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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阴阳扣(1)

阴阳界,瞬间生死只有一步之遥。

阴阳扣,则是人与鬼的生死较量。

人有人赖,鬼有鬼赖。有时候,人也是鬼,鬼也是人。其实,人鬼之间,是分不清的。因为,地狱也是人造的。世间,鬼是不存在的。有些人,心里有鬼,疑心生暗鬼。鬼也就在人世间横行了。

在海滨市有关于鬼赖淫姐阴姐的事,最近闹的沸沸扬扬。

鬼赖淫姐阴姐是人不是鬼,现在是海滨市政协常委,姓殷名风凤,芳年28岁。

她不打自招在与白雪枫做爱时说:我也不相信世间有鬼。可笑世人,竟然真的相信!你也不好好想想,阳间物价天天上涨,阴间就不涨?一年到头,花几元钱买一捆纸当钱烧,那才是真糊弄了鬼。那几张破纸,到阴曹地府能买啥?人死如灯灭,活着不孝死了孝。其实是给死人烧纸让活人看。一年烧几次纸,买个理得心安。

她艺高胆大倾国倾城还是个诗人。她发表大作说,《天堂是个冰窖》:我站在珠穆朗玛峰上/看到了耀眼的天堂/天堂原来是个冰窖/我不想去了地老天荒//高处不胜寒我想下地狱/越深越好黄泉迷茫/十八层那最后一处/肯定是冬暖夏凉。

(一)

海滨市经济开发区离海滨市100多公里,虽说交通不便,却极具开发价值:背山面海,潮软沙平。土地价格便宜,三年税费免征。风光气候宜人,百里崇山峻岭。深水港修建已经开工,到那时恐怕要寸土寸金。因此,来这里投资办厂办公司和找工作的人,趋之若鹜。先期来这里发展的,正忙着扩大规模。日本软件包株式会社是十年前第一个来经济开发区落户的,品尝到甜头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小田爱美正忙着扩地扩建扩人。公司准备录用1名懂得日语懂得中国人习俗且才貌俱佳的女大学生做女秘书,报名应聘者竟有400多人。经过层层叠叠地筛选,最终留下了10人,等年近50的小田爱美面试、最后定夺。

在一间小会议室里,小田爱美用色迷迷的眼睛盯着一个叫殷风凤的女大学生,只见她1米7多的个头,长得眉清目秀雪香玉肌,胸部两个乳房和胯下两个臀部,虽隔着一粉色短袖衬衫一鸭蛋青色丝裤,却能让男人感觉到特别的富有弹性的水灵灵的丰满,桃花面杏花腮肤如李白,樱桃小口黑葡萄大眼含情脉脉。不说有倾城倾国貌,也是有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容。小田爱美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走到阴风凤眼下问:你叫什么名字?她答:阴风凤。

怎么叫这个名字?他又问。

还没等她答,就见一个20多岁的男性日本人闯进门来,走到小田爱美身边耳语说:董事长,老太太怕是不行了。

哎哟,我的妈妈呀,你可叫我怎么办呢?说着,小田爱美竟然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哭有什么用?你赶快起来张罗后事啊!殷风凤从地上一把拽起小田爱美说。

我心慌意乱又什么也不懂怎么张罗?

你不懂,我懂啊!

那好,女秘书就是你了。我母亲也是中国人。一切都按照中国人的礼节办。我母亲的葬礼不怕花钱,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讲究排场体面。小田爱美拽着殷风凤的手说。

那好,你带我去看老太太。殷风凤久经沙场,毫无惧色。

1992年邓小平南巡讲话发表后,小田爱美就到了中国投资办厂。他的第一站落脚点是南方的珠海。后来他觉得那里的气候太暑热,便带着母亲来到了地处北方的海滨市经济开发区。这里同当年的深圳一样也是一个小渔村,没几年的功夫就发展成有上百家公司上百家工厂人口有几十万的开发区了。小田爱美的母亲年近八十,看好了这里还是土葬的风俗。常常对小田爱美说:我死后就葬在这里,不去火葬场。

