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没有来的怒吼。
灌木丛后的小小身子微微一颤,露出半个小脑袋,脏兮兮的脸,破烂不堪的衣服,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你是谁?”他瞪了她一眼,虽然对方只是个孩子。
“啊、啊、啊……”她张了张口没说出一句话来,怕的发抖。
“你过来。”刃无闻不知道他为什么让她过来,只知道这里地处偏僻,他杀光着居住在此处的妖群,独霸了这里。
难道这孩子是余孽?不过也不对,死在他手上的没有孩子。
小小的肩头缩了缩,最终还是听话的挪了过去,刃无闻看了半天,忽然抬手朝她的后背一拍,哇的吐出一个东西,紧接着,一声惨叫,她蜷缩在地不住的吸气。
“有这么疼吗?”刃无闻皱了皱眉,不就是被喂了哑草,吐出来就行了,“嗯?”
刃无闻眼神一变,感觉不对,将她提起,她的两条胳膊无力的垂下,血从肩膀渗出,染红了她破旧的衣服,难怪从刚才起他就觉得这丫头古怪,原来是只被折断翅膀的火烈鸟。
这片山岭只剩他两人,也许是心生怜悯,也许是好有人照顾自己,刃无闻鬼使神差的留下了那个丫头,取名惊虹。
怀中的身体越来越冷,血如泉涌,刃无闻吼道:“惊虹,别睡,蛇公马上救你。”
苍白的唇勉强扬起一道宽慰的笑,她想说,一直不敢说出口的话,她想说。
“你要说什么?说吧!别睡!”刃无闻紧紧抱着怀中瘦小的人儿。
惊虹笑了,虽然努力想做出笑的样子,可一直做不出来,但这次,她知道她笑了。
好满足,真的好满足,如果,如果这是死的感觉,那也不算太坏。
心底有个声音对她说。
被蛇公收留,虽然他是个喜怒无常的人,心里不高兴就会拿她出气,她记得第一次做错事的时候就被他吊起来狠狠打了一顿,满身的伤,疼的她眼泪直掉。
蛇公是好人。
心里一个声音默默告诉她,要么他怎么会救她?
误入这片林子里的妖都被他杀了,一个活口都没留,她看着满目残骸,怕的浑身发抖,就像之前那次一样,满目尸体,触目惊心,血泊中立着一个人,看不清面容,却是强的毋庸置疑。
“蛇公,你去哪里?”记忆中她唯一一次这么问。
“滚!”不知为何,刃无闻一声怒吼,气急败坏的离开了。
这一去,她以为他不要她了,再也不回来了。
“蛇公……”惊虹忽然泪流满面的喊了一声,她怕,她怕蛇公不要她,她怕死了再也见不到他,她怕一个人该怎么办?
也许死后不必考虑这个问题,可断了线的泪还是止不住的流下。
闻声的蛇公身形一顿,低头看着血泪斑斑的女子,轻声安慰道:“别哭、蛇公在这里。”
“蛇公……”纤细的手缓缓摸上刃无闻的侧脸,她快死了,真的快死了,眼前的人越来越模糊。
“我……”惊虹吃力的开口,瞪大眼睛想让蛇公的面容更加清晰,她要牢牢记着他,死也不忘,“我喜欢你。”
手下意识松了一下,惊虹好像满足般笑了,又重复了一边,“我喜欢你,从下到大,一直一直都很……”
开心的笑脸,停止的呼吸,她没有把话说完,但最重要的部分已经传达了。
足够了。
“惊虹……惊虹!”
刃无闻摇了摇怀中的人,心里咯噔一下,“惊虹!醒过来惊虹!”
一声声怒吼,摇不醒的人,浅浅的笑,成了她最后的容颜。
“该死、我会救你,不会让你死。”
快,仿佛是在追赶死神的脚步,刃无闻顾不得受伤的手臂,满脑都是怎么救惊虹,死人复生不可能,那就以命换命。
虽然,有时候以命换命也有换不起的时候。
疾驰而奔的身影与另一个心急如焚的人赶往同一个地点,只不过在此之前,刃无闻将惊虹安置在了碧龙潭,然后悄声离开。
古玉雷川外的雾不知何时散了,露出雷川本色,嶙峋怪石堆砌而成的入口,显得毫不起眼却又让熟悉这里的人一眼望穿。
即便没有了雾,在外人眼前,古玉雷川也不是所有人能看到的地方。
玉雷神色复杂的看着月小司,他没料到她这一出去怎么忽然对过去的事情这么感兴趣,而且还牵扯到了刃无闻?
