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发现时,已经泪流满面。
四兄弟不约而同地低垂着头,用手捂住脸,肩膀抖动不已,细细的哽咽声突兀地响起。
好想念啊。妈咪的声音、妈咪的笑容,还有,妈咪的香味……
那个他们深爱的人,无可替代的人,已经不在了,永远也不在了……
巴特被突兀而起的哽咽声转移了注意力,侧头看去,竟发现四人哭了,赶忙放下笔,想要出声询问,却被威尔阻止,“威尔……他们……”
威尔只是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然后摇头。
巴特疑惑极了,想问,却在看到那如同涌泉一样落在地板上的眼泪时,连想说什么都忘记了。
一直以来,霍尔德三兄弟和卡奥利,都像是大神一样的存在,何曾看到过他们这样脆弱地哭泣过?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光景给弄糊涂了,看这情形,即使问了,也不会有人告诉他的。搔了搔头,他在身上摸出一块手帕,放在桌面上,起身坐在他们前排的位置,希望用自己魁梧的身材将他们遮住。
耳边那听起来不是很好听的哭泣声,让他的心情再也热烈不起来。
“妈咪,妈咪,你会永远和我们在一起吗?”
“会啊,妈咪永远都会陪着你们。”
“哪里也不去?”
“嗯,哪里也不去。”
“拉钩钩!”
“好,拉钩钩。”
依然记得那是母亲出院后的某个下午,她坐在花园里的秋千上,阳光下的眼睛是那么的柔和,脸上的微笑又是那么的美丽,任由轻风拂面,将她的长发吹得像是飞舞的绸缎,静静地看着他们在她身边嬉戏。
等他们玩累了,用那双温暖柔软的手,抚过他们汗湿的额头。那时候,幼小的他们根本不知道她隐瞒了自己的病情,只以为她很快就会康复,沉浸在幸福里。
那一天,就像现在这样的天气,也是阴霾后,阳光突现,洒满大地,有着丝丝凉意的暖,也能听到树叶吟唱出的沙沙声。
只是往昔的那种幸福已不复见,永远只能缅怀。
“没事了吧?”威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浓浓的关心。
四兄弟摇头,在校园的草坪上,或卧,或躺,却都是同样的红眼睛、红鼻子——哭得。
“那就好,我买了咖啡,你们谁要?”威尔将罐装咖啡在他们面前摇晃。
“我现在不需要咖啡来醒脑,我更需要酒精的麻痹。”修伊大叫道。
“还喝酒?!我怕你喝完了,哭得更厉害。”威尔拿了一罐咖啡,也坐在了草坪上。
是啊,他们哭了。
哭了一整节课,当下课后男生们都追着美女奔出礼堂,当涌来的女生们被威尔赶走后,他们还在哭,哭得稀里哗啦。
“你们……”威尔不放心地看了四人一眼,问道,“真的没事了?”
卡奥利躺在榕树下,闭着眼睛,朝他摇摇手。
“没事,没事。”凯文在塑料袋里拿出一罐咖啡说道。
安迪却还在哽咽,三兄弟中他最小,也是最黏母亲的那一个。
威尔看着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哭得那么凄惨,实在不能当没看见,将手帕递了过去。
安迪默默接了过去,随即发出大大的擤鼻涕声。
“安迪,这是我的手帕。”威尔大叫。
安迪吸了吸鼻子,样子好不可怜,“我难受。”说完又在手帕上留下更大的鼻涕印迹。
威尔只好随他去,回头对其他三人说道:“今天我去接小悠和露露放学吧,你们先回去!”他们现在的样子实在不宜见人。
“嗯。”凯文点头,现在的样子,恐怕会把小悠吓一跳。
“这样吧,晚上我们去喝酒。”威尔提议。
三胞胎点头同意,他们的确需要酒精来麻痹一下自己。
卡奥利从草坪上起身,“你们去吧,我不去了。”
“哎?”
