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这么说的?”余爽瞪大眼睛。
“当时……情况紧急……”他这么解释。
“来真的?”余爽还是难以置信。
白元凯笑一下,默认。
余爽倒吸一口气。她行事一向大胆,可元凯这事还是令她吃惊。对手不是什么某小国的公主,是嘉姐,嘉姐!是在餐厅里忙碌着的丧偶有孩的中年女人!
“这不是闹着玩的。”余爽敲打他,“你受得起,嘉姐不一定受得起,慎重。”元凯连忙说肯定慎重,所以眼下,模糊处理。过了一会儿,余爽平静些,才说:“老白,如果你想清楚了,决定了,无论做什么我都支持。可我就是担心嘉姐受伤,这个年纪,好坏就这一把,输不起。”
这是她的真实感受。她拒绝康隆,也是觉得输不起。
“你这就是反对。”元凯阅读理解满分。
“是怕你后悔。”
白元凯惆怅地,“感情,有时候就是不能细想。”
“谈爱情,不用想,走入婚姻,必须得想。”余爽认真地。
“她现在躲着我。”元凯道。
“要我也得躲你。”
“为什么?”
“压力,”余爽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跟你这样的人谈恋爱,得多大勇气。”
“我是怪兽?”元凯打趣。
“大怪兽。”余爽呵呵地。
“你的感受,还是代表其他人的感受?”他继续问。
“代表嘉姐,代表女同胞,你太优秀了,没有安全感。”
元凯不认同,“人不就应该奔着优秀去。”
余爽叹息,“买奢侈品的人少,买残次品的人也不多,大多数人都会选择中档产品,这才是主流。”
“你是中档?”元凯问。
“废话,”余爽不满,“当然高档,奢侈,举世无双。”
两个人又相互打趣一番。元凯问余爽最近跟康隆怎么样。余爽轻描淡写说还那样。
元凯说好像他爸最近身体不太好。
“有这事?”余爽紧张。
“说住院了,我要去,老康不让。”元凯话止于此。道别后,余爽一颗心蹦蹦跳,老觉得不对劲。她给康隆打电话,他停机。余爽吐一口气,叫了车,直接往康隆家去。
天已经黑了。
余爽抬头看,康隆家亮着灯。
上楼,敲门,咚咚咚。
开门的是个中老年妇女。余爽紧急刹车,问好,说我找康隆。妇女很平静,“小康不在。”
“请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你是?”
“他朋友。”余爽连忙道,又补充,“好朋友。”
妇女邀请她进屋坐坐。余爽不客气,跟着她走进客厅。这地方她多熟悉啊!不久之前,她还在这里跟康隆忙着造人……然而,沧海桑田……妇女忙着去倒茶。余爽一个人在客厅无目的地东看西看。
她突然发现墙角的小桌子摆着张人像,黑白色,两边放着水果。堆成小山。她走近了看。
康主席从照片里凝望着她。
余爽直觉得头顶响个炸雷,因为过度惊讶,她脸部已经变形。妇女端着茶回到客厅,余爽指着那照片,说不出话来。妇女叹了口气,道:“走得还算安详。”
余爽几乎站不稳,不得不扶住桌角。
康主席去世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人通知她?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好人不长寿?!为什么?!当着妇女的面,余爽绷不住,溃然嚎啕。
列车疾驰。余爽止不住泪流。康主席死于胰腺癌,太快了,从病发到去世太快了。可是,即便再快,也足够她来探望、送别,为什么不告诉她?行,康隆在生她的气?康主席也跟着糊涂?再想想,康主席似乎也有理由不见她。她伤了他儿子的心,连带也伤了他的心。余爽忽然明白康主席为什么几次三番来“提亲”,催着她跟康隆结婚,保不齐那时候他已经知道自己的病情,这可怜的老人,是希望在去另一个世界之前,看到儿子能够走入婚姻殿堂啊!可是,自尊心又不允许他坦白。面对余爽,他能说“我快不行了,你跟我儿子结婚”吗?可是,这样一来,留给余爽的,却是无尽的悔恨。她可以结婚的!她可以!结婚比死容易!她可以的!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小桥流水。康隆家的老宅门口。余爽张望着,那阿姨说,康隆护送爸爸的骨灰归故里。应该会待一阵。余爽迈过门槛朝里进。康隆刚好往外出。她看到他,叫了一声。他仿佛没听见,迅速往外走。
她追。他加快脚步。
“康隆!”她喊,声音凄怆。
他没打算理她,走自己的。
“你站住!”她更大声。
小船在河道里划过,康隆利索上船,余爽连忙跟上,蹦跳着落在船舢板上,小船晃荡,船娘连忙用浆撑,稳住船身。康隆往船头去,余爽紧跟。
“能不能别跟个橡皮糖似的!”他发火。
他很少这样。
“为什么不告诉我。”余爽还在大喘气。
“跟你没关系。”他斩钉截铁。
“那也得分什么事!”
“我爸不想见你,他不让说。”
余爽呆愣。是康主席不让说的。就因为她不肯结婚?
康隆一口气说:“我们不可能的,我们不会结婚,不会有孩子,不会有家庭,什么都不会有,凭什么让你来奔丧?凭什么让你来分担这份痛苦?!”
“我愿意!”她的背弓着,脖子伸着,喊。
“我不愿意!”康隆道,“我受够了不清不楚不明不白!我爸也不愿意!”
余爽咬紧牙关,“我们结婚,明天就结,不,今天结,今天是个好日子。”她寻求赞同似的四望,目光跟船娘搭上。船娘立刻讪笑着说:“好日子……是好日子……”
康隆依旧低落,“谢谢你的施舍,不需要了。”过去他恨康主席,恨他年纪轻轻就抛弃了他和妈,恨他这么多年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恨他的粗线条,恨他的无情、霸道、好大喜功,可真等到他离开人世——肉体消灭了,他却发现自己是那么那么深的爱着他。他也才彻彻底底明白余爽当初的痛苦。他过去总是笑称自己是孤儿。现在好了,他是彻底的孤儿了。那就让他一个人待着,了此残生。
“你不爱我了么?”余爽鼓着勇气问。
康隆淡淡地,“我们之间,早都没有爱情了。”
“什么是爱情?!爱情就这么重要吗?”
“没事了吧。”
“重新开始好不好。”余爽恳求地。她突然想起来从大城市带来的糖炒栗子,康隆最喜欢的,连忙从包里取出,一边拿一边说,“你看看这个,保定府的,个头小味道甜,刚下来的,你们野采都找不到……”她喋喋不休着。
船到一个小码头,康隆率先上岸。余爽连忙跟着。船娘拉住她,“小姑娘,还没给钱哦。”余爽只好付钱。再一抬头,康隆却不见了踪影。余爽把糖炒栗子递给船娘,跳上了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