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克冷眼一扫,气势委实惊人,他天生就是王者一般的人物,无论在哪里,都能让人肃然起敬。扫了一圈,他嘴角扯出一抹冷笑,简直让人胆寒。
卡尔每每看到他这样,总会想,这家伙果然和安德鲁是兄弟,以前是悠在,他很少会露出这种表情,自从悠不在以后,他和安德鲁愈发像了,魔王一样骇人,只是独独少了一份安德鲁那种被天下人所负一般的愤世嫉俗。安德鲁的骇人是阴冷入骨,让人打心眼里害怕;狄克的骇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让人不得不敬畏。他的确有让人敬畏的资格,尤其在WFP,被誉为狂狮将军的他,一言一行,都像一枚勋章一样,烙进了所有人的心里。若说八老是WFP地位最高的人,那么狄克是唯一可以与他并驾齐驱的人。所以,他只要说一句话,人心必然会稳定。
“只要我还坐在这个位置上,WFP就不会倒!”这一句铿锵有力,如王者莅临,激出一股澎湃的气势,让所有人都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他就站在那,像是一个巨人,睥睨着所有人,没有人敢质疑他的话。
“是!”所有人再次整齐划一地立正,敬礼。
“很好,现在都给我滚回自己的岗位,别让我再看到你们无所事事地闲逛!”他冷哼,微眯起双眼,寒光虽是微露,却已足够威慑所有人。
在场的人莫不奔离,有几个因为人太多,推搡之下,险些摔倒。一会儿走廊上安静得连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狄克见人都走光了,表情才恢复正常,看向卡尔,“让决先查着,我们暂时先按兵不动,我就不相信他们不会露出马脚。”
卡尔点头,反正在不知道敌人是谁的情况下,动也是白动。
“我那三个笨儿子查到什么没有?”
卡尔回答:“好像是查到了什么,让我想想……”
他们现在是案多人少,只能一个顶三个用。
卡尔想到了,右拳击了一下左掌,“哦,对了,狄克,听过白乌鸦没有?”
狄克皱眉,“乌鸦?!”他见过黑乌鸦,可没听过还有白乌鸦,不管是什么乌鸦,他要的是结果。“人呢?十分钟之内,让他们给我滚过来。”
他现在对说“滚”这个字特别热衷,像口头禅一样,倒不是不尊重别人,而是他现在这种气场,不说“滚”字,还真对不起他的暴脾气。
卡尔摇头,回了句,“是,我马上让他们滚过来。”
少顷,其实也就三分钟,三胞胎和威尔滚了过来,四个人手里还抱着成堆的资料,亏他们还能跑那么快。资料把整个办公桌都堆满了,由于跑得实在太快,三胞胎和威尔一放下资料就大喘气。
“老爸,都在这里了。”凯文像烂泥一样摊在客用的沙发上。
安迪忙着给自己灌水,修伊则是伸出大舌头,像狗一样地在喘,只有威尔笔直地站着,也喘,可没敢喘出声。他请假带妹妹去玩,还没接受处分呢,他又不是皮痒,不敢太过放肆。
狄克没搭理他们,和卡尔一同翻看资料。看着看着,他们的眉头就挤成了一条线。
“白乌鸦”是一个组织的名字,惊人的是这个组织竟然自中世纪便已存在。中世纪的欧洲没有一个强有力的政权来统治。封建割据带来频繁的战争,造成科技和生产力发展停滞,人民生活在毫无希望的痛苦中。当时还有一种特殊的“官倒”现象,就是神职人员利用教会占有的大片土地倒卖墓地从中渔利,他们还倒卖圣物,贩卖赎罪券,搜刮民脂民膏。所以中世纪又被称作“黑暗时代”。
正由于黑暗,那个时代兴起了不少类似邪教一样的组织,他们视当时的罗马教廷为恶神的产物,教会无异于贼窝,是世人贫困痛苦之源,是亵渎神灵的存在,而与他们对立。
