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还应该加一些山脉河流。”阿汐兴奋道,然后用手指在最大的那一块上点了几下,“这是最高的山,这个是第二高,这是世界最高的地方。哈哈,这是最长的河,这是最深的湖……”
于朗满脑门黑线地在心里默念:珠穆朗玛峰、青藏高原、尼罗河、贝加尔湖……我的天,她点得还真准,都是那些地方准确的位置。
“嗯嗯,不错,我们的世界越来越完美了。”阿辰在旁边赞叹。
于朗在一边暗骂:什么你们的世界?不要脸,那分明就是这个世界。正在他暗自腹诽的时候,眼前的图像突然恍惚起来,随后“咔啦啦”出现无数细密的裂纹,猛然崩散,无数的碎片向他所站的地方飞射而来。于朗吓得大叫一声,立刻护住头脸,趴在地上。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东西落在身上,睁开眼一看,哪还有什么碎片,已经是另一幅画面了,这才醒悟原来自己刚刚见到的都是幻景。
画面还是室内,依然是竹楼,人物也是阿辰和阿汐。两人默然无语地相视而坐,气氛压抑而悲伤。
“你一定要走吗?”阿汐问。
“是,我想要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存在。”阿辰坚定地回答。
“知道了又能怎样呢?以前我们也不知道,不是活得很快乐吗?”
“以前,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可是当它从我的心里浮现出来的时候,我就再也无法当它不存在了,它就像一只虫子一样咬噬着我的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它的存在。”阿辰突然激动起来,一把抓住阿汐的手,殷切地看着她,“阿汐,让我走吧,不然我会疯掉的,我答应你一旦找到答案我就会回来,即便是找不到,我也会回来的,然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好吧,我答应你。”阿汐眉间索然,“虽然我知道你离开了就不会回来,即便是回来也还会离开。”
“不会的,阿汐,我会回来的,你要相信我。”阿辰狂喜着许诺。
“我担心你会遇到危险。”
“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这样吧,”阿汐秀手一招,墙边地上立着的架子上便飞来一叠白纸和一杆狼毫,她接过白纸铺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将那杆饱蘸浓墨的毛笔递给阿辰,“闭上眼睛,写一个字。”
阿辰提着笔,为难地看着阿汐:“写什么?”
“随便写,无论什么都行,快。”阿汐催促。
“哦。”阿辰闭上眼睛,将笔落在纸上,随意地画了两笔,睁开眼睛发现白纸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符号。
于朗站在阿辰的身后,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十”字带钩符号出现,脸上全是匪夷所思的表情。难道这个符号就是这么来的?
“你站起来,脱掉上衣。”阿汐接着说。
阿辰顺从地照做,看着阿汐用毛笔在他的胸口画了一个和白纸上一模一样的符号。
“这是什么?”
“你的护身符。”
“护身符?”
“嗯,只要你坚定信念,它就会带给你无穷的力量。记住,越是坚定你所获得的力量就会越大。”
阿辰看着那墨迹淋漓的符号在他胸口渐渐消失,随着那字迹的消失,一股奇异的能量也融入了他的身体。
“我走了。”阿辰穿上衣服,郑重地用手按在前胸,“我坚信我会回来的。”说罢,转身向外走去。
阿汐站在窗前,看着阿辰的背影消失在青翠的竹林中,泪水蓦然滚落,转身抽出一张纸,用纤细的双手巧妙地折叠出一艘纸船,然后在嘴边“噗”地一吹,那纸船便消失了,而一艘巨大华美的宝船却突然出现在小岛的海湾。
于朗在旁边看着,阿汐无论是凌空取纸还是吹纸化船都十分淡定。他觉得那不过是幻象,但当他看到一身黑袍的阿辰就那么离岛而去的时候,猛然意识到这好像不是幻象那么简单。符号,穿着黑袍的阿辰,所有的一切连在一起,脑中灵光乍现,难道阿辰就是昂卢萨教派创始人洛松口中的上师?可是,那已经是明朝中期发生的事情了,难道自己刚刚所见到的是发生在几百年前的事情?
