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之间,恨千秋风驰疾行,身后,红影紧追不舍,只见两道极快的身影穿越百里之地,风啸不止,恨千秋一心想甩掉身后的婵吘,慌不择路的乱跑一气。
一声冷喝,吘杖宛如离玄之箭急急飞向恨千秋,恨千秋心下一凛,脚下步伐慢了下来,身形转,吘杖擦肩而过,霸道妖力余威震震,恨千秋只觉肩头一疼,脚一沉,掌一推,嘭的一声,婵吘当即退出一丈之外,伸手抓住飞来吘杖,手撑地,笑意浓。
“厉害。”
恨千秋拱手:“不敢。”
说罢,又扭身逃跑,婵吘哪会这么放过他,吘杖呛然落地,碧龙之力拔地而起,恨千秋身形不稳,只见红影逼面,杀气飙升,恨千秋皱眉,浑身妖力缠绕周身,眼神一凛,虚影一晃,吘杖扑空,婵吘微惊,背后呼来冷风。
此时,忽来银芒一瞬,“啪”的一声,恨千秋避之不及倏然中招。
“哼!多事。”婵吘瞪了一眼炼绒,炼绒一脸委屈。
恨千秋见状,欲再度逃跑,谁知婵吘早就料到,身影如电拦住恨千秋退路,冷声道:“要么跟我们回去,要么吘杖之下绝命。”
“我选三。”恨千秋话音落,脚步一退,身影瞬间脆化,婵吘眯眼,再提妖力,“炼绒,不要让他跑了。”
曾有听闻,恨千秋最拿手的九霄无痕正是如此,无声无息,无论夺命还是逃生都难逢敌手,但如今他有伤在身,隐藏气息的能力便弱了。
婵吘心里盘算,凝神以待,脚步沉稳,感觉到空气中丝毫变化,隐藏在其中的恨千秋更是气也不敢喘,要不是先前一战受了伤,之后又被吘杖再伤,他怎么会怎么狼狈?
忽然,婵吘目露精光,嘴角噙笑,吘杖一点,瞬间,白芒如剑,撕开茂密树影直逼目标。
砰然声响,折断无数枝头,残叶纷纷,一抹素衣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恨千秋御风而逃。
炼绒见状,百叶出,却听坤铃阵阵,婵吘挥吘杖的手顿时一松,百叶脆响落地,炼绒摇了摇头,只消片刻,林内又恢复宁静。
“可恶!”吘杖怒落地,杀气腾腾的掉头走了。
炼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捡起百叶跟着婵吘消失在了林中。
而被抓走的恨千秋还以为这次自己死定了,一回神见面无表情的兮土,先是拍了拍头,后思量片刻,顿时,激动道:“兮土,你来救我了啊?”
兮土顿时停下脚步,扔下恨千秋,活动了的活动胳膊,皱眉道:“重死了,竟然这么不堪一击。”
“太好了太好。”恨千秋激动的人泪盈眶,看样子他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
兮土伤神的抚了抚额,追赶而来的禳金四下瞅了瞅,警惕道:“别停下,回海龙之渊再说。”
兮土点头,对恨千秋道:“快跟上,我可不想救你第二次。”
恨千秋忙不迭点头,跟随兮土与禳金离开。
黑幕笼罩大地,隐约勾勒出双天崖谷嶙峋的轮廓,冷月高悬,透着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四野寂静,万物休眠。
巡查的龙士早就各自找了块地方睡着了,明月当空下,一抹黑影疾驰而过,如流星赶月,眨眼间绕过龙士离开沁云山峦。
而身后,紧接着又是一抹黑影,同样身手敏捷,体态轻盈,沉睡的龙士们根本毫无警觉,后者紧追的脚步在离开双天崖谷时微微一顿,握拳的手一紧,又点一般追了上去。
离开沁园山峦的风拂烟飘身疾行,脑中思虑万千。
冷风呼啸,寒入骨髓,从俯瞰天台上唯一能仰视的地方只有海龙之巅,她不明白,为何殿主总是如此专注的凝望那里,若是一次两次也就罢了,这望了这么多年难道不会厌吗?
“你不会明白。”戮人殿淡淡的开口,似乎不用回头就能看穿她的想法。
风拂烟沉默,顺着戮人殿目光也望向了海龙之巅。
“我只有一次登上那里。”戮人殿漫不经心的说,风拂烟依旧不解,那里并不是什么禁地,只是寒风太过冷冽而少有人上去罢了。
“看着它,也是时刻提醒我多行不义,报应终会来临。”戮人殿悠然开口,无声的叹息。
风拂烟只能看到戮人殿侧脸,布满皱纹,刀刻似地脸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风拂烟眨了眨眼,戮人殿挥手道:“下去吧!让我静一静。”
本欲开口的风拂烟见此,只得将想说的话咽到肚子里去,最后睨了一眼海龙之巅,恭恭敬敬的退下俯瞰天台。
报应?何为报应?风拂烟心思大乱,眼眶的泪止不住流了出来,戮人殿竟然会死?那个在她眼中神一般的存在竟然也会死?
