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起头,看着他落下的温热眼泪,抬手轻轻地抹去,但仅此而已,她的眼睛依然是空洞无神的,只是机械化地抹去他的泪。
狄克想,她或许听得到,只是不愿去面对,因为她痛得害怕醒了就会失去一切。
看着她无神的表情,他心里那种无力救她的痛几乎撕碎他,但即使再痛,他也不能放弃。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让酸涩苦楚的眼泪停止,拉着她的手,和她一同坐在沙发上,他将她拥在怀里,轻轻地说道:“记得吗?我总是在深夜的时候,敲你房间的窗户,我告诉你,我有吃夜宵的习惯。”他仿佛是在轻哄婴儿般,将她拥在怀里轻摇,诉说着过往的幸福。
“其实是骗你的,我只是找借口想和你独处,可以让你在厨房里为我煮面,可以让你陪着我将面吃完,我还可以和你聊天,当你迷迷糊糊困得快要睡着的时候,你就赶不走我了,这样我就能整晚赖着不走。”他说着从未对她说过的事情,往日的兴奋和喜悦,在此刻却只留下一种孤独的悲伤。
“还有,我说我从来不抽烟,也是骗你的,因为我知道你不喜欢烟味,我就努力戒烟,只是偶尔也会瞒着你抽几根,我保证只是几根而已,绝对不超过五支。为了不让你发现,每次约会前我都会洗澡,重新换套衣服,就怕你会闻到香烟的味道,有时候来不及洗澡换衣服,我就会冲到决的房间,用他的古龙水来遮掩烟味,每次这个时候,决都会嘲笑我,可是我不在乎,那个时候光是想到要和你约会,我就已经乐翻天了。”
他总是在她面前塑造最完美的自己,点点滴滴都要做到尽善尽美,那时候的自己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连梳头发都会梳上很久。
“悠,我爱你,那种爱你的心情,连我都不知道是不是着了魔了,看见你的眼泪我会心痛,看到你笑,我就会好开心,每次你主动吻我,我半夜醒来都在傻笑,你常说我霸道,我也有试着改,可是一看见你对着其他男人笑,我就控制不住自己,好像全身都不受控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杀了那个男人。有时候回头想想,我对自己这种占有欲也觉得心惊,这样的我,你会不会觉得很讨厌?”
慕容悠静静地窝在他怀里,像一尊美丽人偶娃娃。
狄克拼命地眨着眼睛,将眼泪逼回去,“不要这样躲起来,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了,没有人会伤害你,醒过来,好吗?让我们像以前一样,我答应你我一根烟都不会抽了,如果你不喜欢,我半夜也不会敲你的窗户,我也不会动不动就乱吃醋,只要你好起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她抬头,空洞的眼眸里只有死寂,她的眼里依然没有他。
他抚上她的脸,被逼回去的泪水在这一刻倾泻,心痛得让他哭不出声,只能发出残破的呜咽。
他该怎么做才能唤醒她,无论怎样他都愿意付出,代价再大也无所谓。
只要她醒过来,哪怕只是浅浅的一笑,他都甘之如饴。
他再次将她拥入怀里,只有这样他才能不让自己绝望,才能告诉自己还有希望。
“我爱你!我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爱你,只求你记住这句话,别离开我,别放弃自己,更不要伤害自己,求求你……”
当纽约开始渐渐炎热起来的时候,芬兰的罗瓦涅米依然寒冷,那伫立在森林间的黑色城堡也愈发地狰狞,因为魔王回来了,带回的是杀戮,也是暴戾。
从塞舌尔回来的安德鲁,就像从地狱归来的死神,浑身都充斥着让人胆寒的杀气,他的脾气变得狂躁,回来近一个月里,像永远不知道疲倦似的征战黑道各处,那些曾经以为他引退、私吞了他不少货物的帮派,全都被他单枪匹马地冲进去杀光。白天,他躲在书房里,颓废地窝在沙发上喝得烂醉;黑夜,他就化身为噬人鲜血的恶魔,杀人不眨眼。
一时间,黑道上腥风血雨,人人自危,没有人胆敢再做生意,就怕惹祸上身,有些胆子大的,买了各路杀手,欲夺他的命,但这些杀手最终的命运就是身首异处,每一个都死得凄惨无比。
书房里,烟雾弥漫,充斥着一股酒味,黑暗的视线里,唯一能看到的就是那忽暗忽明的橘色星火。
米修站在门口,借着星火,隐约能看见一个人影,他像是失去了所有,瘫在沙发上,周围散落的是空酒瓶,数量有数十个之多。
现在是白天,安德鲁就是用这种醉生梦死的方法,去忘记她,也忘记自己心里的痛苦。
有用吗?