当一个国家对人民既横征暴敛又不负责任,当教会不能真正抚慰人民的灵魂,甚至成为专制国家的帮凶时,无权无势的平民,就不得不起来寻求自救的方式,那就是加入邪教,反抗教会。白乌鸦便是其中一个邪教,成员差不多都是平民。
乌鸦在《圣经》中也叫做天狗,等同于魔王。黑色天狗,也就是黑乌鸦,等同于撒旦。白色的乌鸦,即白色的天狗,则等同于堕落的天使路西法。白乌鸦的意思即是堕入黑暗的天使,为拯救苍生,不惜沾染鲜血,也要消灭亵渎神灵的罪人,好让世界成为《圣经·启示录》中所预言的天国,而他们也正是这样去做的。
当时的白乌鸦有一种特殊的洗涤罪恶灵魂的仪式——洗脑。他们认为人类之所以邪恶,是因为罪孽侵入了大脑,才会导致灵魂的肮脏、肉体的污浊。他们还认为将邪恶之人的大脑供奉给白乌鸦之神,让白乌鸦洁净它们,灵魂才能洁净,世界便会美好,便会成为天堂。所以,杀人取脑成为了这个组织标志性的手段。
之后,它既被视为世俗政府的敌人,又被视为教会的敌人,教廷便组织军队,对白乌鸦大动干戈,将他们绑在马车上游街示众,用火热的钳子撕裂他们的皮肉,扯断他们的四肢和生殖器,然后将他们处死,或是惨无人道地将他们慢慢烧死,又或者强迫他们承受清洗灵魂的刑罚。(清洗灵魂的刑罚:强迫一个灵魂邪恶的人吃下沸腾的热水或燃烧的煤块或二者都吃,让他邪恶的灵魂得到救赎。)
这般惨绝人寰的杀戮整整持续了三年,致使白乌鸦死伤无数,最后被剿灭。
看到这里,狄克有点不明所以,一个存在于中世纪,又已经被剿灭的邪教和那六具无脑的尸体有何关系,唯一的相似之处也就是他们都喜欢盗取人类大脑。
他正疑惑不解,安迪从资料堆里抽出一份标记了鲜明颜色的文档递给他,“老爸,看这个,保证让你大吃一惊。”
狄克直接翻开。里面是一份美国简报,写着:1955年4月18日凌晨一点十五分,爱因斯坦在美国新泽西州普林斯顿大学医院撒手人寰,享年七十六岁。爱因斯坦死后,大脑被人取出,之后下落不明。嫌疑人可能是普林斯顿大学病理科主任托马斯·哈维,虽然他和爱因斯坦仅有一面之缘,却碰巧成了替他验尸的医生,他极有可能是在验尸的时候窃取了大脑。在警方闯入托马斯·哈维家中欲逮捕他时,他已遭人杀害。在调查过程中,警察只发现他手中握有一枚印有白色乌鸦的徽章,再没有其他线索,草草结案。爱因斯坦大脑的下落,以及这颗堪称历史上最聪明的大脑到底有何特别之处,成为了二十世纪最具传奇色彩的谜团之一。
看完简报后,狄克拿着档案的手都在颤。
白乌鸦,又是白乌鸦。一个明明在中世纪就被剿灭的组织,却出现在二十世纪,甚至还和盗取最杰出的物理学家、相对论之父的爱因斯坦的大脑有关。这会是巧合吗?(爱因斯坦的大脑失窃在历史上真有此事,当时便是一个谜团,过了三十年后,爱因斯坦大脑的下落才被公布,取他大脑的正是这位普林斯顿大学病理科主任托马斯·哈维。当年他在解剖尸体的时候,私下征得爱因斯坦长子汉斯的同意,悄悄将爱因斯坦的脑子取出,以留给科学家做研究。在切下爱因斯坦的大脑之后,托马斯·哈维简单地测量了这个脑子,除了拍照,还请了一位画家素描。然后,他将整个脑子切成240块,每一块的位置都有详细记录并贴上卷标。此后,爱因斯坦的240块大脑,不断地被科学家们研究。研究结果表明,爱因斯坦的大脑开发率是目前人类最高的15%。)
“白乌鸦……白乌鸦……”看完爱因斯坦大脑失窃案的资料后,狄克站在落地窗前呢喃着这个名字,一个以人的大脑为目的的邪教组织,这会不会就是他们要的线索?他回身,对三个儿子说道,“还查到什么吗?”