忽然,周身气流倏然一乱,风拂烟顿时止步,凛冽眼神回望身后幽暗密林,冷然开口道:“谁?”
“是我。”风动,树影沙沙,赫然走出一个墨衣雪发的冷艳女子,除了一双乌黑闪烁的眸子,连唇也是雪白一片,衬着黑衣,更显几分凄寒冷森。
“冬寂雪。”风拂烟倍感意外,之前她三人逃离北峦后回到南峦发现殿主已死,便开始各奔东西,一路上并未接触,如今她怎么又突然跟上了她?
“跟我回去。”冬寂雪不等风拂烟发问便开口道,似乎有意避开冬寂雪不解的眼神,神情有些古怪。
“回去?哪里?”风拂烟反口问。
冬寂雪黯然叹息,“海龙之渊。”
“为什么?你归顺了慕天殿不代表我也会认同。”风拂烟摇头,扭身打算离开。
耳后,忽来一道寒风,青丝落,白芒如电,就在风拂烟惊诧不解之时,只听喀嚓一声,面前树影轰然落地,风拂烟凄绝一笑,扭头:“什么意思?”
“你可以走,将戮人殿的信交我。”冬寂雪声色不变,但言语中依旧透露着些许无奈,周身散出白华仿若雪花一般,飘零中带着阵阵寒意。
“你动了杀气,是想与我动手?”风拂烟逼问,昔日同袍,今日兵戎,也许真是人心太深,她看不懂也永远不会懂。
冬寂雪沉默的摇了摇头,“我不想与你动手,但殿主有命在先,戮人殿的信我必须带回。”
“殿主?”风拂烟冷哼,“你果然变得很快,慕天殿肯定也很欣赏你这识时务的俊杰,但希望她能活的比戮人殿更长久。”
冬寂雪不语,良久,仿佛下了很大决心,终于开口道:“既然戮人殿已死,告诉你也无妨,碧龙三分之际,我本跟随慕天殿,但殿主有命,让我跟随戮人殿,但并没有交给我什么任务,如今,便是殿主交予我的第一个任务,所以要么将信交出,要么就跟我回海龙之渊。”
风拂烟脸色陡然一沉,她竟一点也没觉察到冬寂雪竟是慕天殿之人,顿时,殿主之死,南峦覆灭,俯瞰天台崩塌,所有的仇恨都在此刻爆发,“好、真好、冬寂雪、那么戮人殿将信交予我的事也是你透露给慕天殿?”
“各司其主,身不由己。”冬寂雪感觉到风拂烟身上的凛冽杀气,不禁退了一步,凝神以待。
“好、好、好个各司其主身不由己。”风拂烟话音落,身动,眼神凛冽。
月冷星辰,时间仿佛停在了这一刻,霎时,妖气横窜,掩盖月华之光,林中寒风簌簌,牙钺当空一劈,划开战局,飞光流泻,锐气逼人,撕裂冷夜下的寂静,却见冬寂雪后脚刚刚触底,脚下哗的泛出阵阵光华,掌风如刀,雪花似剑,一挥手,顿时锐光万千爆射而出。
顿时,两股妖力相撞,爆出万丈光芒,白尘袅袅,霎时遮星蔽月,妖力反噬,风拂烟冷眸一闪,翻身以牙钺劈开汹涌而来的妖气,“嘭”的一声,落向右侧密林,激起真真尘埃。但冬寂雪也非泛泛之辈,浓烟过后,白华更冷,眼神更绝。
皎月冷,人心更冷,风拂烟轻抹去唇边血渍,牙钺一转,再度发起攻势。
“你受了伤,我不想与你动手。”冬寂雪忽然喝住,垂眸叹道:“殿主已死,你离开碧龙族也好,回来海龙之渊也好,都是你的自由,但戮人殿的信我必须带回复命。”
“这是你对慕天殿的忠心吗?”风拂烟讥笑。
冬寂雪沉默的点了点头。
“哈哈……”风拂烟仰天大笑,“那我对殿主的忠心就是拼死也要完成她最后的托付。”
“你!”冬寂雪咬唇,墨瞳闪烁,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同时十二护,可能谁也没想到她们会有这一天,逃的逃死的死,就连曾今叱咤风云的碧龙族也会走向衰落的一天,而她们都将何去何从?所谓战争获得的和平,究竟还要等多久?究竟会不会活着迎来那一天?
