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不想再看下去,不想再待在这里,她只想逃走。正这么想着,她听到了歌声,她讶异地望向唱着这首歌的狄克……
背靠着背坐在地毯上
听听音乐聊聊愿望
你希望我越来越温柔
我希望你放我在心上
你说想送我个浪漫的梦想
谢谢我带你找到天堂
哪怕用一辈子才能完成
只要我讲你就记住不忘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
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直到我们老得哪儿也去不了
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
他依然握着她的手,歌声从他口里流泻而出,每一个字都唱得格外清晰,格外动情,他看着她的眼神也很温柔,仿佛正用这首歌表达着他浓浓的爱恋。他天鹅绒似的嗓音带着浓浓的深情将它演绎得完美至极,她听到的是歌,可是感受到的是一份浓烈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爱恋。这是首中文歌,她能听懂,那是所有情人心中最美好的愿望。为何他突然唱起这首歌?她不敢动,静静地听着,猛然间,脸颊一片烫热,她才发现,她哭了……
“记起来了吗?悠,是你教我的,我已经能唱得很好了,记起来了吗?”他期冀着她的记得。
她怎可能记得?说不出任何话,也无法停止哭泣……好沉重,沉重得连呼吸都停滞了。
“在维多利亚号上你教我的……”狄克说着,话语却在最后停顿了下来。
是悠教他的,在维多利亚号上……
然后……
思绪飘向过去……
一幕幕,宛如潮水似的涌来。
他唱着这首歌,悠就躺在他怀里,星空闪烁着最华丽的美,海浪演奏着清脆的声音,那一天,那一天……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陷入记忆的旋涡里。悠苍白却仍旧美丽的脸,冰冷的手一直紧紧握着他,然后……那冰冷的手缓缓滑落……
“不!不!”他号叫,因为想起了一切。
十六年前,悠在他怀里逝去的那一幕,重回脑海,无比清晰,残忍地袭向他的胸口。
呜咽声从他喉间扩散,等到所有人察觉的时候,他已泪流满面。那一天,他就遗落了他的心。
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他痛彻心扉,撕心裂肺。
一直紧扣千色的手,缓缓松开……他的悠早已不在了,永远也不在了……
意识一下子清醒了过来,那双悲苦的眸,散发最深沉的恨。恨上天为什么要夺走他最爱的女人,恨上天摧毁了他的幸福,恨啊……双手握拳,握到关节发白,握到指甲深陷掌心的肉里……
他清醒了,比谁都要清醒,却也恨透了这份清醒。他想起了之前在船上发生的一切,注意力瞬间集中到病床旁的千色身上。突然的转变,让千色惊愣不已,之前那爱恋又温柔的眼神竟变得如此恐怖,如此骇人。她的心剧烈地收缩着。他好像在看仇人,不,比看仇人更可怕,他像要杀了她似的。
她慌乱得忘记了手腕上的痛,下意识地攥紧裙摆,身上的女仆装还没有换下,几乎快被她攥烂了。选择这身装扮是因为她调查过,他与慕容悠初见,她便穿着女仆装,所以她选择了在同一条船上,做同样的打扮,吸引他的注意,但此刻恐怕在他眼里这是最不可饶恕的事情吧。
她发觉这是她这辈子做得最糟糕的一件事情。他清醒了,她可以很确定他清醒了。清醒后的他,又怎么能够容许别的女人模仿他心底最爱的女人,即使长相相似,他也不会容许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知道,他凶狠的眼神代表的意思。
“狄克?”卡尔发现了他的转变,轻唤道。
狄克没有理他,只是用锐利到恐怖的眼神盯着千色,没有任何话语,却让她觉得有种被千刀万剐的感觉。
“狄克,你清醒了是不是?”卡尔焦急地追问。
他已不再像之前那般癫狂,也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可是这眼神似乎有点不太对劲,卡尔看向千色,后者流露出的恐慌让卡尔想到,如果一个人因为某人的出现而又一次经历了过去最惨烈的痛苦,会怎样?即使这个人长得很像他爱的人……换了谁,都会想杀了对方的。
