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我们组成了四十个人的团队,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她看上去像个冷血动物,其实她心很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我们是这个岛上唯一团结的队伍,因为我们不会为食物而分裂,也不会将队伍里生病的伙伴抛弃,更不会在厮杀的时候不去保护队伍里的弱者。我们一路上救了很多人,有差点被强暴的女人,有被当成食物的老弱病残,也有因为伤势过重在路边苟延残喘等死的人。当然也不尽是这些人,她也会找强者,用武力迫使对方臣服。她的左手很可怕,也很神奇,能救人,也能杀人,因此也有不少人来投靠。她的要求很苛刻,看人也很准,有时候我们真觉得她不是人,是神。
“尽管那时她只有十二岁,我们很自然地都叫她女王,在她的带领下,三年里我们虽有死伤,但水和食物从来都不缺。在这地狱般的地方,我们有了温暖,有了难以想象的伙伴之情,我们各展所长,也很团结,我们相信一定会逃出去,可谁也没想到,我们当中会有叛徒!”
说到“叛徒”这个字眼,汉吉汗斯愤怒得想把那些叛徒撕成碎片。“若不是他们,唐、汉娜、爱波利、莲心、切诺尔、克曼夫、沙兰、奈奈、博多……他们都不会死,还有她的左手……她的左手……”
狄克不管他说的那些人,他只听到了一句话,她的左手。
悠的左手!
他撕心裂肺地吼道:“告诉我,她的左手是怎么废的?!”
汉吉汗斯陷入了悲痛之中,一时无法言语,过了好久,他竟然哭了,眼泪冲刷着他脸上的那道疤痕。他颤着唇,泣血地悲鸣,“她为了救我们,自己毁了那只手!”
狄克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自己……
悠竟然是自己毁了自己的左手!
汉吉汗斯泣血的悲鸣伴着崖下鬼哭似的急流声,压得在场所有人的心口都异常难受,这其中最难受、最痛心的莫过于狄克。他双眼充血,似哭非哭,想发泄,却又被沉重的事实压抑得无从发泄,只能用通红的眼睛瞪着汉吉汗斯。汉吉汗斯哭着,久久不语,即使事过多年,回忆仍像一把钝刀子,在凌迟着他。
“你们是被谁背叛了?理由呢?”卡尔见他久久不说话,忍不住问道。
汉吉汗斯鄙夷地笑道:“还能是什么理由,人的私心比什么都可怕,原以为牢不可破的友情最后仍抵不过敌人的诱惑……”他像是深埋在了过往的痛苦中,面目狰狞。可想而知,当年的背叛对他造成的伤害有多深。
卡尔轻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抱歉让你想起不愿回忆的过去,你可以慢慢来,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单是他需要休息,狄克也需要。他太过激动,真怕受的刺激太大,缓不过来。这时,娜娜投来一眼,仿佛在说:放心,他最会死撑,撑也会撑到故事结束。就算好心让他休息,估计他也不会领情。
汉吉汗斯缓和了一下心情,又用力深呼吸几下,摇头道:“谢谢,我想还是一下子说出来会比较好,我怕时间久了,我连想起的勇气都没有。”
他望向十字架,又沉默了几分钟,正当所有人以为他再也说不下去时,他突然开口缓缓诉说起来:“那天,我们正在庆祝女王十六岁的生日,我们畅想着未来,汉娜说等逃出去后,要开一家蛋糕店。爱波利说他要去考驾照,学习开赛车,接着参加比赛,要拿最高的奖。莲心只想回北京,因为她的奶奶一定在等她。切诺尔和克曼夫想开一家什么都卖的超市,沙兰想当生物学家,奈奈则想做驯兽师,朗穆斯只想将拍摄的录像带公之于世。博多的愿望是去巴黎旅游一次,而我,只想跟随她,无论她去哪,我都跟着。我们喝得都有些醉了,甚至推着唐去向她求婚,呵呵,他俩一直是公认的一对……”
汉吉汗斯已经沉浸在回忆里,所以没看见当“求婚”、“一对”这种字眼出现时,狄克的脸色有多难看。卡尔他们一阵冷汗。
