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科幻牛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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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一根不少,但人们却从没看得像现在这样清楚过。哈,要是牛博士的设备可以试用一下就好了!可惜现在时机还不成熟。

乐师们终于各就各位。第一小提琴手走到舞台上,恭恭敬敬地拉了一下“啦”

音。弦乐器、管乐器、鼓、钹都已调好音高。定好弦位,整装待发。指挥等铃声一响就会开始打拍子。

铃响了。第四出戏开始。“热情的快板”照例庄重、慢吞吞地演奏着。这种所谓的“庄重”虽然有可能使梅耶贝尔发疯,却深受基康东艺术爱好者的喜爱。

但不一会儿,指挥就意识到乐手们与他所指挥的内容完全脱了节。他发现,一向老实听话的乐师变得不那么老实了。管乐的演奏有加快的趋势,如果不用一只强有力的手压制住,它们就会比弦乐还要演奏得快,这在音乐上被视为大忌。就连低音管手自己——他是药剂师若斯·莱昂曲克的儿子,平时文质彬彬的——看来也快把持不住自己了。

与此同时,瓦伦丁开始吟诵:“我独自一人。”但这句话是不假思索就说出口来的。

指挥以及所有乐师——也许是下意识地——附和着瓦伦丁演唱的节奏,这个节奏是缓慢的12/8拍。拉乌尔出现在舞台下面的一扇门口,从瓦伦丁走向他到她把自己藏在一间侧室之间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刻钟。要在往常,依照基康东剧院的传统,这段37节的吟诵定会持续不多不少37分钟。

圣·布里斯、内瓦斯、卡瓦娜和天主教神职人员可能是预先就安排好了的,也出现在台上。作曲家已在总谱上标出“华丽的快板”。管弦乐队和神职人员的的确确在演奏快板,但根本不是所谓的“华丽的快板”。合唱唱到脍炙人口的《匕首的祝愿》那一段时,他们再也合不上原来的节拍。歌手们的节奏和乐师们的演奏完全套不上板。指挥甚至没打算阻止他们。观众没有起哄,恰恰相反,他们也很激动,都不由自主地蠢动起来,与他们心脏的跳动完全一致。

“你是否愿意和我一道 将这块多灾多难之地从罪恶之手中拯救出来?”

他们答应着,发着誓。内瓦斯哪还顾得上表示抗议,更别提会有时间去唱什么“我的先人战士如林,却从没出过刺客”了。他被抓起来了。警察和镇里的议员们立马冲出来,嘴里高叫:“立刻推翻一切!”圣·布里斯将诵段以2/4的节拍吼叫出来,号召大主教徒们起来复仇。尽管舞台指挥要他们缓缓前行,但这三位身披白色技巾的修道士却从内瓦斯的房子后门破门而入。所有的艺术家都抽出了刚被三位修道士奉为圣物的剑和匕首。次女高音们、男低音们、狂乱地应和着“热情的快板”,本应是6/8拍的戏剧被变成了6/8的夸德里尔舞曲。继而他们冲出来,嘴里吼着—— “深更半夜之时, 万籁俱寂, 上帝与我同在, 是的, 即使是在深更半夜之时。”

这时观众都站起来了。包厢里,正厅后座上,大门口——每个人都热血沸腾。

观众似乎要一举冲上舞台。他们都唯镇长范·特里卡西马首是瞻,准备与造反派们会合,去把与他们信仰同一宗教的胡格诺派打个落花流水。他们拍着巴掌,喝着彩,让演员谢幕。塔塔尼芒斯狂舞着她那顶苹果绿的帽子。蜡烛迸射出的光芒令人分不清东南西北。

拉乌尔没去将幕布徐徐拉起,而是发疯似地将它扯得稀烂。他面前站着瓦伦丁。

好了,“活泼的快板”标志着大二重唱正式开始了!拉乌尔等不及瓦伦丁的辩解,而瓦伦丁也等不及拉乌尔的回答。是那段著名的《危险已过,日月如梭》,是使奥芬巴赫成名的快速乐曲之一。柔情的“行板乐曲”《你匆匆说道,啊,我是你的至爱》成了不折不扣的“活泼的激烈乐曲”。小提琴大提琴不再按作曲家谱写的乐曲那样紧跟歌唱家抑扬顿挫的歌喉。拉乌尔在那儿瞎起劲地嚷着“说吧,让我的灵魂继续沉沉睡去”,可瓦伦丁没让他“继续”。显而易见,她心中正澎湃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激情。她的高音超过了正常的音高,变成骇人的尖叫。她手舞足蹈,歇斯底里,仿佛着了魔。

警报响起,铃声回荡,好一阵狂暴的铃声!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打铃人失去理智了。