“我想去一个地方。”他拍了拍身上的草屑,黑灰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某个方向。
“卡奥利……”威尔仍是有些担心。
只见他挥了挥手,脚步却未停。
三胞胎凝望卡奥利离去的身影,会意一笑。
“威尔,你先去接小悠和露露放学吧,记住啊,七点一定要到家,还有,去便利店买把伞,晚上可能会下雨。”安迪嘱咐。
“知道了,那九点我们酒吧见?”威尔将喝尽的咖啡罐收拾起来,扔进垃圾箱。
“不去喝酒了!”
威尔愕然,“那……”未等他说完,三胞胎就迈开步子朝卡奥利离开的方向追去。
只留威尔站在原地,他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眼中有了一丝了然,喃喃道:“准是那个地方……”
纽约圣十字公墓。
即使天气不算很冷,来到墓地这种地方,仍会觉得凉意遍身,倒不是因为鬼怪之说,而是这里代表着亲爱之人在这世界的最后一站,烙下了太多太多眼泪和悲伤。
冷,只因为哀伤,只因为思念。
在纽约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墓园的格局相当紧凑,同样的十字架墓碑,在广阔的土地上排列得如同军队一般整齐。西方国家没有烧冥纸这一祭奠方式,取而代之的是七彩斑斓的花圈、花束,干净,也无比地凄美。
这里也是WFP的英雄死后的统一国葬地。
走过成排的十字架墓碑群,就能看见有着WFP军旗飘扬的花圈门,穿过它,看到的是一片土葬区域。
白色的大理石墓碑庄严肃穆,林立在一大片雪枫林中,有些已经发黄,也有些是崭新的。
卡奥利蹲在一座墓碑前,长指抚摸着墓碑上的相片,灰黑色的眸子里尽是思念,丝雨般的哀伤,将它变成了一眼看不到底的泉水。
“妈咪……”
哽咽声在空气中响起,思念到极致时,即使只是一座墓碑,也能带给他母亲就在身边的错觉。
他掏出手帕,轻轻擦着墓碑上的尘埃,好似这是一块瑰宝,“最近我看了一本小说,挺有趣的,我说给你听……”
不知何时,身后又来了三人。
只是听到脚步声,卡奥利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不是说要去喝酒吗?”
安迪将一束百合放在墓碑前,也跟着蹲了下来,“我也想妈咪了。”
另两个也蹲了下来,“我们果然是兄弟啊。”
卡奥利擦干眼泪,狠瞪了他们一眼,眼眸里有着淡淡的笑意。
四人围着墓碑,仿若幼年时围在母亲身边,唧唧喳喳地开始诉说一天发生的事情。
似唠叨,似斗气,似嬉笑,一如母亲就在眼前,那么快乐,那么幸福。
妈咪,你在天堂好吗?
唐悄然推门而入,沉静得看不出任何表情的黑眸却在看到房内的景象时,绽出惊叹的流光。
佳人凭窗而立,月光洒落,仿若最华美的霓裳披在千色曲线玲珑的身子上,露在浴巾外的细腻皮肤泛着玉般的色泽。她沉思不语,即使站立不动宛若雕像,也是神韵无匹,若真有如此的美人像,恐怕会比维纳斯神像更为惊世吧。只是她眼中偶尔流露出的哀伤,为这份勾魂摄魄的美,染上了一抹脆弱,像是一缕轻烟,眨眼间就会消失在黑夜里,再也找不到了。
像是怕所想的会成真,唐顿感焦灼,大步迈了过去,只想抓住她,“千色!”
千色恍若未闻,依然站着,没有任何反应。
“千色,你怎么了?”这不像是平常的千色,这样大的动静,她却没有听见。唐心中更是焦急万分,不等她回应,就拽住她的手,将她的身体扳了过来。
“千色……”深切的关心之语,却在接触到她滴落的两行清泪时,戛然而止。
那泪珠宛若落在美玉上的雪,清亮得星星点点都在闪烁。
唐下意识地探出手轻触,却被指尖染到的烫热,惊得手都颤了起来。
或许是唐的接触,带着几分凉意,让千色从思绪中醒转。
黑眸从混沌中逐渐清明,开始泛出丝丝的冷冽,“唐?”
见她的神志恢复了,唐松了口气,“怎么了?为什么傻站在窗边动都不动?”
