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我发话，他又旁征博引的说道，孔子说：“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自古以来，孔子就从来没见过喜爱道德像喜爱女色一样的人。更何况，在市场经济物欲横流的今天，你要寻找重德轻色的人，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异想天开。男人都是喜爱女色甚于喜爱道德的。古今中外，概莫例外。所以，才有宁可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皇帝，“芙蓉帐暖度春宵，从此君王不早朝”。所以，才有糖衣炮弹泡制下的金钱美女，屡试屡中。《孟子·告子》上也有一句名言；“食、色，性也。”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好吃、好色，是人的本性。所以，攻关先生、攻关小姐才在间谍战商战贿赂中屡试屡爽。文官武将无可奈何的事，数万大军办不到的事，有时只需“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绝色佳人亦或是檀奴潘安就办到了。《礼记·礼运篇》也有类似的话，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我的理解就是：男女相互需要就像饮食一样，是人的最大欲望。不管你承认与否，它都客观存在着。
你知道你为什么进来吗？我打断他的话说：因为你的人生观、世界观都出现了问题。男女情爱，只是人生的一部分，不是生活的全部。在这点上，我们有些男人，甚至连飞禽走兽都不如。牛耐劳、马驯良、狗忠诚，虎毒不食子，鸳鸯从一而终，兔子不吃窝边草。雌雄交欢只是过程，繁衍后代才是结果。可现在的一些男人，包括你，荒淫无耻，奸诈邪恶，阳奉阴违，恰恰都给弄颠倒了。我要明确的告诉你，你所看好的那些女人，是先爱你的江山，然后才是你这个人。现在，你锒铛入狱，江山没了，自然也就树倒猢狲散了。
精辟，但也有错。鸳鸯是一夫多妻制，我来给你彻底纠正一下：其实，争强好胜，欺男霸女，厮杀决斗，是雄性动物的本能。鸳鸯呢，也不例外。雄性鸳鸯之所以羽毛艳丽，就是优胜劣汰的结果。一些瘦小枯干的雄性鸳鸯，根本没有交配占有雌性的权利。你在公园看到的一两对恩爱鸳鸯，那只是一种假像。你到江南一些野生鸳鸯的栖息地自然保护区仔细观察一段时间，你就会发现，在繁殖期，一只体格健壮羽毛艳丽的雄性鸳鸯，会同时占有多个雌性鸳鸯。一夫一妻，那只是交配期间的事情。一旦交配过程完结，雄性鸳鸯就会移情别恋，又去占有另一只雌性……如果你观察不仔细，鹊占鸠巢的现像，就会把你蒙混过去。我真的不骗你，这就是殊途同归。你忘了我刚才说过的话了吗？让女人爱你不容易，但毁掉你却很容易。人和飞禽走兽，都差不多。
瞧瞧，这个何区长，到现在还是争强好胜的架势，一点也没有忏悔的意思。我不想和他绕弯子了，想杀杀他的锐气直逼主题说：就你目前的贪污受贿的数目看，肯定是死刑，弄好了可能是无期。你应该找一个好律师，不然你就死定了。
所以，我才主动要求找你为我辩护啊！
夺妻之恨，一个就够了。更何况，你又霸占了蒹葭——，你好好想想，我能真心为你辩护吗？
你妻子是先跟了别的男人后跟了我，你何恨之有？你要恨，就应该恨你的妻子。至于蒹葭，我是“乞火不若取燧，寄汲不若凿井”，“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用1000元钱就想把她打发了，可你知道我是怎么把她打发的吗？我帮助她开了一家公司，是我真正让她脱离了那个卖唱卖笑卖皮肉的鬼地方。你不为你妻子也总得为蒹葭帮帮我吧？更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一个讲究职业道德的律师，不会以私人恩怨办案。说着，他的眼里充满了乞求的泪光。
3
十天后，我再次去拘留所会见了何区长。
在他回答完了我的所有问题之后，突然话题一转说，蒹葭通过关系终于进来看我了，她帮我还清了那一部分挥霍的赃款，她还答应帮我把那个4岁的儿子抚养成人，她还劝我把组织没掌握的问题也坦白交代出来，争取宽大处理，脱胎换骨，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他悲喜交加的说，我有救了。只要你认真为我辩护，我最多也就判20年。蒹葭说要等我出来，可我有什么脸面答应她啊？蒹葭亦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啊！所以，我这次把蒹葭交给你，希望你能善待她。你知道吗？她答应跟我还有一个条件，这就是让我把“同意《历代后宫演义》出版”的字赶紧签了……说完，他把蒹葭的手机号码告诉给了我。