思及至此,种种混乱的推测都一起涌了上来,眼前的画面又开始摇动,崩散之前于朗看到阿汐正在纸上画出一个黑衣的男子,然后掷笔于案,临窗而立,眉眼间浓浓的都是化不开的悲伤。
这次于朗没躲,他开始明白为何会看到这些幻景,想必阿汐是想要他知道一些事情,正在心里琢磨着,眼前光影闪动,定睛一看,片刻之前的屋内场景已变成竹林幽幽,斜阳西下。
人物依然是阿辰和阿汐,不过此时的阿辰却已不是之前风度翩翩、唇红齿白的俊朗少年,而是面容枯槁、满脸沧桑的中年大叔。身上依然穿着那袭黑色的袍子,不过已经破败不堪。反观阿汐,依然是那么婉约清丽、秀美如常,相比阿辰,时间于她而言仿佛根本就不曾流动过。
“你找到了吗?”阿汐纤细的手指在阿辰的面颊上滑动,那里有一道长长的伤疤。
“没有,我没找到,也没有人能告诉我,”阿辰面色晦暗,语气萧索,“三十年中我遍访尘世中那些号称最聪明的人和最博学的人,但他们都没法告诉我答案。世人只是浑浑噩噩地活着,为了名利、为了欲望,没有人想要知道为什么活着,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而存在。”
“答案于你而言真的有那么重要吗?”阿汐秀眉微蹙。
“当然,这是生命的至理,一日不弄明白我就寝食难安。”阿辰固执依旧,顿了一顿,倏尔反问道,“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你为什么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吗?”
“我确实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存在,我也不想知道。不过我倒是知道你为什么出现在这个世界上。”阿汐怔了一下才回答,然后含情脉脉地看着阿辰,“因为我需要你,我爱你。”
“不,这不是真正的意义。”阿辰转过头去,躲避着阿汐的眼神。
“那你还想要什么真正的意义呢?你难道不知道相对那些辛辛苦苦地生活在尘世中的人们而言,你可以不愁吃穿,远离病痛,而且拥有永恒的生命?你还不知足吗?!”执拗的阿辰终于惹怒了阿汐,她暴怒着冲阿辰大喊,秀美的面孔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狰狞,仿佛是为了配合她的情绪,头顶原本晴朗的苍穹霎时乌云盖顶,雷鸣电闪倏然而至。
阿辰看到阿汐如此愤怒,脸上惊慌之色一闪而逝,犹豫着说道:“或许,正是因为这永恒的生命,让我有很多时间去思考,才让我这样痛苦。”
阿汐可能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脾气有些过了,转而温和下来,拉着阿辰的手劝道:“你看那些生活在世间的人,他们一样不知道为何活着,也不知道他们在这世间的存在有何意义,他们不是依然活得很快乐吗?”
听到阿汐如此说,阿辰猛然怔住,脸上神色变幻莫测,片刻之后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毅然决然地说道:“那好吧,你让我成为他们。”
“你真的想要放弃永恒的生命?”阿汐语气生冷,脸罩寒霜。
“虽然生命永恒,但却要受这困扰,还不如不要。我不要我的力量,你收走它们,顺便也抹去我的记忆,让我做一个普通人就好。”
“不可能,你没办法成为他们,你是不同的。”阿汐摇头拒绝。
“你一定能的,你连这个世界都能创造。你知不知道当我进入外面的世界时,我有多么惊讶?直到那时我才知道我们以前玩的那些游戏,竟然都是真的,那些大陆、那些山脉、那些河流都是我们创造出来的。”
阿汐却凄然一笑:“那又能怎么样呢?我即便创造了这个世界,但却连我的爱人都留不住。我知道你只是想离开我,好吧,我成全你。”
说罢不等阿辰反应,她一指迅疾地点向他的额头,接着白光一闪,从阿汐的指端陡地喷出一片光幕,将阿辰的整个身体都裹在其中,几个呼吸间又霎时消散,但阿辰却已消失。
于朗被这骤然的变故惊呆了,正愣神间那景象再次轰然崩散。流光消散之后,他发现自己依然站在那间挂满白色幔帐的屋子里,并没有脑子爆裂而死。阿汐则站在对面正定定地看着他。
“刚刚那些都是真的吗?”他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一步,迫不及待地问。
“你认为它是,那它就是。”阿汐笑着说。
“你真的创造了这个世界?”于朗满脸的匪夷所思。
“其实并没你想的那么神奇。这个世界在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它就存在了,我只不过是按照我的意图进行一下加工改造而已。”
“你知道我们把有这种能力的人称为什么吗?”
“什么?”
“神,我们称他们为神。”于朗激动地说道。
“或许是吧。”阿汐不置可否地笑笑。
“可是,”于朗脑中思绪万千,一时间不知道从何问起,猛然间想到一个关键,匪夷所思地问道,“阿辰是我?”
“应该说你曾经是。”阿汐纠正他。
“那我现在是谁?”
“你就是你,你是于朗。”
“这也太扯了吧,虽然我长得和他比较像。”于朗啼笑皆非地看着阿汐。
“你不相信?”
“不是不相信,是根本不可能。”
“为什么说不可能?”
“因为我对你和这个鬼岛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它叫灵犀。”
“什么?”
“我说这个岛,它不叫鬼岛,它叫灵犀。那么难听的名字,它听了会不高兴的。”
于朗嗤地一笑:“它不高兴,它是活的?”
“阿辰就不会问这么蠢的问题。”阿汐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我都说了我不是阿辰。”
“那你和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情,你的父母,你的家庭,你的所有,只要你能说出来,你就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