“我们很开心,可渐渐地发现有点不对劲,身子越来越沉,不是醉酒的感觉,好像是被人下了麻药。我直觉大事不妙,强忍身体的沉重,查看周围的动静。长年累月在地狱一样的环境里生活,我们的直觉都很敏锐,发觉连吹过的风都带着危险的气息。大家四散开来,想找我们之中唯一会医术的卡洛,却发现他竟然死在了自己的帐篷里。我们甚至连敌人有多少都不知道,一个同伴就丧生了,怎能不惊慌?大家突然想起女王,她还一个人在帐篷里,我们立即往她的帐篷奔去。我和切诺尔喝得最少,尚且可以行动,其他人却因为麻药的关系开始东倒西歪,我和切诺尔的意识也在慢慢丧失。好不容易来到帐篷前,我们发现帐篷里似乎不光是她一个,一开始我们还以为是唐,后来发现不对,我们都以为她遇到了危险,不管不顾地想要冲进去。突然一记枪声响起,切诺尔的眉心就中了一枪,他僵硬地倒在我怀里,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还没反应过来,帐篷里冲出几个人,我已经看不清东西了,无法看清他们的长相,只知道他们一身的黑色。我尚能反击,但是人数太多,我很快力不从心,被人从背后砍了一刀,剧痛让我倒地不起。失血的情况下,药力发挥得更快,我迷迷糊糊的。我听到了凄厉的叫声,是伙伴们的声音,我也听到了女王的号叫声,她似乎在训斥着什么人。我听到他们说,他们要杀光我们,活捉她,至于他们为什么会那么轻易地突袭,是因为专门负责伙食的萨曼莎、守夜的皮利、巡逻的查查,他们出卖了我们。敌人告诉他们三个人,只要杀了我们,活捉女王,他们可以安全离开这里,同时会获得一笔庞大的财富,以及新的身份。我听到了萨曼莎的声音,她在向女王道歉,告诉她,她怀孕了,是查查的孩子,为了孩子,他们不能冒险,一定要逃离这里。皮利是查查的弟弟,他们自然要一起走。所以,他们妥协了。这么久了,我们好不容易囤积够了可以冲出边境的火力,他们竟然选择这样的方式,完全不顾同伴的死活,把我们全出卖了。他们毁了一切,就差一点点,我们就都可以离开这里了。
“我想清醒过来,可是怎样也醒不过来,我听到打斗的声音、枪响、火烧的声音,渐渐地人声越来越少,我知道我的同伴正一个个死去。过不多久,我恢复了一些意识,背后灼痛,好像有把火在烧。我看到女王将我护在身后,力拼敌人,还有唐、沙兰、朗穆斯、克曼夫、博多几个人,至于其他人,他们不是鲜血淋漓地倒在一边,就是被打成了马蜂窝。奈奈和莲心支离破碎地挂在树上,死得好惨。我们一直往后退,直到弹药用尽。我们发现,这群人虽然凶残,但不敢伤害女王,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这正好让她利用,她一直挡在我们面前。即使是她,一时间也很难对付这么多人,更何况她还要保护我们这些人。突然我们看到她把手放在背后,暗示我们上车,我们便先后跃上三天前才修理好的那辆旧越野车。一上车,克曼夫便发动引擎,只等她一上车,我们就会逃走。哪知对方已经看出了我们的意图,直接向我们扑来,还好唐和博多的枪法很准,这才让我们几个幸免于难。她很快摆平了几个人,跃上了车。克曼夫立刻踩油门,疾驰而去,将他们甩得远远的。我们以为这样就可以逃走了,却想错了,对方是有备而来,四架直升机在空中紧追着我们不放。我们只好走从高空不容易看见地面的树林,那也是这个岛上唯一的一片树林,树林的尽头就是悬崖,除非我们能毁掉直升机,否则我们无路可走。
“直升机上,他们派出了狙击手,打算狙击我们,越野车没有顶棚,我们全都暴露在枪口下。博多已经身中数枪,最严重的是胸口的一枪,估计打断了肋骨,肋骨插进了肺里,他一直在吐血。沙兰左腿也中了枪,所以不能很好地躲避,狙击手一枪打在了她另一条腿上。很明显他们不想那么快杀死我们,想利用我们威胁女王。这时唯一没有受伤的就是朗穆斯和唐,克曼夫只是肩膀挨了一枪,还能开车,但是很快,他的手就被打断,无法拿稳方向盘,差点将博多摔飞出去,还好唐护住了他。我们只能东逃西窜,很快我们被逼近了悬崖,车子只能停下,我们迅速下车,躲在车的死角,避过他们的狙击手。眼前的情势是敌强我弱,硬碰只会是以卵击石,无论人数、武器,我们都比不上他们,连拼的机会都没有。大家都很绝望,女王突然起身,想要冲出去,却被唐一把拉住。我从来没看到唐这样激动暴戾过,在她面前他总是笑容满面,温柔如水。”
“‘他们要的是我!’她嘶喊道。
“‘别去,求你!’唐死死抱紧她,‘我什么都可以答应,唯独这件事情不行。’
“‘相信我,我和他们谈判!我有这个资格!’
