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起来,贺垍拍拍身上的尘土,此时的贺垍和街边的乞丐真没有太大的区别。一青衣衙役当面走来,没来由的用刀柄推了贺垍一把,“闪开,别惊扰了我家大人的坐轿。”
轿中之人见前方有人争执,便下轿步行而来,本以为是普通平民,走近一看却是贺垍,便朝着青衣抡了一巴掌说道:“给我瞧清楚了,这是贺垍,江州城有名的秀才,前任府正大人的谋士,是你能够得罪的起的?”
饶是贺垍在此刻看见霍麟心中如百爪挠心,他的一切凄凉,一切仇恨都是由眼前之人而起。心中的万般悲苦咽下肚子,化作了一记轻飘飘的抱拳:“见过县正大人!”
若他能飞天遁地,若他能劈山倒海,若他手中有力量,可是现在他还不能进入修炼的门槛,这更加的激发了他心中重新修炼的决心。
青衣点头哈腰连连赔罪。
霍麟转头:“怎么样!贺垍有没有打算丢掉手中的铜锣,到我府上当一门差事?”
知晓霍麟没安好心,他哪里能够答应,便推诿了,表示自己很喜欢现在的生活,一点也不想回到过去。骨子里透着云淡风轻,对霍麟的仇恨一点也不曾表露。
青衣连忙说道:“真是不知好歹,大人何等人物,礼贤下士,是给了你多大的面子,可你居然还丢弃大人的一番好意,”说着便要抓住贺垍的领口。
霍麟又止住了他,“不妨事!我尊重贺垍的意思。”
“让开,别挡着我们家大人去看戏。”
默默忍住心中的不甘,贺垍退到一旁。临走时青衣愤恨的踩到了贺垍的脚尖。
霍麟挽起门帘将一串铜钱丢在了贺垍的脚边。
贺垍低头捡起身下那串黄的发亮的小钱,“钱哪!有时候真不是个好东西!”拍拍身上的尘土对着铜钱轻轻吹了吹。
他都忍了很久,他都要走了,可霍麟还是停下来再次转头:“贺垍,要不要一起去看戏,那个新来的阮黁香可是比赵茹还要美上三分呢!就是不知身材怎么样,毕竟戏袍宽大,完全看不出。”
‘出’字还未说完,一只白白嫩嫩的手便将霍麟拎起。
这一刻他没有想太多,也没有强行运气,内心好像无比的平静,眼前之人就是仇恨的根源,只要掐断他,他就能够重获新生,他就能面对已死之人。
恩情二字在他的耳边响起,“我要你报恩,夜里我想听见你的话语,我要你好好的活着,我要你过平淡的生活,我要你不要有太多的苦痛,我要你忘记我......”这些曾经被贺垍掩埋在内心的东西,一下子全都翻涌出来,他仿佛无法控制自己了。
霍麟被眼前的贺垍吓住了,他不敢相信之前的贺垍与现在的贺垍是同一个人。他像是一只从空中坠落的小鸡仔,生死都好像掌握在贺垍的一念之间。
“大胆!”所有人异口同声的喊出,“贺垍还不快快放下县正大人,若是你继续执迷不悟,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别动!霍麟口中发出微弱的求救声,”生怕众人惹怒了贺垍。
又生怕众人不服从自己的命令,再次大吼:“都给我站住,别动!”
“贺垍有话好好说,你可千万别冲动,我可以给你钱财,地位,美人,对了美人!”霍麟好似想到了什么,“对了,赵茹的贴身丫鬟小慧,小慧现在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只要你点头,我这就将她给你送来,你不是喜欢赵茹么,她已经不在了,可是你愿意看着她视如姐妹的贴身丫鬟,在赵茹失去生命的地方日日以泪洗面吗?”
贺垍的手松了,他缓缓的放下,活着是那个人的期望,他很在惜自己的生命。她在乎的东西,贺垍会尽力去挽救,何况小慧也是一个苦命的女子。
霍麟好像抓住了贺垍的软肋接着说道:“小慧只是一个苦命的丫头,她就像赵茹的影子,她一直履行着赵茹的职责,贺垍你真的愿你看着,活脱脱的一个女子就这样走上赵茹走过的路吗?”
“还不赶快将本官放下,”言语之中哪里还有半点委曲求全,甚至是硬生生的威胁,“官家的丫头总有几个不听话的会被打死的!”
