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7月10日。《XX晚报》有这样一篇报道：“八道沟经济开发区发生了一起自杀死亡事件。土建一公司经理陈淼从自己亲手组建成的250米高的大烟囱上飘然而下，坠落而亡。满天飘舞的传单像柳絮像雪花像白蝴蝶无声地落下，悄悄地扑在了他的身上。那传单，有人看清楚了，都是一样的，都印着相同的内容——我不想死，是你们逼我自杀的。关于他自杀的原因，正如那传单纷纷扬扬。有的说，贪污畏罪自杀；有的说，为情所惑，无法解脱；还有的说，外行领导不了内行。干了一个大烟囱，赔个老B朝天，职代会把他给免了。他想不通，就自杀了……事情真相到底如何？记者将随着警方的深入调查，做进一步的相关报道。”
陈淼的死，就是围绕着中标前后展开的。
地点：八道沟经济开发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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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道沟方圆百里，翻过老爷岭就是。
八道沟是个好地方，地处两省交界处，离北朝鲜、俄罗斯也不远，东北有兴凯湖、西北有镜泊湖。赶上雨水大的年头，马桥河、黄泥河、二道河、穆林河、鹤岗河、绥芬河、牡丹江、图门江的水一齐往这光顾，久而久之就冲刷成了八道沟。
八道沟有山有水，是个好地方，只是交通不方便，太偏僻了点。于是，两省强强联合，决定共同开发这片土地：于是，八道沟经济开发区就应运而生了。
开山劈路，逢水架桥，没有5年光景，八道沟经济开发区的流动人口就达40多万，相继建成投产的企业有200多家，排序由一开始的末位进入到全国50强了。经济的飞跃发展使电力供应有点紧张。尤其是2003年以来，两省拉闸限电的现像频繁发生，由于八道沟经济开发区独特的地理位置和不同的管理模式，两省一拉闸限电，都首先想到的是八道沟经济开发区。两省有关领导也多次出面协调这件事，但收效甚微。有关方面的领导说，没有办法的办法，就是建一座火力发电厂。于是，便达成了共识，便成立了筹建电厂指挥部，便打报告，便搞设计，便层层审批，在纪念建党83周年的日子里，筹建60万千瓦的火力发电厂的请示报告被批准下来了：并定于9月1日举行土建施工招标会，10月1日举行开工奠基典礼仪式，2005年6月末土建施工活全部验收结束，2005年7月1日设备安装队伍进驻施工现场，进行发电设备的安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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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瞅着发电厂是块肥肉。光土建的活就有两个多亿人民币啊：大大小小的楼和厂房有17座，皮带运输长廊有12条外加转运站总计1500米，还有凉水塔带铁轨的翻车机基础和长达500米的斗轮堆取料机基础和一个250米高的大烟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八道沟经济开发区的108家土建施工队伍，国营的、集体的、民营的、个体的，都奔着发电厂的土建工程来了，胃口都够大的都想吃肥肉，吃不着肥肉退一步求其次啃骨头……总之，都想分一杯羹，实在不行，喝点汤也行。
明天就是发电厂土建施工招标会的日子。新上任不到一年的土建一公司经理陈淼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他是奔那17座楼房和1500米的长廊去的，志在必得。正在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陈经理，我想现在约你谈谈明天电厂招投标的事。打电话的是一位女子，听声音也就20多岁，甜得很。
