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业到现在才酒醒了，他知道这回给徒弟出了难题。是亲三分向。他红着脸想了一回说：喝酒倒是有这么回事，可明扣暗补他也没问起我也不能说，这都哪跟哪啊！反正我没跟他说。
刘二还真是有心计，他还是不慌不忙的。他拿出手机说：大家都看到都听到了吧，咱这三个班长就是死活不承认，那咱们先听听这段录音再说……林业的话，刘二给录了音。尽管在饭馆里声音有点杂，但李钢还是听清楚了。班里围着看热闹的人便起哄……李钢僵在那，差点得了脑溢血。别人和刘二说啥，他已经听不清了。他极力克制自己让心情平稳头脑静下来，过了有一会儿功夫，他冲出来跑到车间，找到书记和主任说：这班长我不能干了。
不干，可以！但你得说说理由，对全班和车间都有个交代是不是？严主任说。
没有啥理由。我就觉得水平低，干不了。李钢无可奈何地说。
小李啊，咱都是党员，对党要忠诚老实负责任是不是？你有什么困难，可以跟组织说。我和严主任如果帮你解决不了，你再提辞职也不迟吗！书记到底比主任会做思想工作，两说三说的，就让李钢竹筒倒豆子全都倒出来了。
这林业咋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严主任操起电话要训林业。杨书记没让他打，按住电话机道，他现在背处分还没转过弯，你找他来也不解决实际问题。不如这样，把林业先调到机加班呆一段时间。这样一来，李钢也好开展工作。怎么样？李钢。李钢没说话，也没点头，也没摇头。他现在心乱得很，实在是不知怎样作答。不说话，不点头也不摇头，那就是默许。杨书记站起来拍拍李钢的肩道：我知道你肩上的担子挺重，但我知道你很刚强，相信你能挺住。谁让咱是党员呢？毛主席他老人家早就说过，什么叫工作？工作就是斗争。越是困难的地方越是要去，才是好同志。
李钢前脚走，林业就后脚被严主任叫去了。林业自知理亏，挨了一顿批，便答应去机加班报到。
机加班马达班长根本不愿意要林业，可他当车间领导面说不出口，想了想便去找李钢说，干吗和你师傅整得这么僵啊，非得走不可？我要林业可以，但这仇，从此你就和他结下了。以后你们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还说不说话？你们班里的人和外班的人会怎么看？其里不知其外，其外也不知其里。这样一来，你会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够人。知道的，是你师傅不对。可不知道的，一定会笑话你，说你小子太狼，连师傅都容不下。
不是我撵他走的。是车间领导主动说的。李钢又把自己的苦水向马达倒了一遍。
这样吧，刘二的工作我替你做，他是我小舅子你还不知道吧？冤家宜解不宜结。以后他工作表现好，你想法给他找找就是了。你找严主任我找刘二怎么样？马达干班长多年，经验比李钢丰富多了。
真是祸不单行福不双降，按下葫芦起了瓢。这些日子叫林业和刘二等人一闹，管泵班的工作还真往下处溜。这不，公司能源部门下来检查“跑冒滴漏”，全厂发现7处，属于管泵班的就有5处。厂长挨了批，便拿严主任问罪：你是怎么搞的？我告诉你，今晚必须全部给我处理完，明天公司来复查，有一处不合格，你就给我下去！
严主任操起电话对李钢说，啥时候干完啥时候回家，明早8点我复查。再发现漏的，你这班长就是想干都不成。
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是吧？李钢知道哪轻哪重，为了保证工作质量和进度，他把五处漏点明确分工，他和副班长领一拨人各处理两处，剩下一处，他交给别人不放心，便交给了他师傅。
李钢的两处活，是最难干的。等他干完了，刘裕和林业已洗完澡把人放走了。李钢不放心，问刘裕还漏不漏？刘裕反问道，不相信，你可以亲自去检查呢？李钢还真去查看了。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林业领人处理的法兰还漏，刘裕领人处理的两处水泵有一处还滴水。李钢有些生气，他打电话叫他俩过来。刘裕和林业就想让李钢明天难看，可他们没想到李钢会来这一手。一开始，俩人谁也不愿意过来，说人都走了，要返工也得明天早上再说。李钢不依不饶：你俩要敢说不来，我现在就给严主任打电话，让他请你们！这事，不仅仅关系到李钢的命运，更主要的是车间主任。他俩一听李钢要找车间主任也只好过来了。
李钢这回真把脸沉下来了：自己打电话找人，活干完了找我验收。不漏，允许你们走再走。
