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毒伞一路狂奔到生殿入口,是一条直通上山的羊肠小道,青石铺地,满山野花野草,从山地直铺上山,白毒伞蹬蹬蹬一口气跑了上去,路过一个巨大石碑,上面写着:生殿。
绿树成荫,遮天蔽日,郁郁葱葱连成一片,倒是一副秀丽山色,溪水淙淙,叮咚作响,偶尔听到一两处蛙声,又被一串鸟叫声盖过,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气味,一条白影快速穿过,直奔远方。
上到高处,豁然开朗,眼下秀丽山峰,烟云飘渺,氤氲一片,然而白毒伞的目光并没在这壮丽美景上,目光直盯着一处,隐藏在山石树林中的一座尖塔,白毒伞扫了一眼,转身跳下,落到一块岩石上,朝尖塔方向跑去。
离尖塔还有数十步之时,白毒伞止步,四下望了望,掌中凝出妖火,虚空花了一个火圈,待火焰小时候,一个圆形红门出现在她面前。
门缓缓张开,白毒伞身形一闪钻了进去,门蓦然消失。
她刚走,一双狡黠的目自老松树后一闪而过。
门后是石牢,点点妖火在上空盘旋照亮一片,白毒伞见偌大的石牢里,一排加了封印的铁门里关押的全是碧龙族人。
竟然抓了这么多人?
白毒伞,无视一双双仇视的目光,直径走到石牢最后一间。
关着两女子,红衣女子四肢被套上了锁链,血流了地,在她身下汇成一摊不小的血泊,这锁链是地妖族为碧龙特别制作,到没有什么巧妙之处,只是锁链内有四根刺骨针,套上后直接刺入骨髓,即便获救取下,她的四肢也算半废了。
不仅如此,她的琵琶骨也被被扣上了骨锁,稍稍一动便痛不欲生,难怪从白毒伞刚才进来她一动也没动,只是胸口一起一伏,应是活着。
这是……婵吘?
白毒伞认出被挂在墙上的女子,复而,目光一转落到她身旁,月冷抬眼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就别过头去,月冷看似比婵吘好许多,只是被封了妖力,捆住四肢而已。
如果说看见婵吘让她的心情好一些,那月冷的目光便是火上浇油,无名怒火窜上头顶,白毒伞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掌震碎封印,踹开铁门,凌然走来,不觉齿冷,道:“碧龙族的七主,也终于落到我们手中了。”
月冷瞧也不瞧她一眼,冗自闭目沉思,不发一言。
“哟!好大的架子!”白毒伞一脚踢出,月冷腰间一痛,紧跟着啪啪两声,两个耳光响亮亮的打在她脸上,月小司不惊不怒,傲然一笑,“就这么吗?”
“当然……”白毒伞双目冒火,抓住月冷头发碰到撞上石壁,顷刻间满面血流,白毒伞余恨未消,咬牙切齿道:“不止如此。”
“月、月……”头顶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喘息声,婵吘半睁着眼,豆大的泪滚滚滑落,月冷心口一痛,当日被擒后婵吘被人套上那该死的锁链,硬是咬着牙关一句求饶的话都不说,月冷看着心疼,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让那该死的地妖折磨她,而她现在却哭了,泪水滚落,揪的月冷心一阵阵的疼。
白毒伞看出月冷神色有异,余光扫了婵吘一眼,咚的一声将月小司踹倒,一脚踩在她的脸上,手缓缓摸上婵吘身上的锁链。
“你要做什么!”月冷怒喝。
白毒伞露齿一笑,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一脸天真道:“放心,我不会让她死,我还指望着你们换回我的时哥哥,只是我好奇她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说着猛然一扯锁链,哗啦一声,婵吘倒吸一口凉气,眼前顿时一黑,喉间发出一声闷哼,锁链扯动伤口,又是血流不止,翻开的皮肉隐隐可以看见锋刃穿骨,婵吘闭眼,牙关紧咬,满嘴的血,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白毒伞嘿了一声,抬脚在月冷脸上一踢,月冷此时毫无还手之力,头又狠狠的撞在墙上,撞得她眼冒金星,忍不住吐出血来。
“住手!你想怎样朝我来!”月冷大声吼道。
白毒伞回头睨了她一眼,心下舒畅,回道:“不会忘了你。”
说完,白毒伞脚尖一点,妖风阵阵缓缓将她托起,刚好比婵吘略高一点,婵吘眼皮动了动,白毒伞抬手捏住她的下颚,将她的头强行掰了回来,四目相对,倔强的眼眸对上嘲弄的目光,让白毒伞大为不悦。
婵吘唇角扯出一丝冷笑,欲开口说话,白毒伞见她开口,下意识凑上前去听,却见婵吘忽然仰头一口便咬住了白毒伞左耳,只听白毒伞一声惨叫,慌乱中摸上婵吘身上锁链,用力一扯,婵吘吃痛,哀嚎一声松口,跟着,怒火中烧的白毒伞捂着鲜血淋淋的耳朵扬起拳打在婵吘脸上。
“住手!”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婵吘猛咳几声,目光移向月冷,眼中的泪,脸上的血,但她似乎又在笑,虽然月冷看不出来,但她感觉得到。
婵吘的笑,像是满足又似乎是无奈,或者是绝望。
复杂的情感萦绕在她面目全非的脸上,又凝于她澄清的瞳底,白毒伞气得咬牙切齿,两指如电光划过,不等月冷回过神来,婵吘一声惨叫,白毒伞竟生生挖出了她的双目,满手是血,纵声大笑的看着婵吘痛苦的扭了扭身子,很快就不动了。
“婵吘、婵吘、婵吘!”
