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罗自勉脑子里一片死寂、昏暗,他的博大精深的《易》理,还不能跟目前的现实融合成一体,心如死灰般的沮丧。他在原地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夜的来临,他遥望着深不可测的夜空,似乎永远无法摆脱悲惨黯然孤独的心境,他闪过了一个模糊的念头:山河沉血海,几人能无仇?从远古到现在,到未来,人类在毁灭自己,从民族的仇杀到阶级的仇杀到国家的仇杀。
这时,他的黑暗的脑屏上出现了一个亮点:何文干和方丽珠还在密林里,也许这时,他们正秘密地走进他的茅屋。
伍子胥衔恨十九年,掘墓鞭尸楚平王,以报父兄之仇,今天刘洪恩报了六年前的血仇。但他胜利了吗?那个青年人的扑击和打死王虎林的那块石头,虽然没有击伤他的肉体,却重创了他的灵魂。他感到这场仇杀还没有完结,这出惨剧还要一幕接一幕地演下去,他要用血腥来窒息反抗的火焰,他也等待着对手残酷的反击。
茅草架火烧,石头砍千刀;掘地深三尺,挖根不留苗。场坪的泥土被鲜血染红,竹沟乡的人民经受了血的洗礼。一百二十人的死亡,在竹沟群众的心头留下了一片惨痛的恐怖的黑云。
据后来统计:全苏区有三十四处惨绝人寰的屠杀在同一个日子里进行。在另外的几个乡里,比竹沟乡更为残忍,他们把妇女的衣衫全部脱光,在光天化日下轮奸,把儿子的生殖器割下,塞在母亲嘴里,这是敌人给苏区人民的下马威。
当时苏区被屠杀的人数达七十万!豺狼虽狠,不伤同类,人呢?
有三分之一的人不是被机枪射倒,而是被血腥味窒息,晕倒在屠场上。
多少人踏着血迹回到家中,不吃饭也不能睡。一闭眼,就仿佛躺在堆满尸体的血坑里,发出恐怖的叫喊:
“救命啊!”
“救命啊!”
一个死了儿子的妇女从噩梦中醒过来,疯了。
现实如噩梦,噩梦如实现,苏区人民不管醒着睡着都在血海尸山中沉浮。仇恨与反抗的火焰也在这血海中凝聚,人们纷纷进入山林,参加了游击队。
当时,刘洪恩看到那个呼唤儿于,到处发掘儿子尸体的疯女人时,他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报应!
两年之后,刘洪恩落在竹沟游击队手里。在一报还一报中,他被带刺的荆条抽烂了。
二、中央给项英的最后一次指示
项英送走陈毅之后,说服了贺昌,独断专行地执行“保卫红区等待主力回头”的方针,错误并不意味着耻辱,而在于对形势判断的谬误,因而所采取的措施也必然引出不良后果。
为了采用大兵团作战与敌人死打硬拚,他把主要精力放在组建新的独立团的工作上,游击队升级为独立团,大大削弱了地方力量。
项英为了“兴奋苏区群众,提高斗争信心”,准备打一个大仗,他把二十四师以及瑞金、会昌地方部队,集中在瑞金谢坊附近的湾塘冈,伏击敌人东路军的一个师,这次战斗击溃了敌人一个旅,这种歼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消耗战,仍然算个胜仗。
这一仗在战术上取得了小胜,在战略上却完全暴露了自己,敌人立即集中了四个师对红二十四师围堵追剿。赣县牛岭一仗,我红二十四师和独立三团、十一团被敌击溃,损失惨重,失掉了项英所说的“最后坚守的阵地”。
牛岭战斗之后,形势日益恶化。国民党把主力集中在于都与会昌之间,对中央苏区革命斗争的中心地带——瑞金的铜钵山进行重点“围剿”。在于都河南岸和会昌河北岸大筑堡垒,设立封锁线,并令南方粤敌陈济棠部向会昌河南岸进逼。
直到这时,项英才明确无误地意识到:中央苏区可怕的灾难已经不可避免地降临了!
后来,1935年2月初,中央分局、中央办事处和赣南省机关、部队,全被挤压在狭小的仁凤地区,陷入绝境。
西征途中,遵义会议的消息,对项英是一个打击,他这才朦胧地发现他一向坚持的是一条错误的军事路线,加上目前的困境,使他有所觉醒。
1934年11月底,陈毅伤口仍未愈合,却可以起床工作了。在中央分局会议上,提出全面转入游击战争的意见,虽然绝大多数同志赞成,项英却固执已见。他不愿正视现实,不愿承认自己的错误,仍要再看两个月,而后决定。
这种碰到南墙不回头,见到棺材不落泪的执拗性格,真叫陈毅无可奈何。
项英不断向西征途中的中央请示方针,这在陈毅看来无非是一种形式主义,一种挽回面子的心理表现,项英不能容忍陈毅的意见比他高明。陈毅一向宽宏大度,光明磊落,直爽坦诚,从不动这种小心眼。所以,当牛岭战斗失败后,陈毅一句也不提过去他们的争执。
1935年2月13日,项英终于得到了中央指示,也是最后的指示:
“立即改变你们的组织方式和斗争方式,使与游击战争的环境相适应。一连人左右的游击队,应是基干队的普通形式。这种基干队在中央区及其附近,应有数百支。”
项英读到这里心理上很不舒畅。这跟上次陈毅向他建议把主力部队二十四师也分散的意见是多么相似,那时,他拒绝了,并视之为悲观情绪。陈毅见此电文会怎么想呢?其他委员会怎么想呢?会不会动摇他的威望呢?应该怎样向大家解释自己过去的主张呢?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在他脑子里转了很久。
“较大的地区设置精干的独立营,仅在几个更好的地区设置精干的独立团。”
可见中央还不是完全同意陈毅的意见。项英舒了口气,但再向下读,他的心又紧缩起来:
“依此部署之后,把那些多余的团营,应都以游击队的形式有计划地分散行动,环境有利则集中起来,不利则分散下去,短小精干是目前的原则。同时普遍发展群众游击组,把多余的弹药分配给群众,最好的干部到游击队去。游击队应紧密地联系群众,为群众切身利益而斗争。”
至此,项英才完全平静下来,排除了电文引起的私心杂念,一心一意思考如何执行。
“彻底改变斗争方式,一般都应由红区方式转变为游击区的方式。占领山头,机动灵活,伏击袭击,出奇制胜是游击战争的基本原则,蛮打硬干过分损伤自己是错误的。分兵防御是没结果的。”
项英的心头又是“格登”一震,这个指示好像是专门指着自己的错误来的,久久相盼的指示竟与愿违。
“庞大的机关立即缩小或取消,负责人随游击队行动。得力干部分配到地方去,分局手里应有一独立团,利用蒋粤接拿,在赣南闽西一带转动,最忌睃看一地,地方领导机关亦然!”
陈毅看了电文,叹道:
“除了毛泽东之外,这份电文谁也写不出来。”
但是,这个指示来得毕竟晚了。损失已经造成,局势已经确定。中央分局和中央办事处,终于被挤出仁凤地区上了赣粤交界的油山!迎面而至的是极为艰难的岁月。
陈毅登上大余岭,望风云变幻,感慨万千,赋诗以抒怀:
大庾岭上暮天低,
欧亚风云望欲迷。
国贼卖尽一抔土,
弥天烽火举红旗。
三、在危险与希望中
万世松甘冒危险转回苏区,他不用装扮,便是真正的乞丐,这既是自己身分的掩护,也是谋生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