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楼,一号病房。
俏俏被平放到病床上,阿月按了一下床头的触点。
从头顶的天花板上缓缓探下一个薄薄的圆形机器,在悄悄的腹部上方大概三尺的距离停住;一阵蓝色的淡光从机器周围散出向下,直到把奇妙全部笼罩住。
之后一道更为明显的蓝色光线将俏俏从头到脚的扫描一遍。
扫描完毕,蓝光的中间有数字出现。
女性,身高168cm,体重50。2公斤,血型待化验,四肢完整无明显外伤,内脏高热,体温40。5°,饥饿状态,轻度昏迷。
众医务精英纷纷窃窃私语,检查结果看起来并不严重。
印教授随后交代随行的得意门生阿月给病人按照体重减量注射退烧药剂,食道推送营养液体;并时时注意病人状态变化,有异常及时汇报。
吩咐完这些教授不多做停留抬步向外走,后面的人马上跟上有序离开。
……
阿月结束治疗又唤来护士替病人清理。她走出病房站在走廊上隔着玻璃看向躺在床上的人——真像只幼兽。
晚些的时候俏俏还没有醒,但是确认已经退烧。照顾她的医护人员也减少到只留下一组;其他人被要求回家待命,但不允许关闭通讯器。
夏语和擎越来看望俏俏,被告知在病人醒来之前不允许探视。他们只能隔着玻璃看了一会;俏俏的脸被护士擦洗干净,换了干净的米色病患服。她笼罩在蓝色的光晕里,安安静静的沉睡。
“你救回来的。”
“嗯。”
“看起来很弱……跟新人类女性很不同。”
“嗯。”
“你很少说话只说一个字。”
“嗯。”
“……”
“像不像我们小时候在古书里看到的,沉睡中等待王子吻醒公主?”夏语突然偏头问。
“……像。”擎越点头;何止是像,简直就是。
……
从生物院出来,两人边走边交谈,对最近的发生的事交换了一些看法。说到千星出现在植被保护区的事情,擎越的“父亲”已经知道。这件事有些棘手,毕竟那里现在是禁区,不允许进入;不知道千星回来会如何解释,而且这件事在课堂上的人都看到了,即便星主对千星有多疼爱,但总得有个交代……
“放心吧,最多也就是把他发配到第七区去;呆一段时间就回来了。”擎越低头在腕表上指示飞行器靠近。
“到时候,你帮他兜着点。我先去探探他的口风,等他带奇妙回来了,也是要先来生物院的。”
“好。”擎越转身打开飞行器又转过身来,手撑住舱门。
“那个奇妙挺有意思的。”说到奇妙,他想起在通讯器里听到的那些话。
“嗯,是挺有意思。不过……她很戒备。”想起那个小姑娘,夏语还记得她防备的眼神。
“我以为她挺好骗……走了。”擎越甩甩头,跨进飞行器;照例今天他是要回星宫的。
随着两架飞行器的离开,生物院又恢复平静,只有32楼灯火通明。
俏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梦到她小时候,跟奇妙一起去上幼儿园,奇妙被欺负了,她跑去找隔壁班的小男孩打架报仇,还有初中时在迎新晚会上她穿着最漂亮的裙子弹钢琴……
梦境不停的重叠变化——
最后“嘭……”沉睡中得俏俏紧紧的抓住被子
京师打仗了。
刚开始的时候,父亲总是说“不会很久的,马上就会结束。”随着时间越来越久,逃难的人越来越多,连学校也宣布了放假;父亲每次外出,回到家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她在电视上看到,全世界都乱做一团。
直到有天二叔找上门来,她站在门外,听到书房里她听到父亲和二伯发生激烈的争吵。
一字一句都落在了她的耳朵里。
她端着托盘的手不自觉的抖,茶水洒了出来。
她知道,这场仗,不会结束的。起码,现在不会。
几天后她走在街上,身边的人都来来回回的奔忙,马路上的汽车不断鸣笛;这是繁华的京师从未有过的景象。
所有人都在忙着:逃命。
起风了,有树叶飘落,一切都是萧条的样子。她紧了紧披肩,手机却突然想起来,尖锐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是家里打来的
“小姐,老爷中弹了。”
……
她不记得是怎样回到家,她只看到父亲胸口有个洞口咕咚咕咚的往外冒血;母亲倒在地上,已经没了声息,额头还不断流出的血染红了她的半边脸顺着她的脖颈一直往下,在雪白的旗袍上开出一朵一朵血色的花……所有的下人都不敢靠近。她的二伯站在那里抽烟,还有……拿着枪的发抖的手。
“俏俏,你不要怪我,都这个情况了,你爸还是坚持不肯走,可我们不能陪着他死……我们得活。”
她好像听到了最可笑得声音。
“没人不让你走!你只是不满足!想带走更多的钱!!!”她胸口翻腾的愤怒和痛让她面容扭曲睚眦欲裂!
“那些钱本来就是我们玉家的,凭什么要分给那些不相干的人?”她眼神逼的他不敢对视。
“你这个凶手!杀人犯!我要报警!”
……
“把她给我关进地下室!!!”
最后,她被气急败坏的二叔关进了地下室。
她的愤怒,哭喊,挣扎,通通跟她关在了那个发着霉味的黑暗房间里。刚开始的时候,每天都有下人来给她送饭,有时候是一顿,有时候是两顿;她向她们求救,她们却连她的眼睛都不敢看。
几次之后她终于看清,也不再吵闹;她安安静静的——寻找逃跑的机会。
从第七天开始,送饭的人再也没有来。
第八天她听到楼上奔跑来回的脚步声,搬动声。
……
第十天,她靠着墙根,脑子里再也没有愤怒、不甘、恨。只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画面——教她弹琴的母亲……教她一笔一划练字的父亲…………暴雨中抱着她去医院的母亲……让她去祠堂罚跪的父亲……重重叠叠……
她终究没有等来逃跑的机会
却有机会去见死去的亲人……这样也好。
直到——
有人在不停的撞门,强烈的撞击声音把她从胡乱的回忆中拉醒过来,她费力的睁开眼睛,会是谁呢?拯救公主的骑士?带来希望的天使?
都不是——
门被撞开的那一秒,她看到的……是背着书包眼神惊恐的奇妙。
就是那一瞬,有一个人,带着阳光冲进了她的黑暗。
她看到奇妙跑过来,抖着手试探她的鼻息。
她很想大声喊:“臭丫头,姐还没死呢!”那样一定会吓哭她;只可惜她现在没力气了……她吃力冲奇妙露出最后一个微笑,缓缓的闭上眼睛。
一定笑得很难看,她想。
奇妙二话不说从书包里掏出水和饼干,把饼干一点点掰碎喂到她的嘴里;无奈她一点都没咽下去……饼干碎和水顺着嘴角流了一脖颈。
奇妙急得泪眼模糊。
把她的嘴巴擦干净,又不住的往她嘴里塞饼干,倒水。
“你吃啊……俏俏……你吃啊……求你了吃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