终于,“结尾曲”标志着这场与往不同的演出要接近尾声了。它的开头是这样的:“爱情离我而去,内心不再沉醉,噢,我备感孤独户要依作曲者的本意,这是一段“活泼的快板”,而现在它却成了狂乱的“最急板乐段”。你可以联想到,一列特快列车在耳旁呼啸而过也不过如此。警钟又呜。瓦伦丁晕倒在地,拉乌尔扑向窗外。

够了。忘乎所以的管弦乐队闹够了。指挥棒成了棍于,成了断了的棍子,搁在提词机的底座上;小提琴的弦绷断了,琴颈绞成一团。鼓手一气之下砸烂了鼓。第二低音提琴手高高盘踞在他那把铿锵作响的、大得吓人的乐器上。当头的单簧管手咽下了管上的簧舌,第二位双簧管手正嚼着管上的键,长号手吹奏的乐曲听上去要多别扭有多别扭。后来,气急败坏的号手竞然无法将手从刚才被他推得远远的号角的喇叭口上移开!

观众呢?他们气喘吁吁,指手划脚,大喊大叫,脸红得仿佛体内有团烈焰在熊熊燃烧。他们你推我挤,吵吵嚷嚷地涌向外面——男人的帽子掉了,女人的披风也不见了。他们在过道里相互挤来挤去,在门口你撞我一下,我撞他一下,吵得不可开交,甚至动起手来了!什么官员、镇长,都见鬼去吧!在这个乱糟糟的场面中管你是准!

过了几秒钟,他们走到街上,又一返往日的镇静,无声无息地各自回房,对刚发生过的一切只留下一串模糊的记忆。

第四出戏《胡格诺派教徒》以前得花六个小时才能演完,而今天晚上,它4点半开始,5点差12分结束。

整场戏只演出了18分钟!

第八章 庄重而历史悠久的德国华尔兹成了疯狂的旋转 但是,就算这些观众离开剧院后又恢复了往日的从容不迫,就算他们都安安静静地回到各自的家中、事后只能迷里迷糊地重温一下逝去的情感,他们到底还是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冲动。他们累得要命,又仿佛吃得过撑,回来后一头栽倒在床上,蒙头就睡。

次日,每个基康东人对昨晚的事只有一个隐约的印象。混乱中,这个的帽子丢了,那个的上衣带子被扯破了;这个不见了做工精致的鞋子,那个又四处找她最心爱的披风。这些尊贵的人的记忆慢慢复苏过来,并为他们出格的举止感到羞愧难当,觉得自己稀里糊涂地放纵了一回。他们闭口不提此事,一想它就头疼得不行。

小镇里最为震惊的莫过于镇长范·特里卡西了。第二天醒来后,他怎么也找不到他的假发。洛谢四下找了一气,但一无所获。假发留在昨日的战场上了。要让·米斯特拉尔将此昭示于众吗?——不,这不是办法。他宁肯不要假发,也不愿意这样做——如果那样做了,他一镇之长的面子往哪儿搁哟!

尊贵的镇长仰面躺在床上,身上伤痕斑斑,头昏,脑胀,唇于,舌燥。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把事情的经过翻来覆去又想了几遍。他不想起床,那天早晨他的脑子转得奇快无比,40年中他什么时候脑子转得这样快过!尊贵的镇长将思绪拉回到昨天发生的不可理喻的一切。他把它们与前一阵子在牛博士的招待会上发生的事情联系起来了。他竭力想弄清镇里的显赫人物在两种场合一反常态的兴奋原因。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百思不得其解,“我的安分的基康东居民鬼迷心窍了吗?我们是不是都发疯了?是不是得给小镇重建精神家园啦?昨天所有人都到齐了——权威人士、顾问、法官、律师、医生、校长。所有的人,如果我的记性没有偏差的话——所有的人都疯了!那可恶的音乐中到底藏了些什么东西?谁知道!不论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我都不至于糊涂到这种地步呀!不会的,昨天晚上我只吃了一片煮得很老的牛肉,几匙拌了糖和鸡蛋的菠菜叶子,只喝了两杯稀释过的啤酒——那又到不了我的脑子里去!不会的!我自己都说不清楚里面到底有些什么东西,我非得做次调查不可,我要对我的居民负责。”

这次经镇议会表决通过的调查白搞了。事实清清楚楚地摆在那儿,究其原因何在却使精明敏锐的官员们犯了愁。而且,公众又回到了从前的谐和宁静,把剧院里发生的奇怪的一幕又一幕统统忘在脑后。报纸对它们绝口不提,《基康东忆事》对全体观众行为举止的报道也没有任何含沙射影的地方。

与此同时,即使小镇又一如既往的平静,一如既往的佛兰芒式,你还是可以觉察得到,人们的个性和性情已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你也许会和多米尼克·屈斯托医生一样,认为“他们的神经受到了触动”。

我来解释一下。这种毋庸置疑的改变只会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产生。当基康东人穿过街道,绕过广场,走过瓦赫河岸时,他们仍然一副冷冰冰、慢腾腾的老样子。