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颜……”魇无珠发现异象，向他跑来。
祸颜额间沁满汗珠，微微喘息挣脱束缚，苍白妖火中他好像看到了自己残破的面容，难道自己就要死在这里吗？祸颜不禁反问。
“你可否记得黄昏幽谷一战？”脑中声音冷冷的说。
祸颜阖目，喘息道：“你是谁？”
忽然，祸颜抬手一挥，血扇啪的飞出挡住魇无珠来路，“我不杀她，但你要死。”
“你是谁？”祸颜继续问。
“我吗？哈哈……”大笑，苍凉而恐怖，祸颜脚下一凉，一股从未体会过的恐惧，熟悉的笑声，一闪而逝的记忆。
祸颜仰面，看着昏暗的天……
“祸颜！”两个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
哗啦！
绝望的眼，瞬间被火蛇吞噬。
血扇啪的一声炸开，魇无珠猝不及防被震了出去。
血涌上喉咙，哇的一声，魇无珠只觉眼前一花，只见祸颜身上窜出熊熊火焰，顿时呆住了。
“祸颜……”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魇无珠吃力的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朝祸颜跑去。
——无法活着离开沁云山峦。
——你不就想看着他死吗？为什么要救他？
对，我是想看着他死，但是那是从前，现在，我只想让他活下去，和我一起活下去。
泪水夺眶而出，模糊了双眼，血泪斑斑的脸，撕心裂肺的哭喊，往事历历，她曾无数次看到祸颜的死，第一次笑的很甜，第二次觉得不够惨，第三次，第四次……
黄昏幽谷的仇我不报了，我求你，不要死。
“我用一尾妖力灭了黄昏幽谷……”
声音淡的仿佛融化在了空气里。火焰噼里啪啦的吞噬着他的身体，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味道。
“用一尾妖力逃脱了黄昏妖主的追杀……”
时间仿佛一瞬间停滞，那些惨死在他血扇下的生灵，那个被他所灭的黄昏幽谷，黄昏之战死伤无数，他坐在满目疮痍，尸横遍野的黄昏幽谷内，呆呆的望着天，直到有个身影无声无息的走到他的身后。
“用一尾妖力净化了幽谷内残留的毒瘴……”
即便做什么也无法补偿，他摸着被毁的脸，感觉到阵阵灼痛，波光粼粼的湖面清晰的照出他的脸，狰狞恐怖，他惨笑，报应，果真是报应！
静，死一般的寂静，除了火焰焚烧皮肉的声音，噼里啪啦，而被烧的人却纹丝不动。
越来越小的火焰，越来越淡的身影，越来越遥远的气息，越来越深刻的容颜，渐渐消失，渐渐的眼前开始模糊。
魇无珠感觉心口好像被掏空了一般，喘不过起来。
“不……要啊、不要……”
拼命想抓住，拼命想挽留，拼命……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悔恨过，报了仇，了了恨，伤了心，绝了命。
明明就在眼前，却怎么也无法触碰。
“祸颜、祸颜……”泪糊了眼，混着血流进嘴里，一声声嘶吼，吼得她肝肠寸断，心如刀绞，这咫尺距离，如今却像天涯般遥远。
“剩下一尾，我只希望你能原谅我！”
啪啦一声，身形脆裂，妖火冲天，一只四尾猫妖一闪而过，魇无珠徒手伸进火焰，但刚触到祸颜烧焦的身体，火焰顿熄，只剩一具焦黑的枯骨，怦然落地。
“我原谅你、我原谅你、我原谅你……”魇无珠绝望的扑在尸体上，那个丑陋不堪的青年，那个毁了黄昏幽谷的猫妖，那个让她家园破碎恨之入骨的仇人，那个日日伴她左右拼命保护她的男子，那个她永远都不曾了解的祸颜。
泪，如雨落下，心，如这烧焦的骨骸，原谅？但他已永远也听不见，黄昏幽谷算什么，执着于仇恨最终得到了什么？恨了能怎样？报了仇了也没有快活。
魇无珠紧紧抱着烧焦的尸体，紧闭的双眼依然无法阻止泪水的肆虐，忘记了呼吸，忘记了世界，忘记了自己。
风起，扬起地上黑色尘埃，凌乱的长发，发不出声音的哭喊，兮土别过脸去，眼神闪烁，嫇枝悄然落地。