老太太享年79岁,刚从海滨市医院回家没几天,便感觉身体又有些不舒服。早上只说是心口有点闷没爱起床也没吃东西,说啥也“不去医院”了,还没到中午就不行了。

殷风凤跟着小田爱美到了家里,小田爱美看见老太太硬挺在床上,又哭了起来。

你别哭了,一会儿“初哭”时你再哭,现在赶紧派人去买装老衣服。还有被褥鞋帽,里外三新,一样都不能少。对了,衣裤不要单的,要棉袄棉裤。还有,冥器聚宝盆摇钱树纸牛花圈电视冰箱轿车一起买来吧!殷风凤很在行,她见跟着来的那个日本人出去了,便对着小田爱美说:还愣着干什么?赶快给我拿点新棉花来。

你要棉花干什么?

死人入殓出殡下葬,有一套完整地程序,少了哪一项,死人都面临着阴曹地府的刁难与责问。就说这入殓之前吧,一属纩、二复礼、三初哭、四易箦、五含口、六挑钱……这样吧,反正怎么跟你解释也不懂,你一会儿又该哭了,干脆,你成立一个7人治丧委员会,除了你我之外再找5个人,要办事果断的中国人最好是本地的。

小田爱美电话一打,治丧委员会很快组成了,并开了第一次治丧委员会工作会议。殷风凤主持会议,并做了明确分工:3人对内,2人对外,发讣告、钉棺材、搭灵棚、记账接待、置办酒席、挖坑掩埋……一应俱全,各负其责。殷风凤把大小事情,一一安排妥了,众人要散去各行其是。最后她说,慢!你们陪伴董事长挑完钱,再办你们各自的事情也不迟。

属纩是用棉花试验死者有无鼻息,当确认死者呼吸已绝,便进入了复礼的过程。复礼既“招魂”。传说人死之时,七魂六魄都脱离了身体,要望阴曹地府的路,该怎么走——民间俗称叫“望路”。殷风凤领着小田爱美到楼房顶上,朝着日本方向教他,喊着老太太的名字:妈妈,你赶快回家吧,儿子会风风光光地送你上路。妈妈,你赶快回家吧,儿子会风风光光地送你上路。小田爱美像一只野狼干嚎着喊了好几嗓子,便跟随殷风凤又进了屋里。复礼是亲属希望死者魂魄归体的礼仪。礼仪过后还要检查死者的鼻吸和脉搏,当再次确认无生还希望时,便开始初哭了。过去在农村叫“报庙”。初哭后,要易箦,既把死人抬到灵床上。可怜一个治丧委员会,没有一个胆大的,谁也不敢抬老太太。殷风凤只好派人又找来了4个人,才总算把老太太放到了灵床上。放到灵床上,殷风凤就着急了,这买装老衣服的死哪去了,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易箦在农村上了年岁的死者家,往往是眼看着老人活不成了,便把事先准备好的装老衣服先拿来穿上,免得人死了僵硬不好穿,尤其是在三九严寒的冬天。穿好了衣服,便趁着还有口气抬到灵床上,等死停尸。也免了胆小的人不敢抬。接下来是含口了,殷风凤要来了杂粮、茶叶和银币,包了3小包合成一大包,她递给了小田爱美,又让小田爱美将这包东西放在了老太太的手里——说是一包给前来勾魂锁命的阎王小鬼,一包做过阴河渡奈何桥的费用,最后一包是带给阴曹地府的亲人。做完了含口,便可以在门口挑钱了。挑钱也叫持出幡——作为死丧的标志,用白纸扎成灵幡。扎成的灵幡是有讲究的,根据死者的年龄扎灵幡,一岁一张。所以,明眼人一看,便知死者的岁数大小。刚忙完了挑钱,那个买装老衣服的日本人才回来。殷风凤接过装老衣服满脸不高兴,怎么到现在才回来?不知道急等着用吗!

偌大的一个开发区没有一家卖纸活的,直好开车跑到市里去买。你还嫌我慢。那个日本人有点冤屈地说。

棉衣服呢?殷风凤一看没有,又急喊上了。

大三伏天,穿棉衣干什么?