“‘他们是想把你当成实验品,我宁愿死,也不会让他们把你抓去当小白鼠。’
“我听得云里雾里,什么试验品,什么小白鼠,这些穷凶极恶的敌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们要活捉她,又是为了什么?唐和她一直在争吵,博多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沙兰因为双腿受伤不能动弹,想阻止也是无力为之,同样的,克曼夫也动不了。朗穆斯则戒备着,不敢轻举妄动。我的脑袋越来越沉。后来她冲了出去,唐随后也冲了出去,对方显然没有打算放过他,乱枪扫射下,唐躲避不及中了一枪,虽然不致命,但足以让他倒在地上血流如注。唐的受伤让她不敢妄动,只是对着敌人愤怒地嚷叫:‘让你们的Boss来见我,这和当初的约定不一样!’
“对方没有回应,却拿出了麻醉枪,猝不及防的,她的腿被打中。我很想冲出去,可力不从心,沙兰和克曼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冲了过去,想保护她,可还没碰到她,就被打成了马蜂窝。我听到她歇斯底里地尖叫。这时的博多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他死死抓着我的袖子,‘汉吉汗斯……救……一定要救……救……’他还没说完就气绝了,瞪着眼睛死不瞑目。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他要我救她。朗穆斯眼见同伴们一个个死去,想冲出去拼命,却被悲痛打击得只能跪在地上。我也很想拼命,奈何我的身体就是动不了,连爬的力气都没有。她和敌人又是一阵厮杀,将唐从危险的区域救了回来,她因为中了麻醉枪,步履有些蹒跚。唐牢牢抓紧她,像是怕她再冲出去。
“我听到她说:‘他一定会来的,他答应过我!’
“‘如果真是这样,他不会把你扔到这里,让你在这里成长,更不会任由这批人伤害你!’
“‘唐,除了你,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他,他一定会来。’
“我实在不明白唐和她到底在说什么,只知道她似乎有意拖延时间,在等某个人来救我们。对方也注意到了,发起总攻击。这时我、朗穆斯、唐三个人都受伤了,不要说逃了,连行动都困难。我们被逼到了悬崖边,进退两难。悬崖实在太陡峭,我们被逼得只能在崖边站立,他们不敢靠近,一来不想伤到她,二来显然是惧怕她的左手,所以一直与我们保持距离。她似乎知道,只要她不被抓走,那么我们就不会丧命。我们三个都受了伤,站在崖边,站都站不稳,她只好用麻绳将我们和她绑在一起。但是谁也没想到,崖边吹来一阵风,我们重心不稳,我和朗穆斯脚一滑,便摔了下去。唐及时拉住我们,但我和朗穆斯两个人的体重他根本负荷不了,我们三个全都摔了下去。就在这时,唯一没有受到牵连的她一把拉住了唐的手,而那根绑住我们和她的绳索,正紧紧绑在她腰上。我们三个在崖边悬挂,她则在崖上死死地抓着唐的手。
“我们讶异她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目光稍抬才发现,她的左手正牢牢攀住崖上一块突起的石块。她为了救我们,也就没法抵抗敌人,他们死命地要她松开手,她却执意不肯。我们很清楚,即使她再厉害,三个大男人的体重加在一起,掉下去只是早晚的事情,加上她中了一记麻醉枪,意识开始有涣散的趋势。我们三个都受伤了,绝对不能再拖她后腿,可是那根绳索成了我们求死的最大障碍,我们身上也没有任何工具可以割断它。唐想松开她的右手,但是她抓得死紧,因为过度使力,精致的小脸涨得通红,额头的青筋若隐若现。汗珠在她颊上滑落,一滴滴落下,滴在我的脸上,我已经分不清是我们的眼泪多一些,还是她的汗更多一些。