米修苦笑,如果有用,他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杀人,用喷洒的鲜血去遗忘。
“你该换药了。”
沉默良久后,书房里才响起嘶哑的声音。
“不需要!”
米修摇头,知道问了也是白问,不如行动。
他没有打开灯,知道安德鲁现在极为讨厌亮光,因为能照亮他的那束光芒,已经从他指间溜走了。
按照记忆里的路线,他来到安德鲁身边,从医药箱里拿出绷带、双氧水和温度计,用温度计先在安德鲁耳朵里测了一下体温。
“你还在发烧,别再喝酒了。”
“我还没死吗?”黑暗中,安德鲁苦涩地问。
米修径自将他缠绕在胸口上的绷带拆下,然后换上新的。
“子弹离你的心脏还有八寸,死不了。”他没有安慰他,说出的话也像是在开玩笑,他不需要安慰,能够治疗他伤痛的人,不是他。
“我连死都这么困难。”安德鲁将手中喝空了的酒瓶抛了出去。
玻璃碎了,一片片,但比不上他的心碎。
“除非我死了,否则你想死,真的困难。”
“为什么,我活着还有意义吗?”安德鲁咆哮道,推开米修,黑暗里就算看不见他,也能清楚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痛苦,比黑夜还要深沉的痛苦。
“活着,你还有希望,死了什么都没有了。”
“希望?”安德鲁咀嚼着这个词汇,这个词,他深恶痛绝,“我从来都没有希望,我有的只有绝望。”她离开了,永远不会再回到他身边,他还有希望吗?
“安德鲁,我说过等我四个月的,我会给你一个希望。”米修握住他的肩膀,激动地叫唤道,“这个希望会让你重生,会让你快乐,会让你想要活下去的。”
“我不会快乐,只要我还活着,我永远都不会快乐。”他的快乐只有那短暂的二十五天,不再会有了。
“有的,给我时间,不要再自暴自弃,四个月一到,我就会给你快乐,给你希望,相信我。”米修很想将一切告诉他,可是在那个孩子没有顺利完成前,他不能说,他要给他一个真实的希望,而不是等待中的希望,只要时间一到,他相信,安德鲁会就此重生的。
“我好难受……”他太痛苦了,这种痛让他想死,让他变得没有活下去的勇气,所以他单枪匹马地去杀人,去剿灭那些曾经敢在他头上动土的杂碎们,可是就算他浑身浴血,死的人永远都不是他。
“再等四个月,或许四个月都不用,总之你再撑一下。”
安德鲁嗤笑了一下,转身从酒柜里拿出一瓶酒,猛灌了几口,“我死得了吗?无论我伤得有多重,你总能救得活。”他开始后悔,为什么当初要救他,如果没有救他,或许他现在已经死了,什么痛苦也没有了,或许他可以自杀,可是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却不让他这么做。
恶魔是没有资格自己了结自己的。
恶魔……
他永远都是生活在黑暗里的恶魔。
她眼中的恶魔,更是她心里的噩梦。
他的心又开始痛了,痛得连口中的酒都变成了能够穿透喉咙的利刃。
死不了,那就醉吧,醉得什么也不用去想。
他将瓶中的酒喝得一干二净,然后再打开一瓶。
醉了,就什么也不会去想了……
米修长叹了一口气,走出书房,吩咐门外的守卫,一有情况就来通知他。
守卫颔首,尽责地守在书房外。
米修加快步伐向地下室走去。
不能再等了,他必须尽快让这个孩子来到这个世界,再等下去,一切都晚了。
地狱般的日子又过去了三个月,这段时日以来,伤心、苦楚、哭泣,种种痛苦像是永远都摆脱不了似的,牢牢包围着狄克,他的伤势已经完全恢复,但脸色还是颓废的,并不是因为伤势的后遗症,而是他太累了,身心都疲惫不堪。