来电显示的手机号是个陌生号，这个女人，陈淼也陌生。他问道，你是谁？
哈哈！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明天看谁能否中标？你如果想来，我就在鹤岗山庄水上俱乐部等你，现在是上午9点15分，咱俩半个小时后见。你如果不想来，那也就算了。不过我可告诉你，到时候你可千万别后悔！说完，那个女子就把电话给挂了。
这个电话太神秘了，这个女人太奇怪了。就是虎穴，也得去走一趟。陈淼瞅着电话想了一会儿，便自己驾驶着一台破吉普车，径直去了鹤岗山庄水上俱乐部。
鹤岗山庄方圆数百米，集歌舞餐饮住宿洗浴按摩为一体，水上俱乐部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这个水上俱乐部很特别，冬天是带盖的，夏天是露天的。那个打电话的女子，看来很知道陈淼的底细，半个小时刚过，陈淼就赶到了这里。
8月的最后一天，虽然是艳阳高照处暑时节，但在北方的八道沟经济开发区，已经是深秋时节了，早晚已经显得有点凉意。蓝天白云碧绿水，那么大的一个游泳池里，竟然没有一个人。在左岸边的一个遮阳伞下，有一个穿着红绿蓝三色泳装的年轻女子正心不在焉地瞅着游泳池里的水发呆。
陈淼占在游泳池右岸瞅着她，打起了电话：我已经到了游泳池，你现在在哪？
哈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已经瞅见你了，你也正看着我。对，对！我说，咱俩谁都别装了，你赶紧过来吧！
那个穿着红绿蓝三色泳装的女子见陈淼走到了跟前，才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握着陈淼的手说，我认识你，你不认识我，是不是？那我就自我介绍吧，我叫雪月。
正在这时，一位男服务生走到了陈淼的眼下，鞠了一躬说，先生，请跟我来，带您换泳装。
陈淼瞅着雪月说，我今天是跟你来谈正经事的，不是来游泳的。再说，我又没有闲情逸致，也不会水。
哈哈！带三个水字的人还不会水，叫谁会相信呢？！你是怕我拉你下水吧？说着，雪月就伸手要往水池里拽陈淼，陈淼没堤防她来这一招，只本能的拼了命似的往后躲，雪月就势大头冲下仰面朝天载进了水里。
雪月好长时间在水下挣扎着没浮到水面上，陈淼以为她出了危险，顾不得多想，连上衣也没有脱，便跳下去救雪月。
没想到，他刚跳下去，雪月就游跑了。
陈淼在水里看得有点呆了，他还从来没看见一个女孩子潜水游得这么好。这哪里是人，简直就是一条美人鱼。几乎看不见水花，只见优美的线条在摆动，一会儿就没有影了。于是，引诱得你贪婪的目光不得要领的去寻去找那美丽迷人的身影。陈淼本来被雪月戏弄了，但面对这一条美人鱼，想发火都不给你机会，你都于心不忍……陈淼还算清醒，他在水里只看了两个一会儿，便爬上了岸说，你终于把我拉下水了，还不赶快上来？
雪月爬上了岸，对一直站在那的服务生说，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给陈经理开个房间，洗个热水澡，天凉别让他感冒了，顺便把他的衣服洗一下，越快越好。
陈淼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好面部表情复杂的冲雪月笑了笑说，这回，我不想去都不行了。
一个小时后。
陈淼在高级的房间里洗了澡，穿上了还没有开封的新睡衣，喝了一厅易拉罐，便无所事事，只好躺在床上看电视。正在这时，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我可以进来吗？
电话是雪月打来的，她就站在门外。
陈淼用遥控器打开了房门，雪月走了进来，随后还跟进了一个推着不绣钢餐车的女服务员，笑容可掬的说，陈经理，请您用午餐。