想罢,身形一动,立即挡在千色面前。
“狄克,她是无辜的,她什么也没做。”
卡尔了解狄克,他是绝对的爱恨分明,当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不是悠时,容貌的相似只会激怒他,再像,也不是逝去的爱人。对他而言,不会有喜悦,只有痛苦。他需要将心里的痛苦发泄出来,那么现在的她便是最好的发泄工具。
千色根本无法预料事情的结果会是这样。她似乎忽略了,狄克真的会因为她的长相,而对她另眼相看吗?他早已将心遗落在了逝去的慕容悠身上,不需要替身,不需要慰藉,什么都不需要,他需要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慕容悠。她不过是像而已。Boss要让他爱上她,或许根本不可能。
“我……我……”面对他可怕的眼神,她甚至无法把话说清楚。
卡尔的阻挡在这时发挥了作用,让狄克硬生生将痛和恨压了下去。
“滚!不管你是谁,给我滚!”暴喝像惊雷般响起。
千色听闻,顾不得任何事,仓皇而逃。她的离去,让卡尔松了一口气,但是面对暴怒的狄克,他这口气又提了上来。
“狄克……”
“滚,你们也给我滚!”他怒喝。
“好,好,我们这就走,你冷静点,当心身体。”卡尔退后,离他远远的。
娜娜早被吓得躲到了门边,决看起来还算平静,不过显然这是假象,他也移到了门口。
“你好好休息,好好休息。”
这是三人离开前,唯一能说的话。说完,他们就关上门溜之大吉。
病房里又静了下来,狄克颓然倒在病床上,不再暴怒,不再仇恨,望着天花板的眸暗淡下来。他抬起手覆盖在眼眉上,呜咽再起。好久好久之后,他才平息,如丧尸,如无灵魂的傀儡。
仓皇逃出病房的千色,没跑多远,双脚一软,跪在走廊上,好似虚脱了似的,站都站不起来。随后出来的卡尔、娜娜、欧阳决三人见到,赶紧上前。
“Memory小姐,你怎么样?”娜娜语气关切,对这个长得像悠的人,充满了关心。
千色脸色显得苍白,额头上还渗出不少汗珠,她向来不喜与人亲近,但自己现在动弹不得,需要人的搀扶,便没有推开娜娜。
“不碍事的,只是有些头晕……”她回答,孱弱一笑。
她天生艳丽,笑时真叫一个柔媚入骨,我见犹怜。她卷曲的黑发如瀑披散,衬得肌肤象牙一般白,说不出的清丽。因为狄克的缘故,三人无暇静心欣赏她的美,现在却看得仔细,真的是太像了。卡尔和决不觉看呆了,犹如当年第一次见到悠那般。娜娜发现了两个男人的异常,假意咳了一声。
卡尔收回自己的注目,对娜娜说道:“扶她到走廊的椅子坐一下。”
欧阳决则尴尬地移开视线,搔了搔头,想起忙了一夜,滴水未进,便说道:“我去餐厅买点吃的喝的。”
“最好是热牛奶。”娜娜说。
“我这就去。”他立刻转头,往餐厅走去。
娜娜扶千色一同坐下,“要不要叫医生?你看起来脸色很差。”
千色摇头,“没事,坐一下就好。”
她实在不想在这里久待,又不好拒绝他们的好意,望着窗外,发现天已大亮,想起在等她的唐,如坐针毡。手腕上的伤被娜娜扶起时碰到了,更是疼得钻心,她忍了,不想多事,幸好有长袖遮着,才没让娜娜察觉。
“真的没事吗?”娜娜担心地问,刚才扶她时,发现她的手心冰凉冰凉的。
“贫血而已,休息一下就好。”她随便找个理由搪塞。
卡尔站在一边抱歉道:“不好意思,连累你了。”
“没关系,凑巧碰到罢了。”坐了片刻,千色觉得不像刚才那么虚弱了,思考起如何脱身。
或许是她长得太像悠了,移情之下,娜娜解释道:“狄克平常不是这样的,他只是太爱去世的妻子了,而你长得和她很像。连我们都有些不敢相信这世界上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他看到你勾起了以前的回忆,才会那么反常。”
“是吗?”她必须伪装自己不知情,即使她很清楚那些细枝末节。
“谢谢你配合了一晚上。”这声谢谢是一定要说的。虽说是不由自主,可是她从头到尾都很合作,本就是毫无关系的人,被个陌生人扣着手腕不放,大可强硬离开的,忍到最后也不过是打一巴掌出出气,换作别人早暴走了。
千色想起病房里的狄克,下意识摸向左手腕的伤处,当他放开的刹那,她除了疼,还有另一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觉得像是缺失了什么,心里空荡荡的,更带着点迷乱,明知道不该问,她还是问了:“他不会有事吧?”