他终日陪伴在仿若幽魂般的慕容悠身边,日日夜夜地守着她,对他来说痛或许难以忍受,但比起失去她,这些痛,他甘愿去承受,只是他怀疑自己还能支持多久。
他呆呆地坐在病床边,紧紧握着她冰冷的手。
病床上,慕容悠正处于昏迷状态,她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了,病因是血糖过低导致的突发性昏厥,一度病危。她在三天前来做检查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用作治疗糖尿病的药物,吞服了数颗,导致血糖降低,如果不是发现得早,她这条命早就不复存在了。
她又一次无意识的自残行为,让AKA829小队所有成员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因为这是三个月来的第五次了,即便他们轮流看守,也还是让她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到自己,以至于现在她的身体状况极差,加上无法正常饮食,只能靠点滴维持营养,生命对她来说,就如一根悬着千斤重物的发丝,随时都会断掉。
病房里,除了狄克,其他小队成员也都在,他们谁也没开口说话,或坐,或立,但神色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担忧和伤心皆有之。
阿洛拉站在床边,望向天空中的白云,良久,她才转过身,打破了这一室的沉默。
“我打算用催眠术来治疗悠。”
她一开口,所有人的视线都齐齐射向她。
“催眠?!”众人大惑不解。
她点头,看向狄克,“如果再这样下去,就算等她自己清醒过来,以她的身体状况,到时候我也未必能治好她。”长期的营养不良,加上精神忧郁,双重损伤下,她的生命力已经所存无几了。
狄克死气沉沉的脸色泛出些许光泽,“你是说催眠可以救她?”
他像是看到了希望,喜悦得全身都在微微颤动,她向他点头,“对,用催眠可以抹消安德鲁给她的所有痛苦。”这是一种潜意识的消除记忆法,也就是对病患下暗示,封锁这段记忆,让患者无法想起它。
“上帝,既然有这个办法,你怎么不早说?”娜娜惊叫道,她的话,也正是所有人的疑惑。
阿洛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视线牢牢锁住狄克,眼神像是在传达着某种凝重的信息,“这不是普通的催眠,催眠术也有黑白之分,打个比方,就像魔法世界中的白魔法和黑魔法,前者没有任何副作用,后者却要用某种对等的代价去交换。”
“什么意思?”狄克心底涌起一股不安。
“治疗悠所要用的催眠也是同样的道理,我要用的不是一般用于心理治疗的白色催眠,而是黑色催眠。”
“你是说,这个是要付出代价的?”卡尔激动地从沙发上站来。
阿洛拉点头,眉宇却紧紧地皱了起来。
“所以,你才迟迟不说。”娜娜走近她,“代价很大吗?”
阿洛拉垂下眼帘,没有正面回答,但握紧的拳头却说明了一切。
狄克眼神里充满了无畏,哪怕只有一丝的可能,他都要去试试,即便是要他的命,也无所谓。
“等一下。”
娜娜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拉过阿洛拉的手,轻声问道,“你刚才说这个催眠方法会像黑魔法一样,需要等价交换,指的是要实施者付出代价才行,是吗?”
