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风笙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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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斗武

自那日后,萧?果真隔三差五就来我这北宫露上一脸。

时而着朝服,时而着便装,空了便来,不得空也要捎句话来,偶尔还能捎些燕丹的消息,时而一本正经,时而苦口婆心。

时而扎的我呲牙咧嘴,时而灌我一碗几年都不曾喝过的苦药汤子,要是见我心情好,还会主动请缨,拿把匕首,生磨着我脸上凹凸不平的硬痂。

这架势,不像是我跟他谈了条件,倒像他有求于我。而我竟不知,有人放着好好的二品大员不稀罕,被我一番忽悠,思索出了人生的“第二春”,心心念念着行医江湖,扬名立万。

“痂要磨得薄些,那才好敷药。”

萧?认真的很,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脸上的疤,一板一眼,“公主必定铁面无私。这疤比我的匕首还硬上几分,十分有骨气。”

萧?亮出匕首,刀锋处竟凹进去一个坑。

我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腮边有些僵硬。

我愣了愣,意识到,这是还是五年来,我第一次笑。

“铁面无私才能按规矩办事。”

我摇摇头,言下之意,就是提醒他,拿钱办事。

“兰关自然是尽心的。”

他点点头,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从袖子里掏出一卷系着麻绳的画卷。

啧。

我伸手要拿,却被他避开了。

“公主喝一口,兰关交一副。”

······

无奈。

我多是拿他没办法的。

“你轻一点。”

“轻点没效果。”

“药太苦了。”

“不苦不治病。”

“那就让她吃颗糖。”

“咝——怎么治是我的事,吃什么是她的事。与你何干?”

他瞪了他一眼,看我时又变得温柔。

啧啧。

好端端的人,偏偏生的两幅面孔,这是不是攀高踩低,欺软怕硬,趋炎附势,如蚁附膻来的?

萧?是个自来熟的性子,说他不拘小节,偏偏又细致入微,北宫上下,除了扎日,怕是没人不喜欢他。

就像中了邪一样,两人见面,分外眼红。

见我捧着药碗叫苦不迭,扎日的弯刀几度弹进又弹出,起初萧?还忍着不说,后来听得倦了,便邀他打了一场。

在一个武将面前拔刀,的确有些不妥,但萧?也是个疯了心的,明明一个阴官,竟也做出了迷之自信,说打就打。

“点到为止。”

我规劝扎日,“你若把他打伤了,就没人真心实意地为咱们谋事了。”

不仅如此,那两袋金子也都白给了。

“我只要他输,并不要他命。”

扎日沉吟片刻,势在必得。幸好他是个识大局的人,不是为了争强斗狠就能迷失心智的。

吃过了定心丸,我还是不踏实,心里始终像揣了只兔子——两人比肩时,体格悬殊立见,萧?单薄的委实叫人捏把汗,纵使徒手,扎日都能将他扛在肩上转几个圈,和他打?不外乎以卵击石。

“你用什么?”

扎日抽出刀来,目光凛凛。

萧?却视而不见,一把甩开袖袍,笑的淡云流水,“就用我这一双手。”

空手接白刃?

我惊得嗔目结舌。

只见他扬起一只手,对着扎日划出一道圆润的弧,像是在说“请”。

北宫中的侍婢们好不容易得了次热闹,自然不肯放过,纷纷围观在侧,一个个儿捏着帕子,红着脸,瞪着眼的,就连乌林珠也挤进了人群中,独留我一人直楞楞地站在石阶上。

这会儿子,气氛生生把人架了起来,即便他们二人不愿打了,也不能作罢了。

耳廓中轻闻嚓的一声,不知是谁先动的手,比试一触即发!

扎日挥刀而至,刀势迅猛,丝毫不留余地,萧?不敌之凌厉,顺势随刀光倒去,只一个迂回便翻了身,两人在尘埃中跃动。

弯刀破空之声隆隆,我一颗心提到喉咙,萧?却还有闲情用余光扫我?一双朝露般清澈的眸,见我也看到了他,漾起一脸笑意。

简直不知死活阿!

扎日步步紧逼,将他逼到墙角,原以为这一步要将他堵死,想不到峰回路转,萧?几个不慌不忙地闪避,就立在了扎日身后,他腕子一番,触其经络,扎日吃痛,面色微青,不等他缓过来,刀便被夺了去!

扎日武器脱手,仍不放弃追击,试图以双手搏击,可萧?似乎不愿再陪他玩儿了,脚下一碾,腾空而起,墨发张狂而轻扬落在白衣上,他的脸上隐隐有光泽流动,如洛神临世一般,踩过池中的几株莲,灼若芙蓉出渌波,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我赢了。”

广袖还在风中回还。

他有些得意,远远地站在亭檐上,目光漫不经心地带过周身的宫婢,最后,落定在我身上,与我遥遥相望。

有那么一刻,我似乎再一次见到了那个在寂寂空谷中,向我走来的男人,黑曜石般的眼里有温柔的光。

心中顿生柔软,我亦对他笑笑。

想到那日,风也打赢了扎日,不禁思量,是不是打赢扎日的人,都这么会笑?

转念一想,也不一定。

乌林珠也打赢过扎日,可她只会哭。

她每次打赢扎日,都会哭着对我说自己受了欺负。

眼见扎日输了比试,乌林珠倒不见得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反而一个劲儿地去瞪萧?。

我终于明白了几分——‘女大不中留’。

她是我的婢子,我却总有种嫁女儿的心境。

“别白费心思,扎日达木的心可不在她身上。”

正琢磨着要给他们二人拴个对儿,就被萧?一眼看穿。

他不知是什么时候从上面飞下来的,吓了我一跳,直接立在,正在那二人之间迂回的我眼前。

我定了定神,侧头去瞧扎日,他的脸色发青,见我与萧?站在一起,竟掉头就走。

“你怎么知道?”

收回目光,我圆了圆眼。

“就是因为知道,我才与他打这一场的。”

萧?半垂眼帘,轻轻抚了抚袖上祥云纹,“他的心思放错了地方,我得帮他正一正,这是为他好。”

我嚼了嚼他的话。

“所以,你这一架是为了扎日达木打的?”

我问。

萧?像是噎住了,欲言又止,怔怔看了我一会儿,挤出了三个字,“是为你。”

我不甚了解。

男人心,海底针。

而他也没再给我问话的机会。

此番,萧?赢了扎日,便是再没人为这一碗接一碗的苦药汤子出头了,偌大的宫殿,只余我与他二人。

小火咕嘟着一只冒着热气的砂锅,泛着酸气,水雾迷蒙的,这原是小厨房里用来炖鸡的,我已经很久没有喝过鸡汤了。

萧?享受着他胜利的果实。

“公主,药凉了更苦,请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