那样强壮的一个人,刚才却是那么脆弱,像即将崩塌的大山,不知什么时候就真的会崩塌了。她竟有点放不下。
“应该没事了,只要他肯乖乖休息。”卡尔站累了,便也坐了下来。
“那就好。”千色说得很小声,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的。
“你再休息一下,待会儿等决买了牛奶回来,你喝一点,我们再送你回家。”
听到他们要送她回家,千色立刻惊醒。这时候,她还在胡想些什么,那个男人是她的敌人。
“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家。”
“这怎么行?你看起来那么虚弱,万一昏倒在路边怎么办?”
“真的不用了!真的!”见他们似乎执意要送她回去,千色哪还坐得住,噌的一声站了起来。娜娜和卡尔都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跑了起来。
“Memory小姐!”娜娜赶紧站起身,想追上去。只见千色已经进了电梯,电梯瞬间关上。
“她跑了!”
“我看到了。”卡尔好笑地看着电梯。
“那还不赶快追?万一她出了什么事,我们就罪过了。”娜娜扯住卡尔的袖子,打算拖他一起追。
“算了,娜娜,她看起来不太想和我们相处,或许真是被狄克吓到了,我看我们还是……”
娜娜秀眉一蹙,硬是打断了他的话,“哼,我看你是心里有鬼。”她可没忘记刚才他看人家都看呆了。
被她这么一提醒,卡尔想起了先前的失态,有点尴尬,“你说到哪里去了?”
娜娜沉默,只是脸臭了下来。
卡尔赔笑道:“都十几年了,你还吃醋啊?”
娜娜别过身,这十几年她过得幸福,当年的种种早已经释怀,可是女人的心就是那么奇怪,都是陈年旧事了,一提起来心里仍然不是滋味。
卡尔没辙,只好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娜娜,刚才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长得真的太像悠,一时看呆了,也是人之常情嘛。”
初恋是男人最无法忘怀的,不会因为时间有所改变。他承认刚才真的有被震撼到,毕竟悠是他爱上的第一个女人,当年他爱得有多深,爱得有多苦,至今他还记得。是娜娜治愈了他被爱情弄伤的心,他深深地爱上了娜娜,把她放在了心里最重要的位置。要不,他厚着脸皮求婚N次,是为了什么?女人啊,真是小心眼。
“哼!”她还在气头上。
“你觉得我这把年纪了,还有精力搞外遇吗?你太看得起我了。”
“外遇?!”娜娜冷笑,戳了戳卡尔的胸膛,“我可还没嫁给你,算什么搞外遇?”
卡尔捉住她的手指,放到嘴边亲了一口,“怎么,现在终于知道要维护自己的地位了?”
他促狭的话让娜娜顿时脸红,“放手啦,不跟你说了,没个正经。”
他可不放,又把她白嫩的手指亲了又亲,“赶快嫁给我,这样你就能把我绑得牢牢的。”
“还说?”娜娜表面好像是气极了,心里却甜得要命。
“嗯,今天就去登记怎么样?”卡尔搂着她,又逗又哄的,要是能哄得她点头,那狄克这一昏,可值了。
买好食物和饮料回来的欧阳决,看到这肉麻的一幕,就当没看到,看向长椅,发现千色已经不在。
“人呢?”他问。
“走了!”
卡尔和娜娜恩爱地十指紧扣,一起回答道。
“走了?!”决眉头一皱,有点火大了,“她那副样子,你们怎么就放她走了?”
“没办法,好说歹说,她都不愿意我们送。”看刚才那奔跑的速度,应该也没事吧。
“所以你们就光顾着恩爱,把人家彻底抛在了脑后?!拜托,你们加起来都有一百岁了,这种不负责任的事情也干得出来?”
