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叫风。
不知昏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和这个叫风的男人,离开了大漠,躲在一处潮湿的洞穴里。
瞧着自己一身狼狈,不禁感叹,到底是怎样的深仇大恨,才叫人忍心对我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下手?
这洞穴不深,有熹微的光从外面照进来。
我身下垫着一张草席,离我不远的地方,燃着火把,他脸上的黑巾,静静地躺在我身侧,我能听见水滴落在石壁上的声音。
风不在。
他出去,却没有带面巾,想必这里应该很安全。
可这儿太黑了,我有些怕。
一路摸出去,见到一片云山雾绕,才恍然,这洞穴是驻在峭壁上的!脚下少说也有百丈深,崖洞旁是些叫不上名字的绿色藤蔓。
我有些腿软,不由得佩服起题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诗人”——竟敢往下看。
迎面闪过一个黑影,我还来不及反应,就撞上了正回来的风。
“阿!”
我吃痛。
他的胸口太硬,我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水滴将洞口处的泥土打得稀软,身下传来一阵冰凉触感,我打了个激灵。
“伤着了?”
他挑着一方眉问。
我摇摇头,抬眼瞥见两条鲜活的鲤鱼,这人原来是去找吃食了。
“那便起来。”
他居高临下的说,没有来扶我。
果然。
人如其名,的确不像个人。
我瞥他一眼,“来无影,去无踪,还真是像风呢。”
挣扎着起身。
没有了发冠的束缚,头发也跟着我晃晃悠悠的,仿佛鬼一样。我拨开额前碍眼的那几缕,这才瞧见了风的全貌。
他高出我一头,我只得仰着脖子看他,光线有些暗,更衬得他棱角分明,剑眉如浓墨,斜飞而英挺,深邃的眸子里,熠熠闪烁着寒光,宛若黑夜中的鹰。
“你——不像书生。”
我喃喃。
虽然五官精致,可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清冷,亦不似秀才那般谦恭温良,弱不禁风,连大刀耍的也是有模有样。
可,“也不像武夫。”
我摇摇头。
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是哪家的贵族子弟?”
他忽然饶有兴趣,“只因我相貌堂堂,气度不凡?”
啧。
竟有如此不知羞的。
我白他一眼,改口道,“我说笑的,贵族子弟才不会做出这般偷鸡摸狗的事来。”
他认真地看了我一眼,蓦地大笑起来,“不错,就是偷鸡摸狗的事。”
风腾出一只手,拍拍我的头。
彷佛有什么不对。
他······
“还不过来。”
不等我反应,他已经提着两条鱼进了洞,背影没入漆黑的拐角。
我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深不见底的山谷,不由得轻烟一叹,悻悻地跟了上去。
唉,无路可逃。
洞中。
木柴烧的噼啪作响,火光明亮而摇曳,这小小的洞穴渐渐亮了起来,我将手探过去,一股暖流由上而下。
真好。
有光和热的地方,就还有希望。
我仿佛又活了过来。
“死到临头了,你还笑得出?”
风走过来,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粗糙的木棍,一分为二,分别扎进那两条鱼的鱼腹中。
“自己会烤么?”
他问我。
鲜活的鲤鱼在我面前晃了又晃。
我咽了口干沫,对他摇摇头,“会吃。”
······
真是一段良久且煎熬的沉默。
风看着我,久久无言,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好字。
瞧着他如此这般,竟有些好笑。
我抿上嘴,将呼之欲出的笑意抹平。
这时候,万万不能作死。
不知何故,我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怕风了。
虽然他口口声声说着要杀我,可并未见他真的做出什么伤害我的事情来。
反倒是那些口口声声说着爱我的人,亲手送我入蛮夷。
不知父皇母后,可曾后悔过?
我心中叹了口气,将烤热的手收了回来,藏进袖里。
袖口都是泥水结成的硬疙瘩,只是此刻,这被泥巴滚过的大红喜服,似乎也没那么刺眼了。
猜想着那年迈的老东西,日后该是怎样一副垂涎欲滴的腻人模样,便有些恼,情愿那些救我的人马来的慢些,再慢些。
“回魂兮。”
面前一热,有股夹杂着腥味儿的肉香扑鼻而至。
“给我的?”
抬眼一看,是条已经烤得外焦里嫩的鱼。
这鱼虽不如初见时白嫩肥美,已经变得皱皱巴巴,却酥脆可口的很。
甚好,甚好,甚合我意嘛。
其实风还是懂得怜香惜玉的,将先烤好的那一条赠予了我。
“这会儿怎么又不笑了。”
他蹲坐在对面的石阶上,火光映着他的脸,忽明忽暗,像极了话本子上讲的黑白无常。
“这么快就怕了?”
这是关心我吗?
看不清风脸上的表情,只瞧见两颗黑亮亮的眼珠子正对着我。
这人目光炯炯,怕是已被我所吸引。
“死有何惧,生才难为。”
我仰了仰脖子道,姿态还是要放全的。
“是么。”
风道,“那我杀你,还是成全了你的一桩难为事。”
“自然——”
嗯?
想必姿态放大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自然······自然也是不必不劳烦的。”
我咽了口干沫,对他摆摆手,道,“与其圆满了我,何不让我活着,受全了这世间的折磨?”
这煞有其事般的真诚,果然打动了风。
“好说。”
风低笑,“原也不是非要你的命不可。”
他走过来靠近我,一脸玄机的样子,黑亮亮的眼珠子一刻都未曾离开过我,直到彼此之间呼吸可闻,才听到他低低一句,“要人也行。”
嗯?
那——“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