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需要,总部召唤,余爽得去青岛出差一阵。
春儿需要人照看,余爽没找康隆,而是托付给余嘉。一来,她不想麻烦康隆,康主席那出刚尘埃落定,她觉得该还清的还了,不想再承康家的情。二来,春儿是女孩,交给男人照看,毕竟不方便。嘉姐带过孩子,有经验,又一个人住,余爽放心。
爽刚走了没多久,康隆便发现问题。家里没人了。问余爽,说出差。他问春儿呢。余爽撒了个谎,说被她妈接了回去。康隆诧异,不是放假时间,突然接回去,课业怎么办。余爽这么说,他姑且一信。
几个哥儿们出来聚聚,元凯也在。康隆问他唱曲儿的事,又问嘉姐去不去。白元凯随口一句,“她没空,带孩子呢,就你对象的侄女。”
康隆听了有点不痛快。当天跟余爽通电话,就把这事点明了。他认为余爽看不起他。
余爽索性说开,“她是女孩,你是男人。”
“我是她叔叔,我能怎么着。”康隆光明正大地。
余爽劝,“怎么跟你就说不明白呢。好多事情,男的女的不方便。”
康隆说:“不是不方便,是你把我当外人。”
“我没有。”
“你这就是!”康隆大声。
余爽不承认错误。于是,不欢而散。
找时间,康隆还是去看了春儿。余嘉问出了什么问题。康隆说是余爽现在干什么都背着他。
“把你当外人了?”余嘉问。
康隆说是。
余嘉笑说:“现在的年轻人,跟我们过去想法不一样,过去,谈恋爱就是为了结婚,现在,恋爱是恋爱,结婚是结婚,结婚是门生意,可是总不能只吃鱼饵不上钩吧。”
康隆苦笑,“愿者上钩。”
他当然明白,他和余爽更深层的问题是,余爽始终要求付出的对等性,一对情侣,或者说一对夫妻,如果总是谁也不欠谁的,这关系没法长久走下去。夫妻、家人是会你欠我我欠你,永远牵牵绊绊,还不清。清清爽爽,你不欠我,我不欠你,这样的夫妻,迟早散。
康隆还告诉余嘉,他爸老催婚也是个困扰。自打从余爽那搬出来,康隆每次回家,康主席都会提结婚的事,康隆说还没到那一步。康主席咆哮:“要主动!你是男人!”余嘉理解为,这是父母的爱子之心,希望早点看到儿子找到归宿,有人照顾。可父母催婚这招,对余爽最不管用。有时候还会起到反作用。她有颗叛逆的心。
吃完午饭,康隆带春儿出去玩。两个人早形成默契,春儿在康隆面前比在余爽那更放松。动物园看动物,面对猴山。春儿突然问:“康叔叔,是不是我影响了你和我姑。”
一只母猴搂着小猴,格外温馨。
春儿想哭,眼睛红了,“要是没有我……你们就可以有自己的孩子……你们就可以结婚……”
小小年纪,什么都懂。
说完这话,春儿竟悲从中来,大哭。弄得康隆也不知所措。园警来了,态度凝重,他们以为康隆是人贩子,询问了几句,春儿说是叔叔。康隆解释。警察对了个眼色,不信,最终还是把康隆带去派出所调查、问询。
只要韩广一有时间,中午的“独家采访”照常进行。余蕊觉得,韩广躺在沙发上的讲述,更像是心理治疗。不过每次说完,韩广都会叮嘱她一句,“你先筛选一下,不要都交给小叶。”
叶察觉察到不对,有一天,他拿着采访记录来问余蕊,“访了那么多天,就这么一点。”余蕊只能无奈地,说董事长什么也不肯说,就这些,还是从牙缝里硬撬出来的。
叶察表面不说,暗地不屑,认为这是工作能力问题。说实话,采访得次数多了,余蕊也有私心,她想把这些听到的,全部据为己有——藏在心里。
她好奇。她想了解这个人。就比如这一回,在采访提纲里,余蕊偷偷加了一条关于情感经历的问题。一本企业家的传记里,怎么可能没有关于情感生活的叙述。
企业家也是人。
只是,当余蕊刚问出口。韩广立即排斥,“这个不谈。”
没有商量余地。
余蕊只好闭嘴。