雪月换了一身装扮，再也不像游泳池那样性感，她是以正统的白领阶层人物出现的：一身笔挺的浅灰色西装，内衬白领上衣，庄重得体。这倒让穿着睡衣吃饭的陈淼有些不好意思，我还真有点饿了。你吃没吃？
我知道你穿这身不好出去吃午餐，所以我就让服务员给你送上来了。我也没敢要酒，怕你我喝了乱性，动手动脚的都不好。雪月完全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说话燕语莺声，腼腆得很。
陈淼也有些脸红的说，现在你来是应该谈正经事吧？咱俩最好边吃边谈，如果谈得好，晚上咱们出去吃，我请客。
陈经理也真够小气的。你没听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吗？生意没谈成，你就不请客了？如果真是那样，那还是由我请好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淼有些语塞，忙夹了一个溜虾段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那咱们就进入正题。陈经理，你觉得八道沟经济开发区的土建市场正常吗？
不太正常。
问题在哪？雪月紧盯了一句。
一是施工队伍鱼龙混杂良莠不齐，二来招投标不规范，结果是互相压价造成偷工减料工程质量没保证。陈淼轻车熟路不加思索的说。
精辟透彻！真不亏为国营企业的龙头老大。服务员，拿瓶酒来，我陪陈大哥喝一杯！
就在门外等着的服务员不大工夫就拿来了一瓶法国人头马，打开了盖，放在了桌面上，很知趣的又退到了门外。
雪月先给陈淼斟了满满一杯，然后自己也斟了一杯。她端详着陈淼说，怎么喝？
你刚才说了，喝酒会乱性的。
那就乱了又何妨？
雪月小姐，你怎么能食言而肥呢？凡事总得有个过程。你不觉得有点太急了吗？陈淼预感到这又是个阴谋，他想到了落下水的那一幕，终于冷嘲热讽地说。
你不喝，我自己喝。雪月被陈淼呛白得面无血色，只好端起高脚杯，一扬脖，喝得一滴没剩。
喝了酒，雪月面红耳赤。她用手抹了一下嘴唇道，咱们打开窗户说亮话吧，就谈明天招投标的事。你觉得，你能中标吗？
我有最好的施工装备，最好的施工队伍，我做的预算最科学也最合理，质量信誉在开发区又最好，又是国营企业招牌，应该没什么大问题。陈淼胸有成竹地说。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陈经理，如果我没猜错，明天可是你当独立法人地位后的第一个大的招投标会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据我所知，发电厂的标底压得都很低，明天一些小项目当场揭标，一些大的工程根本不揭标。美其名曰，调查了解，“是否有实力中标”？这就迫使107家，家家摩拳擦掌，都挖关系找门路探听虚实，一幅势在必得的架式。惟独你还蒙在鼓里。
陈淼心里一下子就没了底，再也不敢小看雪月了，他心急如焚地问，你咋知道的这么多？
我实话跟你说了吧，开发区的王区长是我亲娘舅，发电厂工程指挥部的银总指挥是我表姐夫，你说说，这消息来源能不可靠？我能不知道这么多吗？雪月洋洋得意地说。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是想帮你啊！
你找我来就是这个意思？说吧，什么条件？
很简单，请你加入土建工程会员俱乐部。
义务和权利呢？
义务只一条，每年交会费1万元。置于权利可就多了：其一拿会员卡到鹤岗山庄歌舞餐饮住宿洗浴按摩消费全打5折，其二免费提供土建工程内部信息，其三免费协调夺标过程中发生的矛盾和纠纷，还有……
你别说了。陈淼打断了她的话：我问你，这第三条，夺标发生的矛盾和纠纷，你怎么协调？
本俱乐部本着有饭大家吃有钱大家挣的原则，水没来先叠坝防患于未然，对于矛盾和纠纷，以预防为主。根据实力，把工程分成三六九层，施工夺标法人也划分成三六九堆，到时候招标会都参加，但事先达成一种默契，到了一定底线，再也不压价了，保证谁中标都有钱可挣，该是谁的就给谁。中了标之后，一个活能分块就分块，最好多几个人干。分不了块的，你这次中了标，下次就自动当分母让了吧！说罢，雪月把一份会员登记表给了他，嫣然一笑：我瞅陈经理是个人物，特别邀请你加盟。如果你愿意，你今晚将有兴参加明天招投标模拟大会。