而月小司脸色通红,双目冒火,一副恨得咬牙切齿的摸样,也不知道谁惹了她,不想触这个霉头,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此时玉雷的表情十足的委屈。
他哪里知道,月小司与煜苍说了关于刃无闻是事情之后本来想听听他的看法,谁知干掉尤魈后蛊毒发作不得不将他送回碧龙族,之后飞蝶舞像是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早早就在双天崖谷等待两人,月小司不甘心的将煜苍交给她,气的怒火中烧又不好发作,只得留下警告离开了那里,想必煜苍不是会有,看来她必须想办法从慕天殿手里换回煜苍,可恶!
越想越气的月小司一不留神来到了古玉雷川附近,细细想来,除了煜苍的事,还有一件事也是个疙瘩,索性跑来找玉雷问个明白,然后,就如现在这般,两人大眼瞪小眼僵持着,月小司咄咄逼人,玉雷支支吾吾。
“呃……这些你都听谁所说?”玉雷试问,小眼睛滴溜溜一转,月小司当即对他之后要说的话打了一个大大的折扣。
“我现在只听你说。”月小司避开话题,开门见山的问。
玉雷不说话了,思量着怎么转移话题。
“玉雷!”
古玉雷川外忽然传入急促喝声,玉雷条件反射般回道:“在。”
末了,拍了下脑袋,自喃道:“我这是在干嘛?”
刃无闻刚踏入雷川就觉气氛有些古怪,果然月小司修长的背影出现在他眼前的一刹那,他下意识扯下外衣遮住了受伤的左臂,月小司回头,眼底闪过一丝奇怪的光,玉雷如释重负,松了口气,“快快,月小司有问题要问你。”
说吧,扭头对月小司道:“这问题你还是当面问他吧!”
月小司本来就这么打算,只是一直没找到他。
血渗透一副一滴滴悄无声息的落在地上,玉雷这才看见,惊呼:“喂喂!不会吧!你怎么受伤了?”
复而,他好像感觉到刃无闻锐利的目光,识趣的闭上嘴,缄默不语。
“你怎么受伤了?”月小司也略微惊讶,在她记忆中,刃无闻无论对谁都是稳操胜券,所以在她知道他是双头蛇公后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你想问什么?”刃无闻回避话题。
月小司眼神微变,动了动唇,“你……”
刃无闻不语,耐心的等她说后面的话。
“你、你是双头蛇公?”明知故问的问题,刃无闻沉默的点了点头。
月小司咬唇,问:“双头蛇公、双头蛇公害死了我爹娘?双头蛇公是地妖前任妖主,双头蛇公他、他喜欢、喜欢……”
喜欢说出后声音渐渐小了,小的她都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刃无闻真是双头蛇公?真的喜欢我娘?真的为了我娘联合遗祸妖王攻打碧龙族?
念着双头蛇公的名字,脑中出现的却是另一个人,那个人十恶不赦,凶残霸道,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却与眼前的刃无闻是毫无关系的一个人。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月小司认真的看着刃无闻,等待他的答案,一定不是这样。
“没错。”简单的回答,刃无闻淡淡的说,“我喜欢月怡,也就是你娘。”
他承认了,全部承认了。
月小司勉强挤出一丝苦笑,摇了摇头,“你在骗我的吧!你是刃无闻,怎么会是双头蛇公?”
“没有,我是双头蛇公。”说吧,他扭头看向同样一脸错愕的玉雷,“你可以问他,他什么都知道。”
月小司将目光移到玉雷身上,刃无闻的目光也在玉雷身上,玉雷看着两人,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你!你!”月小司苍白的唇,说不出一句话来。
望着刃无闻淡定的脸,深不见底的瞳,她终于明白原来她一点也不了解他,她像敬重长辈一样敬重他,碧龙潭也因为有他的到来让她感觉到了家。
然而,这算什么?
“我、我。”月小司低头,慌不择路的推开刃无闻跑出了古玉雷川。
杀,下不了手,不杀,心疼得无法呼吸,逃,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不逃,她却没有面对的勇气。
见月小司跑远,玉雷一下子暴跳三尺,吼道:“你疯了,这黑锅你也背,背月怡的我没话说,背水步熔那奸诈小人,你、你、你脑袋秀逗了?!”