千色这才发现,自己只裹着一条浴巾,站在窗口不知道多久了,只觉得丝丝凉意袭来,整个人彻底清醒了。
怎么会这样呢?她明明……
她记得沐浴后打算睡的,然后……然后……
眼前突然涌现出四张年轻的脸孔,全都惨兮兮地涕泪横流,光是这样看着,心头就莫名地刺痛,那是一种类似硬生生被剜去一块肉的痛,既熟悉又陌生,令人难以忍受。就好像身体的某一个部分不知何时被剥离了,然后又重合了,到最后才发现不过是幻梦一场,酸楚至极。
不该的,那不过是陌生人,从未见过,又何来的痛?
她是个杀手,无心无情,更无泪。为何她却傻站在窗边,为今天早上看到的一幕,心痛到现在?
好几次都想冲过去,要他们别哭了,却为了任务不得不用尽全身的力气压制下去,然后在下课后,匆匆离开。因为不忍,因为心疼,因为怕自己做出不该做的事情来,于是,她懦弱地选择了逃避。
回来之后,她整个人都像是失了魂,满脑子都是那四张泪水涟涟的脸孔,无法挥去,无法忘怀,像是扎了根、烙了印。
“千色,说话,为什么不说话?”唐见她惨白着脸,只字未说,可眼里的哀痛却越来越浓。
千色抬起头,看着向来不显喜怒的唐万分担忧地皱着眉头,心下一颤,现在可不是悲秋伤春的时候。长吁一口气,她才答道:“我没事。”
唐不信,她刚才明明就是一副快要昏倒的模样。
“唐,我真的没事,只是……只是有些累了。”末了,她只能想出这么一个解释。
“真的只是累了?”
她点头,甩了甩脑袋,好让自己清醒些,渐渐地,瞳人深处,那不见底的黑色,似要将所有的悲痛吸收,旋涡似的流动出一抹清澈。无论是喜悦、悲伤,还是惘然,最后只剩下决绝。
看到这眼神,唐才终于放下心来,“你可知道,刚才若有人要杀你,你已经死了千百遍了。”
杀手,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失魂,否则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面对唐的教训,千色轻笑,只是浅笑,便让她犹如脱胎换骨,妖色尽染,纯粹的妖,不染一丝尘埃,只叫人惊艳。
“唐会保护我的。”轻吐气息,幽兰似的香,加上她完全信赖的眼神,让唐措手不及,眼中泄露出一丝窘迫。
“呵呵……”千色双手缠绕上他的脖子,媚眼如丝,“唐,我现在才发现,我对你不是没有吸引力的。”
唐一颤,慌忙推开她,冷声道:“别胡闹。”
话语虽然冷硬,可他刚毅黝黑的脸却泛出可疑的红,一直染到耳后,他发现了自己的失态,急忙转过身体,遮掩了去。
“把衣服穿上,不要每次都衣衫不整在房里转悠。”
他的表情实在有些逗人,千色忍不住笑出声。妩媚中带着清冽的笑声,仿若风铃作响,分外好听,让人忍不住看她,却正巧对上她的明眸,她妖冶地眨了一下眼,继续逗弄他。
“千色!”唐急吼了一声。
“好,好,我不闹了,不闹了,我马上去穿衣服,哈哈哈……”笑声又起,她已轻轻闪过他,回到床榻前着装。
只是穿衣的一刹那工夫,也足够让唐从窘迫中恢复到本来的面目。
“我穿好了。”她缓步走来,像只优雅的波斯猫,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她的脸颊上,让她精致的五官散发出一种无与伦比的诱惑力。
她从头到脚,都散发着让男人无法抵抗的魅力。即使那时,她才……缥缈的思绪让唐眼中的冷色柔和起来,冰雪初化,大地回春。回想起那时,她是那么娇小,就像一只云雀……
“这么晚了,你找我什么事?”千色交叠着双腿坐在吧台的高脚椅上,取过两只酒杯,斟上成色极好的红酒。
唐被她的问话拉回了游离的思绪,他懊恼着自己的失神,眼眸中多了一抹厉色。
“唐?”见他不回话,千色看向他。
他镇定心神,走了过去,“东西做好了。”
话落,吧台的酒杯旁,便多了一只黑色的小盒子。
千色仅是瞄了一眼,便意兴阑珊道:“知道了。”
不用打开看,她也知道那是什么。她看向握住酒杯口的手指,透明如水晶的玻璃若隐若现出圈圈指纹,那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印记,每个人都有,却每个人都不同,更是唯一,古往今来都是。而盒子里的东西就是为了抹去这一印记,确切地说是替换。只是想不通,既然如此小心,为何又要她以真面目示人?以往她都会易容,这次却没有。
她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镜子,那里清晰地映出一张艳丽无比的面容。微微冷笑了下,她怎么忘记了,组织为了任务通常都是无所不用其极的,何况是区区一张脸孔呢?这张脸才是这次任务最关键的部分。看过的人,都不会忘记,即使这张脸已埋入黄土十六年了。
当初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她也是吓了一跳。如此相像,宛若同一个人。有着这张脸,她便成了最不会被怀疑的对象,试问她拥有一张让某些人怀念万千的脸孔,某些人又怎么会认为她是坏人呢?