他狠狠瞪了两人一眼,也没把买来的食物和饮料分给他们,径自追了出去。
卡尔看着决迅速消失的背影,脑中一个闪念,“娜娜,决好像对人家很有好感哦。”
娜娜可没他那么多心思,“别胡说,他们的年纪差那么多。”
“都什么年代了,年龄可不是距离。”
“你是说……不会的,决他……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你可别忘了,决这么多年还一直是单身。”
“你觉得可能吗?”
卡尔沉思了片刻,“如果他真想追的话……”
娜娜愣了愣,真没往那个方面想过,刚才决的反应却不似平常。难不成真的动心了?要说爱人,决可是他们当中最会忍的一个,不似狄克,不似卡尔,坚忍得让人难以置信。他也该拥有自己的幸福了,不如随缘吧。
奔逃出WFP医学中心的千色,一出来,就招了出租车,她报了地址,司机油门一踩,蹿入车流中,欧阳决自是晚了一步。她得赶紧回去,唐一定等得心急了。她去的自然不是午夜幽香的住所,而是组织的秘密集会地。一路上,她惨白着一张脸,却也美得格外惊心动魄,前头驾驶的司机好几次在后视镜里看呆了,差点出车祸。到了目的地,她塞了一张大钞,也顾不得司机找零,就急忙下车。
司机赶紧跟下车,“小姐,你没事吧?你脸色很差。”
长这么大,没见过这样的美人,孱弱的模样更让人心疼,真怕她会突然厥过去。千色没搭理他,快步奔入眼前的大厦。司机想跟去,可是他停车的地方不对,后面的车正猛按喇叭,他刚一走神,佳人就不见了。若不是手里还握着车资,他铁定会以为自己是在做白日梦。算了,算了,这样的大美人可不是他们这种平民能拥有的。
千色的平安归来,让着急等待了一夜的唐终于安了心,可看到她一进门就软软地跪倒在地,心却慌乱了,“千色!”
千色垂落的眼睫遮住了星眸,也不答话,唐更慌张,立刻上前扶起她,不小心碰到了她腕上的伤。
“啊!”千色吃痛地喊。
唐迅速掀开她的袖口,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怎么弄的?”
眼前那皓腕如白玉雕成,却有一圈黑紫,惨不忍睹。见她的黑眸沾着雾气,像晶莹的宝石,他慌忙放手,不知所措。
“千色,你……他们伤了你!”杀意涌现。
难道她被识破了?千色摇头,抖着清瘦的肩,她缓缓站起,却很是不稳,唐小心地握着她另一只手,却发现她的手心很冷,如玉一般毫无热度,若非在掌中感觉到些微颤,便像是无生命的物件。
“坐下,我给你倒杯水!”
她依言坐下,接过他递来的温水喝下,全身才染上一点温度。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追问。
她抬眼,黑眸清冷,却有着微微的慌乱,衬着苍白的颊,竟有种脆弱。从不失态、冷静镇定的她,何时有过这样的脆弱?