桌上一大摞的资料,要全部看完太花费时间,不如找重点的看。
这次轮到修伊献宝,他从资料中又找出一份递给狄克,“老爸,看看这个,这是我和威尔查到的东西。”
狄克睇了一眼资料,“盗尸?!”
资料上罗列的竟是数量繁多的尸体盗窃案,再看一下这些尸体的身份资料,不是科学家、学者,就是从事高智商职业的人。
修伊点头,接过安迪递过来的水杯,先喝了一口,然后才道:“我们起先是调查近几年有没有科学家、天才失踪或被杀,可是收效甚微。转念一想,若是有大量的科学家、天才被杀或失踪,动静太大,一定会引起各国警方的注意才对,从这个组织行事严密上看,这样做绝对得不偿失。”
“于是我们就想,有没有更便捷的办法,既可以获取人脑,又不会被警方注意。”威尔接话道。
“死人!”狄克蹙眉道,这是最合理的答案。
威尔继续道:“没错,若是从尸体下手,要比抓活人方便得多,而且不需要自己动手,就可以得到想要的尸体。”
狄克眸子一亮,“你们是说尸体贩卖?”
修伊弹了一下手指,“对,就是这个。”果然是老爸,一点就通。
关于这点,狄克表示认同,如果一直窃取活人的大脑,数量一多,失踪人口也必会增加,势必会造成诸多不利。再者尸体的处理也会是个大麻烦。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获取人的大脑,又不用处理尸体,那么向尸体贩子收购是最便捷的方法。
但狄克也有不同的观点,“尸体盗窃并不算稀奇,一些无良医生贩卖尸体或是器官牟取暴利也屡见不鲜,你们又怎么知道盗窃的尸体和这个组织可能有关?”
修伊显得十分兴奋,“这点我们当然也有考虑过,所以我和威尔装扮成要收购人体器官的病患家属,去和那些尸体贩子接触。”
狄克倒是没想到他们还有这一手,却明白他们的用意。“你们是去调查有没有专门高价收购大脑的人?”
“没错!”修伊骄傲地挺了挺胸,那神态滑稽却也可爱,“还是着重询问有没有专门收购科学家、天才之类高智商的人的大脑。”
狄克掂了掂手里的资料,“这些就是那些被卖掉大脑的尸体的资料。”
“嗯,不过……”修伊脸色沉了沉,“这些人的死亡时间,却是让人毛骨悚然。”
“毛骨悚然?!”光顾着问,狄克只是浏览了一番手上的资料,看着儿子阴沉的脸,他有不好的预感,赶忙将手上的资料拿起来细读。
卡尔也伸手取了半叠过来,一同查看。这一看,两人脸色都有些发白。这些尸体当中有几具年代久远得已经超出想象,竟然还有出生在十七、十八世纪的人,那岂不是有两三百年了?
最重要的是上头赫然出现了爱因斯坦的名字,这就说明这个组织极有可能就是白乌鸦!
两人查看之时,修伊开始解释,“我们这次暗访的对象是号称尸王的约瑟夫·兰达,老爸应该知道,这个人和他的家族一直都是以贩卖尸体为生的,从十七世纪开始,他们就开始从事这种变态的工作,还将贩卖成功的尸体资料记档,以彰显他们家族的实力,其中不乏盗墓得来的尸体,总之……”
修伊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要不是怕打草惊蛇,我还真想给他来个一锅端。”
“你们能混进去,还不被怀疑,已经很幸运了。”卡尔说道,“很多达官贵人为了活命都曾向这个家族非法收购过人体器官,这也是他们至今存在的原因,要动谈何容易,我倒是有兴趣知道你们怎么混进去的。”
确切地说,他们是花了多少钱,才能让约瑟夫·兰达愿意接他们的生意,他可是出了名的只看钱,不看人。
威尔和修伊对视了一眼,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磨蹭了许久,两人递给卡尔一张纸条。这可不是普通的纸条,这是一份银行借贷书。上面的金额大得惊人,卡尔光看那后头的零,就晕眩了。
“这是修伊的主意,可不是我的。”威尔忙着撇清。
狄克凑过去看了一眼,看到金额,先是皱眉,而后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落款,猛地抬头看向修伊。修伊正对着某个角落吹口哨,不敢看他的眼睛,很显然这是在逃避责任。安迪和凯文却是抿嘴偷笑。
狄克顿时了然,“不用管它,这点钱对某人而言不算什么。”
卡尔一开始不明白,后来也看到了那个落款,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大力拍着修伊的肩,“有你的,小子!”
