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迷迭的白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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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陌生

——

三天后,长途汽车站。

天空是一片清新的蓝,一朵朵洁白的流云浮在上面。

大厅里进进出出的人很多,嘈杂声很大,有些繁忙。一个穿着浅色衣裙,胳膊上带着黑袖套的女孩从人群中挤了进去,在熙熙攘攘的售票厅里排好了队,准备买票。

神色迷蒙而清莹,白皙柔静的面容上有一抹病态的殷红,她单薄的身躯不盈一握,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刮倒。

长长的,松软的秀发一直垂到了腰际,随着身子的移动,款摆生波。

在纷杂的人群中,她是那样的出众,宛若一朵出水的芙蓉,摇曳着赛珍珠的清露。

“妈!”买好了车票,晚冰在一片凝目观望的氛围中,快步跑到了后面排椅上静坐的人跟前。

吴瑞英看着女儿憔悴不堪的脸色,心疼地笑了笑,说:“小晚,你真的不跟妈妈一起回去吗?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妈妈实在不放心!”

“妈,你不用担心我!”晚冰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眼底有强自忍住的泪水,她微笑着,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会过得很好!妈,你就放心吧!”声音有些哽咽,但脸上星辰般的笑容却依旧婉约动人。

知道女儿是倔强的。

吴瑞英不再多说些什么,拍了拍女儿柔弱的双手,她轻微地叹息一口,“小晚,你要记得,妈妈不希望你做什么人上人,不期盼你有大作为,妈妈只希望你快快乐乐,平平安安地活着!”

晚冰深吸了一口气,垂下了眼睛,她握紧了妈妈的手,“我会的!我一定会的,因为我知道爸爸会一直保佑着我!”她的声音很安静,晶莹的双眸里蓄满了快要决堤的泪水。她低下头,用力眨掉那些刺痛眼眶的液体,然后神色坦然地抬起头来,笑着:“妈,我会很坚强,很坚强,真的。”她瑟瑟发抖的话语里有一抹痛彻心扉后的决心。

吴瑞英欣慰地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她抱紧了丈夫的遗像,在女儿的搀扶下缓缓向不远处的进站口走去。

远处,有一辆黑色跑车静静地停在路边。

车窗半降,车里的男子紧抿着嘴,没有任何表情,深谙的眼睛里有火光在跳跃着,一直追随着靖晚冰的身影。

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僵硬地一动也不动,眉宇间的那颗红痣在他拧紧眉梢的那一瞬间被淹没,胸口仿佛有血气翻涌,羽子凌原本煞白的嘴唇也变得没有了一丝血色,而英俊冰冷的面容却在努力维持着他最后的定力。

然而下一刻,他还是无法克制地推开了车门,下了车。

左耳上有一颗蓝色的钻石,在日光的照耀下,发出了璀璨晶莹的光芒,晚如天山的白雪。

他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路上,定定地望着出口的方向。他在等她出来。

一身黑色的风衣,身子笔直而俊挺,微长的头发在头顶随风卷浪,他眯起眼睛,漆黑的瞳孔里散出了一丝希冀的曙光。

晚冰,你真的忘了我!忘了我!忘了我!

那么我是否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再次走进你的生活?这样是否会对你造成困扰?我用力地呼吸着,我相信奇迹会出现。我想坚持,我恨过你,我怨过你,重要的是我不想伤害你,所以我还是想呆在一个看得到你的地方,你懂不懂?

正午的阳光刺眼而苍白,靖晚冰缓缓走了出来,笼罩在一片梦幻般的白色光雾中。

十指渐渐握紧,他呆呆地看着那一抹柔弱的身影越来越近,这一刻,恍若隔世,心跳提到了嗓子眼。

靖晚冰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表情冷漠而怔然,她的步子坚定而轻盈,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

一种幸福的温暖光芒笼罩了羽子凌冰凉的心底,然而又有一抹如履薄冰的恐慌,好像眼前的人随时会消失。

嘴角勾动的片刻,他的眼睛再也无法眨动,微微向前探出双手,似乎想要在她走近身来的瞬间,拥她入怀。

然,她不曾看他一眼!神色没有一丝变化!