“千色,你没事吧?”唐担忧地道。
她似乎不想回答,喝了水,暖了身子,便站了起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千色!”唐急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拦住她。
“唐,让我静一静,好吗?”她回头,幽幽道。
唐想拒绝,可是她这模样实在让人不忍再追问,仿佛心里有什么压着,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就算要静,也要把伤口处理一下,说不定伤到骨头了。”他刚才只是轻碰,她就疼得惊叫,可想而知,她伤得必定很重。
“没事的,我自己会上药。”她说,转头步入房门。
“千色……”唐仍是担心。
“求你了,让我静一静。”她清冷的话音如风吹浮冰,激起唐一阵心疼,更是不忍逼她。
“好,好,我在门外候着,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记得喊我。”
她点头,将门关上。静了片刻,唐担心不已地挨上门,想听一下房里的动静,当听到毫无可疑的声响时,他才放下心,离开房门,坐回沙发。房里的千色,像是知道他会挨近门倾听,什么也没做,靠着门等他离开。待他一离开,她再也撑不下去了,沿着门滑落,跪倒在地。
为何她的心会那么痛?她无法呼吸,眼前都是那人的影子,不该的,也是不允许的,他是敌人,可她为何会如此担忧他?他昏倒时,她的心跳都要停了,她忍下了。他醒来时,那份脆弱,让她的心像是被刀扎了,她也忍下了。他暴怒地呵斥时,她的心慌了,她更是忍下了,竭尽全力。为什么她会如此?心似乎想要告诉她什么,可是她却猜不透。
她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好事,很可能让她送了性命。她在黑暗里生活,就不能有任何情绪波动,一旦有了,她便有了弱点。这是绝对不允许的,但她无法克制。她想冷静,就像往常任何时候,可是越是想冷静,越是慌乱,越是摆脱不掉。乱了,全都乱了。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很陌生,更害怕这样的自己。极慌,极痛,让她的情绪无法控制地纷乱……
“唔……”她疼极了。
不是手腕,而是背,像是有火在烧。好热,好烫,她的背好像快要融化了……
门外的客厅里,唐正静静地守候着,同时一杯杯的酒也猛灌入喉。他不知不觉喝了很多,千色的影子占满了所有思绪。
“唐!”火焰不知何时出现了。
唐醉眼迷离,“你怎么来了?”
“千色回来了!”虽是问话,答案却是肯定的,否则他不会喝酒。
“回来了,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什么也不肯说。”他扔开杯子,直接拿酒瓶灌。
火焰冷眼看着他狂饮的姿态,忍不住一把夺过酒瓶,“别喝了!”
被夺了酒瓶,唐很是不快,扑过去就想抢,但是他醉了,动作不够敏捷,让火焰躲了过去。
火焰将酒瓶抛向远处的垃圾桶,“你给我坐好。”他将唐压回沙发上。
唐郁闷至极,却醉得使不出力,头脑还算清醒,“你别管我!”
火焰恼了,每次唐这样,他心里就很不爽,他是不知道千色与唐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过去,组织里的人都是这样,不问出处,只问现在,谁也不知道谁的过去,但是他笃定唐与千色关系匪浅,从十六年前就……他顿了一下心神,这是禁忌,Boss命令过,要忘记,不能透露,连想都不可以想。
他冷笑。他们的禁忌可多了。比如,过了十六年,他们的形貌却未曾有任何改变。什么年龄加入组织的,这个年龄就不曾变过。恐怖吗?有时想想,真的很恐怖。不过,他们早已不是正常人了。各有各的目的,各有各的苦衷,他不会问唐为何这么痴爱一个女人,永远都不会。
记忆中,千色是冷淡的、无情的、多智的,如果是伙伴,便会是最好的,如果是敌人,便是最恐怖的。他欣赏她,对她部分的过去,也了解,可这是禁忌。只要在组织里一天,那么禁忌便不可戳破,绝对不可。对他们的任务而言,千色也绝不能失去。所以,他冷眼旁观,看着唐痛苦,因为不能,也因为无力。
唐在他压制下,起了反抗,酒醉让他力气大增,火焰差点被他挥来的拳击中,心下认为他这样发酒疯,对自己对他都不利。意念一起,他施展了最拿手的催眠,将他引入沉睡状态。
唐醉得毫无招架之力,倒头就睡了。火焰松了口气,刚想离开,便听到千色房里一阵动静。心下起疑,立刻闯了进去。只见千色分外痛苦地卧倒在地,拼命地扭动身体。
“千色!”火焰奔到她身边。
“好烫,我的背……好烫!”清冷的眸有着难耐的痛苦。
火焰见她难受,也无暇去顾及男女有别,伸手将她背上的衣料撕碎。雪背如玉,却是点点金光,金中带橘,正显现出一只绝美的凤凰,展翅独立,将她的背整个占据,像是活的,刹那间就会飞腾而起。随着凤凰越来越清晰,千色的哀叫声更大。
那凤凰的眼睛灵光闪烁,孤傲地睥睨一切,让人不禁骇然。这不像是文身,因为没有哪种文身可以做到这般境界。此时,千色因为背后显出图案,疼痛难忍,扭动着身体,凤凰看起来更逼真,宛若在舞动。那尾翎逐渐染上了七色,华美至极,凤凰周围则现出了烈火,爪下惊现褐色梧桐之枝。
“这是?”火焰大吃一惊。
凤凰涅槃!火焰脑中闪过曾经探知过的秘闻——中国夜家!正惊骇着,千色似乎疼到极限,便昏了过去。
火焰不禁道:“千色,你到底是什么人?”