“敌人不放过这个机会,想要扳开她紧抓着石块的手,但是无论用什么方法,她的左手就像和石块连在了一起似的,无法移开半分。他们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将目光扫向我们。那意思很明显,只要我们死了,就行了。我们现在根本连躲的地方都没有,要杀死我们太简单了。死吧,如果就这样死了,或许比活着更好。唐在最上面,无疑是第一个要死的人,我看着蒙面黑衣人眼中的嗜血之光,自己死不害怕,但要看着同伴死,却不忍心。来复枪黑漆漆的枪口对上我们,只待枪响,一切都会结束的。不料,她虽然双手没法动,可还有腿,狠扫过去,将敌人扫下了悬崖,我们耳畔只听到一阵凄厉惨叫。
“‘够了,放手,别再管我们,你一个人可以逃走的!’唐突然哀求道。
“‘不放……我说过要你们逃出去,我不能食言!’她的手拽得更紧,腰间的那根麻绳也越勒越紧,几乎将她的腰都快勒断了。
“‘你是不是要我咬舌自尽?’
“‘你敢?你要敢,我现在就跟你一起跳下去!’她狠狠瞪着唐,仿佛只要他咬舌自尽,她真会松开左手,和他一起死。虽然我看不到唐的表情,但我从他身躯的颤动知道,他和我、朗穆斯一样,现在都是生不如死。
“‘唐,相信我,再撑一下,他一定会来救我的!’她咬牙道,左手的指头掐进了石块里。
“突然,轰隆隆的声音传来,像是直升机的声音。黑衣人开始焦躁,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她欣喜若狂,‘瞧,他来了,我说过他会来的,撑住!’
“果然,我远远看到天空上出现了和敌人不一样标志的直升机。那些黑衣人看到后,焦躁更甚,一心想要带她走,却无计可施。他们似乎不想再费力气,看到连接着我们和她的麻绳,眼中寒光尽现。那意思再清楚不过了,若是切断麻绳,以她中了麻醉药的身体,恐怕不一定能支撑到救援队来。刀锋现出冷光的时候,她似乎也察觉到了,冷冰冰地看着其中一个黑衣人,眼中闪过寒光。那黑衣人颤了一下,但他即使被吓到了,也要完成使命。她的左手和右手都不能动,至于腿,他早已有了防范,麻绳被他抓过要切断的一瞬间,重量被转移。她就是看准这一个机会,松开的左手噗的一声穿过那人的胸膛。心脏被取出,捏爆,鲜血飞溅,溅上了她的脸,也溅上了我们的。那人惨叫一声,死去了。他松了手,麻绳往下一沉,将她的腰勒得更紧,将她往崖下拖去。眼看着她要被我们拖着摔下悬崖了,她想用左手重新攀住那块突起的石块,却抓了一个空。
“‘松开手!’唐凄厉地大喊,用力松开她的右手。敌人流下的鲜血,润滑了他和她的手,唐终于松开了手。但是,麻绳还在,她还在往下滑。崖上还有几个黑衣人,但他们都被她刚才用手捏爆人心的举动吓到了,忘记了要抓住她。我这时真的恨透了自己,只能狠咬麻绳,只想咬断它。我看到她用力把刀插进石壁,然后用左手牢牢握住,以此借力,但她手上过多的血,导致她握不紧刀柄,眼看着就要脱手了。刹那间,我只感到又一阵刀光在眼前闪过,然后就听到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这个声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怎么能忘记?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到她用一把刀,刺进了自己左手的手腕,狠狠将自己的左手钉死在石壁上。又是血,不是温热的,而是烫得让我们心颤。刀刺入了她的手腕,还下滑了几寸,骨头硬生生被割开的声音是如此清晰。我们从来不知道,人类的骨头可以这么坚硬,坚硬到可以支撑四个人的体重,反正她的左手本来就异于常人。总之她没摔下去,我们也没摔下去,都悬挂在崖边,随风摆荡。
“‘我……可不是……那么容易被甩掉的女人!’她的脸色煞白得可怕,汗珠也冒得更多。
“‘啊,别再乱动!’
