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胭脂绝代·禁宫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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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怎么说?”

“四年前的二月中旬,柳溪坞的冷成胜家的小儿子被人射杀,据说一箭穿心,凶手却跑了。后来村民报了郡府,不知怎的,冷成胜反而受了笞杖,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那位前任郡府呢?你去把他叫来!”肖衡突然生气道。

“那位大人事隔三个月后升调去京城,谁知在半路上得暴病死了。”

“死了?”肖衡讶然失声,眉目拧成一团。他低头在厅堂内踱来踱去,继续问道,“冷成胜家还有什么人?家里境况怎样?”

“还有个儿子和女儿,去了京城快一年了,家里只剩下冷成胜一人。冷家以前靠采茶为生,家境贫寒,直到去年稍微有所好转。”

肖衡阖目,沉沉地叹了口气:“知道了……原来在京城。”

却说凝天躲在轺车内一天一夜,全身饥渴难忍,等到车队进了郡府大院,他一直巴巴地寻找机会出去。午时过后,院子里守护马匹的侍卫陆续歇息去了,他刺溜滑下轺车,脚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他走得头晕目眩,看见那泓清碧的水池,趴卧下去将整张脸埋在清水里,咕噜噜地喝了个饱,又在假山后面喘着粗气,元气慢慢恢复过来。

起风了,春天的天气如同猴子的脸,刚才还阳光明媚的,转眼变得晦暗。凝天抬眼望着疾走的阴云,低咒道:“肖衡王八蛋,是你害我家破人亡的,如今我还要东躲西藏,天理不公!”正骂着,却看见肖衡出了院门,朝郡府的厅堂走去。

凝天摸着肚子,心想:“趁这机会,我找凝月,让她弄点东西给我吃。”他挣扎着起来,挨个屋子找过去,这里外三进的院子还真大,凝天找了半晌,才确定凝月所在的屋子。

他在外面隔着雕窗往里面张望,只看见外屋寂静无人,凝月围在头上的纱巾垂在太师椅上。他抬起双手,正要将屋门推开,后背冷不丁的有寒气渗透,他猛然一转身,惊骇得圆睁了眼睛。

几名侍卫已经将他团团围住,手中的长剑直逼他的胸脯。而肖衡好整以暇地站在面前,一对深邃的眸子闪着凌厉的光,嘴角牵起冷傲的笑:“宋淮山,你潜入车内,别以为本王不知道!”

凝天大叫,步步后退,一脚踩在门槛上,只听哐当的巨响,屋门被撞开,凝天四脚朝天倒在了地板上。他嘶牙咧嘴的想起身,肖衡已经跨进屋门,长靴重重地踩在他的脸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你一路跟踪,幕后主子是谁?”

“救命!”凝天歪着脸,一脸惊惧地叫。

肖衡冷笑,接过侍卫手中的长剑,嗖地,空中划过一道寒光,向凝天的脸上挑过来。

“凝月,救我!”凝天惨然一声,吓得闭上了眼。呼声惊断肖衡执剑的动作,他蓦地抬眼,茶色纱帘已被掀开,凝月飘忽的身影兀立在门边,稀薄而昏暗的日光泼洒进来,穿过屋门,映在她的脸上,映出一抹极凄清的冷意。

此时她一步一步朝着他走来,那眼眸,如此肃杀、如此寒漠。肖衡骇愕地看着她,又看了看地面上的凝天,疑惑道:“怎么回事?”

“请你让他们都出去。”凝月幽然开口。

只是刹那犹豫,肖衡一挥手,已跨步而入的侍卫无声地后退,哐啷迟重的闭门声无情地撞击着屋内三个人的耳膜。

肖衡忽然升起了一种恐惧,他的眼光死定在凝月的脸上,越是恐惧,他的脸色越是苍白,连声音也颤抖了:“你们,你们究竟是谁?”

凝月凄然的冷笑,轻抬手,揭去面皮,眼前是一张清烈而疲惫的脸。而其实,她所有的美丽的梦,就在这抬手一揭后便已终结。

为了不愿扩大事态,为了救自己的哥哥,她只能无奈的,以这种方式面对他。

“你还认识我吗?”她冷冷的问,每一字,都成绝响。

一切,因身份暴露而裂成碎片。

那一刻,满屋的清光暗淡无华,天空阴晦沉寂,肖衡终于见到那个小姑娘四年后的模样,松涛起伏,那哭着喊“还我弟弟”的女子,此刻,就在眼前。

他的眼睛瞪得浑圆,似乎要在深邃的黑暗中探索一点亮光,又挣扎着不敢面对眼前的一切:“原来是你……”

她如鲠在喉,噎住了声:“是的,我就是那幕后的主子,我叫冷凝月。”

凝天爬起了身,朝着一脸惘然的肖衡冷笑道:“冷凝天是我真名,被你杀死的豆子是我俩的亲弟弟,怎么,你还想杀我?”

现实重重打击了肖衡,他的眼光依然停滞在凝月的脸上,本来清澈的瞳孔里空洞迷蒙,仿佛他的神智还在远处飘荡,始终不能回来。

“你们是来找我报仇的,对吗?”他喃喃地问着话,声音苍白无力,身形有微微的晃动。

“哼,够便宜你了。”凝天哼哼,回头问妹妹,“凝月,下一步怎么办?”

这就是一贯桀骜不驯的、傲气冲天的肖衡?凝月酸楚地想,眼里有了湿意:“你不是想恕罪吗?现在就带我们出去。”

暮色时分,朔风如刀,将溱州的天空斫成一袭凛冽的灰袍,掀起漫天风沙。郡府外守门的甲士接到王爷出府的指令,全都黑压压跪满一地。马蹄沓沓,一名年轻的车夫挥响马鞭,马车上坐着一脸肃然的庆陵王夫妇,车轮碾过石板路,向着凌霄峰方向驶去。

山间有绿树端然,瀑布直泄而下,溅起无数水花。三个人盘迂而上,带湿的山风扬起,吹得每个人衣衫长发乱飞。

凌霄峰的那一方青草地,草地上是豆子孤独的坟茔。肖衡拖着滞重的脚步,缓慢地向着坟头走去,风声凄清寥落,满目荒芜。没人能看到他眼里的绝望,他的绝望随着漫天飘舞的落英,片片而坠,辗转成泥。

“跪下!”后面的凝天凶狠地一抬脚,肖衡弯下膝,直直地跪在了豆子的坟前。

草地上有轻微的声响,一块玉佩,一块系着明黄穗绦的玉佩,落在肖衡的眼帘下。晶莹剔透,纯净澄白,中间精雕细琢的“福”字彰显着慑人的贵气。肖衡颤抖地拾起它,脸色愈加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