静谧的夜,最后一丝光彩湮灭了,沉沉的谜却等着人来解答。
千色足足昏了三天,醒来时,背上已感觉不到异样,只觉得有点累,不知是心累,还是真的乏了。
见她醒来,唐欣喜不已,“千色,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刚醒来,千色脑子还没恢复正常运转,有点迷迷糊糊的,但见唐焦急的脸,反射性地摇头,然后抬起左手抚了抚额头。雪白的腕上有着青紫的淤伤,虽已上了药,却仍是触目惊心。唐浑身的血液蓦然冰冷。
“告诉我,到底是谁伤了你?”旧问重提,唐怒极嘶吼,让人不寒而栗。
千色看着手腕上的淤痕,那一夜的记忆全回来了,耳畔嗡嗡作响,那一夜发生的一切仿佛烙在了心底。
“千色,为何不肯说?”见她不回话,他认定她是故意隐瞒。
寂静许久,沙哑的声音响起,“你别瞎操心,我没有被识破。”
“那为何?”若没被识破,没被怀疑,她又怎么会有这伤?
“意外……也算是碰巧遇到了。”她不想详谈那夜的事情,岔开了话题,“我这是怎么了?”
唐了解她的脾气,要是不肯说,怎么旁敲侧击都无用,他叹了口气,“你昏倒了。”
昏倒?!千色努力回想自己是怎么昏倒的。只记得当时心绪不宁,仿佛大山压顶似的让她喘不过气来,然后她的背……她的背……她下意识地抚向背。
这个动作刚做出,唐猛然握住她的手,“别去想了,你大概是累极了,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千色只当他是关心她,也没多想,“不了,精神好多了。”
她是怎么昏倒的,也不想深究,因为这势必会让她想到狄克·雷·霍尔德这个男人。或许,她真是累了。罢了,再想下去,也是徒增烦恼。
“我睡了几天?”
“三天!”
“竟然有这么久?”她讶然,“那学校?”
唐示意她放心,“我帮你请了假,以表哥的名义。”
这也是组织的安排,为了让唐的出现不引人怀疑,就捏造了一个表哥的身份。千色松了口气,缓缓活动一下筋骨,这才发现睡了三天,好似出了不少汗,身上有点黏腻。起身,她打算洗澡。
见她已无碍,唐也放宽了心,“我出去买点吃的东西。”
她点头,披上衣裳,朝开放式的浴池走去。她坐在池边,纤细的腿垂在水里,弯腰将长发慢慢淋湿,仔细地清洗着自己。见她不去追问昏倒前发生的事情,他倒是松了口气,起身轻声走出屋子。一出门,就遇到一直倚在门边墙上的火焰。
一见他出来,火焰便问:“千色到底是什么人?”
唐瞥了他一眼,甚是淡漠,也不回应,径自迈开脚步,朝楼下走去。
“唐,你是不肯说还是真的不知道?不,你知道。”火焰笃定他知道,否则那夜酒醒之后得知千色因背痛而昏迷,他就不会显得那么冷静。最奇怪的是安顿好千色后,他表现出来的戒备姿态。他在戒备什么?
唐停下脚步,回头时,那脸色冷得吓人,亮得逼人的眼眸充满了杀意。“你最好别再问,连一个字也不要提!”
火焰的直觉告诉他,再追问,便是横尸当场,他是知道轻重的,只好闭嘴,任唐离去。
他站在原地,瞥了一眼房门,思绪百转千回,思及现状,沉静了下来。有些事,或许不知道比知道更好。他哂笑,一步步走下楼梯。
另一头,WFP医学研究中心特等病房里,米娅一进房,就泪水狂飙扑向狄克,“爸咪!”
正准备投入工作的狄克急忙接住她,“小悠,别哭,爸咪没事。”
她哭得好凶,好似被抛弃了,咕哝道:“爸咪坏,为什么不让哥哥告诉我?你知不知道小悠会担心?”
