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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魏晋六朝诗(6)

(1)荏苒:逐渐。谢:去。(2)流易:消逝。(3)之子:那个人,指妻子。穷泉:指黄泉。(4)幽隔:被幽冥之道阻隔。意谓妻子逝世,长眠地下,永远同生者隔绝了。(5)私怀:指悼念亡妻的心情。克:能。(6)淹留:久留。(7)黾勉:勉力。(8)帏屏:帐帏和屏风。无髣髴:帏屏之间连亡妻的相似的形影也见不到。(9)如或存:好像还活着。(10)回惶:惶恐。惕:惧。(11)翰林:鸟栖之林。(12)析:分开。(13)承:顺着。(14)盈积:众多的样子,指忧伤越积越多。(15)庶几:但愿。(16)庄:庄周。缶:瓦盆,古时一种打击乐器。

【赏析】

这首《悼亡诗》是诗人悼念亡妻杨氏所作的三首中的第一首。杨氏是西晋书法家戴侯杨肇的女儿。潘岳十二岁时与她订婚,结婚之后,大约共同生活了二十四个年头。杨氏卒于公元298年(晋惠帝元康八年)。这首诗的写作时间大约是杨氏死后一周年,即公元299年(晋惠帝永康九年)。从诗的内容上看,可分为三部分:

“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之子归穷泉,重壤永幽隔。私怀谁克从,淹留亦何益。黾勉恭朝命,回心反初役。”为第一部分,开头四句点明妻子去世已经一年。诗人说,时光流逝,爱妻离开人世已整整一年,层层的土壤将他们永远隔绝了。“私怀”四句,写诗人即将离家返回任所的心理活动。就个人对亡妻的思念之情来说,诗人十分愿意留在家中,可是有公务在身,朝廷不会依从,这个愿望是难以实现的。再说,人已死了,就是继续留在家中,又有什么用呢?这里提出留与不留的矛盾。矛盾的解决办法是,勉强遵从朝廷之命,转变念头,返回原来任职的地方。

“望庐思其人,入室想所历。帏屏无髣髴,翰墨有余迹。流芳未及歇,遗挂犹在壁。怅恍如或存,回惶忡惊惕。”为第二部分,写诗人就要离家返回任所,临行之前,触景生情,心中有说不出的悲哀和痛苦。看到住宅,自然想起亡妻,她的音容笑貌好像就在眼前;进入房间,自然想起与爱妻共同生活的美好经历,她的一举一动,使诗人永远铭记在心。可是,在罗帐、屏风之间再也看不到爱妻的形影。看到的只是墙上挂着的爱妻的笔墨遗迹,婉媚依旧,余香未歇。眼前的情景,使诗人的神志恍恍惚惚,好像爱妻还活着,忽然想起她已离开人世,心中不免有几分惊惧。这一段心理描写,十分细腻地表现了诗人思念亡妻的感情,真挚动人。这是全诗最精彩的部分。

“如彼翰林鸟,双萋一朝只。如彼游川鱼,比目中路析。春风缘隙来,晨溜承檐滴。寝息何时忘,沈忧日盈积。庶几有时衰,庄缶犹可击。”是第三部分,写诗人丧偶的孤独和悲哀。“翰林鸟”,指双飞于林中的鸟。比目鱼,水中一种成对的鱼。《尔雅·释地》说:“东方有比目鱼,不比不行。”传说比目鱼身体很扁,头上只一侧有眼睛,必须与眼睛生在另一侧的比目鱼并游。不论“翰林鸟”,还是“比目鱼”,都是古人常用来比喻夫妻和好。“一朝只”、“中路析”写出诗人丧偶以后的孤独与凄凉。冬去春来,寒暑流易,爱妻去世,已经一年。又是春风袭人之时,檐下晨溜点点滴滴,撩人哀思,难以入眠。深沉的忧愁,难以消却,如同三春细雨,绵绵无休,盈积心头。要想使哀思衰减,只有效法庄周敲击瓦盆了。《庄子·至乐》说,战国时代宋国人庄周妻子死了,惠施去吊丧,见庄周两腿伸直叉开坐在那里敲着瓦盆唱歌。惠施说,妻子死了,不哭也罢,竟然唱起歌来,未免太过分了。庄周说,妻子刚死时,他很悲伤。后来想想,人本无生、无形,由无到有,又由有到无,正如四季循环,就不必要悲伤了。潘岳想效法庄周,以达观的态度消愁,但却不能。