“我们都知道那会有多疼,谁敢再动?从来没有如此讨厌过风,只希望它停下,别再吹动我们。我从来没有看到过那么多血,它们多得像是可以淹死一个人。她的左手被穿刺的一刹那,我看见她像透明一样的皮肤下,青色的脉络成了灰黑色。救援队离这儿尚有一段距离,她显得比我们更慌乱,更惊恐。
“崖上的黑衣人这时才反应过来,当看见她的左手伤得如此之重时,我看到为首的人通过通讯工具不知说了些什么,接着听见他对她说道:‘你没用了,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他冷冷道,‘Boss命令,杀你之前,要我们先杀死你的伙伴,一个不留,这就是你挑战Boss的代价。’
“我听到她歇斯底里地尖叫。我还听到了枪声,它就像鬼魅乱舞的声音。我的脸上又溅上了血……我默然看着在我上面的唐,那些血正是唐的,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背后流着血。他们杀了唐!
“‘不!’她撕心裂肺地大叫,盖过了一切声响。我第一次看到她哭,她从来都不哭的。‘我要杀光你们,我要杀光你们!’她凄厉地叫着,我的心都像要炸开了。
“我看到她双颊的眼泪混着血,我不知道她是在流泪,还是在泣血,总之,我从没看到过她那么绝望的神情。对方正想杀我和朗穆斯的时候,她所等待的救援队抵达,歼灭了所有人。我们幸运地获救了,只是唐死了……唐的死,似乎对她的打击很大。她抱着唐的尸体,动都不动,无论我怎么叫她,她都没反应,好像随着唐的死,她自己也死了。我看到从直升机上走下一个中年人,他的地位似乎很高,所有人都在向他敬礼。他走到她身边,看到她时,显得很心痛,张开双臂,将她抱在怀里。过了好久,她才再次哭出声,那哭声惨痛到好像世界毁灭了一样,也好像所有一切都到了尽头。没有希望,只有绝望。
“一旁的医护人员开始治疗她的手,只见他们个个都摇头叹气,我知道她的手已经废了,那样深的伤口,怎么可能会没有事?我听到那中年人知道她的手被废之后,似喜似悲地说着:‘也好,这只手废了也好!’
“我很生气,什么叫废了也好?正想叫骂,便看到她昏了过去。我想过去跟着她,中年人却挡在我面前。我和朗穆斯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带走,想上前阻止,却被那个中年人的手下一挡再挡。
“他说:‘你们和她的关系到此为止,从今以后不能见她!’
“我忍无可忍,问他:‘为什么?’
“他说:‘不要问为什么,如果你们想保护她的话,这是最好的方法!’