“爸咪不是没事了吗?”狄克轻哄。
米娅抬起头,看见狄克明显消瘦的脸颊,她摸了摸,又亲了亲,好不容易渐停的泪水,又满溢了,“爸咪好憔悴!”
“小悠,爸咪真的没事,今天就出院了。”一边哄着,一边瞪向躲在门边的儿子们,准是这三个笨蛋泄露的口风。
三胞胎被瞪得冷汗直冒,又是摇头,又是摇手。狄克瞪得更凶,吓得他们连连后退。
米娅未觉,还在哭,好似他就快不久于人世了。
“小悠别哭,爸咪真的没事。”他不停地重复,面对哭泣的女儿,完全没辙。
米娅抬起脸,胡乱抹着泪水,“要小悠不哭也行,那爸咪要听小悠的话。”
“嗯?”狄克挑了挑眉。
“爸咪是不想听吗?”泪珠又要滚落了。
这个女儿,饶是他再强悍,也对她没任何办法,就怕一呵气,就能把她给融化了。
狄克忙不迭点头答应,“好,什么都听你的。”
瞬间,米娅的脸便雨过天晴,坐在床沿上,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那爸咪出了院,不能马上工作,要休息,一天要睡满八个小时才行,还要吃很多东西。”
狄克愕然。
“还有,要有娱乐活动,要适当运动,为期两个月。”
狄克皱眉,似乎从她话里发现了猫腻。
“还有……”米娅掰着手指,说出一个个要求。
狄克已经知道这是一个“阴谋”。病房外,卡尔和娜娜捂着嘴偷笑。果然,只要米娅出场,狄克绝对不会反对做任何事。这下好了,他终于可以乖乖地去休息了,计划成功。
出院后,狄克乖乖被米娅赶着回家,不能不乖,否则他的女儿的眼泪就会淹了他,明知道她是故意的,他还是硬不下心肠去拒绝。一回家,他就被米娅推到了床上,被逼着休息。他无力反抗,知道米娅是铁了心了。有女儿的陪伴,他的心情倒是好了很多,尤其看到她为他忙里忙外,又送水,又端汤,外加一日五餐地喂食,他反而觉得这样的日子,过起来也蛮好的。但,身为WFP的元帅,有些事情不得不亲力亲为。于是,办公地点从WFP大楼移到了他的卧房。
“王妃和亲王的起居都安排好了?”躺在床上,他问。
床边围绕着一圈人,卡尔、娜娜、欧阳决,还有他的三个儿子。
“安排好了,绝对安全。”欧阳决回答。
“嗯!”狄克点头,“加强防卫,绝不可以让他们在纽约出事。失踪的6个人查出眉目了没有?”
“没有,一点线索都找不到,看来对方的行动很周密,毫无破绽可言。”卡尔觉得案子有点棘手,根本是一起无头案,查起来分外吃力。
狄克沉吟了一下,稍后道:“就算已经遇害了,也要找到尸体,找到他们或许就能揭开土耳其王妃的暗杀之谜。”
“虽然可以肯定是同一批人,但是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这是出自什么动机。”娜娜提出一直以来的疑问,既然要害人,总有个动机,但是失踪的六人和土耳其王妃一点关系都没有。
“先不管这些,找到这六个失踪的人才是当务之急。”狄克冷静地分析道,“还有就是剩下的那两个,也要加强保护,我笃定,敌人很快会动手。”
“这个我知道,但是狄克,你还是休息要紧,接下来的事情,我和他们都会做好,你用不着……”卡尔顿了顿,瞥了眼正在床上看文件的狄克。
他穿着睡衣,半躺着,头发有点乱,应该是被米娅硬逼着在床上躺着。说不上憔悴,或是慵懒,就是有点别扭,对不上他狂狮的绰号,甚至有点滑稽。
狄克冷眼扫了过去,“哼,还不是你们搞的鬼,以为我不知道?”