两个小时后。刘裕和林业给在班里的李钢打电话说，实在没招了，处理完还漏。你有能耐你就过来领我们干吧！
李钢到现场转了一圈，便问林业，损坏的旧垫都处理干净了吗？还有，紧镙栓是对称把的吗？
你这都是小儿科，当初还是我交给你的呢！林业不满地说。
李钢叫林业按他的指挥拆卸镙栓重干……卸了镙栓用导琏吊出阀门才发现，里面有点旧垫没清干净。李钢把林业损了一顿：别人能干这活你怎么也干呢？师傅，你太让我失望和寒心了。
林业无话可说。可等活干完，林业就有话了：我还以为你比我高哪呢，怎么你干的也漏啊？！
李钢说，这上法兰有点瓢，得让焊枪烤热再对着把镙栓，到时候准不漏。我已经叫火焊工小孟打车来了。我现在看水泵去，一会儿小孟来了，你能干就干，不能干再打电话叫我。
在水泵处，李钢也找到了问题。他对刘裕说，这活是你干的还是别人干的？刘裕只好照实说，他干的是#3大泵，这小泵崽子是刘二领人干的。李钢顿时就激了：你怎么能信得着他？添密封盘根最少得添3层，旧的要全部掏净。刘二呢，也就掏了1层。掏1层添补1层，不漏才怪呢！你才刚也是胡弄，也就掏了2层多一点。
你别自以为是好不好？说话要有根据。你有能耐你来干呢！刘裕有点面红耳赤。
不是我李钢说你，这对轮联轴器根本就没卸，下不去手有专门工具也是聋子耳朵摆设，怎么能把旧盘根掏净？李钢说得一针见血，终于把一层窗户纸给捅破了。
刘裕显然没了底气，刘二说拆了对轮联轴器，不好找动平衡，废时间，我也就默许了。
刘二说，你别嫁祸于人行不行？你是班长你要坚持，我还不听你的？咱俩谁也别说谁，都是一丘之貉，不是干活那块料。
为了找平衡省时间，在拆对轮连轴器时，李钢顺手拿出石笔都做了记号，这样再恢复时几乎不用找平衡，省时又省力。拆下对轮连轴器，拿下密封压盖，掏旧盘根就容易得多了。果不其然，第三层盘根掏出来一看，完全是旧的，从来没有换过。为了保证质量，李钢对刘二说，这盘根压口也有讲究，每层要相隔120°斜口，对缝要齐，接触要实，要严密。只有你不胡弄它，它才不胡弄你……
这边水泵干完了试转正常，那边法兰也处理不漏了。女工小孟来了，林业没好意思再叫李钢，他知道李钢看出了门道，再找他更加掉链子的只能是自己。
等现场收拾干净，抢修的人都洗完澡，已经是下半夜两点多钟了。李钢掏腰包好不容易在火车站附近找了一家小饭馆，喝到天亮才散。于是，李钢、林业、刘裕等人又言归于好了。
第二天，抢修的在家睡大觉，李钢照常来上班。严主任到现场转了一大圈后问李钢，你班人怎么少了那么些？李钢说，返工干到差一点天亮，我没让他们来。
严主任不但没生气还高兴地说：用你当班长，我就知道你关键时刻能冲上去！
4
在林业当班长时，管泵班年年是先进。林业一下来，管泵班这年算白干了，到了年底，什么“精神文明”、“先进工会小组”、“明星班组”，通通不沾边。李钢心里挺郁闷，过年便没有拿东西去师傅家拜年。李钢没有去，班里往年爱串门的人也没有去，而是拎这东西上李钢家来了。
这些人上李钢家，林业没看到，但他想像得到。这个年，他也没过好。妻子呢，看他整日愁眉苦脸的样子，便拿话损他：一年到头，送那点东西，能值几个钱？你还唉声叹气的。你也不好好想想，班长一下来，一万多元钱没了。亏你还是个爷们……气得林业干嘎巴嘴说不出话来，只好自己喝闷酒，心思起来：这世道，人情太薄了。班长不当，门前冷落人马无，连妻子都和你变心了。尤其是李钢这小兔崽子，真是个白眼狼啊！你还指望他看你？那是痴心妄想，做白日梦。他给你送东西？没把你撵到机加班就算手下留情了。
李钢呢，上他家串门的还真不少。不过，都吃了他的“闭门羹”：来我这欢迎，但东西说啥得拿回去。实在要留下也行，但我得给你钱。不是不给你面子，我这人说话直，我没当班长，你以前咋不来呢？关系归关系，工作归工作。要是真哥们够意思，你好好支持我工作，比啥都强！都说当官不打送礼的，这不，送礼品的，还真叫李钢给打回去了。
咋出不去门？你咋拿来就咋拎回去呗！李钢说出这话也知道，让人吓不来台。可他性格使然，又必须这样做！他也难啊，于是又想出了一个躲法，一个人跑到农村爷爷家躲了好几天，大年初七晚上才回来。一到家，他就指着地上两份礼品问媳妇：这咋回事？不是早告诉过你，谁来也不开门吗！
媳妇生气地说：你说得倒轻巧，可人家在外面冻了半个多小时，你忍心不开门吗？我也说了，你不在家，等你回来再来。有四、五个人也真给打发走了。可这两个人，就是不走，一直在外坚持冻了一个多小时。他们坚持住了，可我坚持不住。门开了，我说李钢有吩咐，不让我收东西。你们暖和暖和就拿着东西走吧。可他们不听，有一个男人放下东西就走，还有一个女的直和我套近乎，她说，不看你家李钢，是看大妹子来的。等班里哪个女人和李钢好上了，我来告诉你！
