鸟虫鱼那类的灵物自己开窍而修的的灵体,所有的剑灵和器灵都是以活人殉祭而来的。
所谓剑灵原本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人罢了,然后变成这样的怪物,非人非仙,七情全灭,永出轮回。
因为是这样的存在,难免同类间会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所以桑遥才会如此的感到着急:“你疯了吗?你知道这是意味着什么吗?现在是眼睛,以后会是什么,你难道要这样乖乖等死不成?”见凰炎不说话,桑遥气愤的跺了跺脚道:“你天劫本就将至,现在又出了这样的状况,凰炎,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必死无疑!”
桑遥说的十分认真,仿若判官判下了犯人的死刑一般,没有半分更改的余地。
凰炎低头没有说话,许久他才慢慢转过身来,眼神认真而清冽如水,他说:“谢谢你的关心,但是没关系的。”
轻描淡写的接受了自己会死的事情,这样的神情让人又觉得气恼却又莫名的觉得悲哀。桑遥难得的红了眼睛,指着凰炎开口就骂道:“你就不能珍惜自己一点吗?混蛋!你明明知道剑灵是要主人的灵力养着的,你怎么就选了这么弱的一个人!她灵力本就弱的不像话,现在又病了,根本没有灵力再来养你,你懂不懂剑灵失去灵力意味着什么?凰炎,和她解除契约吧!”
“主子便是主子,与是强是弱并没有关系。”凰炎淡淡道。
“屁的没有关系,我们从一开始便只能选择强者!”不管是从自己的骄傲上来说,还是从自己真实的需要来说,他们能帮助和臣服的只能是强者。
凰炎不说话,只是忽然想到了很早很早以前遇到的那个人,那个时候的她踮着脚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道:“要是凰炎有一天能遇到一个让自己真心露出笑容的人就好了。”
那个时候他并不是很懂,只是淡淡的答道:“这个人不是你么?”
“可是我和凰炎的时间不同,我是不能陪着凰炎一辈子的啊。人,总是会死的,我能陪凰炎走过的只有人生的很小一段的路,所以我希望在以后的道路上凰炎还是能够露出这样的笑容来。”那个时候的她笑意浅浅,可是他却很生气,因为在他看来这样的人只要有她一个就够了。
直到后来那个人去世了他才终究明白她的那一句“我和凰炎的时间不同”的真正含义,人,真的是很脆弱的一种东西,不过百余年便消失不再,唯有他在时间的长河里不断往前,孤寂一人。
他将自己封印在剑中不愿醒来,不愿去面对那些悲欢离合,不想见证着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死去再度留下他孤单一人。直到遇到了白薇,明明是个神仙却总是把自己当做凡人,明明应该清心寡欲却追寻着爱恨情仇的白薇,这样的人即使灵力那般微弱,却让他觉得心里那个地方十分温暖。
“桑遥。”凰炎认真的唤了一声女子的名字,见她看着自己他忽然笑了:“我没有那么容易死掉的,至少在完成自己的心愿前我都会好好地活着。”
桑遥知道凰炎下定了决心,顿时脸一沉指着凰炎就骂了一句“笨蛋”,说完转身就要走。
“你莫要告诉主子。”凰炎轻声道,他太了解白薇的性子,若是她知道了定是会不顾一切的解除契约。
桑遥闻言心里不由得一声长叹,终是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然后随手抛给了凰炎一样东西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凰炎低下头去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金钟罩,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了句谢谢。想来这金钟罩是桑遥自己渡天劫用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