不能怪她有此一问,悠是她的生死之交,阿洛拉也是,无论哪个受伤害,都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娜娜的话,让其余三人白了脸色,如果真是这样,这个代价未免太残忍了。
狄克眼神闪烁了一下,有种光芒从他眼底渐渐消失,仿佛刚冒出水的枯井,又失去了鲜活的生命力。
他无法牺牲另一个好友去换取悠的清醒,多年的友情和出生入死不能让他这么做,他抬手抚摸着慕容悠冰冷的脸颊,只要她还活着,希望总会有的。
卡尔、欧阳决、娜娜显得也有些垂头丧气,这个办法似乎不是什么良方妙药。
看出他们打算否决这条提议,阿洛拉心里有着宽慰,但她知道,再这么下去,慕容悠死是迟早的,只是这个代价……
“你们都想错了,这个催眠术,对我来说并不会有大碍。”
“咦?”欧阳决瞪大了眼睛,其余人也显得有些吃惊。
“你确定?”娜娜不安地追问,“你不要死撑,你和悠都是我们的朋友,无论哪一个受到伤害,我们都会伤心难过的。”她怕阿洛拉会为了救悠牺牲自己。
卡尔附和道:“知道你是医者父母心,不过有些事也要量力而行,我们的确想救悠,但不代表可以牺牲你。”
手背手心都是肉,难以取舍啊。
“没错,没错,或许还有其他方法可以救悠,放心,以后就算不吃饭不喝水,我都会看着她。”欧阳决拍着胸脯保证道。
至于狄克,他只是安静地坐在床边,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沉默了好久,他淡淡地说道:“阿洛拉,谢谢你,但是如果悠知道了,一定不会开心。”他轻柔地将悠脸颊上的发丝捋回耳后,“她常说,你就像是一群野生动物中的小白兔,既温柔又善良,所以她绝对不会允许你牺牲自己来救她。”
“我知道,每次任务,她都会将我安置在最安全的地方。”阿洛拉红了眼睛,“她每次拟定战略,都优先考虑我的安全。”
“她很喜欢你,所以我不能让你牺牲自己,你有这份心就够了。”狄克转过头,眼神里充满了谢意。
“不是的,你们真的想错了,这个催眠术对我真的没什么伤害。”阿洛拉抹去眼泪,“代价的确是有,但不是我,而是你,狄克,是你要付出一个代价。”这才是她一直没有用这个催眠术的原因。
这一句,瞬间在病房里惊爆了开来。
狄克更是眼神一亮,“我吗,要我付出代价吗?”他的语气有些不稳,但听得出,那是一种欢快的语调。
对他来说,代价再大也无所谓。
“不要紧,什么代价都可以,我什么都愿意,是要我的命,还是其他什么,尽管拿去就好。”他激动地站起身,疾步走向阿洛拉,“不要等了,照你说的去做,我无所谓。”
只要能治好她,他就知足了。
“你不明白。”阿洛拉急急地叫道,她退了一步,看着他喜悦的表情,她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只能在原地兜兜转。
这可让一干人等着急了,到底是什么代价让她如此焦躁?
但是狄克等不了,他现在只要想到能救悠,便什么也顾不得了,他扣住阿洛拉的肩膀,“你只管救她,其他的什么也不要管,我承受就是了。”
“你不要激动,先听我说,这个代价不是要你的命,也不是要你身上任何一样东西,而是……”她突然说不下去了,这个代价对他而言太残忍了。
狄克却不是那么想的,不要他的命,又不要他身上任何一样东西作为代价,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狄克……”阿洛拉看着他,知道如果不告诉他,他一定不会就此罢休,“我用的是黑色暗语,可以消除一个人心中最痛苦的回忆,但同时也会消除她最快乐、最幸福的回忆,你明白吗,当悠醒过来,她会忘记你,你整个人都会如同那痛苦的回忆一样,消失在她脑海里,她和你会形同陌路,对她来说,你就是一个陌生人,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如果安德鲁是悠的痛苦,那么相对的,狄克便是她的快乐,而代价就在于此。
这个代价让狄克猛然一震,他踉跄地倒退了几步,口气微微发颤,“她会忘了我?”