修伊哼了声,“本来我还想借更多呢,谁知银行当日拿不出来,最多只能拿出这么多现金。”
“现金?你们是拿着现金去的?”卡尔惊愕道。
“当然,否则约瑟夫·兰达怎么可能见我们?我和威尔还特地租了一辆运钞车,将钱直接砸在他面前,你们没看到他的眼睛都发光了,差点还流出口水,一副市侩嘴脸。”
卡尔朝着狄克笑道:“你儿子真有本事,这都能想得到。”他再次看向那个落款。那正是加陵罗王储专属的印章,就是说这些钱加陵罗会还,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确定你父王看到这笔账不会吐血?这可是……”卡尔数了一下后面的零,“好家伙,整整一千万美金!”
这么一笔巨款,还不是支票,是现金!约瑟夫·兰达怎么可能会放过,更不可能去怀疑拿着这笔钱来向他收购器官的人,恐怕他还会将修伊和威尔奉若上宾,问什么答什么,什么老底都说了。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他算是彻底明白了。
狄克十分肯定地说道:“不会,他只会高兴得手舞足蹈。”
从来没花过他一分钱的孙子,突然花了他那么一大笔钱,这会让他以为在祖孙关系上有了转机,说不定明天他就会出现,问他们是不是愿意回去当王储了。当然,答案绝对会让他失望。对此事,他对儿子有赞赏,也有生气。赞赏的是他花钱不是因为自己,是为了案子,并且也查到了很有用的线索,生气的是他实在不想看到自己的父亲又出现在眼前,啰唆个没完,一心要他回去继承王位。
他狠狠瞪了一眼修伊,“下不为例!”
修伊做了个拱手的姿势,“明白,明白!”
看卡尔还在研究那张借贷书,狄克一把抢过,撕了,免得看得心烦。卡尔想笑,又不敢,只好硬生生憋回去。
“修伊,约瑟夫·兰达有没有说是谁向他们收购大脑的?”虽然知道这个组织极有可能是白乌鸦,但是组织里的人是谁才是他们最想知道的。
修伊答道:“没有啊,他们虽然有交易,可从来不见面,交易方式就是约定地点,对方放钱,他放货,他拿了钱走后,对方才取货。”
“他从没和卖家见过面,声音呢?没见过面,总听过声音吧,男人还是女人?”任何一个线索都有可能帮到他们。
“唔……他只说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不过有一点很奇怪。”修伊蹙着眉,似乎有些不解。
狄克追问道:“奇怪什么?”
“约瑟夫·兰达说,这个人的声音一直没变过。”
卡尔诧异地插了一句,“没变过?什么意思?”
修伊继续道:“据约瑟夫·兰达说他和这个买主交易了差不多有四十年的时间,可对方的声音一直和原来一样,好像……好像……”他咽了一口唾沫,惊人地爆出一句,“好像对方不会老一样!”
卡尔和狄克同时吃了一惊。
“不会老?!”狄克琢磨这句话的含义。
声音和人一样,也会苍老,一个年轻的时候就和约瑟夫·兰达交易的人,过了四十年之久,还没老,怎么可能?!
