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今夜不谈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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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最后一趟列车

张雅琪离开后,我们再没见过面,我去她的公司找过一次,负责接待的女孩告诉我,张雅琪已经辞职了,具体去了哪里不清楚。我知道戚薇有她的联系电话,但我不想要,感觉再联系她已没有意义,当爱已老去,我能给她的唯有自由,不去打扰她正常的家庭生活。

我试着去观察她的存在感,不管是朋友圈,微信还是抖音,都去留意她的踪迹,但始终没有发现,总之她露了一面,又从我的视野消失。房间里还留有她的痕迹,梳妆台是她亲自购买并运回来的,还有窗帘、地毯和她的好多衣服,都保持原来的状态。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有时我会贴到上面闻一闻,似乎能闻到她的体香,禁不住泪满眼眶。

她爸爸从前住的房子,我去了一次,希望从新住户的口中,能找到他们在乡下的住址,敲了敲门没人答应。不知为什么,感觉愧对她父亲对我的信任,那个会武术的老头,开始对他很厌恶,现在倒很怀念他。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张雅琪的血液病随时可能爆发,不定什么时候她从这个世界消失,想到一个鲜活的生命说没有就没有了,人间少了一张笑脸,真是不胜唏嘘。

我仍然坚持去康复医院,训练很枯燥很乏味,一遍一遍练习走路的姿势,康复大厅里温度不高,常常是满头大汗,不过效果很好,很快,我走路的姿势有明显效果,如果走得慢一点,根本看不出来一条腿有残疾。

每天早晚坚持徒步走,早上走三公里,晚上走五公里,说来可笑,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每天练习走路,一个一岁娃娃开始学的课程。不过坚持这样做的好处日渐显现,因为锻炼,远离了牌场和酒场,原来一天不喝酒,难受,三天不打牌,无聊,现在发现,离了这两样东西,生命照样有意义。

周三下午,郑凯经过店门口,便进店坐一会,他现在是一款徽酒的厂方代表,大公司的员工,五险一金,每周休两天,比原来轻松惬意许多。聊天自然要谈到天海公司,“刘邦”的案宗已被移交到检察院,罪名是非法集资,他现在呆在北山看守所,陈燕下落不明,老曹在一家网络公司做销售副总。

“奇怪吧,”郑凯摆着手,“他现在专职做销售,当初你说老曹能做销售,母猪就能上树,现在他比母猪强的多。”

我笑笑,“人比母猪聪明的多,以前小瞧了他。”

郑凯谈到当前市场的情况,我劝他晚上留下来喝一盅,他说不行,晚上必须去师大上课,成人教育课程,我心里很诧异,真是人不可貌相,一个业务人员坚持晚上去上课,上进心让人佩服,这小子前途无量。

我们正聊得透欢,一辆黑色福特车停在门口,从车里下来一位中年男人,上身穿黑色夹克,下身是牛仔裤,我看着面熟,一时没想起来是谁,因为每天光临的消费者大多是回头客,所以也没有多想,只是礼节性地打声招呼,中年男子发出海啸般的呼喊:“老杨,我终于找到你了,你没死啊!”

他的话让我和郑凯都吓了一跳,奶奶的,还有咒人不死的人,真是奇葩。

“我是老钱啊,在医院里我儿子跟你一个病房。”

他这一咋呼,我想起来了,医院十九床小男孩的亲爹?半夜去韩庄找小姐的货。我有些意外,又感觉惊喜,他会突然找上门来,我急忙拿出一个凳子让他坐下,一个月的时间,老钱似乎苍老许多,皱纹横生,疲惫不堪,大概是夜生活太丰富的缘故,我想。

老钱语出惊人,“我老婆找你。”

“你老婆找我?”我没明白他的意思,脑海里想象他老婆的样子,中等个子,匀称身体,白净的皮肤,烫着卷发,瘦削的脸蛋,不爱说话,一个高素质高情商女人。

“想什么呢?”老钱露出诡异的笑,“我老婆认识一个人叫张雅琪,你应该熟悉?”

“当然熟悉,前女友。”

“拉急吧倒吧你,还前女友,你这人看面相诚实,其实做事不厚道,跟人家上床之后再甩掉,她怀你的孩子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

“妈的,你知道那女孩多痴情吗?公司招新员工不要孕妇的,张雅琪隐瞒实情,已被公司开除。她一个人挺着大肚子过,孤零零的好可怜,我媳妇实在看不下去,准备替天行道把你骟了,这么好的女孩不知道珍惜。”

“啊,”我惊讶到极点,“居然发生这么多事。”

“你把人家女孩害苦了,她现在自己租一个地方住。”

“谢谢老钱哥给我送鸡毛信,张雅琪现在住哪儿?”