收了人家东西，名叫啥知道不？李钢说。
媳妇说，我问了，一个叫刘什么来着，还有那个女的，她让我管她叫王姐。
你呀，你呀！气得李钢直跺脚：这都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我告诉你，工作干得好的，根本不会来送礼，人家凭本事吃饭。这刘二和王艳丽是有名的棍棒泼妇，你竟给我添乱呢！
李钢，你今个给我说明白，大过年的，你把我一个人扔家，说是躲送礼的，谁知道你上哪跑骚去了？回来还倒打一筢，说我给添乱，我怎么给你添乱了？媳妇得理不让人，一边哭一边和李钢吵起来了……
冬去春来，转眼又是一年。李钢觉得躲也不是办法，再说，媳妇说啥也不让他躲了。他只好硬着头皮在家硬顶着，心里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人有脸树有皮，你不就是一个小破班长吗，既然去年来你不给面子今年谁还有脸来？再吃闭门羹咋走出去？李钢正胡思乱想着，王艳丽和刘二一个脚前一个脚后来了。王艳丽比李钢大几岁，年近四十，是一个离婚的女人，言情小说看了不少，也能写几笔，风骚的很，早就和刘裕搅在了一起。听说刘裕的媳妇曾经找过她。她还蛮横无理：你找我干吗？有能耐管住你家刘裕，别让他来勾我。嘿嘿，你说我缠着他，笑话！就一个破副班长，还算有职有权呢？！我告诉你，林业比他强不强，我不稀罕！
王艳丽也会，看李钢不爱搭理他，便和李钢的媳妇唠得火热，就像常在一起的亲姐妹。李钢也搭不上茬，只好让耳闻目睹王艳丽的精彩片段在头脑里过电影……
王艳丽给李钢的媳妇买了一件羽绒服，绛红色的，帽子领子和袖口都有毛边，样子新潮时尚。李钢的媳妇一试正合身，穿在身上就不愿意脱下来了。李钢一个劲地给她递眼色，意思不让她要，实在喜欢他可以给她买。就在这时，刘二拎着烟酒礼盒进来了。
王艳丽朝着刘二一笑，趁机会告辞。这边，李钢陪着刘二，那边媳妇送王艳丽下楼。
又有人在楼下按门铃。刘二站起来道：我也走了，一会儿有熟人碰见不好。
刘二，这东西你给我拿回去！李钢板着脸说。
干啥啊？去年能收今年就让我拿回去啊？你能收艳丽的，咋就不收我的？我也没求你办啥事我也没给你添麻烦吧？有能耐你就拿厂里去，你不怕我也不怕！
刘二，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啥意思？我告诉你，李钢，一年到头了，我也就来看看你，空手不好意思。买这点东西，要说送礼根本拿不出手。你让我拿回去，就是嫌少！
我告诉你刘二，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短，我心里实在是不安。我这个人又一路。实话跟你说，该照顾的我一定照顾，不该照顾的你送礼我也不照顾。李钢忐忑不安的说。
那在两可之间呢？就是说照顾也行不照顾也行的，你啥态度？
那自然是照顾了。
行，李钢，你够直爽。我要的就是这句话。告辞！
刘二和正开门的李钢媳妇撞个满怀。
李钢正和媳妇就收礼一事吵着，有人竟进了楼洞门找上楼来敲房门了。
5
无禄不起早。春节过后一上班，厂管计划生育的办公室主任就把检修车间书记、主任还有女工委员一起叫去了，说是王艳丽又怀孕了，听说还和刘裕干了一仗，非要把孩子生下来不可。赶紧调查核实，趁早把孩子打掉。
书记主任三人从厂办回来，就把李钢找去了，问怎么一回事。李钢挠挠头，没听说啊，也不显怀。书记说，等显怀就晚了。女工委员说，想想洗澡，也就刚显怀。主任说，你这个班长是咋当的？赶紧找她，以免开除厂籍。
李钢有点为难：这事，我一个男人咋找她谈啊？
书记拍拍他的肩道：一个班组就是一户人家，班长就是家长。班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都得管，谁让你是一班之长呢？穷过富过得消停不是？你是结婚过来的人，怕什么？实在不行，让女工委员小宁帮你。
李钢回到班里，想了想没直接找王艳丽谈，而是找了刘二和女工小孟谈。
刘二说，艳丽找刘裕干仗，确有其事。有一天下班，艳丽请好几个人喝酒，刘裕也去了。喝完酒，艳丽让刘裕拿钱。刘裕说，你请客凭啥让我拿钱？艳丽说，我为啥离婚你不知道吗？我现在都怀了你的孩子。你再不拿钱，我就把孩子生下来。刘裕还真没听那个邪，那你就生吧！说完也没付账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