修伊也不相信,可是约瑟夫·兰达没必要骗他。
“他就是这么说的,说的时候也有些害怕,甚至猜测那个人是不是在做什么古怪的研究,可他没敢问,他的父亲交代过他,为了家族生意,什么也不要问。”
卡尔沉声道:“父子两代都和这个组织交易过,看来这个组织和这个贩尸家族渊源颇深。至于声音,或许只是声音相像的不同人,又或许对方根本不是自己亲自说话,录音什么的也有可能。”既然交易从不见面,说明对方很小心谨慎,录下自己的声音和别人交谈,也不是不可能。
修伊点点头,“有可能啦,总之这个组织古怪得很就是了。”
狄克重新看了一遍资料,“这份资料若是属实,那么这个组织至少存在了三百多年。”
一个存在了至少有三百多年的组织,为了人的大脑,不断收购,盗取,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他们做出如此泯灭良知的事情,还持续了几百年,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狄克将资料放下,思索了半晌,最后才沉声道:“彻查这个叫白乌鸦的组织,不管用什么方法,也要把这个组织的一切都调查出来。”
“普通的查法可能没用,我看要找些历史学家,尤其是深入研究中世纪邪教的。”众人疑惑地看向卡尔,他接着道,“既然要查,就从头查起,它是源自中世纪的邪教,我不相信历史上没有记载。”
一语道破玄机。有时候,历史就是线索。不过,他们还来不及去找历史学家,又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八老的护卫找到了,不过身中数枪,生命垂危,被送进了WFP医学中心。
重症监察室外,狄克透过透明的隔窗望向里面,唯一的病床上正躺着一个年轻男人,全身插满了各种管子,根本看不清容貌。若不是氧气面罩上时而浮起的白雾,谁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活着。
“情况如何?”他对身后的罗马斯问道。
罗马斯翻了一下手中的检查报告,“中了三枪,两颗子弹穿过了肺叶,没有留在体内,一颗子弹卡在肩胛骨上,动了手术,已经取出。除此之外,左手有骨折现象,肋骨也断了三根,后脑勺有被重击过的痕迹,全身都是擦伤。初步估计有从高处落下的可能,而且这些伤看起来是七八天前造成的。他没死,还能撑到有人找到他,简直是奇迹。”
“七八天前?”狄克蹙眉,算了一下时间,正好是八老失踪之时。
“嗯,要是及时救治,情况断不会这么严重。”
“能救活吗?”
罗马斯合上检查报告,同狄克一起看向病床上的年轻男人,脸上的表情很平静,不是他冷血,作为医生,生离死别看得太多,麻木了。
他淡淡道:“坦白说,我也没把握,他现在高热不退,很有可能会引发其他并发症,例如肺积水,在烧没退下前,他随时都可能去见上帝。就算救活了,他也会因为延误治疗而落下病,一辈子都离不开药。”
“其他我不管,我只知道他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
罗马斯白了他一眼,这个男人比他还冷酷,但也明白他的意思,“我尽量,只能说尽量。”
他不是神,不是想救谁就能救得了的。狄克知道自己不是医生,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往里看了最后一眼,便返回WFP总部大楼。
罗马斯在他身后提醒道:“狄克,别忘记你也是个病人。”
狄克没回头,抬起手挥了挥。罗马斯无奈地摇头,也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又看了一眼监察室里的人。看来这阵子有他忙的了。
回到WFP总部大楼,狄克的办公桌上已经有了受伤护卫详细的资料。WFP元老的护卫,不隶属于WFP任何一个部门,直属元老管理,鲜少有人见过。为了安全起见,他让卡尔调查了一下。
“都在这了?”
卡尔回答,“都在这了,年龄、长相、血型都吻合,DNA的话还需要时间比对,不过应该错不了。”
WFP元老的护卫,自被选定起,身份就成了机密,他会像影子一样跟着元老,不能随便暴露自己,连长什么样也只有元老知道。即是说,这个护卫是不是真的就是八老的护卫还有待商榷。为了以防万一,他去调查了这个护卫。另外,就是他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八老失踪,他也消失不见,现在又突然出现,而且是在他们查到白乌鸦后才出现的,不得不让他们起了疑心。
“卡尔,你怎么看?”狄克边翻看资料,边问道。
资料上写得很清楚,此人名叫翠·乌德斯,现年二十六岁,英国人,孤儿,1984年加入WFP,十八岁被选为八老的直属护卫。
十八岁……狄克琢磨着这个年纪,再看看他加入WFP的时间,也就是说他进入WFP不到一年就被八老看中,选作了贴身护卫。狄克又睇了一眼资料最上方的照片,这是一个留着金色长发的瘦弱男人,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却是唇红齿白,比女人还漂亮,即使是通过照片看都能感觉到一种温和的气质。这样的男人是护卫?!