潘岳的悼亡诗赋有一个明显的特点,即富于感情。此诗也不例外。陈祚明说:“安仁情深之子,每一涉笔,淋漓倾注,宛转侧折,旁写曲诉,刺刺不能自休。夫诗以道情,未有情深而语不佳者;所嫌笔端繁冗,不能裁节,有逊乐府古诗含蕴不尽之妙耳。”(《采菽堂古诗选》卷十一)这里肯定潘岳悼亡诗的感情“淋漓倾注”,又批评了他的诗繁冗和缺乏“含蕴不尽之妙”,十分中肯。沈德潜对潘岳诗的评价不高,但是对悼亡诗,也指出“其情自深”(《古诗源》卷七)的特点。的确,潘岳悼亡诗感情深沉,颇为感人。

王明君辞(我本汉家子) / 石崇

作者简介

石崇(249—300),字季伦,西晋文学家。祖籍渤海南皮(今属河北省沧州市南皮县),生于青州。著名的美男子。淮南王司马允政变失败后,被诬为司马允同党,与潘岳、欧阳建一同被族诛,并没收其家产。石崇与绿珠的爱情也是后代评论的焦点。

王明君者,本是王昭君,以触文帝讳,故改之。匈奴盛,请婚于汉,元帝以后宫良家子昭君配焉。昔公主嫁乌孙,令琵琶马上作乐,以慰其道路之思。其送明君,亦必尔也。其造新曲,多哀怨之声,故叙之于纸云尔。

我本汉家子,将适单于庭(1)。辞诀未及终,前驱已抗旌。仆御涕流离,辕马为悲鸣。哀郁伤五内,泣泪沾朱缨。行行日已远,乃造匈奴城。延我于穹庐(2),加我阏氏名(3)。殊类非所安,虽贵非所荣。父子见凌辱,对之惭且惊。杀身良未易,默默以苟生。苟生亦何聊,积思常愤盈。愿假飞鸿翼,弃之以遐征。飞鸿不我顾,伫立以屏营。昔为匣中玉,今为粪上英。朝华不足欢,甘为秋草并。传语后世人,远嫁难为情。

【注释】

(1)单于(chán yú):汉时匈奴称其君主曰“单于”,泛指外族首领。(2)穹庐:指蒙古包。(3)阏氏(yān zhī):汉时匈奴王正妻的称号,相当于汉人所称的皇后。

【赏析】

汉代以后,以王昭君故事为题材的文学作品屡见不鲜。但时代不同,作家思想倾向各异,作品也就呈现出不同的姿态和迥异的美感,在描写王昭君故事的文学作品中,作家往往是借此题材的酒杯,以浇自己心中块垒。石崇这首诗,因时代较早,与汉代去时未远,但悲昭君之远嫁,尚未及有像后世同题材作品那样的种种寄托。全篇以代言体形式,叙议之中,欷歔感叹,颇有动人之处。郑振铎先生认为,“崇在当时,以富豪雄长于侪辈,俨然为一时文士的中心,其家金谷园每为诗人集合之所,崇自己也善于诗,其《王明君辞》尤有声于世”(《插图本中国文学史》)。可知作为诗人的石崇,正是以此诗名于世声的。

诗前小序,简单直白。但有一点要注意,此诗的被之声歌问题。既是乐府旧曲,属“相和歌辞”,总归是要唱的,即是所谓“丝竹更相和,执节者歌”(《宋书·乐志》)。序中言“其造新曲,多哀怨之声”,是说汉曲乃是在旧嫁公主往域外的琵琶乐调基础上新制的,其基调是“哀怨”的。这首诗应该是在汉曲基础上进一步改制而成的。《唐书·乐志》谓:“晋石崇妓绿珠善舞,以此曲教之,而自制新歌。”这里的“此曲”,当指汉曲,而“自制新歌”应是指石崇的《王明君辞》。同时由此知道作此歌诗,是要教习“善歌舞”的绿珠按唱甚至载歌载舞的。“自制”,分明是说石崇此曲唱法已不同于汉人。想汉曲此辞及曲谱晋时流传已不广,石曲一出,汉曲渐渐失传了。

“我本汉家子,将适单于庭”,交代昭君的身份,点出其将远嫁匈奴,假以第一人称叙述,迤逦写来,含悲衔怨,出语便奠定凄楚基调,有如泣如诉之妙。“辞诀”以下六句,写昭君行前悲痛之状。诀,死别也;未及终,言匆匆催行,未能一一告别。前驱,指汉室送亲仪仗的先导。曹植《应诏诗》曰:“前驱举燧,后乘抗旌。”可知抗旌即谓持旗也。仆御,即仆从和御车者。前导已举旗待发,声声传呼,昭君只得忍痛登车了。这时连仆从和驾车者都忍不住泪流满面,仿佛辕马也在为昭君远行而悲鸣。流离,即流漓。司马相如《长门赋》:“涕流离而纵横。”这里写法上颇可玩味,不正面写昭君,却抽笔去写仆从、御者以及驾辕的马,此乃“借客行主”法也。作者笔势之灵动,文心之缜密,由此可见。“哀郁”二句又转笔写昭君之悲痛,“主”、“客”同悲,遂造成了浓厚的悲剧气氛。五内,即五脏、内心。朱缨,彩线织成的冠带。《淮南子》:“雍门子以哭见孟尝君,流涕沾缨。”至此可断为一个段落,主要写昭君远嫁之前的无限伤痛。此段起句便见章法,颇得古乐府精神。语言朴茂传神,叙述简洁而有条理,“借客行主”的写法与汉乐府《陌上桑》中描写罗敷之美手段很相近。