忽然，身后旋起一阵厉风，众人心神一凛，日华眼疾手快，影一动，指尖白棋一动，铮铮，身影如魅，冰冷的眼一闪即逝，日华顿时一愣，毙刀出鞘，杀气惊人，日华还来不及躲闪，刀影如芒，日华仓惶凝力，嘭的一声，被震出数步，然而，还未等日华站稳，枫如夜一刀落下，噗的一声，魇无珠浑身一颤，猛咳一声，血如泉涌。
“预言之女！”婵吘一声惊呼，禳金顿时一愣。
日华眼神一凛，剜了婵吘一眼，婵吘不再吱声。
枫如夜扫视一行人，随手扔出一颗明珠，之后，抽刀闪电般消失无影。
明珠落于禳金手中，光芒四溢，出现一行字，禳金沉默片刻，抬头道：“回去吧！任务完成。”
兮土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收回嫇枝，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与禳金带领其余部众回转海龙之渊。
“主人！”婵吘跑向日华，收起吘杖，面色有些不满。
日华看出了她的心思，拍了拍胸口一副要命的样子，“你想送死可以，但等你不是我的部下的时候。”
话音刚落，刚被拍飞的炼绒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狼狈跑了回去，日华见状抚额装作没看见，挥了挥手，道：“我们也走吧！任务完成。”
“完成？可是……”婵吘一脸不解的望着地上的三人，又觉不忍，皱了皱眉头别过头去。
日华凉凉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思量片刻，扭头指着炼绒道：“你留下来收尸，把他们扔到沁云山峦外面就行了，死在里面多难看。”
“那……任务……”蝉吘小声提醒。
日华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出了问题我顶又不是你顶，走走走走都走……”
“呃……”炼绒委屈万分的望着日华，可惜日华没看他，带着余部很快离开了双天崖谷。
万般无奈下，炼绒百叶一挥，三人呼的一声飞出了沁云山峦，反正只要扔出去的就行了，炼绒心想，遂收回百叶，拍了拍手扬长而去，三人从天而降，不知落在何方。
余泪未干，气息已断，魇无珠依旧紧紧抱着烧焦的祸颜，耳边出来一阵风，仿佛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哎……不知道让你活下来是对是错，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黄昏幽谷现在只剩了你。”
呼的一声，尘土纷扬，轻轻托着三人稳稳的落在一处瀑布边上，巨石嶙峋，水柱一泻千里溅起水花万丈，魇无珠睫毛微颤，紧抱着祸颜的手动了动。
崩塌的俯瞰天台，碎石滚滚，激起尘沙万丈，如梦似幻，坠落的瞬间，她好像看到了雪祭明朗的笑颜，可伸手，那如泡影的景象，粉成碎片。
雪祭……
无力回天的感觉，这个世界上她唯一的亲人，唯一活下去的力量，唯一奋斗的理由，都在雪祭死的那一刻化为云烟。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傻？”凫水望着袅袅升起的青烟，渐远渐淡，雪祭死了，她的心也跟着死了，无声的泪滴落尘埃，白衣如昨，却不复当年。
强行抑制的泪水，却无法阻止回忆连连。
——“姐，不要难过，不要哭，没了爹爹没了娘亲，你还有我啊！还有雪祭，雪祭会永远陪着你。”幼小的雪祭抱着凫水的肩膀，轻轻试掉她脸上的泪水。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颜，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没人见过她的脆弱，没人懂得她的心，没人了解她坚强的理由，除了雪祭，她的生命中唯有雪祭。
——“我不能永远都在你的保护之下，我也可以保护你。”雪祭坚定的说，目光炯炯。
凫水浅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温暖。
——“姐，你放心，我不会有事。”雪祭笑着向她道别。