沉默,杀气依旧,两人对峙,熟悉的面容,陌生的气息,你死我活,也许任谁也没想到。
“让开。”风拂烟冷喝。
冬寂雪摇头,翻掌间风花雪刃周身旋转,欲试待发。
“好。”风拂烟嘴角泛起冷笑,不顾伤势再提妖力,两人之间,气流横窜,白芒瞬影,快如流梭。
“得罪了。”冬寂雪忽然开口,牙钺当空寒光凛冽,刷的一声,残影裂,冬寂雪虚影一晃绕至风拂烟后方,风拂烟眼瞥,身移,牙钺随之而上,铮铮两声,夺目白光,只见雪花脆裂,冬寂雪魅影一闪,牙钺再度落空,回身,迅速拨开飞身而来的雪花利刃,轻身一跃跳出冬寂雪的风花雪刃,落到一丈之外。
风花雪刃当即消散,冬寂雪凝神以待,眼角忽然一闪,牙钺锵的一声出手,却见双手雪刃,赫然当下牙钺攻势。
汹涌妖力借着牙钺猛的涌入她体内,“你!”
来不及多说,冬寂雪再提妖力,风花雪刃当即困住风拂烟,风拂烟眼前一花,妖力一滞,顿时内息大乱,然而冬寂雪却趁机蓦然捏住她握着牙钺的手腕,不等她回神,只听咔嚓一声,风拂烟只觉一阵钻心剧痛,“啊!”
牙钺脱手,伤势瞬间爆发,哇的一声呕出血来。
一声闷响,牙钺落地,风拂烟眼前一花,一双冰冷的眸子一闪而逝,冬寂雪倏然一掌打在她的胸口,风拂烟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凛冽妖力如刀般再次灌入她的体内,一时间,她似乎听到了胸骨脆断的声响,整个人直直的飞进密林。
“轰”的一声,脊骨再裂,身后老树跟着咔嚓折断,风拂烟眼前顿时一黑,无力的倒在地上。
“呃……”耳际嗡嗡作响,手微颤,努力想要去摸牙钺。
嘭的一声,指尖一阵冰凉,顿时又像触电般缩了一下。冬寂雪将牙钺扔到她手边,似乎心有不忍,扭过头去,“何苦如此。”
说着,叹了口气,单手将她提起,月光打在她的身上,衬得她的面容越加白皙,诡异的雪白中一双精锐的眸子,淡然的映出风拂烟狼狈的面容,苍白的手直接探入她怀中取出信。
“不……”风拂烟伸手想夺,绝望的看着冬寂雪手中的信却无能为力,“咚”的一声,冬寂雪将她扔下,一声闷哼,风拂烟顿时疼的倒吸一口凉气浑身颤抖。
额上冷汗直冒,心里却还惦记着殿主的交代,冬寂雪无声的叹了口气,闭目扭身淡淡的开口道:“生死由命,我不杀你,如今的你也只是废人一个,好自为之吧!”
寒风起,荒草凄,冷月再出,华光旖旎,暗红的血,濒临的气息,黑衣如墨,白发似雪,都在一阵冷风中悄然离去。
捏着信的手微微一紧,上面还沾着几点血迹,冬寂雪仰望高空悬月,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原来即便站在最高处也有无法扭转的命运,这一刻的生,下一秒的死,任何人都没有选择的权利。
“呜呜……”强行抑制的哭泣,破碎的音节,夹在在呼啸的冷风中,好像要将整个心都撕裂的痛,风拂烟深深埋首试图阻止不争气的泪水。
紧要的双唇,腥甜的血味,风拂烟十指紧扣入地,握着的泥土夹杂了温热的血。
浑身痛楚让她的神智更加清明,也更加无法原谅自己,这生不如死的感觉,她试图用牙钺了去残生,但却用不上一丝力气。
恨!在心底慢慢散开,恨慕天殿、恨殒地殿、恨凫水、恨冬寂雪,但最恨的人还是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心里一遍又一遍的质问,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
“拂烟……”
风呼的吹起地上残叶,风拂烟心头一凛,缓缓抬起眼来。
朦胧的月光,一条熟悉的身影渐渐朝她走来。
“殿、殿主?”风拂烟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努力撑起身体,但脊骨已断,胸口像火烧一般,顿时,满口鲜血再次迸出。一阵猛咳,忽觉肩头一沉。
“殿主……”止不住的泪汹涌澎拜,颤抖的手小心的摸上那温热的指尖,终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水榭纷飞内,煜苍动了动手指,缓缓睁开眼睛。
无论睡多久,都想忘记,但越是想忘记,越是记得清晰,一颦一笑,一冷一傲,寒如冰霜的脸上,那陌生的冷笑,究竟为什么?你可以做到这一步,我却做不到?
苏醒了近半月的煜苍每日呆呆的躺在床上,出神的望着望着头顶,不知在想什么,身上的伤已渐渐好转,但胸口那一击致命伤却丝毫不见起色,不过有飞蝶舞照顾,煜苍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