冬天呢?到了冬天你能再打开棺材给她换上吗?阴曹地府,一年四季见不到阳光,不穿棉衣行吗?殷风凤瞪着眼睛,那个小日本傻了。他只好再出去买。日本人还是很精明,原来他要了纸活店的电话,一个多小时,人家就开车给送来了。

殷风凤胆大得很,也熟练地很,她一个人抱着僵尸,脸不变色心不跳,不一会儿就把装老衣服给老太太穿好了。

盛夏酷暑停尸三天,多亏了空调机和满灵堂冰块。棺材打好油完紫红色漆抬来了,三日大殓,盖棺封钉。

小田爱美在殷风凤的指点下,又开始“躲钉”、“挽发”了。躲钉是死者抬进棺材封盖时,孝子用手锤往下砸钉,一边钉一边喊:躲钉!躲钉!以防止碰伤死者。挽发是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还之父母”的意思,将孝子的头发触及钉子,然后钉进棺材板里。

三日大殓,七日出殡。随着殷风凤“摔盆起杠,驾灵而走”的一声吆喝,长长的送葬出殡队伍像蟒蛇一样开始蠕动了。小田爱美的兄弟姐妹都从日本赶来了。小田爱美的大哥举起烧纸盆猛劲摔个粉碎(摔盆有个讲究,要一次摔碎。越碎越好。只有这样,死者才能带到阴曹地府去,好用它当锅做饭),紧接着,鞭炮齐鸣,两支吹鼓手队伍唔哩哇啦呼天喊地,小田爱美的二哥在前面打着引魂幡,小田爱美和8个雇佣来的壮汉一起抬着棺材随之前行,小田爱美的弟弟在后面撒着纸钱(民间习俗,给荒间野鬼留下买路钱,图个顺畅),再后面是抬着纸牛(男子骑马,女子驾牛)等各种冥器聚宝盆摇钱树的直系亲属和朋友,还有海滨市和经济开发区的方方面面的领导以及各大公司工厂的一、二把手,最后面的是软件包开发公司的全体员工……墓坑在山上,一片乱坟岗之中,离经济开发区少说也有30里地。所以,出殡的队伍只像征性地走了一里多地,便都上了大大小小的汽车……事先挖好的墓坑北面大南面小,棺材按大小头的位置放进了墓坑里,松开引魂鸡,墓坑壁龛里点亮长明灯,把随葬品再放进去,然后就开始圆坟了。小田爱美和其兄弟围成一圈,跪地磕头,双手捧土,里一捧外一捧后,8个抬棺材的壮年汉子才上来挥锹掩埋。坟丘堆起来了,用抬棺材的杠子使力气把它滚圆,又垒起幕门,立上石碑,烧了纸活冥器聚宝盆摇钱树等,唯独没有烧引魂幡。引魂幡的杆子是用鲜活树枝做成的,最后插入了朝阳面的坟土中。赶上雨水充足运气好,引魂幡就会成活长成一棵树——死人魂魄出出进进就不会迷路找不着家了。殷风凤说,我们有时在荒野上往往看到一棵枝繁叶茂却孤零零的大树,那十有八九就是引魂幡变成的。尽管你看不到坟丘,那是年代太久远的缘故。

送葬出殡的人们下山后,都到碧海山庄去吃午饭。

开饭前,殷风凤又把小田爱美的兄弟姐妹全部聚合一堆弄到前边,她拿起了话筒清了清嗓音说,各位领导、各位朋友、各位来宾,小田爱美的母亲年过古稀驾鹤西去,你们不辞辛苦前来送别。小田爱美的兄弟姐妹不胜感激特准备酒席答谢。下面,请日本软件包株式会社董事长兼总经理小田爱美及他的兄弟姐妹向全体来宾三鞠躬,以表示真诚的谢意……

吃饭的时候,有一西装革履潇洒大气的青年男子凑到了殷风凤的身边轻轻地说,子承母业。鬼赖阴姐,你真的干起了这行?