越是不可思议,越是让人相信啊。
只要有这张脸,任务的目标自然而然会来接近她,看似被动的她,却掌握了所有的先机。
好厉害的计谋,却也残忍无比。这让她又想起了那四张泪水涟涟的脸孔,仅仅只是一眼就能让他们伤心至此,还有什么能比这张脸更有用的?
轻啜了一口酒,她略带苦涩地抿嘴笑了笑。真好,即使死了,也能让人怀念如斯。即使死了,还能让人拥有那么多回忆。即使死了,存在感仍是如此强。她,真是个幸福的女人。自己呢,连回忆都没有……纵使活着,也比不上一个死人。
她仰头一口饮尽杯中的酒,任由凉意游走全身。摇晃着空酒杯,她嗤笑了一声,她不过是个杀手,不需要这些的,不需要,永远都不需要!
猝然间,她变得狠戾无比,将酒杯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千色!”唐惊叫道。
哪知她充耳不闻,猛抓起酒瓶,张开嘴,就将酒灌入。
这种又急又猛的喝法,让她顿时呛咳起来。
“千色,别喝了。”唐伸手想阻止她,却被她推开。咳嗽了几声,她继续仰头喝酒,似乎只有这样喝,她才会过瘾。酒红色的液体淌在她丝质的袍子上,像是染了血般。等喝尽了,她又把酒瓶狠狠地砸在地上。
背着光的她,脸色阴沉,却有着惊人的魅力。那样子的她,就像是一只浴血的凤凰。只是凤凰会重生,而她却是无法重生的,浴血,不过是一种自我的救赎罢了。
整个晚上,千色都这样灌着酒,唐看着,却无法去阻止她,只能任由她用这种方式麻醉自己,他知道她的痛、她的苦……
只是……他已经走错了,已经无法回头了。
全身都在颤抖,他目眦欲裂,隐忍着那份呼之欲出的忏悔。脑海里那尘封了许久的记忆,又缓缓飘出……
如同修罗地狱的血海之上,少女迎风站立,凛然生威,她指着远处,如冰如雪,却有着比任何人都要自信的风华,“你看着,我要凭自己的能力,走出这片地狱,到时谁也不能欺负我,我会比谁都活得幸福。”
一个年轻的男人默默地跟在她身后,爱怜地看着这个身高只到他胸口的少女,下定了决心,神色坚毅,“你一定能的,一定能走出这里,无论去哪里,我都会保护你,倾其所有,我都会让你成为最幸福的女人。”
与其说像是情人之间的承诺,不如说这更像一个臣子对女王效忠的宣誓。言犹在耳,记忆深刻。然而……他失信了。
当少女走出那片地狱的时候,他已不在她身边。当少女变成一个幸福的女人时,他又背叛了她,背叛了当初的承诺。只因为他深信她的幸福,只有他才能给予。但是,他错了,错得无法回头……
原谅我,千万要原谅我,倘若真无法原谅,那我就用百年,甚至千年,来向你赔罪;无论刀山还是油锅,只要你能解恨,我愿意一一试过……
只盼你能原谅我。
一如那时,深情地笑看着我。
我的……女王陛下。
曙光乍现,为清新的空气镀上了一层金光,呼吸间,让人顿觉神清气爽。万里无云,蔚蓝色的天空比大海都要美丽,无论是谁在这样的好天气里,都会觉得精神倍增,可惜米娅却是精神委靡,顶着一双熊猫眼,游走在街上,看上去十分疲累。
冷不丁,眼下没看着,她就被一块小石子给颠得踉跄了一下,幸好身边的露露眼明手快扶住她,否则那张能迷倒天下男人的脸蛋,可能就会毁于此了。
“小悠,你昨晚做贼去了吗?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米娅站定了身子,苦着脸说道:“哪有去做贼,还不是哥哥他们,半夜不睡觉,都挤到我房里,像鬼一样地趴在床边,看着我睡觉,害得我睡不着。”