你让我考虑考虑吧！
那好，我等你的消息。雪月拿出手机说，现在是12点50分，我只能给你3个小时的时间。等你到晚上4点钟来交会费，然后我好安排晚饭以后的活动。说着，雪月站了起来，给先前那个男服务生打电话说，把陈先生的服装马上给我送过来！她打完了电话，把纤细修长嫩脂玉般的靓手伸了过来，她让陈淼握着却不冷不热地道：决战前夜，我知道你也很忙，那就再见，你我各忙各的吧！但愿我今天不失望，你明天不失望。
3
9月1日的招标大会如期举行。
在会场大门口，陈淼带着预算工程师兼副经理的杨百蟠还没迈上台阶，便和雪月还有土建二公司杨连财经理以及土建三公司赵占有经理走了个顶头碰。商场无父子。陈淼和杨连财、赵占有虽然同属于一个总公司早年又是铁哥们，但现今为了各自的利益形同陌路，见了面连招呼也不打，只似事而非地点点头，便进入了会场。倒是雪月很大度，她迎上前握住陈淼的手说，你昨天虽然让我很失望，但我还是祝愿你今天走好运气，能够中大标。
招投标大会一连开了3天，到了下午，已接近了尾声。陈淼已经感觉到，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暗地里始终控制着招投标大会的全过程，投标的107家施工单位法人代表好像联合了起来，都在和他一个人较劲，连杨连财和赵占有也不例外。正如雪月事前所预料的那样，一些小项目当场揭标中标，一些大的工程根本不揭标。不过，即使如此，那大大小小的17座楼和厂房，1500米的皮带运输长廊和转运站，还有凉水塔带铁轨的翻车机基础和长达500米的斗轮堆取料机基础，已经花落旁家同他无缘了。因为，他给的价，已经是“微利保本”了。没想到，杨连财和赵占有等人，比他出的价钱还低。大会招标委员会虽然还没有确定最后给哪一个单位，但有一点那是确定下来的，无论给谁，都不会给他。只剩下一个250米高的大烟囱，从700万元开始一直往下压价，争来争去，最后报价625万时，只剩下了杨连财赵占有和陈淼这3个人。杨连财喊出了“623万”，赵占有喊出了“620万”，他陈淼有些急了，这两个多亿的土建活一点没抢到，回去怎么向工人交代？他不顾杨百蟠的强烈反对，接着赵占有的“620万”喊出了“600万”！最后一锤定音，没人跟他争了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有些得意：600万的活，虽然是包工包料，要是能拿到手，也还是有挣头的。他朝旁边坐着的雪月蔑视地看了一眼，心里说，我没拿1万元钱入你的会，不也抢到了一块肉，尽管不是很肥，可毕竟是块肉啊！
杨百蟠看陈淼一个劲地瞅雪月，气得说不出话来，她拿出手机给陈淼发了一条“这回我们赔死了……”的短信，便离开了会场。
陈淼刚看完杨百蟠的短信，又收到了雪月的短信：你真大胆果断，这烟囱，你肯定中标了。祝愿你一路走好。
散会后，杨连财和赵占有倒是格外热情，非要拉着陈淼喝几杯，陈淼没心情，说啥也不肯去。雪月在一旁冷嘲热讽地说，陈经理不食人间烟火，不近酒色，我拉他下水都不成，更何况同性相排斥啦！你们俩算是哪盘菜啊？我看，就算了，还是我们自己去吧。
雪月杨连财赵占有3个人分别开着奔驰宝马奥迪A6去了鹤岗山庄大酒店，唯独陈淼开着他的破吉普车回到了公司。他上了楼，见杨百蟠的门正开着，便径直走了进来。他把文件包往桌子上一摔说，你哪来的那么大脾气，会没开完你走什么？
陈淼，你觉得我在那还有什么必要吗？
你叫我什么？
对了，陈经理，你想过没有，如果这根烟囱真给了我们，你和我，就死定了。杨百蟠绝望地说。
你不要那么悲观主义好不好？600万，是我的底线！我早算计好了，在保本的基础上，还有挣头，尽管是微利。陈淼胸有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