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覆盖住荒凉的大地,掩埋一切踪迹。
整整十天了,冰雪都没有回过落秋院一次,彤守的情绪也越来越低落,整日痴痴的坐在凉亭里发呆,呆呆的望着天空,一言不发,终日挂在脸上的笑容也似乎害怕寒冷似的,消失无踪。
辰峰追问过彤守发生什么事了,可彤守似乎没有听见他的问话似的,依旧痴痴的呆坐着,满脸的深沉忧郁。
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辰岳内心隐隐不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快速流逝,若他不极力挽回,只怕会抱憾终生。
在他的几经追问下,彤守终于机械般的开了一次口,说了三个字:“东海畔。”
东海畔?
什么意思?
冰雪在东海畔吗?
偌大一个东海,哪里才是她说的东海畔呢?
辰岳气急,可再三追问,彤守也如同一具死尸般,不声不响,连叫她吃一日三餐她也没有一分动静,这几天的她,每天只吃一顿,一顿只吃一点点,比小猫儿吃的还少,瞧的辰峰不住的担心。
几经思量,辰岳决定回静幽深涧查探,冰雪对那里熟悉,那里应该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才对。
辰岳在没有告之任何人的情况下独自回到静幽深涧,才一走进静幽深涧外的瀑布,他就感觉到浑身一僵,心理猛的一震。
中毒了!
冰雪在这里下了毒?
十个脚指慢慢开始僵硬,怎么办?
辰岳心下惶恐,冰雪不在这里,照毒性发作的程度来看,他根本不可能撑回到落秋院求救,即使回去了,彤守也不可能有解药救的了他。
当日彤守对许家堡下毒时就是到冰雪房里随便拿了一罐毒药,往水里一倒,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下的是什么毒,若非他和冰雪及时赶回去,许家堡的人必死无疑。
算了!
就赌一把,看看老天爷现在是否想收回他的性命,
硬着头皮,辰岳硬闯进静幽深涧,在冰雪的丹药房里四下翻寻,满屋子瓶瓶罐罐,却不知道哪一个才是他需要的解药,若是吃错药,他极有可能当场毕命。
四肢僵硬的他闯进冰雪的房间,期望能在这里找到他需要的解药,可冰雪的房间里药罐子虽不比丹药房里的多,却也不少,没有五六百,也有个三四百,这叫他如何寻找啊?
这是什么?
桌子上大刺刺的放着一只紫檀木小匣子,瞧上面雕刻的花纹,光这匣子都价值不少,赶紧趁着双手没有完全僵硬前,强行掰开匣子,只见一枚赤红色的药丸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赤红色泽给人一种诡谲之感,令他心中隐隐难安,可此时的他已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抱着必死的决心将药丸吞下肚。
希望,他不会死在这里!
四肢的僵硬慢慢向胸口扩散,不一会儿,他整个人都僵直的倒在地上,全身动弹不得,更要命的是,胸口一团热气在渐渐聚拢,逐渐形成一个火热的火球,在胸口熊熊燃烧着,烧的四肢百骸舒软,在瀑布处中的毒似乎被强行压制下去了。
赶快!
他要赶快去找冰雪!
只有冰雪才能救的了他!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冰冷刺骨的寒冷对辰岳来说却有着说不出的舒服,身处冰天雪地中的他,似乎感觉到了胸口熊熊燃烧的烈火被稍稍熄灭一些。
骑着快马,他在沿海一带的偏僻渡口不停寻找着。
他听说,前日有个穿着白衣的女子买了二十坛酒,又买下一条小船出海了,这两天一直飘荡在附近的海面上,没有离去。
从他们的叙述中,他猜测那就是冰雪。
可是,茫茫大海,他该上哪里去寻找冰雪呢?
即便她没有划动过船桨,可从别人口中得知,她是放任小船自行漂泊,漂到哪里算是哪里,连她自己都没有目的地,他又该从何处找起呢?
一叶孤舟,茫然寻找,举目眺望,入眼尽是一片雪白。
冰雪乘坐的小船在海面上飘荡了几天,想必也被笼罩在雪白之中,难以轻易辨出。
亏得现在天气冷的可怕,不然他胸口的熊熊烈火早将他全身炙烤殆尽,他哪里还有命在这里四下寻找冰雪。
胸口烈火熊熊,慢慢的向四面八方扩散,唯独西北位的烈火扩散的比其他方位的要慢一些,似乎遇到了什么阻碍似的。
阻碍?
会是什么呢?