凫水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虽然有些不舍。
——“姐，我已不是当初那个雪祭，所以，原谅我。”那是雪祭最后一次来见她，而她忙于三殿主的任务无暇分身。
还是那样的笑，却多了几分沧桑，还是那样的背影，却没由来的陌生，还是那样的容貌，还是那样的雪祭。所以一如既往的信任。
“明明答应过我不会有事，明明说过永远会陪伴我。”
血染了一片草地，面对雪祭冰冷的身体，她觉得整个天都塌了下来，白发染血，白衣染血，满地的血，满目的血，孤单的头，无神的眼。
“雪祭、雪祭、雪祭……”她抱着头，拼命的呼喊他的名字，哪怕是一下，只要动一下，哪怕只眨一下眼，开口叫她姐姐，或者有人来告诉她，这是一个梦，哪怕只有一秒，她只想听到他声音，难道这也是奢望吗？
耳际冷风呼啸，凫水满目悲凉，狂笑不止。
“哈哈哈哈……”
尖锐疯狂的笑声，龙骨枪光芒暴涨，碧龙之力，倏然冲上九霄，白龙张牙舞爪，撼天震地。惊天之威霸道的妖力横扫八方，整个沁云山峦顿时一沉，狂风起，杀气骤升。
白光乍现，凫水倒提龙骨枪，白衣扬，凛冽枪锋一瞬而逝，劈开一道灭世之路。
咔嚓。
周遭空气蓦然一紧，窒息的瞬间，枪锋泛起冷光，铮的一声，静止的画面忽然脆裂成花，纷纷扬扬的碎片间现出戮人殿苍老却不失威严的容颜。
“不错，但被仇恨泯灭心智的你不足以取我的命。”戮人殿淡淡的说。
话音未落，枪锋一转，凫水杀意飙升，周身泛起冷冽妖风，随之光华一瞬，只觉强大气劲好像要将整个天地劈开，不顾一切的摧毁，就在戮人殿的眼底，形成了一道夺命白芒。
惊天之威，戮人殿眉头一皱，心神一凛，鹤拐爆发光芒万丈，迎着贯空直下的龙骨之力，刷的一声形成了一片铺天盖地的光华。
滋滋！
白龙嘶吼，映着凫水杀红了的双眼，周身妖力攀升，气势盖天，枪锋直抵戮人殿头顶，她没想到戮人殿竟会正面接下她的招式，顿时，心底怒火翻腾，龙骨枪再提妖力，只听一声脆响。
戮人殿面色微变，鹤拐收手，顿时挡住龙骨之威的屏障怦然消失，跟着嘣的一声，强大气流当即炸裂，凫水受到自己妖力反噬，身形不稳，收枪脚踩妖风如影般退出一丈外。
浓烟起，妖雾朦，整个沁云山峦一丝晃动，凫水额头沁出汗水，落在坍塌的俯瞰天台碎岩之上，冷眸横扫。
就在凫水寻找戮人殿之际，耳后厉风如刀，眼一凛，身一转，龙骨枪霸气十足，碧龙之威焚起熊熊妖火，随着枪锋夺命而去。
“什么？”面前虚影一晃，凫水颈侧一凉，后脚一蹬，抽身迅速离开碎岩，却听嘭的一声，碎岩当即炸裂，凫水心惊，眼角掠过一道身影，枪锋扫，凌然弧光，却只划开残影数道。
凫水喘息，戮人殿果然不好对付，没有杀气没有妖气，偌大的虚空中只有自己的气息，然而，这种窒息的压迫感却让她难以呼吸。
“被愤怒吞噬理智的你，怎么做我的对手？”背后一声叹息，凫水猛然回身，枪锋凝力妖火焚烧，呼啦一声，戮人殿讥笑，残影渐散。
凫水凝神警惕，气喘吁吁，停止的时空，背后鹤拐蓦然出现，白芒一瞬，凫水避之不及，紧握龙骨枪的右手腕微微一颤，顿时鲜血直流，手却没有松开。
我不会输，我不会输。
凫水在心里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即便是死，她也要与戮人殿一起。
咬牙切齿的恨意，激的凫水妖力猛窜，血顺着手腕滑向龙骨枪，一滴、两滴……
倏然，气氛瞬变，周遭温度骤然下降，凫水心叫不妙，正想脱身却觉脚下一空，跟着，喉咙一紧，整个人就被压了下去。
耳际嗡嗡作响，冷风呼啸，无形的利爪掐住她的喉咙，凫水眯眼，手不自觉的握着脖子上的异物，却见眼角闪过一道白芒，一声闷哼，凫水肩头顿时血如泉涌，龙骨枪悄然脱手。
“龙……龙……”凫水吃力的抬头，天空越来越远。
呼呼的风声，凌乱的长发，急剧下坠的凫水眼前顿时一黑，轰的一声，地动山摇，摧山裂石，坍塌的俯瞰天台再度爆裂，激的的碎石席卷八方，周遭林木瞬时被掩埋。
巨大的蘑菇云冲向天际，弥漫整片南峦，群鸟惊飞，走兽奔逃，虚空中赫然出现一条龙影，只一瞬间便化光变回鹤拐，缓缓落下。
散落的碎岩上，戮人殿淡然一笑，“就这么点能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