月冷匍匐在地,努力用下巴向婵吘脚下爬去,泪水滚滚,模糊了她的视线,却模糊不了白毒伞狰狞恐怖的大笑中,手上触目惊心的两颗眼珠子。
“该死、该死!碧龙族都该死!”白毒伞看月冷朝这边爬来,不顾耳朵上的伤,笑嘻嘻的握着婵吘的眼珠子,蹲在她的身前,道:“看,你想要吗?这是那女人的眼睛,我要你牢牢记住,伤我地妖一人,我要你们十倍百倍的还来!”
“我会记住。”月冷咬牙,一字一句回道:“地妖不亡,碧龙不休。”
“哈哈……好、好、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白毒伞扔掉婵吘的眼睛,抬头就去挖月冷的眼睛,却在此时,背后忽然一声怒喝:“住手!”
白毒伞肩头一颤,回头望去,必螭满脸怒容,大步走来,一见面前惨状皱了皱眉,喝道:“谁让你进来的?”
“我没必要得到别人允许,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白毒伞起身一脚将月冷踢开,挑衅的看着必螭。
必螭指着出口,冷声道:“出去!”
“我偏不,我要用这两人交换时哥哥。”白毒伞说的斩钉截铁,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必螭满脸横肉,高大魁梧,站在白毒伞面前比她高出一大截,不过白毒伞是冰棺和厌棺的妹妹,仗着两个哥哥,在地妖族算是横行无阻,必螭本不想和她扯上任何关系,碍于冰棺大人的交代,这个麻烦也就随之而来。
“好、三小姐。”必螭说完转身就走,这倒大大超乎了白毒伞意料之外,平日大家对她多有纵容,她也不喜欢别人唤她三小姐,基本都是直呼其名,必螭更对她有诸多照顾,如今他突然生疏的来了一句三小姐,白毒伞顿时羞得面红耳赤,急忙提步追了上去。
“婵吘、婵吘……”
月冷满脸泪痕不停地呼唤她的名字,婵吘却一动也不动,月冷心中愧疚难当,如果不是她中了日华的奸计,也就不会连累婵吘他们。
想到这里,心中对地妖憎恨又多了几分,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月冷屏息凝神,侧耳倾听,只见一条修长的身影映入眼帘。
“是你……”月冷惊诧。
煜苍眯眼笑了笑,忽然注意到墙上挂着的浑身染血的女子,面色一僵,声音陡然一沉,问:“这是……”
月冷忙道:“快、快去看看婵吘。”
煜苍快步上前,探了探她的脉,心底一凉,伤成这样,难救了。接着,他又检查了她身上其他伤口,除了四肢被废,双目被挖,她的五脏六腑均已受创,能撑到现在都算她命大,但这事暂时还不能对月冷说,煜苍沉思,月冷见他神色有异,心口一紧,忙问:“怎么样?婵吘她……”
煜苍回神,怀中摸出个翠绿瓶子,这是之前飞蝶舞为他疗伤配的药,里面没有蛊,并且效果奇好,他曾问飞蝶舞怎么做的,飞蝶舞不肯说,只是抱怨这药配起来太过麻烦,药引难寻,他对着药也十分好奇,索性在走时从她柜子里顺走了仅有的一瓶。
“这是……”月冷问。
煜苍晃了晃瓶子,笑道:“飞蝶舞给的药,应该有效。”
说着,他倒了三粒塞进了她的嘴里,用妖力帮她灌了下去,见她喉咙微动,煜苍松了口气,心叹一声,再好的药对于现在的她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了。
月冷终于笑了,感激道:“多谢你。”
想起当初她还让凫水去逼杀煜苍,不禁赧颜羞愧。
“我暂时还没办法救你们出去,请先等几日,时机一到,我立刻会来救你们。”煜苍收好药瓶,接着道。
月冷摇了摇头,道:“你杀了我吧!我被日华出卖,如今唯有一死,我死,他也死,这就是他不杀我的理由,也是我必须死的理由。”
“这个……我没法帮你。”煜苍避开月冷求死的目光,环视四周,道:“我先走了。”
月冷轻叹一声,作为回应。
煜苍不再多言,看来被困的碧龙族人不少,如果大家一起的话,应该可以杀出去。复而又摇了摇,自嘲道:怎么他也快和月小司一样冲动了,杀出去,真以为是自家后花园啊!不过这件事还是暂时不能告诉月小司。
想到这里,正准备离开春生的煜苍眼尾一扫,神色一紧,身形一闪躲进了密林里。
就在刚才追出的白毒伞又和必螭一同回到此处,必螭看起来面色微缓,白毒伞也乖乖的跟在他身后,时不时的开口问些什么。
“不行不行,冰棺大人有交代,不能用她二人去交换冰棺,而且这办法绝对行不通。”必螭连连摇头,日华目前对地妖还有些用处,所以月冷不能放,至于婵吘不用说更不行,慕天殿不会将一个什么也不是的丫头放在心上,时怪暴露地妖族,救回来也会被冰棺大人处死,况且,他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了。
白毒伞努嘴,不依不挠缠着必螭叫道:“那我们再潜入沁云山峦暗中救出他如何?”