看到第二页关于他战绩的内容时,他就打消了看照片时出现的疑虑,并给出了一个评价——高手。死在他手里的歹人,几乎都是一击毙命,身手、计谋、行动力、警觉性都属一流,这就是所谓的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吧。
“你问我怎么看……”卡尔沉吟道,“说他可疑,的确如此,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像是故意出现似的,可他现在连命都可能保不住,不是很矛盾吗?若说是苦肉计,想让我们放下戒心,我想有点过了。”
狄克点头,从罗马斯那里了解到他的伤势后,他也觉得不太可能,但凡事总有两面,尤其是这件案子,有太多的谜团没解开。
“他和八老是一伙的,抑或……不是。”这也是谜团之一。
“你是说,若是一伙的,八老的失踪就是他人所为,而他极有可能是逃了出来,若不是,那就是八老下手伤了他。”
狄克回了一句,“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可能吗?”
卡尔点头,“从目前的情况看,的确没有。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能活到现在,不管八老是不是自己失踪的,他都会成为第一被杀目标。”
“我听罗马斯说,他的伤是在七八天前造成的,而且有从高处摔落的可能。”狄克合上资料,闭上眼睛,有些疲惫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骨,然后睁开眼,蓝色的眸子仿佛洞悉一切,“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无论是谁动手,他都的确遭到了对方的毒手,只是未死。可能是受伤极重,气息微弱,让人以为已死,于是找了个山坳之类的地方将他丢下去,打算毁尸灭迹,却没想到他还活着,撑着最后一口气,死里逃生。”
卡尔听闻,觉得这个说法很合理,可还有一个问题没解决。“那八老到底是被人绑架的,还是自己失踪?”
狄克起身,看向窗外,看了许久,才缓缓说道:“那只有问他了,我们现在只有等……”
等这护卫醒过来,告诉他们事情的始末。
这里不是芬兰,却和芬兰安德鲁所居住的古堡很像,黑色的基调,即使夕阳向大地洒下金辉,整个古堡披上了蝉翼般的金纱,也无法掩去它散发的阴暗之气。一到夜晚,即使里头万盏灯火大放光明,它也无法给人温暖的感觉。巍峨耸立在天与地之间,如魔王的骨架一般,让人不敢靠近。这里是安德鲁在纽约郊外的居所,所有的一切都是黑的,不管看起来有多可怕,只要他喜欢,它就有存在的理由。
坐在书房的皮沙发上,面对美酒佳肴,他却无心吃喝,只是呆坐着不动,可眼神却是愈发凌厉,看着那些酒菜,像看着仇人一样。
“Boss,如果不合口味,我马上让人重新做。”立在一旁的管家擦着冷汗,这句话今晚已经说了第五遍了。菜色也换了五遍,可他还是没动嘴。
“没胃口,不吃了。”安德鲁冷冷地发话。
管家脑门更凉,这是不是说明他这个管家也做到头了?安德鲁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站起来,可似乎犹豫了,又坐了下去。
管家见状眼睛一亮,“Boss,要不要去‘艳后’?”
他这管家不是白做的,他明白主人这是在闹别扭。闹别扭这个词语用在安德鲁身上,实在有些不可思议,但是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在闹别扭。自从那天在“艳后”不欢而散后,他连着一个星期没有去见她。他不该去,不该再去见一个对自己不上心的女人。他痛过,比谁都了解“得不到”三个字有多伤人。他更有罪恶感,他发现自己思念另一个女人的时间越来越多,他的冷傲、他的耐心、他的脾气都在自我挣扎中日渐淡去。只是因为她长得像香吗?他越来越不敢肯定,只能一遍遍提醒自己,他所爱的,从来都只会是一个女人。
他开始变得急躁,变得容易发火,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心里有个声音不住地告诉他,去见她,却被他硬生生地压了下去。他起身,来回踱步,就像一只饥饿的狮子在草原上寻找猎物。突然他的手机响了,他显得有些兴奋,不等管家接听再递给他,他已经自己上前拿起了它。可一看来电显示,什么兴奋劲都没了,一把将它扔到地上,气急败坏地又坐回沙发上。
管家见状,赶忙将手机捡了起来,按了通话键,“这里是雷蒙特公馆。”
另一头的声音管家认得,是安德鲁的手下,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管家一直在点头。末了,管家对着安德鲁恭敬地道:“Boss,是有关法米拉博士的,要不要接听?”