望着被雾气笼罩的茫茫大海,辰岳心里一丝浮动,他记得在断魂崖底时,冰雪为他以身取暖,丝毫不惧寒冷,他每次看着她进入寒潭抓鱼,上来时全身透湿没不打一个哆嗦,眉宇间连一丝惧寒之意也没有,难道说……
冰雪的体温一直比别人低一些,难道就是这个原因,所以她才……
不管了,事到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急急催动内力,一路向西北方向驶去。
酒坛飘荡,断断续续由西北方漂来,如同无穷无尽的泪水,明知要坚强,却依旧脆弱的选择逃避。
雪白人影船头僵坐,僵硬的灌着酒,却不知借酒消愁愁更愁。
或许,她知道吧,慧黠如她,又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呢?
灌酒,不过是暂时麻痹自己的一种手段而已,当酒醒十分,伤痛早已深深沉淀,沉淀入骨,永远都不可能拔的出来。
多少年了……
每年的这个时候,她都是如此度过的……
一个人,孤独的沉淀着自己的伤痛……
一次又一次,沉淀复沉淀,伤痛深沉入髓……
她知道该放手,可是……
爱憎分明如她,又该如何放手呢?
在众人眼里,她无情无爱亦无心……
可又有谁知道,她有着比世间任何人都丰沛的情感……
若非绝望到死寂,她又为何愿意这样呢?
曾经的欢乐,在一瞬间破灭……
曾经以为的苦衷,原来是她的欺人欺己……
曾经渴望追寻的完整,原来是残破丑陋的人心……
现实之于想像,天差地别的差距,其间巨大的落差,她该如何填补?
现实的残忍,事实的残酷,在那一瞬间她明白的彻底……
风雨摇曳的江湖路,人面兽心的正义之士叫她透彻懂得何为“正义”、何为“英雄”……
呵呵呵呵……
假的!
一切都是假的!
原来,“虚伪”才是真实的世界!
世间没有真正的正义,有的只是用道貌岸然的虚假谎言铸造成的正义,欺骗愚昧世人的!
哈哈哈哈……
酒入愁肠,化做点点忧伤愤慨。
一坛一坛,她千杯不醉的绝佳酒量就是如此而来。
喝了吐,吐完了再喝,喝完了再吐,吐完了再喝,周而复返,这几日来,她就是如此度过的,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如此度过的。
船身一阵轻微晃动,却晃不醒伤心人哀愁的神智,此刻,她只想喝酒,即便是被人杀了,她也要不停息的喝。
猛然一掌劈落,在接触到发丝千钧一发之际停住,危险的悬于其顶,此刻不管谁要杀她都易如反掌。
是她吗?
她真的是冰雪吗?
层层霜雪掩盖住她身上不断传出来的阵阵恶臭,是呕吐后没有洗的恶臭。
身上披盖着厚厚霜雪,没有一丝融化的迹象,若非她全身冰冷彻骨,身上的温度比霜雪还低,脆弱的霜雪又怎么可能不融化呢?
她真的是冰雪吗?
那个冷酷无情,比磐石还坚强如铁的女人?
那个从来不知脆弱为何物的女人?
那个在人前从来没有情绪,一定会在被敌人杀掉之前先下手杀人的女人吗?
不可能!
她不可能是她!
可是……
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相信。
“你在做什么?”辰岳冷声道,一如既往的冷淡,似乎他此刻没有任何情绪产生,似乎他从来都没有被什么触动过心底最深处的心弦般。
酒,依旧缓慢而连续的喝着,不言不语。
“我问你话呢!”辰岳猛的提高音量,勃发的怒气不在隐藏,而这怒气是从何时隐埋下的,或许,他也不清楚。
恶心之感上涌,呕吐阵阵,青白如死灰的脸庞早已不显常人之色。
“你……冰雪,如果你不想活了,给自己一刀就解决所有痛苦了,少在这里装忧伤!”辰岳也不为何,怒火如同胸口的烈火般熊熊燃烧,若不痛快的发泄出来,他非被活活烧死不可。
晶莹之泪,滴滴划过眼角,飘荡在风雪中,不知去向。
辰岳一见冰雪刚刚呕吐完便又伸手去捧酒坛子,当心心头愤怒异常,一脚一个将剩余的美酒一坛坛全踢进海里喂鱼去,然后粗鲁的将虚软如残丝的冰雪一把抗上肩头,跳回自己的小船上,奋力划回去。
想死可以,不想活也行,但一切等替他解了毒再说!
到时候若是她舍不得死了,他一定会“好心”的帮她一刀,砍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