她凛凛的漠然的,毫无知觉地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像一阵海风般悄静无音。

浑身的血液在霎那间凝结成冰,寒痛渗到了骨髓里,真真切切的。

羽子凌的双手僵在半空,保持着滑稽的姿势,这是一种讽刺。

——

周遭的喧哗声渐渐隐去了,混沌的脑海里忽然一片死寂,他的心如被一剑刺穿般,来不及撕痛,就已凋零成血雾。

羽子凌蓦地闭上了眼睛,战栗的手指里有一股冰冷的气息流到了指尖。

早该料到会是这样的,应该是这样的啊!他还在期待什么?他这是怎么了?

沉默的黑暗中,他仿佛听到了她柔静的足音里隐颤的迷茫和脆弱。

不是他要推开她的吗?不是他说了要分手的话吗?不是他将那一枚戒指决绝地丢弃了吗?

更何况以前那个羽子凌已经彻底消失了,他死在了那堆废墟上。

以前的羽子凌说尽了动人的情话,得到的是她朦朦胧胧的真心。

他没有相信应该相信的人,在这个点上,他做错了。于是另一个他会用尽之后的生命来弥补。晚冰,只要有我在,我一定不会让你伤心的。我不想要给你苍白的承诺,那还不如一个眼神来得真实,但是请你给我机会,让我证明给你看。

紧握的十指渐渐松开,站在午后大街上的青年男子清逸地抬起眼眸,望着天空中云朵的影子,他凄迷邪异的眼睛里融入了一丝坚定而透亮的光芒。

——

轻盈的脚步声在磨石子台阶上有节奏地敲响,温暖而坚定。

靖晚冰回到了家里,这个曾经无比温暖,让她无比安心的家。

插进钥匙,开了门,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推门进去。

屋子里没有过于豪华的家具,桌椅,地板被擦得光洁鲜亮。

瞪着屋子里熟悉的摆设,晚冰的双腿僵在了原地。她微微笑了笑,忽然有了一种大厦将倾前的崩溃感。连日以来支撑着她的力量和勇气忽然被彻底从体内抽走了,她的身子微微晃了晃,似乎有些虚脱。

十指掐入掌心,她努力地深呼吸一口,强行打起精神来,告诉自己不能软弱。

“人越是处在逆境中,就越不应该要失去信心!”简疏影劝慰的话语回荡在她的耳侧,脑海里一阵阵啸鸣之后,一直沉淀到了心底。

“靖晚冰,你要加油!”咬紧牙关,白皙的脸颊上绽放出一抹绝世清丽的笑容,晚冰定定地自言自语了一句。

天堂的爸爸在默默地守候着她,她没有脆弱下去的理由。笑一笑,一切都会过去。

拖地,擦窗子,整理爸爸的书房,她挽着袖口,挥汗如雨地干了一下午。

夕阳的脉脉斜晖从玫瑰窗洒了进来,轻柔而绚烂,晚冰将一束清香淡雅的玉兰花插入了写字桌上的花瓶里,晚霞的丽影在她雪白如玉的衣服上笼上了一层温柔的红晕,她微微一笑,然后在桌前坐了下来。

左手旁是一架精致的水晶小钢琴,右手旁是爸爸送给她的小玩偶,她的思绪淡淡地游离了一下,宁静的目光温婉地望向色彩斑斓的窗外。

这一刻,她的心出奇地平静。原来幸福不过就是平静地,满足地过自己的生活。

单手拖着雪腮,怔怔地出神了片刻后,她低下头,拉开了抽屉。

一条银白色,闪着熠熠清光的链子映入了她清秀的柔眸里。眼神微滞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指,轻轻触碰着脖颈前晶莹剔透的挂饰,她的心忽然茫然地荡漾了一下。

尽管重逢的记忆里,充满了矛盾和挣扎,但是她却不忍心彻底将它抛弃。

宇文枫,对不起,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你幸福。

因为你的冷酷,我的软弱!因为我不确定你是否爱我!

而后,我选择忘却后才忆起,你是曾经为了我奋不顾身的人。选择痛苦后才看到,你眼底闪动的泪光和不舍。

所以,我挣扎了,我努力记起了你。

只为遗忘曾经美丽地开始过,却又残忍地彼此伤害过,错过。

只是,永远永远,无论你在哪儿,我都希望你比我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