怎么是你?殷风凤看到他,脑袋瓜子突然膨胀得不知有多大,她顿觉天旋地转,强忍了好一会儿,才没有摔倒。她的思路渐渐地清晰起来,往事又揭开了她那不堪回首的痛处——殷风凤,她不能不说自己是一个美人。可是,大学毕业学经济管理的她却找不着一份正儿八经的工作,正儿八经的男人也不敢娶她。为啥?原来她的姓不好名也不好。你想想,有的老板讲迷信图吉利,连属相都挑还不挑姓名?阴风哪来的,是阴曹地府。阴曹地府的凤,那是鬼凤。阴阳隔着一层天隔着一层地,势不两立。谁还敢要你?殷风凤曾是大学校园里一朵有名气的校花,花钱如流水,让很多男生垂涎三尺梦寐以求,以为她不是出身书香门第定是大款人家。说来也挺有意思,其中一个“白马王子”把她终于追到了手,并上了床……寒假回家,双双要见其父母,商量毕业就结婚事宜。那位白马王子的父亲头几年在海滨市靠炒股票发家致富后来又投资房地产生意越做越大,家境宏大装修豪华。殷风凤直说“眼没瞎”。可到了辽宁省会沈阳她家,白马王子一个劲地说,“眼花眼瞎”:一个十几平方米的黑洞洞小屋,摆着满地死人衣物和纸牛纸马。白马王子吓得坐都没敢坐一下,哪还敢在这屋里吃饭啊!回到学校,同学们都对她嗤之以鼻避而远之,都说她妈妈是靠做花圈挣死人钱供她上大学的,她的身上常常缠绕着也透露着一股阴森森地地气。白马王子再也不敢和她上床行男女媾和之事,只能和殷风凤白白了。按理说好聚好散也就完了,没想到殷风凤不同意,寻死上吊,割脉喝药,非要和白马王子好。从此,“鬼赖阴姐”的美名,就在学校传开了。

大学毕业那年,殷风凤23岁,找了好长时间工作都没找着。说得确切一点,就是高不成低不就。好多年过半百的私企老板招女秘书,她也去试过几次。结果,她每次都被试用,姓名却没了问题。可她一看那老板色迷迷地眼睛和动手动脚的不良居心,便没干几天就呕了:老板没炒她鱿鱼卷,她却炒了老板鱿鱼卷。她妈妈怕她着急上火便劝导说,实在找不着,你就跟我在家做花圈。这死人玩意,本小利大,买的人又不讲价,工商税务卫生部门又无油可刮嫌晦气从不找茬。用不了几年,妈保你发。殷风凤眼一瞪,我要是做花圈,还用上大学?她还是放不下心中的那个白马王子,便从沈阳市来到了海滨市。海滨市是国务院最早的“十四个沿海开放城市之一”,虽说经济繁荣却也人满为患。她到处找白马王子,却没有找到。后来她听说海滨市将几个边缘县城,都弄成了经济开发区,从此又掀起了新的一轮经济开发热潮,于是她就赶到这里来了。中国的老板好色,日本的老板她不知道。结果,她还是走上了女秘书这条道。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在这里遇见了白马王子——白雪枫。

你怎么和我的董事长小田爱美认识?殷风凤慢吞吞地喝完了一杯啤酒后不紧不慢的问。

我是代表我爸爸来的。怎么,小田爱美成了你的董事长?你可要当心呢,他是开发区出了名的色狼。我看你还不如干个体。这个经济开发区干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扎纸活开花圈店的。白雪枫话题一转声音由重到轻。

你眼下在干什么?住哪?把手机号给我!殷风凤说。

我在民政局工作。至于住处和手机号,我看就不必了吧。不为什么,我害怕你死缠着我。如果你还想叙旧情的话,你可以把你的手机号给我。如果我有心情的话,我可以打电话找你。说完,白雪枫色情地一笑。

女人在感情面前,是靠感情用事的。她很情愿地把手机号码给了他。

(二)

小田爱美母亲的丧礼在开发区办得很风光很体面,他很得意。殷风凤从此在开发区也有了名气。没过几天,日本软件包株式会社对面的日本电器元件集成电路公司董事长的二奶死了,殷风凤通过小田爱美被请了过去,帮助料理后事……

殷风凤忙完了那边二奶的葬礼,当天晚上小田爱美便请她吃饭:理由很简单,你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我能不表示感谢吗?中国人讲究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知恩不报非君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