“谢个屁,”他从桌面抽出一张纸,刷刷刷在上面写几个字,“这是你老婆住的地址,还有你媳妇的联系电话,抓紧去找吧,如果让我媳妇知道你在这儿,肯定会过来当面骂你。”

地址是江南一个小镇。

“我现在动身去。”

“这还差不多,像一个男人。”他笑笑。

老钱和郑凯离开后,我决定现在就去南方,她是上帝赐我最好的礼物,我一刻也不能等待,在手机上抢了一张火车票,我便动身去火车站。

记得第一次和张雅琪一起坐火车,还是三月份去上海看病,那个对自己病情未知的晚上,她躺在卧铺上辗转反侧,我对感情的把握犹豫不决。半年过去,她的病情依然不确定,但我对生活完全转变了态度,外观的环境不管如何,改变不了自己对未来的向往。

幸福是一种感觉,是一种心境,不管遭遇多么残酷,只要用心寻找,总能发现隐含的乐趣。是的,幸福是简单的,有爱在幸福便存在,即便用闪着泪光的双眼,迎接命运的挑战。

在老钱提到的城市我下车,正是半夜时分,我一点也不沮丧,信步在城市的街道走走,江南雨水多,空气湿润,不似北方那么干燥,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有股清新滋润的感觉,一直走到汽车站,赶上第一班去那个小镇的汽车。

她住的地方,是一片新开发的居民楼,位于城市开发区,清一色的小高层,参差林立,光鲜夺目,地面花丛纵横,树木成荫,进了大门是一片运动广场,有不少漆着天蓝色的健身器材,三四个老年人在锻炼,过了广场迎面是一幢高楼,每个单元都带安全门锁,我按响门铃,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找谁?”

“我找张雅琪。”

“进来吧,门开了。”

随后,“咔嚓”响一声,门开了一条缝。

乘电梯到十八层,1801的门敞开着,女主人正安静地站在门后,张雅琪还是那么憔悴,下巴比我见到时的模样又尖了许多,眼睛一动不动盯着我看。

“你怎么来了?”

“主人好像不欢迎来客。”

“没人邀请你啊。”

这是一套一居室,陈设很简单,卧室有张床,客厅的那头是一张吃饭的桌子和两把椅子,这头放一套沙发,收拾得干干净净,看上去很舒服。

“荀文慧说了你的情况,所以我决定来接你回家。”我的眼睛有些湿润。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随手把门带上,我伸出右臂揽住她的肩,“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怀孕的事,上次见面看见你挺着肚子,以为你结过婚了。”

她不好意思笑笑,“都是你惹的祸。”

“谢谢你,没把孩子打掉。”

“我可没有你想象般伟大,我去做过流产,医生说我有那种妇科病,做引产可能导致以后不育,所以就把他留了下来。”

“那医生是我安排的密探,为了保住一个无辜生命。”

“臭贫,”她充满歉意,“对不起,我以为你出车祸是撒谎,所以一直怀恨你,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有点任性,”我得理不饶人,“那天晚上我母亲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害你连面也不见就离开,还有一件事,你动用老爷子银行卡里的钱,为什么不说一声,不怕我较真,到派出所告你个非法占有罪?”

“我在客厅的茶几上给你留一封信,把事情原委说得明明白白。”

“我的天哪,有这样的事!那封信肯定被我母亲打扫卫生扔进垃圾桶,她总是喜欢当家做主,我的东西怎么能随意丢弃。”

“你什么时候发现卡里的钱少了?”

“上个月,我在北京路租个门面开超市,付钱的时候才发现卡里面是空的,当时真怀疑你贪污腐败了。”

“那你为什么不报警啊?”

“我想如果真报警,下次见面多尴尬啊!就为了这次见你才没报警,如果真那样做,你今天肯定不好意思。”

“去你的,看看这个,”她从包里抽出一张纸条,长乐村的补偿通知单,上面除了房子做价外,水泥地面、围墙和几棵树,都有补偿,几样加起来不到二百万,比我想象中的价格差远,抬头倒是写我俩的名字。

“这笔钱下月就到位了。”

“看来我这一趟来的值得,骗个媳妇,还发笔横财,这样更不能放弃你,现在跟我回去吧?”

她再忍不住,眼泪像决堤的河水,波涛汹涌地流出来,“我身体有恙,说不定你亏大发来。”

“不要这样想,不管遇到怎样的困难,今后我们都一起面对,收拾收拾,我们现在回去,还能赶上最后一班火车。”

“今天肯定来不及,我还没跟房东打招呼。”

“打个电话通知一声,就说你男人把你接走了。”

“还有租房押金,足足有五百大洋。”

“张雅琪,你怎么这么小农,五百块算我们请他下馆子,要不看看房间里有没有值钱的玩意,马桶盖子捎走,也能抵一部分押金。”

“杨未你傻不傻啊,马桶盖子值几个钱?”

“得到你我已经赚大发了,谁在乎小钱。”

我们将细软打成一个包,用床单裹上,出了大门路旁正好停一辆出租车,两个人钻进去,女司机用甜甜的吴越软语问:“去哪儿?”

“火车站。”我送她一个长长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