“我无法接受这个理由,刚想追问,却看到中年人走到唐的尸体旁,我见他似乎很伤心,几个手下都来到他身边安慰他。他们将唐的尸体一并带走。我和朗穆斯不服,想追过去,结果却被打昏。等我们醒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在医院,朗穆斯的家人也来了。我是奴隶,自然无亲无故。之后,那个中年人再没出现过,我和朗穆斯也没再见过女王。我们四处查探,但什么线索都没有。正当我们束手无策时,我们收到了一封信,上面写着她的情况。这样的信以后每年都会收到,不过都是寥寥数笔。”他看向狄克,“所以我才会认识你,因为我有收到过你和女王的合照。不过我并不知道你的身份,信件里有关她的消息,仅限于她过得好不好。她在哪里,或在做什么,一律没有提到。我和朗穆斯知道她过得很好,就算不甘,渐渐地也都放下了,我们也都过起了自己的生活。过了一些年,信不再寄来,再也没有她的消息。直到收到WFP成员要来的消息,我才发现你竟然是WFP的元帅,于是,我派人打探,从而知道她加入了WFP,和你结了婚,多年前已经去世。”汉吉汗斯叹着气,悲伤地说,“原来多年前的离别,是最后一面。”
久久的,谁也没敢出声说话,听完了这个悲惨的故事,众人心情都极为沉重。
“那个中年人是谁?”狄克出声打破了这份平静,竟然不可思议地比谁都平静。
汉吉汗斯回答道:“我也是不久前在报纸上看到了他失踪的消息,才知道他是谁。”
当时,还真吓了一跳。之后,他得知朗穆斯去世,媒体又播放了他拍摄的录像带,收到WFP人员要来的消息后,他便猜到他们是为了什么而来。当他看到WFP元帅时,他一眼认出,这是女王的丈夫。
“冯·普利斯!”狄克已经猜到了是谁。
卡尔、娜娜、欧阳决他们立刻惊得抽气,那不就是八老?!
“真的是冯·普利斯?你确定?”惊异过后,卡尔向汉吉汗斯求证。
汉吉汗斯点头,“是的,虽然时隔多年,但我对他的印象很深刻,绝对不会认错。”
当年要不是他,自己也不会失去跟随女王的机会,他就算化成灰,自己也认得出来。
卡尔神色凝重地看向狄克,“如果真是这样,那八老的失踪就有可能不是他自导自演的戏码!”
狄克的蓝色眸子里瞬间暗潮涌起。
悠的那句“我相信他”足以证明八老和她的关系绝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样,现在想想,他们极有可能是故意疏离给人看。至于原因,现在虽然还不知道,但他能感觉到答案已经开始慢慢浮出水面。
“汉吉汗斯,听你说,你一直都在调查幕后黑手是谁?”
汉吉汗斯颔首,“没错,当年我和朗穆斯从这里逃走后,因为受伤的关系,我们休养了差不多有两个月。康复后,我和朗穆斯就想将这里的事情公之于众,可不料竟然在报纸上看到这座岛在两个月前因工厂瓦斯泄漏发生大爆炸的消息,据说死了很多人,整个岛差点被毁掉。我觉得很奇怪,那里怎么会有工厂,还瓦斯泄漏引起爆炸,太荒谬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于是,我和朗穆斯偷偷潜回这里,结果大吃一惊,这里像是被清洗过一样,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无人荒岛,只有爆炸过后的焦土……我们猜测,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人在我们逃走后就杀光了这里的所有人,还用瓦斯泄漏引起爆炸作为掩饰,我们晚了一步。这时候就算我和朗穆斯将这里的事情公之于众也没用,因为已经过了两个多月,这里的爆炸已经作为事故定案,除非我们能找出更有力的证据,否则录像带形同废纸。无奈之下,我和朗穆斯只好各自回归自己该有的生活,但是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我绝对不可以让那个幕后黑手逍遥法外。我留在葛摩,一边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一边暗中调查,二十多年来,我一刻没有放弃过,但是很可惜,幕后黑手到底是谁,我查了那么多年,始终查不到!”
这二十多年他也没白过,摇身一变成了葛摩的领袖,真是世事难料。尽管这个国家很贫穷落后,但他与这里有缘,这座岛上更有他的太多回忆,不管是痛苦的,还是快乐的,他都不愿离开这里。
狄克皱眉,“一点线索都没有?”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虽然对方是谁我不知道,但我查到有一个组织很可能与此有关系。”
欧阳决脱口道:“白乌鸦!”
汉吉汗斯吃了一惊,“怎么?原来你们也知道这个组织?”