刃无闻静静的看了一眼跑远的人,无视玉雷怒吼,张口道:“把你的转命果给我。”
“转命果?你要……”后面的字还没说出口,玉雷一敲脑袋,他要这东西,这东西只有一个用处啊!
“没有没有,你走吧!我管你救谁,古玉雷川不欢迎你。”玉雷说着就朝里面走,扔下刃无闻。
但玉雷才走了两步,刃无闻又挡在了他的前面,第一次他没有因为月小司的愤怒离去而挂念,静如止水的瞳,虽然尽力掩盖,但还是让玉雷看了出来,良久,问:“为什么不将实情告诉她?”
“这是我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刃无闻淡然道。
“她?月怡还是月小司?”玉雷追问,神情肃穆。
刃无闻苦笑,摇头,“两者都有吧!水步熔怎么也是她爹,告诉她实情未必好。”
“哈?哈哈!哈哈哈……”玉雷纵声狂笑,“好、好你的刃无闻,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个双头蛇公?好、很好,这样的你,活着不如去死。”
玉雷说着,犽玉杖一挥,白芒下,一枚通体泛红拳头大的果子飞到刃无闻面前,玉雷不屑哼了一声,嘲讽道:“拿去,早死不送。”
转命果静静的落在刃无闻手中,玉雷转身离开。刃无闻轻叹了口气,缓缓道:“多谢!还有一事,不要告诉月小司实情,不要让她对上遗祸妖王。”
“呵!这是两件事。”玉雷头也不回的说,身影消失无踪。
刃无闻沉默的笑了笑,紧握转命果离开了古玉雷川。
不顾自己伤势回道碧龙潭的刃无闻,腐烂的左臂渐渐扩散到了胸口,溃烂的皮肤一触即掉,鲜血淋淋,刃无闻皱了皱眉头,焚水果然厉害,治疗的话,如果他愿意,找玉雷就有办法,这老怪物收藏了不知多少宝贝,单说转命果,在妖园已经消失了几百万年了。
石台上,惊虹安静的躺在那里,若不是胸口的血,看起来就跟睡着了一样,苍白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余泪,齐耳短发如火如荼,略显稚嫩让人心生怜惜,只是以前他为什么没有注意到?这个一直陪伴他左右的火烈鸟,从来没想过她会有一天比他先走。
还是他太忽视她了,刃无闻自嘲的笑了笑,就连妖术什么也没教她多少。
转命果红的刺目,缓缓升上半空,半空上,一条暗淡的身影注视着脚下发生的一切,红光璀璨,迸发万道光华,射的人睁不开眼睛,上空可以隐匿踪迹的玉雷有那么一刻,真想出手阻止转命果。
可伴着越来夺目的红光,两人身影融进了光中,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转命果随着光华尽逝显得越来越小。
“来不及了……”一句喃喃。
紧握的犽玉杖微微松开了。
越来越小的转命果忽然嗖的钻进了光中,只见石台周围野草疯长,攀爬上石台的青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缠住了惊虹,然后野草青藤以及一簇簇如火如荼的花一层层将惊虹包裹起来,渐渐的看不到她的面容,仿佛一个巨大的茧,红绿交错,斑驳诡异。
“双头蛇公!”玉雷忍不住低呼。
刃无闻稍稍抬头,满足的笑了笑,啪的一声裂成万千碎片,随风而去,了无痕迹。
随之,石台连同巨茧缓缓沉入地底,也许明天,也许还要很久,也许永远也不会醒来,转命果可以转命,但并不一定会救活。
“这是愚蠢之极。”不知是后悔之前没有断然拒绝,还是后悔刚才没有出手阻止,说出这句话的玉雷忽然出手打向袭天之峰,滚滚巨石轰然崩塌,尘土飞扬夹着了巨大石块一股脑儿全砸在了碧龙潭,潭水嘭的一声被巨石压住,接着,更多巨石滚落,树断草折,碧龙潭附近方圆百里瞬间变成一片废墟。
哎呀!等月小司回来怎么跟她交代?玉雷心想,眼眸一转,冗自点了点头,就说是刃无闻干的,爱背黑锅我让你死了也背!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