他感觉到像是有一颗子弹射入他的脑子里,让他无法思考,他从未想过代价是这样的。
他看向悠,她面容惨白,如果不是那闪烁的心电图仪表,她和死人没什么两样,她的痛,她的悲,让她没有了求生意志,她生不如死。
对他来说,这份爱情是他最珍贵的宝物,偏偏成了救她所要付出的代价,这让他如何取舍,如何去交换,但一想到,她会离开他,永远地离开他,他的心就有了回答,只是忘记,她只是忘记而已。
他闭上眼,又张开,眼眸里已透露了答案,“这个代价,我接受。”
“狄克!!”除了阿洛拉,另外三人惊叫。
“她只是忘记我,忘记我们的爱情而已,这有什么关系,那我就再追求她一次,我一定会让她再爱上我的。”阿拉伯男人对于自己心爱的女人,永远都不会放弃。
他这么一说,除了阿洛拉,另外三人想想觉得很对,大不了再追一次,一回生,二回熟嘛。
顿时,脸上都有了笑容。
站在一旁的阿洛拉脸上却毫无喜色,“不,这个代价远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狄克看着她凝重的表情,心里莫名地开始发颤。
“这个忘记是永远的忘记。”她别过头,不忍心看他听完后的表情,“她不可能再爱上你,这个黑色暗语会让她在心底彻底忘记你,也就是说,对于你,暗语会潜意识的不让她爱你,只要是你,这条爱情线就会像是上锁了般,永远无法打开。”
她听到了一阵抽泣声,也感觉到狄克身上散发出来惊慌,她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看向他,咬牙说道:“她醒后,可以和你做朋友,做最好的朋友,但绝对不可能再爱上你,你和她永远都不能再相爱了。”
这就是黑色暗语的规则——等价交换。
永远遗忘痛苦,也永远遗忘心底那份最深的爱。
病房里,一时间陷入了某种冷寂,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阿洛拉。
她解释道:“人有四条感情线,分别是喜、怒、哀、乐,黑色暗语的作用就在这四条感情线上,一旦抹消了其中一条感情线的某些记忆,那么相反的那条感情线也会抹消掉同等的记忆,因此,悠会忘记痛苦,但相对她心里的爱也会消失,只要想不起那段痛苦,那么对狄克的那份爱,也无法想起,她会将爱他的那条感情线在潜意识里埋藏起来,让自己不会去爱他。”
又是一阵抽泣声,这次视线落在了狄克身上。
狄克惨白了脸,仿佛看到了天崩地裂。
阿洛拉心里难受不已,她之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敢动用黑色暗语,但是现在悠的身体每况愈下,不能再拖下去了。
“狄克,你好好考虑,由你来做决定。”
狄克摇晃了一下,重重跌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五官纠结,良久,他才哑声问道:“她真的会完全忘了我,而且再也不会爱上我?”
明知道答案会让他痛不欲生,但阿洛拉仍是要跟他说清楚,“是的,一旦黑色暗语实施,那么对她来说,你不会再令她悸动,更不会有爱情的感觉。”
狄克闭上眼,用手捂住脸,沙哑地喊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阿洛拉点头,她苦楚地看向病床上的慕容悠,心里五味杂陈。
卡尔想安慰狄克,却被娜娜的眼神给逼得吞了回去,随即被她拉着走出了病房,欧阳决也蹙眉跟了出去。
阿洛拉知道这个决定会让狄克苦恼上一段时间,离开时,只能提醒他,“悠不能再拖了。”
说完,她也走了出去,轻轻地关上门。
狄克坐在病床边,陷入了无尽的愁苦中。这份爱情,是不是走到尽头了?无论他再怎么努力,都已经走不下去了,是吗?
这让他情何以堪。
看着慕容悠苍白无血色的脸,他心里不停地问自己,可以吗?他承受得住吗?失去她,他的灵魂还能存在吗?