“暗中?”必螭听她那天真的想法不由一笑,“你当碧龙族是傻子吗?你当慕天殿是白痴吗?之前能潜入是因为碧龙三分,势力不统一暗斗不断,现在一切都在慕天殿的掌控之中,潜入哪有这么容易?”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必螭大哥,我求求你,就让我去吧!”白毒伞可怜巴巴的扯着必螭的衣角,必螭顿感头疼,“让我想想。”
白毒伞一听,知道必螭开始动摇,顿时喜上眉梢,点头道:“好好。”
妖王的封印还是没有打开,封印原来有六个,他们四人潜入沁云山峦打开四个,第五个是陀罗沙在海龙之渊找到解开,没有在海峰罅隙又是辅助封印解开自然容易,而海峰罅隙的封印是整个封印的核心,妖王虽醒,力量却依然被束缚在海峰罅隙,想到这里,必螭心生愧疚,自己的错误还是自己来弥补,当下,做出绝对,同意了白毒伞的请求。
沁云山峦四个入口都有龙士加紧防守,气氛紧张,每个人都一脸肃杀敏锐是注意周遭动向,生怕放过一丝风吹草动。
海龙之渊入口处再无龙士把手,一条小路曲曲折折的通向凡刹居入口。
凡刹居内,凫水平静如水的看着慵懒的慕天殿,一样自命不凡,一样不屈于人,势均力敌,当初她若没有放走月小司,今天坐在这里的人恐怕就不一定是她慕天殿。
不过,事到如今她才明白,这个位子,她未必会比慕天殿做得好,论武力两人不相上下,但论心思手腕她还真远远不及她。
“欢迎回来,就是不知道你这一回来见到我会不会又离开?”慕天殿缓缓开口。
凫水凌然一笑,“只要你有能力保护碧龙族,我凫水任凭你慕天殿驱遣。”
“那对于月小司,她目前也在为碧龙族奔走哦!”
说道月小司,凫水面色一变,慕天殿见状似有等待对方做出决定的样子,要报仇还是要保家?凫水很清楚现在不能与月小司一战,但她不敢保证看到对方会控制住自己,雪祭之仇她怎么也不会善罢甘休,除非她死。
“你打算怎么办?”慕天殿又问。
凫水轻叹一口气,抬眼道:“如今你是殿主,应当知晓该怎么办!”
慕天殿似乎等的就是她这一句话,不觉莞尔,“我知道了。”
头顶妖火忽明忽暗,慕天殿起身走向凫水,在擦身一瞬间,拍了一下对方肩膀,笑道:“我们有事做了,跟我来吧!”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凡刹居,慕天殿吩咐日华带人守住入口,然后与凫水向海龙之渊深处走去,幽暗、阴冷、越往下,迎风而来的湿气腐气也越重,凫水以为她要去海峰罅隙,但又一转弯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远远地,凫水终于知道她们来到了哪里。
飞蝶舞一边唱歌一边摘下时怪身上新长出的绿色植物,这植物一离身立马转红,不一会儿就融成一片血水,但没有腥气。
时怪张着嘴巴,不知是死是活,这种植物靠的不是血肉之躯生长,而是他时怪的命火。
后悔吗?心底仿佛有一个声音这么问他。
不后悔,另一个声音回道。
时怪不后悔,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不后悔。
当日慕天殿一声令下命族人血洗黄昏幽谷的时候,他就该死了,多出来的命加速碧龙族的灭亡也直了,唯一的遗憾是,他不能亲眼看着慕天殿死,不能再回道黄昏幽谷常伴她的身旁了。
“她死了吗?”凫水问。
飞蝶舞头也不抬的回道:“他哪里会这么容易死。”
“哈哈……”
水中的人忽然笑了,沙哑低沉的怪笑,仿佛地狱的厉鬼听的人不寒而栗。
慕天殿面色陡然一沉。
飞蝶舞却一点也不意外,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血色残阳,黄昏幽谷,百年成妖,一夕覆亡。
留得住记忆,留不住时光,记得住容颜,忘不了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