狄克和卡尔对视了一眼,这一趟绝对没有白来。现在所有的事情都联系了起来,八老、偷脑案、这个岛上的杀人游戏,还有悠,都跟这个白乌鸦有关系。这潭水,可真够深的。
众人都显得很凝重,虽说事情都联系在了一起,可是如何突破目前的困境?知道的线索全都断了,除了一个仍是昏迷不醒的护卫,偏偏他会不会醒来还是个问题。
正在这时,一个护卫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裹。他走到汉吉汗斯跟前,因为他说的是阿拉伯语,除了狄克这个加陵罗皇子外,其他人都没有听懂。只见汉吉汗斯看着那个包裹,一副很惊讶的样子,狄克也挑起了眉,惊讶不已。
“怎么了?”卡尔问。
汉吉汗斯回道:“是朗穆斯寄给我的包裹!”还好他会英语,所以在沟通上还是挺顺畅的。
“什么时候寄出的?”
汉吉汗斯看了一下包裹上的单子,“6月25日?”
“不就是他死的那天?”狄克清楚地记得那天新闻播报了他车祸死亡的消息。
“拆开看看,说不定有线索!”欧阳决兴奋地搓着手掌。
汉吉汗斯想想有这个可能,“他死前几天曾联系过我,说有事要告诉我,没想到他会……”
曾经的伙伴都已离世,如今就只剩下他一人还活着,心里难免不是滋味。他缓缓地拆着包裹,侧过身子,不想让人看到他脸上的哀伤。
他的身体侧向一边时,阳光刚巧照射在包裹上,娜娜突然大叫:“别动,千万别动!”
汉吉汗斯被她这么一喝,自然不敢动。娜娜奔到汉吉汗斯跟前,用手往包裹探去,不过一会儿,从他的手指旁边她挑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金属线,若不是光线,根本看不到。
“娜娜……”卡尔脸色陡然一变。
“是炸弹!”娜娜的脸色一下子凝重了起来,“只要撕开包装纸或者手指离开金属线,它就会爆炸。”
她是拆弹专家,拆了几十年炸弹,绝不会判断错。
汉吉汗斯有点不信,“可包裹上的确是朗穆斯的笔迹!”
娜娜可不理他说什么,“大家后退,全部后退!”她喝道。
除了卡尔,所有人赶紧后退。“娜娜……”他心里凉了半截。
娜娜神色虽凝重,但仍对他绽开微笑,“放心,我可以的!”
卡尔比任何时候都认真,“我们还没结婚!你记得的,对吗?”
娜娜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对,我记得,我还想听你第330次的求婚词是什么。”
卡尔稍稍安了心,朝后也退了一步。汉吉汗斯拿着包裹的手有点抖,不管是谁,突然听到自己手里拿的是炸弹,都一样会抖。
“别怕,显然对方是想杀你一个人,所以炸弹没有安装水银杠杆,你可以放宽心,听我说,你慢慢地从金属线上移开手指。”娜娜轻声细语地教他怎么做。
“那你呢?”他和她的手指都碰着金属线,他拿开了,她怎么办?
“它是个感应器,碰到后引爆装置自动打开,拿开手就会自动引爆,也就是说不拿开手的话,它就不会爆炸。我和你只要有一个人的手指压着它就行,你按照我的方法慢慢移开手指,剩下的事情交给我这种专业人士就行了。”
汉吉汗斯咽了口唾沫,接着点头,他自己死不要紧,别害了人家。
他非常小心地抽开手。等他的手移开后,娜娜松了一口气,剩下的就是她的事了,她将手指沿着金属线滑动,来到最末端,金属线的直径最多只有0.3毫米,包裹的重量不到600克,应该是塑胶炸弹,还是H型的炸弹,预计当手离开金属线后两至三秒就会爆炸。她边想,边往崖边移动。这里离崖底估计有十九米的距离,下方又有水,包裹的坠落速度是……她估算了一下,不行,爆炸时间比下落到安全区域的时间要早得多。她皱眉思索着,突然看见崖边有块石头,如果加上这块石头的重量……可行!
她叫道:“把那块石头拿过来!”
卡尔立刻取过那块石头交给她。
“把它绑在包裹上!”
卡尔自然照办,还办得极为迅速。绑好后,娜娜赶紧叫他走,他有些犹豫,娜娜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只好后退。一切准备就绪,娜娜深吸一口气,然后迅速抽开手,将包裹用力往崖底扔去。
包裹一脱手,她就飞身往狄克等人站的地方扑去,“卧倒!”