本来睡得很香的,结果尿意来了,睁开眼睛想去厕所解手,冷不丁就看见四个哥哥用闪着泪光的眼睛看着她,看得她心里直发毛,更是吓得她连尿尿都忘记了。结果,她赶都赶不走,他们像是扎根了,围绕着她,非要看着她睡觉不可,好似这样能满足他们,现在想起来,她还汗毛直竖。
那种赤裸裸的眼神,对,她想起来了,每当哥哥们想妈咪的时候,就会半夜不睡觉跑到她房里,用那种眼神盯着她看。
以前有卡奥利哥哥,可是他随着年纪增长,往昔的女性美,随着男性特征的出现,越来越淡,最后成为一个有着妈咪影子的美丽男人。所以哥哥们将所有思念和幻想加诸开始成长起来的她身上,谁让她是女孩子呢,年龄越大,她就越像妈咪。
摊上一群既恋母又恋妹的兄长,真不知道是幸福,还是悲哀。今晚睡觉,她一定要把门窗全都封死,看他们还能进来不!
“看你那么累,今晚的那个约会还是不要去了。”露露打了个哈欠,若不是因为晚上的那个约会,星期天喜欢赖床的她也不会这么早就被米娅从床上拉起来。
“不行,我已经盼了有一年了。”米娅听到约会两个字,精神瞬间就来了,拉着露露快步往前走,“快,来不及了,那个美容师可是好不容易才预约到的。”
“是,是,你别走那么快,我跟不上了。”露露觉得自己快要飞起来了。
跑了一半,米娅想到了什么,惊叫道:“糟了,我忘记去买衣服了,对,买了衣服再去美容师那里。”她猛地停下脚步,又回转身,拉着露露往另一个方向跑。
露露已经懒得开口说话了,这就是恋爱中的女人。
两人在一家服装精品店前停下脚步,米娅像火车头一样冲了进去,店员小姐刚想亲切地招呼她们,就让米娅的大喝声给震得什么话都忘记了。
“我要一件能让我看起来比现在增加十岁的衣服,越妩媚越好,要有女人味,明白吗?女人味!”最后三个字,几乎是扯住店员的衣领拉下头来吼的。
店员被她一喝,有点不知所措。这小女孩看起来顶多十六岁,看打扮和气质必定是出身名门,这种人是得罪不起的,只能把她当做一个任性的千金小姐,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店员让她稍候,从货架上取下一件低胸晚礼服,看上去真的是没有几片布料,售价却是全店最贵的,是今年最骚包的款式。看这小女孩一副有钱的样子,她也乐得赚这一笔,刚好填补上个月的销售额不足。
米娅接过,上看下看,横看竖看,然后问露露:“怎么样?”她将衣服贴在身上比了比。
露露很想泼她冷水,可是见她那么认真的样子,于心不忍,只好敷衍了一句,“不错了啦,看上去很性感哦。”简直就是淫娃荡妇穿的嘛。
“真的吗?”米娅喜上眉梢。
“是啦。不过……”前提是她要有绝对丰满的胸部,以她现在的尺寸,比同龄的女生是丰满了些,不过还不足以撑起这件衣服。
露露还没把话说完,米娅已经掏出无限额的黑钻信用卡,大声地说:“就这件了,帮我包起来。”
店员小姐连忙点头哈腰,为她刷卡,包装衣服,再恭送她们出门。
买完衣服,米娅急匆匆地拉着露露往美容院跑。
一到美容院,见到那个很多好莱坞明星都青睐的美容师,米娅立即说出自己的要求,“我要大波浪,像这种一样。”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一定要这样哦,还有眉毛也要像这样,眼影、唇膏的颜色也要一样的。”
美容师看着那张照片,眼中流露出惊艳,可是还是很客观地说道:“我想这个妆容不适合您,不如换一种,效果会好一些,很青春靓丽哦。”
米娅一点都不领情,否决道:“不要,我就要这样的。”
“可是……”
“没有可是,我付你双倍的钱,怎么样?”米娅爽快地说。
双倍?!