“行行日已远,乃造匈奴城。”简略交代了行程,写昭君来到了匈奴。这两句用笔精练,剪裁得心应手,将途中苦辛劳顿,塞上风沙袭人等尽皆略去不提,一下子跳到昭君到匈奴以后的描写,这就使全诗结构紧凑严密,于平朴流宕中见出机巧。曹丕《苦哉行》中有“行行日已远,人马同时饥”的句子,石诗由此化来。“延我”以下四句,写昭君千里迢迢来到匈奴后,内心伤痛不曾稍减,更加思念汉室家邦。将昭君请进毡帐,封为“阏氏”,都不能使昭君解开愁怀,因匈奴毕竟是异邦,即使大富大贵,在昭君看来也不是什么荣耀的事。“父子”二句,是指少数民族与汉民族风习之不同,昭君曾嫁两代单于之事。在诗人看来,昭君先后嫁父子两人是很难堪的事,即“惭且惊”。后人不能以今天的思想方法去苛责作者,因为在当时以汉人的眼光去看匈奴的风习,自然是无法理解的。这首诗产生的时代较早,有此看法是在常理之中的。以下四句说昭君想寻短见,却终不能下决心(她毕竟在匈奴生有一男二女),只能默默地活着。在苦闷、寂寥的生活中,她忍耐着种种精神上的煎熬,内心充满了愤恨。这一段写法上繁简得宜,颇费一番经营。作者娓娓道来,声吻酷肖,很富于艺术感染力。这里的代言之情很贴切,并不像过去有人认为的那样,是“不得代言之情”,或“自相矛盾”。乐府诗叙事,每有跳跃,往往是细微处竭力发挥,简略处则一笔带过,这一段正是这样一种写法。这是读乐府诗要加以注意的。这首诗,堪称当行,其妙处正在繁简、疾徐之间,需得认真揣摸、仔细体会。这诗的名声之大,亦与它在音乐上的成就有关,传唱的过程比阅读的过程影响自然要广泛得多。

“愿假飞鸿翼”以下四句,是一种想象的寄托,进一步抒发了昭君思念故国家邦的眷眷深情。“弃”,当为“乘”之误,昭君恨不能借飞雁的翅膀,飞回汉家。飞雁似并不理解,只顾高飞,使得昭君久久伫立,不胜彷徨。“昔为匣中玉”以下四句,是昭君对自己身世的感叹。匣中,指汉宫。粪上,《玉台新咏》作“粪土”,指匈奴。朝华与秋草相对,与前二句用意仿佛,即朝华指昔日汉宫生活,故有“不足欢”说;秋草指眼前匈奴。昭君留恋旧日汉宫生活,抱怨在汉宫生活的时间短暂。她对在匈奴的苟且偷生怨愤、不满,亦流露出轻蔑。对于这样的描写,读者不必苛求,也无法苛求。最后两句意在警示世人,强调了“远嫁难为情”的主题。难为情,在这里犹言不堪其苦,隐衷难言。“愿假飞鸿翼”的奇想颇有匠心,既展示了大漠荒凉辽阔的背景,又揭示了昭君的心理情态。画面是凄凉的,意象也是贴切的,而昭君的牢骚怨怅亦由此而显得自然。结句之警戒应了前面的铺陈,十分显豁,并与开篇语遥相呼应,形成了平朴中见奇警的格调。

全诗一气呵成,一句较一句悲戚。诗人发挥了乐府诗长于叙事和唱叹徐迂的特点,塑造了一个“远嫁难为情”的昭君形象,这不仅与王安石“汉恩自浅胡自深,人生乐在相知心”(《明妃曲》之二)大异其趣,便是与杜甫、白居易等人的咏昭君诗亦自有别。石崇突出了昭君对故国家邦的怀念之情,虽是早期咏昭君诗,却较“唧唧抚心叹,蛾眉误杀人”(施荣泰《王昭君》)以及“那知粉绘能相负,却使容华翻误身”(刘长卿《王昭君歌》)等浩叹要深一层。至于其语言的古朴醇厚,节奏的紧凑、跳荡,乃自上下句相接处的灵透、自然,都大有汉人风致,值得读者观瞻。