贺垍的神情再次变得淡漠,因为他知晓,霍麟是不会在妥协了,他已经给了他太多的机会,无论前路将要面临的是什么,他毅然决然,哪怕是同归于尽,他希望在另外一个世界能够见到她。霍麟被掐住了脖子,脸部涨的通红,双眼突出,马上就要撒手人寰。
冥冥中好像是听见了一声佛号,好像锣声,又好像是棉老的声音,一声好像完全清除了他内心的杂念。他内心水平如镜,杀意尽失。
他仿佛有了短暂的明悟,就算能够泄一时之恨,可是逝去的再也不会回来了。他按照她希望的样子活下去,他不能够再次让她失望了。
一团金色的佛文包裹当中,“为何不杀掉他,那只不过是一只蝼蚁,就是这只讨厌的臭虫将你害成这般模样,除掉他,也是还这个天下一丝宁静,放纵他,反而会害了千千万万的人。”
霍麟掉在地上止不住的干咳,护卫们一拥而上,朝贺垍围过来,要将他当场伏法。贺垍身手虽是大不如前,可平常人却不是他一合之敌。
他将这些人摆平却不曾伤他们性命,就在贺垍放松之时,一个蒙头大汉不知不觉间便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浑厚的一掌,生生的烙印在贺垍的背部。
贺垍结实的吃了一掌,他知晓这是一个练家子,甚至比他气海未破裂前更加厉害,而如今他又将变成任人宰割的鱼肉。
蒙头大汉无言无语,再次临身,眼看又是一记猛拳。
贺垍自知若是强行接下,必定不能在动弹,他的身体禁不起折腾了,于是强行运气,只将《纳气行云真解》运行一半。
果然贺垍犹如踏风而行,尤是如此,他经脉剧痛,还是忍不出闷出一口鲜血。
蒙头大汉终于发声,“原来是个修行者,怪不得少爷不是对手,”又讪讪摇摇头,“即便是初境大成,也不能在霍家撒野,而你不过是个初窥初境的毛头小子。”
贺垍无意听其言语,只晓得性命在于旦夕之间,一遍又一遍的尝试,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比起他静坐自修时候,要疼过千遍万遍,嘴唇忍不住颤抖,气息乱窜,导致他衣发飞舞。常人看来就是一个伫立空中的魔鬼。
“不识天高地厚!”蒙头大汉的怒吼卷着狂风,郝然带着一丝刚烈之气,这是快要踏入第二境的表现。
速度更快,与刚才不可同日而语。
蒙头大汉修行之力走的是刚猛知道,又是一掌排风,贺垍憋住胸中一口气,勉强躲过,脸上还是被带出一条深深的口子。
十几回合之后,贺垍长衫已经没有一处完好,沟壑纵横,疼痛难忍,他龇牙咧嘴,这是他首次对敌,敌对之人如此强大几乎处处压制他,但却招招不致命,像是要戏耍他。
他默默拿出了腰上的金锣,他知晓这件东西邪意,可是他现在别无选择。
将真气化在手上,他狠狠的一派,金锣沉闷,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他不知道具体怎么用,只知道锣是用来敲得,平时都能够轻易的敲响,自从那次主动吸取锣中力量之后,他再也没有动用过这张锣,如今危难之际,它仿佛就像是一个个生闷气的孩子,一声不吭。
蒙头大汉又至,贺垍只得拿着手中仅有的器物抵挡,未有发出声响,猛拳却被挡住了,好似中间出现一道无形的屏障。
贺垍被震退两步。
他像是明悟了一丝诀窍,若是用上真气,此锣就不是那么好响的了。
贺垍有些欣欣然,他甚至将手中的金锣当做钝器,直接往大汉脑门上砸。
没成想效果还颇为不错,蒙头大汉鲜血直流,他吃了贺垍好几下才停下,鲜红的血已经遮住了他的视线,他未曾被一个不入流的小子搞得如此狼狈,擦擦额头,看着手上的血,显然是动了真怒。
“我要将你这小子砸成肉酱!”大汉口中喊道,可志刚至烈的拳脚全都被贺垍挡住,虽然贺垍此时气息微弱,体力不支,可还是挡住了。
要让你尝尝我的真本事,蒙头大汉从未有过如此恼怒。
“此拳乃是我在一古地偶然所得,一可断水,二可裂石......十七可驭雷,十八可破天!”
只见蒙头大汉迈着诡异的步子,轻飘飘的踏出,但他周围的气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好像是再热身。
风随着他的身子,绕过他的脸庞,将他不长的头发削得笔直,衣裳紧紧的贴在皮肉上,如同体外的真气,在他的拳头上汇聚。
同是一拳,这一拳显然不如之前的快了,可就是这看似轻飘飘的一拳,贺垍胸前的铜锣响了,这是棉老死后,贺垍第一次听见那熟悉的声音,不过贺垍没有时间欣赏。
危在旦夕,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后坠力,贺垍飞了出去,他不知道自己肋骨断裂多少根,甚至感觉不到疼痛了,他缓缓闭上了眼睛,不省人事了。
长岭街上少有人员往来,偶尔听见激烈打斗声的商贩旅人都避的远远的,生怕被波及。长风吹过巷,带走了长岭街的一丝空荡。一场激斗不知有没有人观看。
贺垍没有看到,他身前有一个怒目大汉,稳稳的做出一拳的姿势,站的笔直,一动不动,风吹起他的衣角,他在地上踩出一个大坑。
可是他死了,血如泪雨般流入他的嘴里,又漫出了他的嘴角。
他死的不明不白,这是他久久不能闭目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