“法米拉?”听到这个名字,安德鲁两眼放出寒光。
管家一阵哆嗦,可该传的话他还是得传,“法米拉博士现在正在芬兰,米修先生和夫人都不在,保镖们发现他偷入古堡,当场将他擒住,但是他大吵大嚷,说有重大的事情要告诉您。”
安德鲁冷哼,“他除了问我要钱还会干什么?我不认为他有什么重大的事情是值得我去听的。”
若不是他赋予了卡奥利生命,他根本懒得去理会这个人渣。在卡奥利诞生后,他曾为了报答法米拉,不间断地资助他,让他可以继续进行所谓的新人类研究,数额之大,恐怕都能盖十几栋楼了。可是除了卡奥利,他却未再成功过,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使得他最后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卡奥利身上,认为卡奥利身上的基因一定与常人有所不同,企图绑架当时只有四岁的卡奥利做研究材料。他知晓后大发雷霆,若不是米修阻止,他早把这个老东西给宰了。
念在卡奥利的分上,他给了法米拉活命的机会,但是不再给老家伙资助经费,并将他扫地出门,之后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他都不关心。偶尔会听到一些学术界的传言,说他被研究所开除,穷困潦倒的,又染上了酗酒的毛病,后来又失去了踪迹。都过去十几年了,现在,他又来找自己干什么?
“不见!让他有多远滚多远!”他认为现在的法米拉不过是一只乞食的狗。
管家听到后,立刻通过电话转述给对方。一边转述,一边还听到安德鲁阴狠地说道:“告诉他们,一个字都不要听他的,给我把他扔出去!告诉他,别再让我看到他,否则不管是谁阻止,我都会宰了他。”
管家点头,立即一个字不漏地转述,然后才挂了电话。
而在芬兰,蓬头垢面的法米拉被赶出了古堡,无论如何叫嚣挣扎都没用,他一被架出去,铁门就被关上,将他隔绝在外。他已经很多天都没吃东西了,衣不蔽体,冷风吹来直打哆嗦,人也显得委靡不振,但是他铆足了劲敲打铁门。
“让我见雷蒙特,我有个天大的秘密要告诉他,否则他会后悔,他会后悔的!”
可是里面谁也不去听他的,嫌他烦人,连主屋的门也给关了,将一切声音隔绝。法米拉气馁地坐在冰冷的雪地上,似乎是太饿了,只能吃雪充饥。又或许是太冷了,他蹒跚地走到一棵树下,蜷缩着身子,想避避寒风。他铁了心要见安德鲁,因为这是他唯一的活路。
他正迷迷糊糊的,又不敢睡,怕错过安德鲁回来的时机,实在有些挨不住了,便想打个盹,突然有个黑影出现在他眼前。他看到后,惨白了脸。
“不,不,不要杀我!”他尖叫着往后退,惊恐不已,好似对方是地狱来的魔鬼。
月光下,看不清对方的长相,只能听到他在笑,笑声阴冷彻骨。
“你知道得太多了,你的失败注定了你必须死。”
法米拉哀求道:“不,求你再给我一个机会,我可以的,我一定可以的。”
“不用多说,你浪费了太多的材料,你已经没用了!”
寒冷的刀光立即闪现。
法米拉求生心切,使出所有力气,撒腿就跑,直奔不远处的古堡,嘴里大声呼喊着:“救我,快救我!”