到了下一回,韩广靠在躺椅上,又主动说,“还是喜欢年轻的时候,什么都单纯。”不待余蕊提问,他便开始断断续续说起自己过去的感情生活。
余蕊连忙见缝插针,循循善诱。韩广要求她关了录音笔,也不许做笔记,听就行。
韩广从自己的家庭说起,父亲十五岁参加革命,所以,家里是有传统的,他的妻子也是革命家庭出身,他们做工人时认识。他还说到妻子早年对他的支持,卖了房子给他做南下的资金……两个人怎么一起创业,公司最开始只有两个员工,就是他和他妻子……
余蕊没问他妻子的名字,不用说,是韩兮倩的亲妈无疑。不过,韩广的叙述到创业中期戛然而止。讲到他真正崛起的那几年,他停止了对妻子的叙述。
余蕊补一句,“你们的爱情结晶,就是倩倩。”
肯定句。
韩广愣了一下,含混不清嗯了一声。余蕊又大着胆子问兮倩小姨。韩广呵呵一笑,“兮倩告诉你的?她小姨,她大舅,我能不接触就不接触,人老了,容易想到过去,又怕想到过去。”
余蕊没深问。
最后,韩广叮嘱,“你知道就行,不要给叶察,这段不写。”
不写,却仍要说。
余蕊理解为,这是韩广的情绪抒发。身居高位,他能真正聊天的人太少。也许只有跟她这种段位无关紧要的人,他才愿意放松警惕,说几句实话。
听了韩广的故事,余蕊不晓得为什么,她开始有点崇拜并心疼这个男人,他过去在她眼里是个枭雄,借着开放的潮流趁势而起,现在,他不仅是个枭雄,还是个人,平凡的男人,有喜怒哀乐,经过了长长的一段人生。
也正是从这个时刻起,余蕊认为自己已经彻底放下白元凯——小白当然也优秀,非常优秀,可他质地太过纯粹,是一股清流,反倒“水至清则无鱼”。跟元凯那样的人相处,余蕊多少有点“自惭形秽”。
可在韩广面前她没这种感觉,他本身就是泥石流一道,谁在他面前都不会显得污浊。
余憩回来晚了,心情不错。余蕊还没细问,余憩便主动交代,说自己是跟白元凯吃饭,吃完饭,看了个电影。
“单独?”余蕊问。
余憩点了点头。
余蕊笑着拉过妹妹,估计上下打量,道:“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到底哪里比我强。”
余憩娇嗔,“姐——”
余蕊收起玩笑,一脸柔和,“为你高兴。”
“谢谢。”余憩真挚地。
“你该得的。”余蕊说,“一个萝卜一个坑,你这坑,就配他那萝卜。”
余憩羞赧,转而道,“可是……”
余蕊抢白,“没有可是,小白是好,但不是你姐的菜,什么人吃什么菜。”
余憩没继续问。她也觉得姐姐最近似乎变了,但哪里变,又说不清。余憩想起来提了一句,说最近老在大楼里看到梦姐。余蕊提醒她,打个招呼就行,别说太多。
余梦也找她,很勤,几乎每天都发微信。这不正常。最关键是,余蕊认为余梦根本没有胜算,韩广是什么样人,什么女人没见过,老婆去世这么多年,身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小姨子,而且据她观察,韩广压根不近女色。
好,就算梦姐倾国倾城。可刚经历过抢委员位子这一战,敌人怎么能变朋友?难度太大!不过,看在是多年姐妹的份上,余蕊还是给梦透露消息。
结果没几天,余蕊看到余梦坐在韩总的车上。惊愕得下巴快掉下来。就好像她过去总是不理解攀岩,悬崖峭壁,难度那么大,可总是有人能玩得溜。
又过了几天,余蕊帮韩广整理文件,发现有个月子中心的项目,联合创始人名录中,赫赫然写着两个字:余梦。
咖啡差点没呛到喉管里。余蕊忽然意识到差距——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大——余梦能当老板,她只能做个小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