美容师瞪大了眼睛,他可是身价非比寻常的美容师,光是修修指甲就贵得咋舌,何况是全套,她还愿意付双倍的价格,这份豪气连那些好莱坞巨星都没有的。
米娅掏出那张无限额的黑钻信用卡,在他面前一挥,“我只要这个造型,说吧,要多少钱,我照付。”
露露看不下去了,踮起脚在美容师的耳边咕哝了一句,“随她吧,她今天要去见她的初恋情人。”
“哦……”美容师了然了,“可是这个造型,真的不适合她啊。”
“你不用管了,她的初恋情人都可以做我们的爸爸了,喜欢熟女了啦,反正是不可能有结果的,你就让她了一次心愿吧。”
美容师明白了,小女孩是喜欢上一个比自己年龄大太多的男人了,觉得自己幼齿,想打扮得成熟一些。美容师都很感性,就算是男人,心思也很细腻,如同女人般,对于恋爱,尤其是去见初恋情人这种事情,更是感性到无以复加。
没有结果的爱情,多么让人心碎又神往啊。
“好,我帮你,不收钱。”美容师豪气地拍胸脯保证。
他娴熟地左右开弓,誓要把米娅变成最美丽的熟女不可。
世人都说浪漫在巴黎,奢华在纽约,其实不然,纽约也有浪漫的地方,帝国大厦无疑是纽约最浪漫的所在。当然,不是被深情的金刚搂抱过,它就变浪漫了,为帝国大厦获得爱情圣地称号的是1957年的《金蚀盟》和1993年的《西雅图夜未眠》这两部电影,到现在每天还有很多人愿意掏九美元上天台吹冷风,俯瞰像是打开了一只装满绚丽宝石的箱子似的纽约夜景。
顶楼最奢华的餐厅内,金碧辉煌,奢华中透出典雅,紫檀木材质的装潢色泽深如漆,酒红色地毯上镶金的花纹像流泻地上的金光。
偌大的餐厅,今夜没有高朋满座,觥筹交错,只有最中间的桌子,摆放着餐具,两根又细又长的螺旋纹蜡烛已被点上,烛光摇曳。金属的餐具,玻璃的器皿,也都绽放着宛若钻石般的光华。
一个男人正坐在餐桌的一头,品着美酒,一头瀑布似的银发,刚巧遮住了他的侧脸,让人无法瞧见他的模样。单单只是这么坐着,轻摇着玻璃酒杯,都会让人觉得,他必定是一个世界上最有魅力,也是最优雅的男人。
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来到他身边,“主人,小姐来了。”
男人颔首,起身时,银发垂落,露出一张比撒旦还要俊美的容颜,虽然已不年轻,但仍散发着迷人心魄的浑厚之味。
米娅在侍者的引领下,缓缓步入,略显紧张。黑眸在看到男人时,立即闪着星子一般的光辉。
“安安!”她飞扑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他,仰起嫣红的小脸,兴奋和喜悦,让她星子般的眼睛更为熠熠生辉。
安德鲁总是阴冷的眼神,此刻却放柔了,像一汪最温暖的泉水,看着怀里紧抱着他不放的米娅,好听的声音缓缓响起,“小东西,你又长大了。”
米娅高兴极了,“真的吗?你真的觉得我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
安德鲁抚上她光亮的卷发,看她的眼神更温暖,温暖得有些迷离,“嗯!”