从拘留所出来，我就给蒹葭打了电话。
电话接通了，但蒹葭不想见我。我说，是何区长给我的电话号码，是他让我找你。就这样，蒹葭才定了时间找了一家咖啡馆见面。
见到蒹葭，寒暄过后，我对蒹葭有点酸溜溜地说，你这样痴情对他，不值。
怎么不值？我就是让他相信，这个世界不但有假、丑、恶，还有真、善、美。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就是婊子妓女，也有好的。我就想证明给他看！蒹葭激动地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听我说，在他的问题没搞清之前，是不允许接触外人的。你通过关系见他，这不但会影响你的前途，还会影响到其他人。你难道不懂得这个道理吗？你难道一点都不害怕吗？在他接触的那么些女人当中，连他的结发妻子都忧恐躲避而不及，独你不考虑后果，三番五次想见他，还帮他还清了全部赃款。你傻不傻啊？你难道一点都不害怕吗？
傻又怎样？不傻又这样？秦桧还有仨朋友呢！何况他还不是秦桧。我见他不假，但谈话都是公开的。有录像，还有电话监听。我怕什么？我内心无愧。我帮他积极倒脏，我劝他彻底坦白交代问题，好好改造，有错吗？
我一时无话可说，闷头喝咖啡，在寻找怎么开始另一个话题。
我终于鼓起勇气说，蒹葭，何区长他把你托付给了我——，我不在乎你的过去，咱们重新开始吧？！
蒹葭凄楚地冷笑道，这与你办的案子有关吗？你们男人咋都这样？以为这世界上的女人离开了男人都不能活了是不是？我告诉你，动物世界的母性与女人的母性都是想通的。男人离开女人可能活不了，女人守寡拉扯儿女的故事你不会没听说吧？如果你还不理解，你可以在每天新闻联播的同一时间看中央三套的《动物世界》，在那里就可以找到答案。对了，也有例外，就比如说你的老婆梅玉。在何区长出事前，她找过我。你想不想听她找我谈话的内容？还是听听好，因为这与你接手的案件有关。
蒹葭不言语了，她拿出了MP3，放在桌子上，黑色的MP3，眨着一红一绿的眼睛，从里面传出了蒹葭当时与梅玉一段谈话的录音——
我和你是两类不同档次的女人。你不能总卑鄙下流总干不要脸的事吧？我希望你能把何能——何区长，还给我。我奉劝你一句，你从今以后不要再勾引缠着何能好不好？——这是我老婆梅玉的声音。
我当然与你不同。我为了生存，是被动的接受男人，屈服于男人。你呢？你衣食无忧，但你不满足。你为了生活得更好、更滋润，却主动的勾引男人，玩弄男人。到底是你卑鄙还是我卑鄙？到底是你不要脸还是我不要脸？——这是蒹葭的声音。
你怎么老和我作对？你怎么老抢我的男人？在学校是，走向社会还是。蒹葭，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有哪些事做得对不起你了？——这是我老婆梅玉的声音，有点声嘶力竭。
这话应该我问你。在报社，是你让我丢了工作。在省城，是我先结识的何能，怎么又成了你的男人？蒹葭的话，下面还有，却叫我把MP3给关了。我虔诚地说：是梅玉对不起你。这是你最大的悲剧，也是我最大的悲剧。蒹葭，你难道忘了吗？我和梅玉今天这样不幸婚姻，始作俑者可是你呀！
我终于点到了她的“痛穴”。她说，我承认。所以，我也想给你补偿。我现在又新办了一家杂志社。大型文学期刊，把你的《历代后宫演义》拿来连载怎么样？如果反响不错，那再找出版社出书就容易得多了。我是绝对的尊重你的意见，想改就改，不愿意改，可以一个字都不动。
我得寸进尺道：我需要的不是这种补偿，而是你这个人的身心。
她不无伤感地说，来世吧。谁让现实老作弄你我呢？在对的时间遇到了错的人，在错的时间又遇到了对的人。你可要想好了，我是一个被称为妓女、婊子的女人。你可以不在乎，但你能接纳四个老人还有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吗？
我一时语塞。
她从桌上拿起MP3，然后又放下说，我上趟洗手间。
她站起身走了，桌上的MP3却传来了蒹葭的歌声——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半个小时过去了，“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都重复唱了好几遍，可她还没有回来。我让女服务员去帮忙看一下，可女服务员回来说，洗手间没人。我只能打她手机，可电信女模拟声音说，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预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不禁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