娜娜和卡尔干笑了几声,卡尔讪讪道:“也是为你好。”
狄克哼了一声。
“这样也好,劳逸结合嘛。”欧阳决逗趣道。
“去你的劳逸结合,我这样子还不是……”他想说是被米娅逼的,可是话还没说完,门就被推开。
“十分钟时间到了,爸咪要休息了。”米娅走了进来,手上还端着汤,放好之后就开始赶人,除了狄克,谁也不准在卧房里久留。
“小悠,爸咪还有正经事要做。”
“不准!”米娅嘟起嘴,赶人之后,就端起大补汤,开始喂食。
狄克嘴张了张,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因为米娅正瞪着他,大有如果现在不把汤喝了,她就一辈子不理他的意思。他叹了口气,乖乖地张开嘴,不是说话,而是喝汤,女儿就像爸爸的小棉袄,这话他是同意的,可是这件小棉袄实在太热乎了,他就快招架不住了。
“今天这碗是人参鸡汤,最适合爸咪了,要全部喝完哦!”她吹了吹调羹里的汤,然后才喂给狄克喝。
狄克差点把汤呛出来,全部喝完,那不是一碗,是一锅吧?
“来,爸咪,趁热全部喝完,熬了很久哦。”说完,又是一调羹。
狄克喝着,胃里却很难受,天天这样被灌,他是有苦难言啊。这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
“晚上还有燕窝鸡汤,爸咪也要全部喝光光。”米娅搅动着最后的汤汁,一滴不浪费全部盛起,送到狄克嘴边。
“晚上还有?!”狄克苦着脸大叫。
“是啊,明天开始是鱼汤,这样爸咪才能恢复得快。”她满意地看着他把鸡汤喝完。
鱼汤?还有鱼汤?狄克觉得肚子好胀,就快撑破了。
“爸咪,接下来是午睡时间,你要乖乖睡满两小时。”米娅给他掖了掖被子,按着他的肩膀让他躺下。
“小悠,听爸咪说,爸咪真的……”狄克挣扎要起身,话刚出口,就遭到米娅的眼神攻击。
“不准,爸咪说过一切都要听我的。”她强硬地说道。
“可是……”这么个喝法,他真的受不了。
“爸咪想违背承诺吗?”小小的脸蛋上,那双黑亮的眼睛,迅速蒙上一层雾气。
狄克看得一阵心慌,“小悠……别……算了,算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妥协了。
这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他认命!什么也不说了,躺下,盖好被子,然后闭眼。
他未看见,在他闭眼后,米娅的眼中绽放出的亮光,看起来俨然是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米娅走出卧房,轻轻关上门,心里安稳了,只要爸咪肯睡就好。她来到客厅,就见一群人喝着下午茶,吃着刚出炉的甜点。
“搞定了?”娜娜朝她眨了眨眼睛。
米娅也眨眨眼,拍拍胸脯,“那当然。”
“还是你有办法。”三胞胎竖起大拇指称赞道。
米娅昂起下巴走了过去,拿了一块小饼干丢进嘴里,“哼哼,爸咪不敢不听我的,接下来就是要让他睡觉对吧?”
“没错,就算睡不着,也不能累着,食补、休息一样不能缺,就是不能让他回去工作。”卡尔满意地点头,继续道,“不过这家伙脾气真倔,就算在家里也这副工作狂的样子,还天天叨念着暗杀的事情,弄得我们不得不来这里走一遭。”
米娅立即接口道:“反正,爸咪要是再让你们谈公事,十分钟,就十分钟,我准会去打扰你们,嘿嘿,这样就不怕爸咪太劳累了。”
“小悠真聪明!”三胞胎谄媚地给她倒上红茶,待她坐好后,轮番伺候她享用下午茶。
“卡奥利哥哥呢?”喝了口加了牛奶的红茶,米娅才发现卡奥利不在。
“他呀,去睡午觉了。”安迪指了指楼上的房间,和他们不同,卡奥利可不会像他们这样关心老爸。
父辈的恩怨,做儿子的焉能漠视?以他的身份,也不好加入他们一起谈论WFP的公事,避嫌嘛。
欧阳决吃完蛋糕,又夹了一块,“对了,卡奥利的入队申请办妥了吗?”
“得花些工夫,不过也不难,毕竟狄克是元帅。”卡尔喝着咖啡,表情相当享受,“没想到安德鲁真的会同意,我觉得太不可思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