他跑到大铁门前,发疯似的敲打,里面却无动静。
“你去死吧!”身后传来催命的魔音。
法米拉转身,惊恐地看着那把刀在他喉咙上划出一道血光。
他无力再逃,喷出的鲜血洒了一地,他却不甘心,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身子颤抖着,对着古堡发出微弱的呼喊,“雷蒙特,她……她还活着……”
噗的一声,早已被血染红的刀刺进了他的心脏。法米拉气绝,却是死不瞑目。月光被厚云所笼罩,黑暗之中,他的尸体被人拖走,鲜血染过的地方被迅速清理干净。等月亮再露出脸的时候,一切好似都没发生过。这一夜,不仅是安德鲁错过了,所有的人都错过了,错过了“她还活着……”这句足以将所有阴谋揭破的话。
暴风雨还没有开始,是因为它还没有真正酝酿完成……
千色又一次被Boss单独约见。如同以前一样,她面对的只有一台电脑,屏幕上没有任何图像,只有弯弯曲曲的声波曲线。
“千色,我说过,要你想方设法让狄克·雷·霍尔德爱上你,为何你迟迟不行动?”
从电脑中传出的声音依然是经过处理的,没有性别之分,更没有温度。
千色白着脸回答道:“我没有机会!”不单单是没有机会,更重要的是她胆怯了,甚至想要拒绝。
“机会?!你分明有太多的机会,只是你没有抓住。”即使电脑里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感情,但屏幕上声波曲线的剧烈起伏,足以表明说话之人此刻的愤怒。
千色急忙道:“Boss,我……”她绞着双手,像是在给自己鼓劲,停顿了许久才颤抖着说道,“或许我并不适合。”
“你想不听命令?!”
“不,我只是……觉得不能胜任。”
她这样的人不该有爱情,即使是为了任务也不该,何况那样一个痴情的男人,她不想去骗他。
“你想背叛我?!”
千色摇头,她知道Boss能看见,这间屋子里到处都藏有摄像头。
“你既然拒绝执行任务,不是背叛是什么?”
“我从没有想过要背叛您,我的命是您救的,无论您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答应,唯独这件事不行!”
屏幕上的曲线趋于平稳,Boss沉默了。这样的沉默却让千色感到惊惧,她不是第一次接触Boss,很清楚Boss的手段。
屏幕上的曲线再次起伏,“既然不行,我又要你何用?!”
电脑传出的声音那么机械,却还是能让人感觉到一股阴狠。千色猝然觉得脑中剧痛,疼得她无法忍受,她摔倒在地,知道这是Boss在惩罚她。
每一个组织成员的大脑里都被装上了一个芯片,这个芯片在Boss的操控下会发出一种人耳听不到的声波,大脑神经组织在接收到这种电波后,会使得整个大脑像是灼烧般的痛,又好似千万支针同时在扎刺,这种痛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曾经有个想反叛组织的成员,就被这种痛折磨了一天一夜,痛得即使想咬舌自尽都无法做到,整个人像是被控制了,只能忍受痛苦,什么也做不了。此刻千色觉得好像有人狠狠地劈开她的头骨,往里面浇灌热油,她却喊不出来,只能在地上痛苦地扭动着身子。
Boss那毫无感情的声音再次响起,“若是你不想做,我现在就可以要了你的命,不只你,唐、黑羽、火焰、翠,只要是这次和你搭档行动的人,我都会杀,这就是你不听命令的代价!”
千色听到了,惨白着一张脸,颤声道:“为……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怎么?你肯做了?”
她无法点头,却也不能摇头。杀手是不能有感情的,可她偏偏有。这个芯片是一颗微型的定时炸弹,Boss任何时候都可以引爆,对他而言,杀一个人比蹍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对方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不会有。
“你只要说是或不!其他的我不想听!”
这分明是给她下了最后通牒,若是她说不,她的脑袋就会被炸得稀巴烂,其他人也一样。
或许她就该说不,其他人又与她何干?可是,她下不了狠心,尤其是对唐更下不了狠心。
那是她的搭档,更是唯一的一个朋友。他总是保护着她,即使他总是冷冰冰的,她也感觉到他关心她。痛让她颤抖,也让心异常脆弱,最后只能放弃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