“我好高兴。”米娅欢欣鼓舞道,看来今天的打扮没有白费,一切的辛苦和疲累都是值得的。
她像只撒娇的猫儿偎入安德鲁的怀里,真想就这样,永远地在他怀里待着。他是她的初恋情人啊。
“小东西,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我喜欢这样让你抱着。”她羞涩地抬起头,嫣红的小脸像一只红扑扑的苹果。
安德鲁宠爱地刮着她的鼻尖,“这样抱着,可没法吃饭了。”
“那就不要吃饭。”她耍赖皮。
“小东西,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耍性子。”他松开手,轻轻将她推离,“乖,吃饭吧。”
米娅有些不依,可还是任由他牵着她的手,来到餐桌旁。
安德鲁很有绅士风度地为她拉开椅子,待她坐下,对侍者点了一下头,侍者立刻会意,将早已准备好的餐点送上。
米娅很淑女地切开鳕鱼排,小口小口地吃着,累了一天,真觉得饿了。
安德鲁坐在她对面,餐点未动,只是品着杯中的红酒。米娅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他的眼里,眼神里的温柔细细密密的,如同春雨,静静地看着,犹如在欣赏一幅名画。眸子渐渐黯淡了下来,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一种哀伤,染上了他的心头。
米娅像是感觉到他的哀伤,享受美食的愉悦淡了下来。
这种眼神,她不止一次见过,她的爸咪在看她的时候,也会流露出这样的眼神,像陨落的流星,划过天空,只剩下寂寥的忧伤。即使淡淡的,也让人觉得揪心。她低下头,不愿去想这眼神背后的含义。
面前的他,也如同爸咪那般深爱着她的母亲,即使过去那么多年了,依然如是。她一直都是知道的,心里却有说不出的滋味,很苦涩,也很酸楚。所谓的初恋情人,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他是爸咪的哥哥,从血缘上,她应该称呼他伯伯才对,可她从没叫过。
三岁那年,她和哥哥们一起出游,顽皮的她躲了起来,结果和他们失散了,她哭泣着,沿着记忆里的路想要独自回家,在路上遇到了一只野狗。三岁的她,像一个小小的豆芽,眼里的野狗简直比恐龙还要可怕。那只狗仿佛知道她的害怕,吼叫着就冲了过来。她害怕得连逃都不敢。那时,他出现了,像陡然降临的神灵,将她抱在怀里。没有任何言语,没有任何动作,仅是一个眼神,便让那只野狗知难而退。
依然记得他看野狗时的眼神,那么凶狠,那么残酷,却在看她时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温柔。她什么恐惧都没有了,只觉得自己像是被骑士保护的公主,她觉得好幸福,好有安全感。小小的心,刹那间有了一抹小小的悸动。当知道他是自己的伯伯时,她好伤心,所以故意只叫他的名字。安安,是她对他的称谓,专属她一个人。
随着年龄的增加,小小的悸动也成了爱慕,好想天天都能看到他,可惜因为很多因素的存在,这小小的遐想不可能实现。于是,她任性地和他约定,每年都要和他约一次会。长久以来一直有个问题萦绕在她心头,她一定要问他,一定要得到答案。
安德鲁见她不吃,也不语,放下酒杯,询问道:“小东西,怎么不吃了?饭菜不合胃口吗?”
她摇头,脑海里尽是那个问题,小手紧张地揪着裙摆。
“怎么了?”
“安安……”她支吾着,小脑袋始终低垂着。
“嗯?”安德鲁柔声道。
米娅终于鼓起了勇气,抬起小脸,目光炯然,直直地看着他,“安安,如果……如果……我不是妈咪的女儿,也不是……也不是爸咪的女儿,安安……安安……会爱上我吗?”
安德鲁一愣。
“告诉我,会吗?”米娅心头微微发颤,紧张地期待着他的答案。
沉默了良久,安德鲁答道:“不会!”