众人迅速卧倒,爆炸声将崖底的水炸出一个高达二十米的水柱。危机解除,无人受伤。待平静后,卡尔第一个从地上爬起来,冲到娜娜身边,将她抱在怀里,不停地亲吻着她。他这么激动也是正常的。
狄克走到汉吉汗斯身边,“看来你有麻烦了!”
汉吉汗斯还没从混乱中清醒过来,“什么?”
“你不会以为是朗穆斯舍不得你,想带你一起走吧?”
“当然不会!朗穆斯怎么会做这种事?”
“既然你说笔迹一样,那只有一个可能,包裹被换掉了!”
这时卡尔也平静了下来,“朗穆斯·吉亚的死绝不是单纯的意外!”
“卡尔,我们有必要再见一见诺尔吉斯·吉亚!”
卡尔应道:“明白,我立刻安排人联系他。”
狄克沉声道:“这次要的可不是录像带,而是他老爸的遗体。”
一回到纽约,狄克等人就往诺尔吉斯·吉亚的家赶,片刻都不曾休息过。到了他家,被钟点工请进书房,看到他正在整理从警察局返还回来的他父亲的遗物。因为车祸发生时,需要调查取证,警察局便没收了朗穆斯车上所有的东西。现在调查已结束,并无可疑,死者的物品自然要返还给死者的家属。
诺尔吉斯看着那本他父亲从不离身的手册,这是他父亲的习惯,想到什么重要的事情,都会记在上面。他颤抖着,抚摸着手册,压下心里的悲伤,他翻到后面,想看看父亲写了些什么,如果是什么事情的话,他也可以替父亲完成。不料有一张纸被撕掉了,但是没撕干净,留下的残纸上有着日期,赫然是父亲出车祸的那天。
“怎么这里被撕掉了?!”诺尔吉斯不解地自言自语道。
狄克趁他思考时,上前夺了过来。任何一个可能性,他都不能轻易放过。
“啊?!你……你干什么?!”诺尔吉斯看见又是他,又是那么不礼貌的举动,脾气再好也会生气。
“拿支铅笔给我!”狄克丝毫没有感觉到他生气了。
“铅笔?”诺尔吉斯极为恼怒,这人太无礼了,“凭什么我要给你拿铅笔?”
哪知狄克半句都没听他的,径自在桌上找着可用的铅笔。找到后,用铅笔涂抹被撕掉的那一页后面一张纸。这是侦探小说里常用的桥段,因为写字的时候要用一定力气,所以前一页写的东西,就会印在后面一张纸上,只要用铅笔涂抹,写了什么便能显现出来。但是这个方法却没成功,是写的时候力度很轻,所以没有印在后一张纸上,还是根本没写,只是他多想了?但如果没写东西,为什么会被撕掉?撕掉它的人又是谁?这缺失的一页到底写了什么?
谜,又多了一个。
让诺尔吉斯同意再次检查他父亲朗穆斯的遗体,狄克着实费了不少口舌,原以为只要告诉他,他的父亲死得可疑,他就会答应。但诺尔吉斯却有些不太相信,因为警察已经确定了他父亲的死因,是胸骨碎裂,内脏破裂致死,与汽车追尾的状况相符,而且负责为他父亲验尸的验尸官,在纽约非常有名,他不得不怀疑狄克的真实目的。不过,这不足以让狄克气馁。
“负责为你父亲验尸的验尸官的确出色,但是还没出色到能和另一人相提并论!相信我,我没有理由欺骗你,难道你不曾想过,以你父亲的个性,他会开快车吗,还快到直接和卡车追尾?”
一个从地狱里侥幸逃生的人,怎么会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何况朗穆斯三十几年的驾龄,没有被开过一张罚单,这样的人会死于车祸,他根本不相信。这是他从葛摩回来后,立刻让人去调查得到的信息。
诺尔吉斯是个孝子,见狄克说得振振有词,又被他这么一分析,便也觉得父亲死得很可疑。于是,他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