咏史(吾希段干木) / 左思

作者简介

左思(约公元250—305年),字太冲,齐国临淄(今山东淄博)人,西晋著名文学家。家世儒学,出生寒微。后因其妹左芬被选入宫,举家迁居洛阳。左思其貌不扬,却才华出众。代表作《三都赋》颇被当时称颂,造成“洛阳纸贵”。

吾希段干木(1),偃息藩魏君(2)。吾慕鲁仲连(3),谈笑却秦军(4)。当世贵不羁(5),遭难能解纷。功成耻受赏,高节卓不群。临组不肯绁(6),对珪宁肯分(7)。连玺曜前庭(8),比之犹浮云。

【注释】

(1)段干木:战国时期魏国人,隐居穷巷,不向仕途,是当时的贤者。(2)偃息:安卧。藩:维护。(3)鲁仲连:战国时期齐国人,好奇伟俶傥之策,而不肯做官。(4)却:斥退。(5)不羁:不受笼络。(6)临组不肯绁:功成不受赏之意。组,丝织绶带。(7)珪:上圆下方的玉。“对珪宁肯分”同“临组不肯绁”之意。(8)玺:印。

【赏析】

这首诗歌颂段干木和鲁仲连为国立功,不要爵禄的高尚情操。诗人表示了对他们的仰慕和向往。

诗的开头四句就点明诗人所仰慕的两个历史人物和他们的事迹。这两个历史人物就是段干木和鲁仲连。诗人渴望像段干木、鲁仲连一样,为国家效力。“吾希”、“吾慕”,表达了诗人的仰慕之情和自己的愿望。“偃息藩魏君”和“谈笑却秦军”,概括了段干木和鲁仲连的事迹。言简意赅,又紧扣《咏史》这一诗题。“偃息”,写段干木之退隐高卧,“谈笑”,写鲁仲连之从容善辩,皆极传神。

双起单承,“当世贵不羁”四句,单写鲁仲连。《战国策·赵策三》记载,鲁仲连在退秦军之后,赵国国相平原君欲赏赐千金,鲁仲连说:“所贵于天下之士者,为人排患、释难、解纷乱而无所取也。”意思是说,作为“天下之士”可贵的地方,就在于他们为人排难解纷,而不取任何报酬。于是他就辞别了平原君,离开赵国,再也没有露面。由此可见,这四句中,前二句是化用鲁仲连语意。后二句则对鲁仲连做出崇高的评价。“高节卓不群”,实此诗之诗眼,承上启下。

“临组不肯绁”四句,比较具体地写鲁仲连“功成耻受赏”,表现他的高尚节操。“组”、“珪”、“玺”,都代表官职爵位。对于这些,鲁仲连不仅不接受,而且视若浮云。这里写的是鲁仲连高尚的思想品质,同时也表现了诗人的思想和愿望。应该指出,一个人的思想是极其复杂的。左思之妹左芬是晋武帝的贵嫔,据《左思别传》记载,她“颇以椒房自矜”,又据《晋书·贾谧传》,左思是贾谧的“二十四友”之一。贾谧因为贾后的关系,权过人主,作威作福,自负骄宠,奢侈逾度。而“二十四友”皆“贵游豪戚及浮竞之徒”,这些人“或著文章称美谧,以方贾谊”。这说明左思并不是不看重荣华富贵,没有功名利禄之心,只是在仕途迍邅时,才发此高论。

临终诗(伯阳适西戎) / 欧阳建

作者简介

欧阳建(生卒年不详),字坚石,冀州人,石崇之甥。著有《临终诗》及《言尽意论》,提出了古代唯物辩证观点。历任尚书郎、冯翊(今陕西大荔)太守。后因与潘岳偷偷劝淮南王司马允诛杀赵王司马伦,事泄,欧阳建全家被斩首。

伯阳适西戎(1),孔子欲居蛮(2)。苟怀四方志,所在可游盘。况乃遭屯蹇(3),颠沛遇灾患。古人达机兆(4),策马游近关(5)。咨余冲且暗(6),抱责守微官。潜图密已构(7),成此祸福端。恢恢六合间,四海一何宽。天网布纮纲(8),投足不获安。松柏隆冬悴,然后知岁寒。不涉太行险,谁知斯路难。真伪因事显,人情难豫关。穷达有定分,慷慨复何叹。上负慈母恩,痛酷摧心肝。下顾所怜女,恻恻心中酸。二子弃若遗,念皆遘凶残(9)。不惜一身死,惟此如循环。执纸五情塞,挥笔涕汍澜(10)。

【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