“为什么?”米娅不甘地大叫。
只见安德鲁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一种深刻的思念,一种镌刻的恋慕,交替涌现,丝丝缕缕,清澈可见。清澈得让人一看就明白,他一生只会爱一人,永远仅是一人。
看到这眼神的同时,米娅的眼泪不停滴落,小手狠命擦了又擦,但眼泪好像擦不尽似的,落个不停。
心里好难受,难受得快要死了。难受和不甘,最后化成一声嘶叫,“安安是大浑蛋,超级大浑蛋。”
她起身,奔了出去,边哭边跑,站在门口的四个保镖,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看向安德鲁。
“追上去,沿路保护,直到她回家。”安德鲁命令道。
“是!”
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听到米娅的嘶叫,慌忙走了过来,“主人……”
安德鲁叹了一口气,优雅地握着酒杯,轻轻摇晃,“让她去,不过是年少时的迷恋罢了。”
他一口饮尽杯中的酒,又斟满了一杯,接着又是一口喝尽。一丝苦笑混合着酒意,涌上眼眸。
迷蒙中,他像是看见了那抹刻骨铭心的身影,淡淡的哀戚流泻在眸中。
若她是你,那该多好。
可惜,她终究不是……
米娅猫咪似的哭声,在繁华的街道上断断续续地响起,她的模样好不凄惨,像是被蹂躏过的小花,让人忍不住回头看她,她浑然未觉,依然沉浸在伤心里。
安德鲁所派的四个保镖远远地跟着她。
米娅越想越伤心,哭得也就更厉害,“安安是大浑蛋,大浑蛋,大浑蛋,呜呜呜呜……”
身后的保镖实在看不下去了,走了上去,她是Boss的心肝宝贝,万一出了事,他们会没命的。
米娅这才发现有人一直跟着她,一见是安德鲁的人,心里更是又气又痛,情绪变得激愤起来。
“小姐,很晚了,我们送你回去。”
“走开,不要你们假好心,呜呜呜呜……”她用小皮包打他们。
“小姐……”保镖们只能任由她发泄。
失恋的女人通常是不可理喻的。见他们还是不走,米娅用力推开他们,撒腿就跑。她才不要领安安的情,他是大浑蛋,超级大浑蛋。
街道上人来人往,偏她哭归哭,行动却很敏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穿来穿去,终于甩掉了他们。米娅躲在暗巷里,看着保镖们从眼前跑过,匆匆地朝另一个方向追去。
她吸了吸鼻子,蹲在墙角,继续大哭,哀悼她初恋的破灭。小小的暗巷,因为幽深,无人发现她的存在。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停止哭泣,街道上已无人了。她站起来准备回家,发现因为蹲太久腿麻了,只好扶着墙壁微微发颤地站起来。又痒又刺的感觉,让她好不难受,一个踉跄,跌在地上,白皙的膝盖顿时擦破了皮。
咝……她疼得吸了一口凉气。今天真是倒霉透了!她又气又怒地将小皮包摔飞出去,小小发泄一下。小皮包飞了出去,碰巧砸到从暗巷里走出的人身上。
“他妈的,谁敢扔老子?”
米娅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那人从暗巷深处走了出来,一看就知道是个地痞流氓,见到米娅,口水都流了出来。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人,见到米娅都吹起了口哨,“老大,是个小美人呢。”
这些人绝非善类,光是那种色迷迷的眼神就让米娅汗毛直竖,她慌忙站起来,奈何膝盖生疼,站都站不稳。
“受伤了?要不要我带你去医院?”被唤老大的男人色迷迷地笑着。
“不……不用了。”米娅一拐一拐的,准备离开。
“砸了老子的脑袋,就想溜?”
见米娅想逃,他们凶神恶煞一般挡住她的去路。
此时,暗巷外的街道上已无人,米娅就算想呼救也没用,面对几个又高又壮的男人,饶是她从小有学搏击术,眼下也是寡不敌众。她退了几步,真是欲哭无泪。被唤老大的男人使了个眼色,身后的几个人一把抓住她,打算将她拖到暗巷深处。
“救命,放开我,救命!”米娅尖叫,又踢又踹。
老大凶相毕露,一把抓住她的头发,“给我闭嘴!”
“放开我,我叫你放开我!”米娅用力地挣扎,却换来一记巴掌,疼得她眼冒金星,一下子就摔倒在地上。
男人们将她围住,不怀好意地笑着。
“你们别过来,别过来!”她狂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