他是那么的爱她,渴望着她成为自己的妻子,他一直以为这份爱可以天长地久,永远都不会褪色,而现在,他却要作一个抉择,这个抉择可以救她,但会毁了自己,如果是生命,他不在乎,只要有她的爱,他什么都不在乎,但是失去她的爱,这种痛,会让他生不如死。
“悠……”他轻轻地呢喃着她的名字,沿着她娇美的五官描绘着,“我已经找到可以救你的办法了,可是这个代价真的好大,我舍不得你,好不容易让你回到我身边,我也发誓会让你幸福,可是这一切似乎都做不到了。”
这份情,是不是注定了无缘,还是上天的惩罚,惩罚他没有好好保护她,他如何能舍下这份情,他已经爱得那么深了,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可是……如果他放下了,她就有救了。
她会活下去,活得很健康,活得和以前一样,看到她红润的脸颊,而不是现在苍白的脸色,看到她那双璨若星辰的黑眸,而不是空洞的眼神。
但是,她会忘记他,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她会重新开始另一段爱情,而那个男人绝对不会是自己。
“知道吗,你不会再爱上我了,那你会爱上谁?”他轻轻地问,握紧的拳头在颤抖,苦笑道,“我已经开始嫉妒那个能够让你爱上的男人了。”当他放下的时候,就意味着只能看到她和另外一个不知道是谁的男人相爱,嫉妒让他无法承受这种痛。
这不似对安德鲁夺走她的那种感觉,是发自内心的无力感,因为她不会再爱他了,她的爱会给另一个男人,永远都不会是他。
“我该怎么办?”他痛苦地低吟,双手紧紧扯着自己的头发,他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因为嫉妒和不甘,去做一些可能伤害到她的事情,如果真有一天,他一定无法阻止自己。
他突然有种想法,或许不一定要用什么黑色暗语她也会好的,或许在某一天,她就突然好了。
或许……
有太多的或许了,但是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些或许只能在她活着的情况下才会产生,而她现在虚弱得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如果她死了,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如果她活着,起码自己还能看到她。
还能够看到她的笑。
闭上双眼,两滴眼泪,悄悄地滑落,含着那咸咸的味道,他站起身,吻着她冰冷的唇。
“我爱你,我爱你……”他重复着这句爱语,像是要把往后几十年的爱都告诉她。
好久好久,他才停止这句话。
看着窗外,他蓝色的眸子失去了某种生命力,却闪出痛苦的意念。
“我要你活着,活得幸福,活得健康。”
只要这样,他就满足了。
他苦笑,这份爱就让他独自去延续吧,只要他爱着她就够了。
再次落下一吻,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爱你,永远都爱着你。
他打开病房的门,打开了一扇让自己永远都沉入黑暗的门。
他看着门外的四人,笑着说道:“这个代价,我接受。”
那抹笑容里,他们能听到他心碎的声音。
当天晚上,阿洛拉就施行了黑色暗语,整整八个小时,狄克都在窗边静静地伫立着。
当阿洛拉走出房门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狄克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天气真好,天空好蓝,阳光好暖,但他的心在此刻已经结冰,永远都没有融解的一天。
那双蓝色如海洋的眼睛已经干枯了……
脚上像是有千斤重,让狄克无法再走上前,他像是被牢牢钉死在了走廊上,僵直着背脊看着正对着自己的门扉,那里面有一个他爱逾生命的女人,但她已经彻底地忘了他。
脚步,不自觉地退了一步,又一步。
他用双手捂着脸,心里的痛,让他不敢去面对,当看到她眼里的陌生时,他会怎么样?又该说些什么?他无法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进去,对她自我介绍,告诉她,他是谁。
苦涩的笑从嘴角溢出,他蓝色的眸子里盛满了悲伤,他无法去面对她,至少现在不行,明知道这是在逃避,明知道总有一天要面对的,但眼下,他无法去承受这一切。
这种绝望会把他撕裂的。
“狄克,你没事吧?”阿洛拉从医务室走出来,就看见了他眼里的害怕,还有退缩。
他摇头,“你们先进去吧。”
“你不想看看她?”虽然催眠术很成功,但要等病患醒来后才能知道是否有效,经历了八小时的黑色暗语催眠,她也累得全身无力,还是欧阳决扶她到医务室休息的,或许是体力透支,没多久她就昏昏睡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她稍微梳洗了一下,到病房替依然昏迷的慕容悠做了脑电波检查,发现脑波平稳,从报告上看,黑色暗语很成功,算算时间,她差不多该醒了。
至于她醒来后,他们会编一个她出车祸的理由,去搪塞她在黑色暗语催眠下产生的那近一年的空白。
狄克下巴抽搐了一下,紧绷的下颌,让他的脸看起来有些阴沉,他抬眸,望着阿洛拉,海蓝色眸子里什么光彩都没有。
“她不认识我,不是吗?”去了又如何,该怎么解释他的身份,是长官,还是其他什么的,他说不出这些话。
阿洛拉明白他心里此刻的心情,爱人就在眼前,却与他形同陌路。
“也好,你在窗口站了一夜,去医务室休息一下吧。”
他垂下眼,脚跟一转,在长廊的椅子上坐下,交握的双拳微微地颤抖着,有些发白的唇泄露了他的疲倦,但他仍是颤声说道:“不累。”
阿洛拉走近他,“抱歉!”
这一句,她很早就想说了,如果她的医术能够再出色一些的话,或许就不会用到黑色暗语,他也就不会如此痛苦了。
“不!”狄克抬起头,尽管眼里充满了痛苦,他也丝毫没有责怪她的意思,“是你救了她。”他突然扯出一抹虚无的笑,微沉的笑声,让人心里发酸。
阿洛拉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轻拍了他一下。
走廊上,约好时间的卡尔和娜娜,以及欧阳决站在一边,同样的无言以对,这个时候任何安慰只会让他更痛苦。
那扇门被打开,里面的护士小姐未察觉此刻凝重的气氛,一看到阿洛拉就叫道:“病人醒了。”
这一句,让所有人都从凝重的气氛中转醒,狄克猛地站起身,刚想起步,却又停了下来。他看着那扇微微打开的门扉,迟疑了,他死死地握紧拳头,别过脸,不想让人看到他此刻的表情,喑哑地说道:“你们先进去。”
知道他需要时间建立勇气去面对,他们也不好说什么,打开门,走了进去。
最后一个进去的卡尔,看着狄克隐忍着痛苦,有意没把门关上,开出一个小空当,好让他能看到她。
病房内,整洁雪白的床榻上,慕容悠从沉睡中醒来,张开双眼的那一刹那,她有些惊愕,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眨巴着眼睛,她看着雪白的天花板,以及周遭洁白的一切,这里似乎是医院。
她怎么了?
她听到把手转动的声音,看到进来的两男两女,她又愣了一下。
她的反应,让进房的卡尔、娜娜、欧阳决吓了一跳,想着不会是连他们也不记得了吧。
幸好阿洛拉比较镇静,“悠,你觉得怎么样?”
慕容悠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空荡荡的,仿佛有什么东西把某些回忆给删除了,她看了他们好一会儿,好半晌,她才认出他们是谁。
“阿洛拉……”她出声唤道,却艰难地有些发不出声音,喉咙里像是被沙子堵住了,沙哑而无力。
“是!是我!”阿洛拉顿时喜极而泣地冲上去握住她冰冷的手,“太好了,你终于醒过来了。”
慕容悠有些怔忡,挤压着嗓子又吐出一句,“我怎么了?”视线穿过她,看向卡尔和娜娜,他们正热泪盈眶地瞅着她,至于欧阳决则别过脸,不让她看到他的脸,但是他用来抹眼睛的手背上,她看到了一片湿漉。
她不自禁地颦蹙眉心,对他们的反应有些纳闷,脑中努力思索着,可是那些脑细胞像是罢工了,让她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只记得……
她下意识地看向房内的四人,然后再看向门口,表情有些疑惑。
阿洛拉似乎察觉到她正在努力回想,忙不迭说道:“悠,你先躺下,别让自己太累了,你身体还很弱。”
“对,对,你看你,现在都瘦得跟排骨似的。”娜娜擦干眼泪,绕到另一边,替她将病床的上半部分摇高,好让她可以躺得舒服些。
看着她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她狐疑更甚,“我怎么了?”她想不起来自己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躺在医院里。
阿洛拉背着她向卡尔使了个眼色。
卡尔了解地点头,赶紧说道:“你出了车祸,你不记得了吗?”
“车祸?!”她瞪大了眼睛。
“对,因为车祸,你昏迷了快一年了。”欧阳决胡乱地抹了抹眼睛跟着说道。
“昏迷了一年,你说我吗?”她美眸几乎瞪得要掉出来了。
四人点头。
“一年,我竟然昏迷了一年……”她喃喃自语道,脑子拼命地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就连零星的片断都没有。
“怎么,你想不起来了?”卡尔故作惊讶地问道。
她看着他,皱起眉,又想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上帝!”娜娜惊叫。
“难不成你失忆了。”欧阳决也状似吃惊地问道。
慕容悠听完,眉头皱得更紧,垂着头,思索着这其中的可能性,如果不是失忆,她又怎么会想不起来呢?
四人对望了一眼,知道她已经开始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